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凶(缺觉鱼)

康宥顿了一下，心底很快有些猜测，父母还从来没这么认真严肃过，让他有点措手不及，不过也没慌乱太久，康宥早就做好了准备有这一天。
想必是最近身边人把自己的情况都上报给了父母。
果然父亲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康宥，你也成年了，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等对方说完，康宥就直直跪了下去，夫妻俩都是一滞，对视一眼，丈夫瞧出妻子眼神中的不忍，冲对方使了个眼色，让她忍耐忍耐。
谁知还没等他们问，康宥就自己把所有想法，对未来的规划，对感情的风险预估，两人将会遇到什么样的问题全部给他们罗列分析了一般，思考事情比他们这两个在商界混迹的老手还要清晰有条理。
夫妻俩一句话没说已是被说服，最后康父为了保持威严还是强装严肃，打了个总结“你自己知道这些就行，往后的路要怎么走都是你自己的路，再坎坷艰难也是你自己选的，做好承担责任的准备就行。”
“行了，回去休息吧。”康母也跟着结了个尾。
康宥嘴角弯弯上翘，点头以作回应，站起身从书房退了出去。
他早就做好应对的万全准备，也对父母足够了解，还怕打不了胜仗？

第四十一章
康家夫妻除夕过后，在家待到初一初二，就赶着时间走了，其他亲戚也陆续离开，家里再次只剩下康宥一个人。
让他没想到的是，隔壁常家的人都回来了，提着礼品上门给他们拜年。
显然是还没死心，不过很可惜康家夫妻也就在他们前后脚刚走，康宥站在门边维持着礼貌客气的笑，但若仔细看，那眼底里并没有笑意。
“真抱歉，父亲母亲刚走，家里也还乱着没收拾，就不便招待了。”
客套话说得很完满，可听下来就能发现，整整一句话里连对他们的一个敬称都没有。
常岂脸色很是难看，不是一次两次在这个屁大点的小孩儿面前丢面子了，林舒禾的面色也很不好看，身后还跟着两个孩子，一家人宛如结伴上门要饭的乞丐。
偏偏康宥礼数做得到位，他们根本找不到差错逮着发泄，只好厚着脸皮道“那我们便改日再来，这些礼品还请收下。”
说着常岂也不等康宥伸手接过，塞在一旁的管家手里就带着家人快速离开。
管家没来得及反应，这会儿看着一群人离开，手里拎着人家给的东西，看向少爷的眼神迟疑“这...”
“和要送去福利院的东西并在一起。”康宥淡淡道。
他们家每年都会安排一些物资给福利院送去，也算是帮常岂积点德了，不过对方缺的那些，单靠这么点儿怕是也补不回来。
康宥没把这点事儿放在心上，回屋收拾了点东西，先去学校附近的公寓把东西放了，又吩咐司机去郊区的疗养院，该去接小碗儿回来了。
康宥是在过年前几天被叫回家的，常晚也在康宥被叫回去的前后脚，就收拾东西去了疗养院陪着温婉，算算时间前后也有一星期了，康宥想，也该抓回来陪陪自己了。
这两天又落了一场大雪，在地面上厚厚堆积出一层，整个世界都被装点成银白色。
逢年过节许多在外地务工的人都回老家去了，这座城市里相较于平时便显得空荡荡的。
路上不堵，到疗养院也没费上多久时间，康宥没进楼，就瞧见常晚了。
虽然地面上积了雪，但天上还是挂了太阳，医生说温婉状态不错，已经可以出来走走了，常晚便推了她出来。
这会儿常晚手里团了一个有些抽象的雪兔子，正拿上前给温婉看。
温婉不知道说了什么，但瞧那面容上亲和的笑，便也能猜到是夸奖的话，那双枯瘦的手摸了摸儿子的头顶帽子上的圆球，眼睛里全是母亲对孩子的宠溺和喜爱。
吸引康宥的倒不是这温馨场景，也不是这样的温婉，而是面上带笑，眉眼弯弯似月牙儿的常晚。
常晚平日里很少笑，脸上总是接着冰霜似的，即使心情好时情绪也不外露，只能感受到那周身放松的气息。
但这会儿少年笑得灿若星辰，鼻尖被冻得通红，脑袋上戴了一顶略显可爱的毛线帽，整个人瞧上去灵动鲜活。
康宥恍若瞧见了雪地里的精灵，他在原地驻足片刻，竟是不想上前打搅这一幕。
可惜温婉已经注意到他，低头对常晚说“宝贝，你的朋友来了。”
常晚听见朋友两个字还有些茫然，脑海里浮现出原源的脸，可细细琢磨原源连他家的事情都不太清楚，更别说找到这疗养院来。
那还能称得上朋友的人便只有一个了，转过头去果然瞧见康宥长身站立在雪地中，身上穿着厚实的黑色大衣，一恍然瞧着不像是高中学生，倒像是从韩剧里走出来的帅气青年。
常晚一瞧见他果然就收敛了笑容，脸上又恢复成强装出来的倨傲。
