“机场要求我们出示相关证明才能查看监控,下午出境的航班太多,不能确定席枫的目的地。”
古道听完红蝎的报告并不感到意外,却仍失望地叹了口气。他的视线落在面前的水杯上,席枫作为医生,自知多喝水的重要性,可惜他或许跟水不太对付,每次喝个几口就不喝了,若是因为口渴一口气喝得太多,不仅会饱得吃不下饭,还会打水嗝。
想到席枫皱着眉因为喝太多水而忍不住打嗝的样子,古道不自觉地低笑一声,鬼使神差地,他端起茶几上那半杯水,仰头一口气喝尽了。
哪怕是头等舱,十个小时的飞行也让人浑身发软,席枫出来的匆忙,手机里没有能打发时间的视频和游戏,只在座位附带的平板电脑上断断续续看了一部英文电影,除了吃饭之外几乎都在睡觉。
下飞机的时候席枫还不太清醒,芬兰籍的乘务员用别扭的中文跟他道别,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千里之外的异国。
五个小时的时差,到的时候正是凌晨,大厅里尽是中国游客,指示牌上也有中文,乍一看与国内差别不大。
席枫还得走海关入境,他在飞机上睡得昏沉,C级哨兵敏锐的听力令他受尽折腾,此刻半梦半醒,如幽魂一般在机场里穿梭。
海关入口空无一人,席枫一打听才知道,工作人员早就下班了,他得在这等到天明。
心里把时恪痛骂一顿,席枫在大厅游荡一圈,意外在角落里发现了几个睡眠胶囊。有些机场会为滞留的旅客准备这种睡眠胶囊,里面空间不大,一个人使用倒是绰绰有余,里头毛毯,抱枕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折叠小桌板和放行李的小空间。
席枫并不是最早来的,周围的椅子上已经座无虚席,都是准备凑活一夜的中国人,仅有的五个普通的睡眠胶囊都已经有人了,最旁边那个豪华版的却还空着,席枫走进一看才知道,60欧一夜,折合人民币要五六百,难怪无人问津。
反正他也不缺钱,正欲交钱时却有一只手率先按在服务台上,席枫应声回头,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外国小帅哥站在他身后,见他回头,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小心说:“尼…嚎?”
这位帅哥一头奶棕色小卷毛,鼻梁挺眼窝深,笑起来的时候唇红齿白,很有一股小奶狗的味道。人的本质都是视觉动物,席枫八百年一次的起床气被驱散了些,他点点头,用流利的英文问他有什么事。
对方听到他说英文松了一大口气,然后可怜巴巴地问能不能跟他挤一间睡眠舱。
席枫有一米八三,对方却比他高半个头,至少也是一米九了,哪怕是豪华版的睡眠舱,挤两个高大男人也肯定不会舒服。
犹豫片刻,席枫还是答应了,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况且这个小帅哥的笑容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交过钱拿到房卡,席枫放下背包到洗手间做了简单的洗漱,这么一折腾他反而清醒了点,索性跟对方聊起天来。
小帅哥叫Rogier,是荷兰人,22岁的在校大学生,学习的是美术,这次去德国参加比赛,然后到芬兰拜访朋友,他还给席枫看了一些他的作品。
Rogier是个典型的荷兰人,席枫稍微客套地夸奖了几句他的画,就高兴地合不拢嘴。
席枫自我介绍时用的名字是Ian,他在德国读大学时用的也是这个。Rogier听到这个名字时显得非常欣喜,对席枫更加亲近几分。
刚开始席枫还摸不着头脑,后来才听Rogier解释,Ian这个名字意为“反映上帝荣耀之人”,而荷兰人大多信奉上帝,Rogier也是如此。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挨得很近,不同于大多数外国人身上浓郁的香水味,Rogier身上只有一股淡淡的风信子的气味,非常好闻。
席枫嗅着这股安神的淡淡花香,不知不觉睡着了。
Rogier见席枫呼吸平稳,也安静下来,他能感觉到席枫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热量,两人挨得很近,近到只要他微微低头就能与席枫鼻尖相触。
这个亚洲男人很白,却不是像他一样缘于基因的苍白,而是如透着生命力的牛乳似的白皙滑腻,偏向混血的五官轮廓既没有刀削斧凿的冷硬,也不像大多数亚洲人那般扁平,端的是恰到好处的自然美感。
