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凶(缺觉鱼)

康宥凑过去，离他近了些，伸手将人揽住，常晚忽然被人触碰，吓了一跳，身体都随之一抖，转过头来轻瞪康宥一眼。
被瞪的康宥一点儿不在意，只是凑近问“在想什么？”
常晚垂下脑袋，掰着手指玩了一会儿，还是对康宥说了现下的情况“妈妈想让我把club的工作辞掉，好好学习...”
“赞成。”康宥忽然出声打断。
常晚怔怔地看着他，其中有个不想辞掉工作的原因，是他现在已经知道这份工作实际上是康宥帮他找来的，忽然说不干了好像浪费了浪游一番苦心似的。
常晚觉得自己亏欠对方的已经够多了，现在还多了些用完就扔的嫌疑？或许是他想得太偏激，但心底确实有这样的感觉。
却不想康宥竟然说赞成，他懵懵的眼神凝望着康宥，很是不解。
康宥半点儿也不介意，趁机又把他拉近了些，“还记得之前的作文比赛吗？”
常晚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却还是点点头。
见他记得，康宥接着说“小碗儿现在已经可以用知识赚钱了啊，不再需要出卖体力劳动的工作了，不是更好吗？”
“那份工作，虽然也是为了帮你，但它并没有足够好。”
“现在有了别的选择，小碗儿自然可以走更好的路。”
“明白了吗？你照样可以赚钱添补家用，只是换一种方式。”
常晚的心脏怦怦跳起，康宥的声音很清晰地钻入耳中，让他的思绪也逐渐明了起来，对，他现在有了选择，他可以用别的方式赚钱。
一阵雀跃过后，常晚忽然望进了康宥那双狭长，眼尾轻微上挑的眼睛里，里面反射倒映着小小的他，好像对方的眼中只看得见他一般。
常晚告诉自己这种情况是有科学依据的，却还是忍不住沉沦。
眼前的人在有意无意地伸出了一只手，将他带离那看不见光亮的深渊，帮他找回了母亲，又帮他找到了新的人生方向。
常晚蓦地想到康宥之前的告白，他几乎想要脱口而出答应的话。
却又及时刹车，将话咽了下去，现在的他还没有足够好，常晚心中的目标愈发坚定清晰，他想，等他拿到华大的通知书吧，到时候就给康宥一个回答。
一个对方期待的回答。
康宥不知道小碗儿在想什么，表情一会儿怔愣一会儿又隐隐兴奋，他伸手在人眼前晃晃“傻了？宝贝儿？”
常晚终于回神，一把捂住他的嘴，转过头去瞧瞧觑了一眼司机，压低声音威胁“别乱叫！”
康宥敏锐察觉他情绪好了，嘴角也跟着扬了起来，他捉住常晚捂在自己嘴上的手，稍微拿开一些，洁白如贝壳般的牙齿抵上去轻轻磨了磨，看见常晚逐渐睁大的眼睛，似被烫到一般缩回手，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刚刚一往情深看着他的小碗儿实在有些诱人，康宥也确实忍不住想要讨点好，哪怕只是蝇头小利。
不过换来的是小猫儿又炸毛了，缩在里他最远的门边，不再搭理他。
耳朵却是红红的，常晚不知道他已经被自己的耳朵尖出卖了多少次。
当天晚上回去，常晚就跟经理打电话说了辞职的事情，又在微信上和苗立说了一声。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两人都对他的辞职很看好，经理说他确实该把精力放在学习上，苗立说他个孩儿，早点离开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也好。
常晚心里有些复杂，认识这么久，两位对他来说都如同兄长般的存在，经理没少帮他解决问题，苗立也常常围护着他。
除了康宥，身边还有很多人在真心对他好，一开始或许事出有因，但常晚能感觉到随着相处的时间增加，祝家熟悉起来后，经理和苗立都对自己越来越好了。
那态度就像是对待家里的小孩儿一般，他纷纷回复了两人说自己会努力，之后有空再去看他们。
待收起手机后，常晚做了次深呼吸，意识到他的人生终于算是向前迈进了。
那沉重到迈不开脚的步子忽然褪去了枷锁，变得轻松起来。
