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凶(缺觉鱼)

常晚毫不怀疑康宥的话，毕竟这人当了十多年的学霸可不是白当的。
康宥带他来的是全市最大的一家书店，总共有上下三层，占地面积足足有一座小商城这么大，可以算是书城了。
书店就处在曾经还住在常家时上下学的必经路上，常晚却是一次都没来过。
当时莫名的就觉得自己不适合这么书卷气的地方，他觉得自己更适合黑网吧、台球厅和狭窄的小巷道，这么灯火明亮的地方，常晚看都不会看一眼。
却不想有一天却站在了这里，还是一位要买书的顾客。
康宥目标明确，常晚只管跟着康宥走，两人径直上了三层，这里放置的全是各种习题册，各个科目的都有，常晚见康宥带他走到化学区，挑选了两本题册后，破天荒扯了扯康宥的衣摆“你...再帮我挑两本数学的，还有...有什么推荐的课外书也可以给我挑挑。”
说出这些主动倾向学习的话让常晚有些别扭，但他内心有一股向上的冲动，像是一块不断吸水的海绵。
朝向康宥迈进的动力驱使着他想要将自己泡进知识的海洋，光是学校里的学习还不够，常晚觉得康宥博学多识，定也是看了许多课外书，他想要跟着学习学习。
不过说不出将对方当作榜样这种话，只是央求着康宥给他选几本书。
对上康宥有些讶异的目光和扬起的眉峰，常晚脸颊有些热烫，咕哝道“还是算了，反正也没这么多时间。”
康宥却笑起来，灯光在他脸上挥洒下一层光晕“小碗儿想看书早说呀，家里就有，不用额外买。”
“我怎么没看见？”常晚疑惑，在公寓住了许久，他确实没看见课外书。
“另一个家，周末带你回去搬几本过来。”
常晚一滞点点头，跟着康宥下楼，不知不觉间康宥似乎没再区分过“你家”“我家”，一律都说回家、回去，就连观澜苑也是如此。
似乎他们真的在渐进的相处中成为了亲近的人。
这感觉让常晚有些欢欣，却没表露出来，只是面容放松不少。
下楼梯时有不少人坐在阶梯两侧看书，他们走在中间，常晚又不小心碰上一个人，气息有些相熟，定睛一看是何濡。
对方撞上他们也有些惊愕，抬头怔怔地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没有打算让步的意思。
见状常晚便主动侧身，给他让出过道，却又见他迟迟没走。
正要开口询问，对方却先说话了，声音微弱似蚊喃，常晚差点儿没听清，几秒才反应过来何濡是问他们也来买竞赛题吗？
常晚点点头，指了一下康宥“都在他那，他帮忙挑的。”
何濡扫了一眼康宥拿在手上的书，好似咬了一下牙，匆匆走了，整个人莫名其妙的，常晚下意识转回头多看了一眼，被康宥拉着淡淡说“走了。”
回去后常晚就迫不及待做了一章题，他们的家庭作业都在学校做完了，回来就只管刷题和复习。
做完后，常晚拿给康宥检查，凑在康宥身边，两个的凳子和大腿都贴着，康宥有些心猿意马，但碍于现在的学生身份，和没名分，什么都做不了，心里有些燥。
费了一会儿神才专注在面前的题册上。
月考的考试再怎么难其实也有个大概范围，竞赛题就不同了，即便康宥给常晚选的这本是基础向的，常晚也还是错了一小半。
给对方讲解完，康宥见身旁的人有些恹恹的，抱着常晚的脑袋揉搓了几下，把那软蓬蓬的头发揉得乱糟糟“小碗儿别灰心，这才刚开始呢。”
“考不好我负责行不行？”康宥没忍住在常晚额头上落了一个吻。
还借口道“先预支一个。”
常晚捂住额头推开他，这人怎么好像笃定他最终会答应似的，还预支一个吻...哪里有这样的。
常晚没再搭理他，借口该去洗漱睡觉，溜掉了。
康宥却是心情颇好，在常晚纠错的题本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勾，还添了一个五角星，好像这本来就是他的小碗儿做对的一样。

第六十一章