席枫的鼻息吹在Rogier的颈窝,仿佛一根羽毛飘得他心痒,他小心翼翼地挪近一点,长臂虚拢着席枫,也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古AI麻烦好好在国内反思
席枫开启畅快旅行模式
炮灰帅哥戏份不多,大家不用担心
我也想去旅游……
第三十九章
席枫醒来的时候一个人躺在睡眠舱里,昨晚虽然拥挤,但他的睡相很好,基本不怎么动弹,所以休息得很不错。他出来伸个懒腰透透气,看到Rogier拿着什么东西远远跑过来。
“Ian,吃早餐吗?”Rogier跑得气喘吁吁,他手里拿着两瓶牛奶和一个面包,应该是自动售货机里的,“就剩这些了,你们中国人有时候挺疯狂的。”
“谢谢,”席枫被他直白的吐槽说得有些尴尬,他接过牛奶却没去拿面包,总不好吃掉人家辛辛苦苦买到的东西。
Rogier却一点都不见外,他撕开包装袋,用纸巾撕下一半的面包,然后把剩下的面包连同包装袋一起递给席枫,“海关快上班了,机场附近有个早餐店不错。”
“到时候我请你。”席枫并不是客气的人,他确实是饿了,上一餐还是在飞机上吃的,当时他睡得迷糊,没吃几口就让空乘回收了。
吃完面包又收拾了一会,席枫听到外面的人群骚动起来,琢磨着应该是海关上班了。
“Ian,你今天准备去哪玩?”Rogier也背上包与席枫并肩前往海关,他贴的很近,仿佛两人不是昨天才认识的陌生人,而是多年好友。
“没想过,”席枫本来也是一时兴起,昨天他到得晚,没买到欧洲的电话卡,所以到现在都没网,更没法搜攻略。
“要不要去坦佩利奥基奥教堂?就是你们说的石头教堂,很多游客喜欢在那拍照。”Rogier热情地介绍这个教堂的由来,仿佛一个尽职尽责的导游,“我可以带你去,我朋友家离那不远。”
“好,”有人自愿当导游席枫当然乐意之至,反正他也是出来散心,去哪玩都一样,“谢谢。”
走出机场,席枫面对漆黑的天空愣了愣,可是街上往来行人完全没有被影响,他掏出手机,已经早上八点多了。
“十二月初开始就是极夜,你可能看不到这里的蓝天了。”
Rogier熟门熟路带着席枫去吃早餐,席枫在便利店买了张电话卡,两人顺理成章地交换了号码。
十二月的芬兰已经开始落雪,不同于阳城难得一见的雪籽,大片的鹅绒雪花缓缓飘落层层堆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地处极北的原因,夜里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近乎伸手可触。
早餐是芬兰人最常吃的酸奶,里头搅拌了燕麦,各种坚果和果干,芬兰的酸奶口感粘稠柔顺,酸甜度正合适,席枫吃得很自在。
沿街都是经典北欧风格的建筑,虽然在夜里很难观察细节,但暖黄街灯晕染砖红墙面,更添一份昏黄的历史感。Rogier的介绍详细而生动,历史溯源,名人趣事一个不落,他的分寸把握的极好,既不显得聒噪,又给席枫留下了足够的观赏时间。
“抱歉,Ian,我得离开一会儿。”
Rogier将席枫带到石头教堂前,他看起来非常愧疚,好像留席枫独自参观是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席枫几乎以为他看到对方头上耷拉的狗狗耳朵了,他笑了笑,像个长辈似的抬手拍拍Rogier的肩膀,“如果你晚上没什么事的话,我请你吃饭。”
“当然,我的荣幸!”Rogier立马高兴起来,他伸手拥抱席枫,偏头给了他一个吻面礼,然后三两步就跑远了,还不忘回头冲席枫挥手。
夜风吹过面颊,带来一点湿湿的凉意,Rogier的背影即使在夜色里,也带着青春蓬勃的朝气,席枫失笑的摸摸脸颊,他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了,并没有多想。
岩石教堂的外观更像一个UFO,里面却别有洞天,穿过长长的隧道,两侧全部都是天然的岩石,其内是一个空旷的大厅,圆顶的天花板用一百条放射状梁柱支撑,同时镶嵌透明玻璃,站在正中间仰视时有一种令人眩晕的渺小感。
虽然Rogier很贴心,但席枫更享受独自休息的时间,他挑了前排的位置坐下,视线沿着墙体的岩石纹路蜿蜒游走,思绪也仿佛顺着这些古老而天然的缝隙流散。
一曲清脆的钢琴小调悠然响起,借由岩壁回响更显剔透悦耳。席枫的视线落向场中那台钢琴,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正兴致勃勃地弹奏,指尖轻快跳跃,旋律随之飘荡。
古道现在会做什么呢?