他大可以大步向前，不再回头看了。
只是让常晚有些不爽的是，康宥身边最近多了些人，首当其冲的就是班上的文艺委员许菁菁，每天都来缠着康宥问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综合楼练习。
除了康宥的钢琴独奏，许菁菁还阻止班上的女生排了一个舞，每天都会抽出一点儿时间去练习。
向明月和黎南竟然也被她拉了进去，还是半强制参加，常晚听向明月抱怨，许菁菁道德绑架他们，说什么不参加就是没有集体荣誉感，不想为班级做贡献。
向明月一点儿不在乎这些，当她接力赛白跑的？不过黎南倒是被隐隐说动，小女孩乖乖巧巧的，更多的是不想和许菁菁闹矛盾，毕竟大家还要在一个班级共度一年多。
为了陪黎南，向明月还是答应了，但许菁菁龟毛得要死，一点儿小事儿就要揪出来说，还发脾气。
常晚倒是没兴趣掺和女孩子之间的矛盾，就是康宥大多数时候都会被叫走让他心底有点别扭。
虽然康宥从小就在学琴，但这两年时间关系，已经没怎么碰了，要上台还是要练练。
因此只要许菁菁来叫康宥的时候，对方手上没什么太急迫的事情，康宥都会和对方一起去综合楼。
还有一个原因是今年的文艺节又是康宥上台主持，和艺术班的女生一起，两人也会抽时间去排练。
这一来，一天下来常晚都见不到康宥几次，有时甚至会耽误回家时间，让常晚先行回去。
偶尔常晚在家里写完作业，洗完澡，甚至窝在床上看了会儿书都等不到康宥回来。
常晚心底郁结，却又不好表现出来，若是闹脾气显得他拈酸吃醋的，一点儿也不符合他的校霸的气质，校霸才不会做出这种幼稚的行为。
于是常晚就梗着，不说，连暗示都没有，憋来憋去，反倒把自己弄得越发不开心。
这天康宥又被叫走，却对常晚说了，放学去综合楼找他，他今天结束得早，可以一起去吃饭。
常晚没应声儿，康宥赶时间匆匆走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常晚心里嘀咕，谁要和你一起吃饭，转头就去找了原源，和对方约了地方出去玩儿，没做完的作业也不管了。
还考一所大学呢，常晚腹诽，这是要跟别人考一所大学去吧。
康宥放学后在综合楼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常晚，又返回教学楼找了一通还是没有。
摸出手机打电话，也没人接，后来甚至直接给他挂了。
康宥还是问了原源才得知小猫崽忽然闹脾气不乖了，心里有点生气又有点好笑，按着原源这个“间谍”给的地址找了过去。

灯光明亮的台球厅里，少年塌腰俯身，一只手握着杆儿曲起，一只手向前伸直。
一个很经典的台球发球动作，现在天热，少年身上换了短袖，薄薄一层衣衫在下塌的腰臀处堆积成褶，修长的腿微微绷直，线条格外流畅漂亮。
康宥循着原源给的地址找过来，进门瞧见的第一眼就是这一幕。
太过美好的一副场景，让康宥没急着进去，倚靠在门口欣赏了一会儿，直到常晚换了个方向，一抬眼和他视线对上，康宥才轻勾嘴角，迈步走进去。
常晚看见康宥怔了怔，随即转过头眯起眼睛逼视原源。
这个台球厅是他和原源以前经常来的，位置比较偏，因此也只有他们俩能知道。
康宥却出现在了这里，是哪个漏勺泄露的消息可想而知。
原源在他有些危险的视线下讪讪笑着，脚下悄悄退开两步，以免小碗儿要揍人，他好争抢先机，进行一个遁逃。
幸而常晚没兴趣收拾他，睨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自顾自继续打球，对康宥的到来仿若毫无察觉一般。
“啪”的一声轻撞，袋子里滚进了一颗球。
常晚换个方向，俯身摆好姿势，打算继续打下一颗，谁知这一趴便起不来了。
背后覆上来一道身影，声音贴着他的耳边“动作不够标准，我帮小碗儿调调？”
常晚脖颈根到耳朵尖骤然晕红，手肘抵了一下康宥，“你干嘛？！起来！”
一旁的原源看得目瞪口呆，呆愣半晌移开视线，这好像...不是他可以看的...