周六窗外阳光明媚，室内静谧平和，常晚晃着笔杆写下最后一道问答题的答案，笔尖轻轻一勾，画上一个句号，抬头一看时间，指针竟已指向下午四五点。
人一旦有了沉浸的事情，就会觉得时间流逝得飞快。
往日他整天和原源在大街小巷上晃悠时，只感觉日子过得很慢，好像做了许多事情都毫不尽一个下午，一天的时间这么难捱，夜幕降临却又不得不回那个融入不了的家。
即便是去网吧打游戏，常晚也会时常感到无聊。
现在却觉得时间仿佛不够用一般，常晚生怕一睁眼就是高考。
但算算日子，还有一年多，他还有相当充足的时间来赶上康宥的步伐。
起身想出去倒一杯水喝，恰好撞见康宥端着水杯走进来，将杯子递到他唇边，常晚顿了顿，就着他的手喝了小半杯水。
里面应该加了蜂蜜，水和舌尖接触的瞬间，甜味弥散开来。
“收拾一下，带你出去玩。”康宥见他不喝了，顺手把剩余的喝光。
“去哪？”常晚疑惑。
“不是说了要给奖励？到了就知道了。”康宥仍旧保持神秘。
既然对方不肯说，常晚只能撇撇嘴收拾好跟着出门。
到楼下发现康宥已经打好车了，跟着康宥出门，自己似乎什么也不用操心、担忧，虽平日里这人在他面前吊儿郎当，总是开一些让人脸颊发烫的玩笑，但不得不承认，大部分事情上，康宥是个很可靠、稳重，能让人感受到安心的人。
他们出门时是五点多，等到车子在目的地停稳时间已经是六点半。
康宥下车就揽住了常晚的肩膀，两人像是上了粘合剂，总是分不开。
“先去吃点东西。”
常晚不明所以，只管跟着他走，反正也不怕康宥把他卖了。
这个念头出现时，常晚忽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对对方的信任程度已经达到了这样的高度。
简单吃过晚餐，康宥就带着常晚沿街向前走去，直至停在游乐场的门口。
夜晚的游乐场总是绚烂的，亮着五光十色的彩灯，站在门外也能听见里面人群的喧嚣和哄闹。
“奖励？”常晚一滞，不太确定地问道。
康宥摆出正如所见的表情，显然就是如此，常晚默然，说不上是什么心情，表面上他对游乐场这样的地方或许是排斥的，但实际这是他内心极度缺失的东西。
常晚曾经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他以外，或许没有哪个孩子会没被父母陪同来过游乐场。
幼时得不到的东西，长大后对一些事情明白得更加彻底，就会产生“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观念。
常晚不知道康宥是如何看透他，这让他感到颤栗、惶恐，深挖下去，却又是激动和兴奋。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康宥拉拽着向前“走。”
那像是一句威武的口令，将常晚带到小时候向往的梦幻世界中去。
在门口购票时，常晚才发现康宥竟不知什么时候还把他的学生证拿上了，购票可以打折优惠，这举动发生在一个富家公子哥身上，真是显得格外特别。
购票后，游乐场工作人员分别在他们手上套了一个夜光手环，手腕上亮着一圈荧荧的光，常晚恍然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小朋友。
出于内心一些潜在的儿童心理，他下意识晃了晃手环，那簇荧光也跟着一起晃动，在光线不明的夜色下，显得有些耀眼。
常晚没发现，跟在身旁的康宥看见他的举动，悄然笑了一下，心想小碗儿真的很可爱。
这个时间点游乐场的人竟也不少，康宥拽着常晚的手腕向前走动，感受到常晚挣了挣，他回头笑着说“这里人太多，我怕走丢，小碗儿就让我拉着吧？嗯？”
常晚一顿，手上没再挣扎，垂着眼眸给自己找借口，既然是康宥怕走丢，那他多照顾照顾也没什么，强者总是要多照顾弱者的，故事里都这样写...