这个念头出现得非常自然,自然得仿佛随着叮咚的音符一同进入席枫的脑海。席枫五官精致,又是独自一人,难免吸引一些目光,可他浑然不觉。空灵的乐音带着他思考、回忆,他的瞳孔放大,显得有些迷蒙。
古道在工作吗?会找他吗?会找到他吗……
又或者,自己希望古道出现吗?
而立之年,在异国他乡的陌生小调里,席枫像陷入初恋的毛头小子,他褪去以往近乎嚣张的坚硬盔甲,将那些藏在心底柔软、别扭、青涩的小心思一一摊开思考。
他的前半生容易也不容易,记事起就身处孤儿院,小小的孩子学会油滑处事,甜言蜜语地对待大人,再用强硬的姿态与同龄人抢夺有限的资源。后来分化成为哨兵,哪怕只是Z级,也至少得到了国家的补贴,可是哨兵学校的阶级更为森严,半军事化管理的背后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席枫又用了一年,在无差别格斗赛上在打倒了大他三岁的A级哨兵,若非他只是个Z级哨兵,学校首席的位置应该是他的。
毕业后,因为他被断言无法与向导结合,不予批准入伍,幸好他也没那兴趣,考上了阳城大学的医学院,靠着奖学金助学金和打工钱顶过五年本科,又被学校推荐到德国深造。
席枫的生活被太多东西填满,小时候他只想着如何活下去,只顾着满足获取物质的需求,因为光是为了活下去他就已经竭尽全力,像一只小兽,跌跌撞撞伤痕累累,竖起炸毛的尾巴张牙舞爪地保护自己。
小兽渐渐长大,他收拢外壳的刺,取代以玩世不恭、没心没肺的张扬,曾经他以为,他可以维持这种“两手插袋,谁也不爱”的状态,但偏偏,他遇到了古道。
古道给席枫的感觉很奇怪,大多数时候他冷静,沉稳,计算精密,运筹帷幄,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占有欲让席枫有一种被保护的错觉。但他也会犯迷糊,会害羞,会不知所措,又能激起席枫的保护欲。
不似以往交往的那些娇俏的床伴,他们在保护者与被保护者之间不停互换角色,对席枫来说,这是绝对新奇的体验。
“先生,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音乐在不知觉中停下,一位工作人员面带担忧地询问席枫。
“我很好,谢谢。”
席枫礼貌颔首,起身离开,他步履从容,带着几分轻快的释然。
我们总会在人生的某些节点,接受新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席枫:其实我是娇花。
看评论发现一个有点意思的事情,为什么大家要管古AI叫古老师呢?难道因为他很老干部吗?
最近好像冷清了一点…球一波收藏和海星?
第四十章
冬日的晨光吝啬得很,近七点了才不情不愿拽住古道的裤脚。他在客厅坐了整整一夜,熬得眼底通红,却没等到希望出现的人。
屋里的暖气不太足,古道站起来的时候,受冻的膝盖僵硬,令他动作一顿。
他面无表情地进入浴室,规整地洗了个澡,换上新的一套西装,金丝镜框掩下眼周彻夜未眠的青紫。
手机铃声响起,古道生硬的面色有一瞬间松动,他正襟危坐拿起电话,来电显示是未知号码,犹豫片刻还是接通。
“喂?古教授吗?我是时恪。”
古道的脸上闪过明显的失望,他笔挺的脊背微松,声音平稳不透露丝毫情绪,“是我。”
“小寻查到点东西了,席枫走之前说有啥消息就直接找你,方便过来一趟呗?”