康宥知道常晚面皮儿薄，也没太过分，被人一抵就顺势起身了，站在一边问“不是说好了去找我？怎么自己溜出来玩儿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常晚竟然从这人的尾音中听出点点委屈，他暗自腹诽，你不跟别人玩儿得挺开心吗？
嘴上冷淡疏离“谁跟你说好了？”
半晌没人回应他，常晚抬起眼眸望过去，只见康宥定定站在原地，低垂着眸子盯着地板不知道站在想什么，那模样瞧着像是犯了错的大狗...
正在常晚纠结这人是不是又在装时，又见对方忽然抬头，嘴角抿直，语气迟滞，问他“小碗儿，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你别不理我。”
“你得告诉我，我才知道怎么改正。”
常晚看着康宥那上翘的眼尾都有些往下掉，眼眸中带着些许小心和可怜。
他烦躁地轻啧一声，这怎么说得出口？可康宥还眼巴巴等着他的回答，常晚将手上的杆子换到另一边，围着台球桌走了几步，状似不经意，却离康宥稍微近了些。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挺忙的，不想打扰你。”常晚表情淡淡，心里却是忐忑。
心底暗想是不是太明显了？应该不会吧...
常晚都快围着台球桌转弯一圈了，那人也没什么反应，终于没忍住抬眼去看了一下。
只见康宥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挡在嘴边，却半点儿也遮不住从眼睛里、面容上流露出来的笑意，这人在笑话他！
常晚立刻炸毛，瞪圆了眼怒视着康宥“你笑什么？”
听他一说话，康宥更是笑得厉害，整个人都开是细微的颤抖，常晚气得说不出话。
康宥上前两步，将手搭在他的肩上，额头抵在曲起的手臂上，带着点点磁性的声音在常晚耳边炸开“宝贝，你太可爱了，是吃醋了吗？”
常晚整个人都红头了，像是被蒸熟了的虾，泥塑一般顿在了原地。
等到思绪逐渐回笼，又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下从康宥身边跳开，“谁，谁吃醋了，你别乱猜！”
心底却嘀咕，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
反应过来康宥刚才又在装可怜时，暗自郁闷，他总是上当。
康宥见他整个人都被惊得外焦里嫩，再逗下去，炸毛小猫可能就要溜回金溪苑去了，便再没逗弄，凑上前去软声正经道“好了，不逗你了，去吃饭吧？”
常晚嘴唇轻动，“不饿”两个字还没说出，肚子就传来一阵很响的咕噜声。
一声“噗呲”声响起，这次不是康宥了，是原源。
两人都朝他看去，原源抿紧嘴唇，做了个关拉链的动作。
常晚也不想再闹，只觉先前的行为真是幼稚极了，心中很是懊恼，闷闷地放下杆子，叫上两人去吃饭。
原源受宠若惊指着自己“我也去？”
常晚淡淡看了他一眼“你吃过了？”
“没有。”原源立刻自觉跟上，今天他就是电灯泡·源。
三个人约着去了学校附近的小炒店，康宥很自然地说出几道菜，没问常晚要吃什么，转过头问原源还要加些什么菜，原源不挑食，摇摇头说够了。
心里暗自疑惑学霸怎么不问小碗儿，是闹矛盾了？
毕竟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时常都在变化，有时候紧张得像一触即发的大战，有时候又黏糊得像是双生子。
等菜上上来，原源才观察到，原来康宥点的都是常晚爱吃的。
是他多虑了，两人这熟悉程度，比他妈对他还要了解，原源自觉抿唇不语，安静吃饭。
吃完饭康宥又带他们去买了奶茶，原源瞥一眼，其中一杯是桃桃撞奶，颜色粉粉的，看上去就很甜的配色。
莫名和康宥的视线撞上，原源忽然心领神会，对常晚说“小碗儿，那我就先回去了？”
常晚点点头，明天还要上课，他也得回去写作业了，今天耽误的时间不少。
原源和他们挥手道别后就离开了，只剩下常晚和康宥。
康宥把手上那杯粉粉的冰奶茶贴上常晚的脸，很冰，猝不及防的常晚偏头躲了一下，伸手抢过康宥手里的奶茶，动作利落地插上吸管。