但实际上，却是康宥带着他在人群中穿梭，带他寻出一条路，来到各个游玩项目前。
他们排了过山车的队伍，在上去前常晚的心跳隐隐加快，除了工作人员的提醒，康宥也凑在他耳边叮嘱注意事项，待到车身升至最高点，又猛然向下冲去时，常晚虽没像旁人一样高声尖叫，却还是感受到了隐隐的兴奋。
刺激的游玩项目可以激发肾上腺素和多巴胺的分泌，从过山车上下来，常晚整个人的情绪被调动起来，显得轻松和愉悦许多，开始主动拉着康宥去玩其他项目。
那个藏在幼年时期拥有贫瘠的小孩儿内心终于得到了满足。
光是过山车他们两人就坐了三趟，游乐场里设置得有一条单轨的和两条双轨的，上去的坐法也不太相同，常晚都很感兴趣，康宥也乐意陪着他。
除此之外他们还坐了跳楼机、海盗船等等，基本都是刺激项目，玩了一圈下来，康宥忽然在一处地方拉住常晚。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常晚看见一个外面嵌着青面獠牙鬼怪浮雕的入口，不言而喻这是一个鬼屋，常晚小小地后退一步，没被发现，他佯装镇定略微蹙眉问“你想去？”
“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呗。”康宥自然还记得小碗儿怕黑、怕鬼，就是想逗逗人，看看小碗儿会不会服软，没打算真的进去。
谁知常晚望着入口处，沉默地深呼吸了一次，轻咳一声迈步走到入口处，回头看还杵在原地的康宥，伸手冲里面扬了一下“走啊，你走前面，我垫后。”
康宥眉峰轻轻上扬，但笑不语，听常晚的话，打头走在前面。
常晚不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们后面又跟上来几个女孩子，夹在中间让他暂且松了口气。
但里面实在太黑，视线被剥夺大半后，常晚心里没底，根本不敢往两边看，只敢盯着自己脚下。
身后跟着的女孩儿不知瞧见了什么，惊叫一声，吓得常晚没忍住，忽然拽紧了康宥的衣服。
康宥自然感受到了，翘着嘴角没有言语，正在享受被小碗儿依赖的感觉。
常晚此刻根本顾不上其他，只想着要快些出去，双眼不敢乱看，但偏偏游乐场的鬼屋设计就是专门为了吓他们，其中有一段路上空吊着一些什么，常晚不敢抬头，但不可避免地会碰到那些东西，浑身汗毛倒竖。
好不容易走过这段路，一口气还没松懈下去，侧面的墙面忽然探出了一张鬼脸。
常晚再忍耐不住，惊呼出声，一下跳到了康宥身上扒着。
好一会儿才感受到康宥身上发出闷闷的声音，因为贴得近能感受到对方笑得发颤的反应和胸前的共鸣。
常晚觉得丢脸，想要从他身上下来，康宥却不让，顺势稳稳抱住了他，贴在他耳边说“别怕，我抱着小碗儿。”
许是康宥说话的语调太温柔，又或是黑暗环境催生了人内心深处的脆弱，常晚也不再挣扎，安分下来，任由康宥抱着。
只是后半段路程他全然想不起自己还身处于鬼屋中，注意力全在康宥温热的体温，和手下结实能摸出轮廓的肌肉上。
他的心跳不明原因的加速跳动，两人贴得太近，常晚怕对方听见自己吵闹的心跳声，有些不安。
偏偏隧道悠长，常晚感觉过了许久他们眼前才出现光亮，终于到了出口。
掀开帘子，一见到外面宽阔的天地，常晚就连忙从康宥身上跳了下来。
见他有些呆愣，康宥碰了碰他的头发“还没回神？被吓傻了？”
常晚这才鼓起眼睛，瞪他一眼“你才吓傻了。”
“也...不过如此。”
末了他又逞强添了一句。
康宥笑笑没有戳穿他，两人继续往前走去，除了特定的游乐项目，夜场还有一些节目表演，他们接下来没去玩其他的，跟着人群看精彩的表演，还有游行队伍。
时间接近十点的时候，康宥带常晚远离人群，去了游乐场里一处高楼观赏建筑。
他们来得早，占据了视野比较优越的位置，放眼望去能俯瞰整个游乐场。
正在常晚疑惑康宥干嘛带他来这里时，身后高挑的少年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向前看去。
随着一声炸裂声，璀璨绚烂的烟火映入眼帘，好像被一片迸发而出的斑斓颜料笼罩其中，常晚看见了一个绮丽的世界。
耳畔是人潮的欢呼，常晚却只能听清康宥的声音“喜不喜欢这个奖励？”
“康宥。”