古道近几天都在加紧对上次那些气体的研究,初步断定它的成分跟原来的“迷城”差别不大,只是经过再提纯和气化,得到的改良版,此时能获取更多情报自然求之不得,更何况,他正想找时恪询问席枫的下落。
“我马上到。”
没有通知红蝎,古道只身一人打车来到“暗室”。
出租停在巷口就不进去了,并不是谁都跟席枫一样愿意挤进这种脏兮兮的地方就为了满足孔雀开屏的骚劲。
古道沿着记忆里的方向进入巷子,昨天半夜下雨了,地上是坑坑洼洼的积水,他恍若未见,避也不避,就这么直愣愣往前走,手工制作的皮鞋踩进小水坑,污水溅湿了裤腿。
莫寻站在一根电线杆旁,叼着棒棒糖打游戏机,他的棒棒糖并不是个小糖球,而是一个硕大的扁圆形彩色糖饼,他一手捏着糖棍,另手飞快在按键上跳跃,偶有来不及的时候,就用牙叼着糖的外圈,空出手来打游戏。
他见古道来了,赶忙合上游戏机,虽然才第二次见面,却不像上次那么紧张,他抓着糖对古道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格外可爱。
“古教授?恪哥让我在这等你。”
“你好。”
对上这么纯真的笑容,古道下意识收敛了自身的低气压,语气温和地回应。
“现在不是营业时间,我带你走后门。”莫寻带着古道七拐八拐,直接进入地下的密室。
时恪见两人来了,收起手中的烟,虽然动作很快,但古道还是看到,他用的电子烟跟席枫的是一样的,而且……
古道吸吸鼻子,空气中隐约残留的向导素,也跟那天在席枫房间里闻到的如出一辙。
“来了啊,坐吧。”时恪没半点不自在,他随手一指旁边的沙发算是招待古道,然后站到莫寻面前,一手拿走糖,另手按着他的头使劲揉了揉,“吃这么多糖不怕蛀牙啊?真是什么锁都难不住你。”
莫寻还没时恪的肩膀高,他瘪着嘴也不反抗,就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时恪,时恪显然经常被这一招攻击,半点防御力都没有就投降了,“下不为例,去吧。”
“恪哥最好了!”获得胜利的莫寻悄悄比个耶,踮起脚还微微跳了跳,在时恪的下巴上亲了一口,蹦蹦跳跳地去拿电脑。
时恪一脸被亲傻了的样子,愣愣看着莫寻的背影。
古道看着他们的互动,心里忽然泛起一阵酸楚,时恪脸上洋溢的幸福神情,他曾在席枫脸上见过,只是当时没在意,现在……
莫寻回来得很快,他只拿了一台小巧的笔电,连接房内的投影设备,一段监控录像投放在墙面上。
视频里的光线非常昏暗,因为位置的问题,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小半边画面,破烂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古道认出来了,是上次那个酒吧里自称刀哥的人。
刀哥一边喝着什么,古道推断应该是“迷城”,一边跟人说话,他应该是喝得有些高了,嗓门很大,被录得清清楚楚。
“那个古道,说什么大教授?我看全他妈放屁,还不是傻x一样上套了”刀哥大着舌头口齿不清,“那一大瓶好东西,只要他回去打开,不死也得脑残!”
接着是一串震耳欲聋的笑声,古道脸色不太好,那天晚上喝下“迷城”,到底让他大意了,精神力的活跃加上其中兴奋成分才让他放松戒备,中了敌人的算计。
画面开始跳转,再次定格的时候,画面中间出现的人赫然是小裕,他应该是在打电话,语气是十足的卑微讨好,“请问您什么时候能把这个月的货送来?不…不是催您的意思,实在是我们这里已经没货了,上次您还同意了给‘暗室’送一批……”
“31号……能不能再早一点,我们是真的没有了,您看27号可以吗?非常抱歉……”
又是一阵快进,古道看到进度条走了十来分钟才停下,视频里是小裕如释重负的声音,“谢谢您,我们会准备好钱的。”
通话结束,画面突然移动,伴随着开门声响陷入一片黑暗,约莫是对着墙壁了,古道能隐隐看到斑驳墙壁的轮廓,一个声音问,“裕哥,上面答应了吗?”
“嗯,”小裕的声音里透着古道全然陌生的冷意,“27号接货,记得给‘暗室’的那批要分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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