康宥有些无奈，却又觉得小碗儿无论怎样都是可爱的。
迈开长腿走上前去，跟温婉打了声招呼，问了几句对方最近的情况，康宥在长辈面前总是一副斯文有礼的模样，伪装得好极了。
蹲在温婉轮椅旁的常晚仰头看他，心中暗生不爽，这人真是两面派，在他面前可不见得这么正经。
康宥和温婉正说这话，忽觉身上一道撞击的力传来，垂头去瞧，是小碗儿朝他身上扔了个小雪球。
温婉也察觉了，有点嗔怪地看了常晚一眼，不过能看出眼神中还是带着宠溺，就和平常长辈看自家调皮幼童是一样的眼神，虽有些责怪，确实护着自己孩子的。
毕竟在温婉心里，这位少爷是帮助他们的大恩人，何况有钱人家的孩子心思难猜，康宥又如此气度不凡，让温婉有些忌惮，当然也不敢相信康宥完全如表面这般斯文讲理。
常晚却一点儿也不怕，和康宥对上的视线里带着点点狡黠，嘴角都若有似无地上翘几分。
康宥没在温婉面前和他计较，向他伸手过去“起来。”
康宥这么大度，还要拉他起来，让常晚愣神片刻，没想到这次康宥这么绅士，不过很快想到是因为有温婉在场不禁暗自腹诽，某人真挺会装。
接着康宥的手站起身，蹲太久脚上有些没力气，向前扑了一下，被对方稳稳接住。
这一下凑太近，常晚能清晰地看见那垂长的睫毛，还有康宥脸颊中间的一颗圆圆小痣，恍神一阵，常晚连忙将人推开，声音冷硬着问“你来干嘛？”
“小碗儿不打算回去吗？假期作业还有很多没做完呢，还有十多天就开学了。”
后半句是康宥故意说给温婉听的，关爱孩子的父母最注重的不就是孩子的健康和学业。
果然，温婉一听这话，连忙拉住常晚耐心劝导“哎呀，晚晚，那这样是得回去了。”
“你放心，妈妈会在这里好好养病，争取早些出去和你团聚。”
看着常晚明显低落下去的情绪，温婉一阵心疼，但常晚还在上学，她总不能耽误孩子的学业。
母子俩又拉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直到温婉也有些疲倦了，常晚这才作罢，回去收拾上东西，看着温婉睡下，才跟着康宥离开。
上了车常晚还在扒着车窗往外看。
“别看了，待会儿风吹得头疼。”康宥伸手去圈住常晚的肩膀，把人往车里带。
常晚依依不舍地被他揽回来，便瞧见康宥从另一边兜里摸出一个红包，红包的设计有些繁复，拼装起来是个兔子。
看着那厚度估摸着不算少，常晚表情有些许复杂，他没收到过压岁钱这种东西。
今年却收到了两个，一个是温婉给的，另一个便是康宥递到他眼前的。
他不是很想收康宥给的，总觉得已经亏欠对方太多，但看这红包，对方似乎又花费了很多心思。
康宥瞧出他的心思，悄然一笑“就图个意思，小碗儿就手下吧？嗯？”
这人哄起人来言语温柔，语调宠溺，狭长的眼睛还微微弯起，眼尾上钩，是一双多情眼。
轻而易举就把常晚哄得晕头转向，动动手把红包拿了过来，手指沿着那一对儿凸出来的兔子耳朵划了一圈，真的挺可爱的，他其实很喜欢。
常晚没去看里面有多少钱，这对他来说是个珍贵的礼物，里面的钱和外面的兔子红包，他都打算好好地珍藏起来。
但这个想法只是藏在心底，他才不会让康宥知道。
殊不知康宥对他早已熟悉，看见他的动作和神情，便能猜出他心中是欢喜的。
只是让康宥没想到的是，常晚默了片刻，在衣兜里摸了摸，摸出一个红绳编织的平安扣，状似随意地扔给康宥，嘴上漫不经心地说“给你，妈妈做多了。”
实际上，是温婉在给他编的时候，常晚忽然问能不能多编一个，温婉问他是不是要送人时，常晚含糊地应了一声。
在温婉面前他的情绪没那么收着，母子俩虽这么多年没见，但常晚还是从对方留下来的东西里感受到对他的爱惜和喜欢，因此对温婉有种特别的依赖。
好在温婉没有追问他是要送给谁，笑了一下便答应他多做一个。
现在那东西被康宥拿在手里打量，常晚偷偷观察他的神情，辨不出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见康宥这幅淡淡的模样，让常晚有些懊恼。
他忽然伸手去抢，说“不喜欢就还我。”
康宥手臂一伸将平安扣拿远，常晚扑了个空，差点栽倒在康宥腿间，连忙撑住才没摔下去，不过手掌还是在康宥的大腿上按了一下，能感受到对方腿上的肌肉瞬间绷起，有些硬。
常晚像是被烫到一般收回手，直起身，和康宥拉远了距离。
这人没眼色，偏要追上来和常晚挨在一起，还凑在常晚耳边轻声说“没说不喜欢。”
接着常晚便见他把手机摸出来，在手机壳穿挂件的小孔上讲平安扣穿了进去，手机上多了个漂亮精致，却和康宥气质相当不符合的挂件儿。