常晚转过头叫了他一声。
康宥略微俯身去听他要说什么，却见常晚并起两根手指在自己的唇上按了一下，又轻轻触在了他的唇上，随即眼前的少年灿笑起来，身后是五光十色的烟火。
“再让你预支一个吻。”
少年清亮的声音飘进耳中，像是一个钩子，勾得康宥神魂颠倒。
可惜，他还不能回以热吻，激情相拥，只能捉住常晚的那根漂亮手指，将唇贴上去，贪心道“还要预支一个。”
常晚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咻地一下收回手，背过身去咕哝“别得寸进尺。”
康宥暂且放过他，看着他毛绒绒的头顶，漾开一道深切的笑容。

第六十二章
绚烂的一场幻梦后还是要回归到正常生活，但常晚很感谢康宥带给他的这场绮丽梦境，虽他不善情感表达，却会在内心珍藏一辈子。
最后这一个多月，除了兼顾化学竞赛的练习，还要准备期末考试的复习。
这几乎是他们最后还能稍微轻松一些的时间了，等到暑假一过，更多人就是在暑假里就准备奋起直追，高考不等人，谁都要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拼一个未来。
何濡这个在班上存在感极其微弱的人，若不是看了对方的成绩单，常晚都不知道对方的化学成绩这么好。
起初常晚当他是个低调学霸，后来对方在他眼前出现的次数多了，常晚就不这样想了。
何濡的态度怪怪的，表情也很别扭，给常晚一种对方既想打探他的生活，又不想和他交好的感觉。
上完一节数学课，常晚头昏脑涨，想去趟厕所醒醒神，刚站起身旁边的康宥也跟着起来了，他们像是形成了某种默契，或者说是康宥单方面的跟屁虫行为。
就算自己不想上厕所，也要跟着常晚一起去，黏糊糊的，常晚暗自腹，却也没觉得不满。
他的情感表达能力很弱，但内心又极度缺爱，因此，对康宥这种主动黏人的行为，很是受用。
康宥也注意到，小碗儿虽然不说，却总是在他贴近时会散发出柔和气息，那是一种对他的信任和依赖，旁人或许无所察觉，但整日和常晚腻在一起的康宥却是清清楚楚。
两人上完厕所，一前一后地回来，从后门进教室时，常晚不小心撞到了何濡。
这人的存在感是真的极其微弱，常晚都是在撞见人后才恍然发现是他，刚想说什么抱歉，便见何濡先开口了。
对方嗫嚅着，常晚怀疑他的问题可能都在脑海里过了几十万遍，才能在自己面前说出来。
“你...化学竞赛题做到哪了？”何濡声音小小的。
门口人来人往，常晚让了一下半晌要出去的女生，这才淡淡回答他“你说哪本？老师给的那本？”
“嗯...”何濡再次小声回应。
“哦，那本啊，第二章 刚开始。”
常晚是把康宥给他选的那基本基础题做完才开始钻研化学老师给的那本，进度自是比不上，但他自己能感受到自身的进步，这也让常晚感到欣喜，只要在进步就是没问题的。
何况康宥也帮他做了规划，竞赛在假期里，到日期之前，这本是能做完的，还能再巩固一遍，其实到现在常晚想要去参加竞赛拿奖的心愿已经没有这么强烈了，他似乎见识到了一个更开阔的世界，也意识到自己能够变得越来越好，心情反而沉稳下来，浮躁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何濡听见他说第二章 才刚开始时，内心是有些雀跃的，因为他已经进行到了第三部分，进度远超常晚，但一抬眼却看见常晚并不紧迫的神情，心情又急转直下，他为什么不着急？何濡神情变幻莫测，又不肯让人看出，导致他的面容看上去有些怪异。
常晚蹙了下眉，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晦暗气息，不欲与对方多交流，回座位去了。
康宥从背后揽上他，两人姿态亲昵，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的。
何濡怔怔望了片刻，被刺耳的上课铃声拉回思绪，回到座位上去。
这节课是语文课，语文老师现在更是以常晚为傲，这节课刚好讲到上次月考试卷的作文题，语文老师不出所料叫常晚上去念了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