那架势像是把奶茶当作康宥一般，吸管化为利剑狠狠扎上去，泄愤。
康宥毫不在意，轻轻勾唇一笑，收手揽过常晚的肩膀，常晚挣了挣，没挣开，只得任由他揽着。
“节目已经练得差不多，主持的台本也对完了，之后可以不用费时间了。”
“可以好好陪小碗儿。”
人群熙攘的街道上，常晚耳畔忽然想起康宥正经的声音，他怔了一瞬，唔了一声算是回应。
回过神，觉得自己无意识泄露了心底想法，又板起小脸咕哝“谁要你陪？”
“是我，是我要小碗儿陪，好不好？”康宥耐心地哄着人，心里却像是浸了蜜。
虽然他的小碗儿性子倔强，口是心非，但他已经能推断出，小碗儿就是吃醋了。
这个认识让康宥心底开了花，花朵们都迎风仰着脑袋，小脑袋一晃一晃，开心极了。
两人安静地往前走了几步，常晚轻轻“嗯”了一声，音调上扬，不注意听，都差点随着风消逝而去。
但康宥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嘴角的笑意更深，揽着常晚肩膀的手紧了紧。
学校里关系好的男生大多都会勾肩搭背，他们的姿势很正常，常晚却莫名有些脸热，总是怕路人看出什么藏在两人之间悄然暗生、还未完全捅破，却也只剩薄薄一层纱的情愫...
回家后，常晚就开始了奋笔疾书，他今天留的作业太多了，几乎没动，这会儿得稍微赶赶。
写到一半，常晚又不禁感慨，曾经哪有他赶作业的时候，连抄都觉得费劲儿。
现在还真是...不一样了...
他心里有了目标。
常晚写作业时，康宥就在一边做竞赛题，房间里的桌子很长很宽，他们刚好一人一边，互不打扰，却又有相互陪伴的感觉。
康宥那边下笔如有神助，没两下就做完一页题，常晚都不禁怀疑康宥脑袋其实是个电子计算机，这么快就等得出答案，真的很可怕。
他就不一样了，被一道数学函数大题卡住，半天都没有进展。
常晚的性格让他很少求人，即使是学习上也是，深知这是自己一大毛病，得改。
想要进步，当然就要放下面子虚心向别人讨教，但改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被题目难住的常晚开始抓耳挠腮，注意力跑偏，一会儿摸摸桌上的手办摆件，一会儿玩玩笔盖，末了又看看自己的指甲是不是该剪了。
但这些行为都不能帮助他解决问题，向康宥看去，对方看上去很认真，像是完全沉浸进去似的，常晚滑动椅子凑上去半分又退开。
“嗯？做完了？”康宥终于注意到他的动静，转过头询问。
见常晚顿着不动，康宥便意会到了，站起身走上前“有题不会？”
“嗯，这道。”常晚指了指，康宥主动让他泄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康宥瞄了一眼，就开始给他讲解，他声音清朗，语调平缓，阐述的方式也让人很好理解，常晚不知不觉听入迷，没发现自己连带椅子都被康宥圈在了身前。
等到题目解决，常晚有些雀跃地写好答案，忽然一抬头，额头撞上了康宥的嘴唇。
常晚表情一滞，整个人都呆住了，康宥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但他回神后没后退，反而顺势在常晚额头上落了一道轻吻。
又接着感叹“小碗儿长得好慢啊，要是明天就快进到毕业就好了...”
“我去洗澡了。”
感叹完，似乎猜到常晚需要一个人消化消化，康宥借口洗澡暂时离开。
常晚愣愣地伸手触了一下额头，脸颊泛红，脑袋有些晕陶陶的。
半晌才悄声嘟囔“什么快进到毕业，是想他复读吗？”
以他现在的成绩可考不上华大...心急可吃不了...
“啪”一下，常晚掌心拍在自己脸上，又揉搓了一下，想让自己清醒清醒，天，他在想什么...赶忙把思绪拉回到作业上，冷静冷静。

时间一晃便到了五月，艺术节也随之而来。
今年常晚的心境不一样，参加艺术节的心情也变得雀跃些许，对那个曾经不屑一顾的人，竟然暗自抱有期待。
早在上周，两套定制礼服就送到了家里，是常晚帮康宥收的。
一套黑色是康宥主持时穿着，一套白色的，要在演奏的时候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