康宥自己挂上还不够，哄着常晚把属于他的那枚也拿出来挂上。
常晚一开始抵死不从，怎么说都不肯，这要是被被人看见了那还不知道要怎么想。
可在他面前的康宥又缠人又无赖，常晚最后还是把平安扣挂在了手机壳上。
两部手机被康宥举到半空中挨在一起，两枚平安扣晃动，时不时缠挂在一起，又时不时分开。
常晚看了一会儿，把自己的手机抢了回来塞进兜里。
转头去看窗外，不再搭理身边人，殊不知那通红的耳朵尖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第四十二章
时间一天天过去，眼看着就要开学了，常晚一本本整理着自己做完的寒假作业，竟觉得有种自豪和满足的感觉。
每一道题都是他认真思考过的，不少题目旁边还有标注。
虽然知道开学后这些作业也不过是卖废品的下场，但学到的东西却都记在了脑子里。
常晚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变得充盈起来。
作业全部整理完的时候，原源还给他发了消息。
源儿：小碗儿，我让学委把寒假作业都拍给我，你要不要一份抄抄？
他们整个年级的寒假作业都一样，这几天都在互相借，原源也只是随口问一下常晚，他知道往常，对方都是直接不做的，空白的交上去，老师也懒得管他。
虽然很佩服和羡慕常晚的勇气，但原源还是不敢的，他家里有人管，在开学前，父母就要先检查一遍他的作业，要是没做完，那就是按男女混合双打处理。
就因为这个，他有时候还是很羡慕常晚的。
可这次却见鬼了，原源盯着手机上的消息，一度怀疑自己老眼昏花。
Slow：不用，我做完了，你要抄我吗？我也可以拍给你。
原源拿着手机不敢置信地看了半晌，给常晚去了一个视频电话，待瞧见那张冷冷酷酷，一脸不羁的脸后，稍微安心了些。
“不是，小碗儿，你真做完了？”
“嗯，我刚收起来，你要抄吗？要抄我给你拍。”
“你...你，那你给我拍一下吧，我就不找学委了。”
“他还可劲儿拿乔呢。”
原源嘟囔着，却还是不敢相信，直到常晚把作业一页页拍了照给他发过来，他对照了一下学委已经发给他的前面几张，竟然连答案都能对上。
不过原源忽然想起了常晚和康宥住在一起，以为常晚是抄的康宥的。
他有些好奇就问了，常晚却说“怎么可能，他才不会给我抄，全是我自己做的。”
语气还有些不满，虽然自己把作业好好做完也挺爽的，但谁会不想便捷一些呢。
哦，除了康宥，常晚想着撇撇嘴，把作业全部发给原源后挂断了视频。
眼看着这就要开学了，疗养院那边也说温婉的身体已经彻底稳定下来了，下周就可以接回家住。
常晚在心里打着腹稿，打算和康宥商量商量搬出去的事情。
康宥这会儿去兴趣班了，还没回来，常晚一边想着怎么说，一边细细打量这套屋子。
他是个相当念旧的人，无论是环境还是别的什么，住习惯了的地方让他感到安心，一时间要离开这里，还真有些不舍。
但温婉要出院了，总不能母子俩都挤在康宥这里，何况前两天去看温婉的时候，对方说了城郊有一处她名下的房产，是常晚的亲外公留下来的，因此他们也不算无家可归。
温婉得知他在打工后，劝说他不做了，把时间都留在学习上，告诉常晚她身上其实是又积蓄的，不过一直都没透露给常岂，就是怕对方图谋不轨。
却没想到对方还是猜到她藏了私，这么多年这样对待她，也有这一部分的原因。
常晚得知时，眼中的痛恨藏也藏不住，温婉拍拍他的手，安慰他不用再在乎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往后他们母子俩好好过日子就行。
常晚面上应下，心底却想若是以后有机会讨回来，他定是不会放过常岂的。
Club那边，常晚说服了温婉，还是让他去，毕竟他们过日子总要开始陆续花钱的，积蓄能存着些就存着些，温婉心疼他辛苦，常晚笨拙地哄她说自己年轻，有的是精力，并且向温婉保证不耽误学习，这才得了对方同意。
只是之后和温婉搬走后，往返可能要辛苦些，不过常晚不怕，生活有了盼头，他也满身都是冲劲儿。
最近几天之前康宥对他提过的考大学的念头，也逐渐在常晚心底冒了出来。
他想他的人生或许也可以有全然不同的选择，不过具体要考哪所大学，常晚还没想好，他希望离这里近一点，这样就能随时回家陪温婉。
许是因为康宥对他照顾太多，常晚起了要走的心思还有点莫名心虚。
在康宥回来之前他去外面买了些食材，还有几瓶罐装啤酒，虽然他还是不会做饭，但弄个简单的火锅还行，无非就是把火锅底料化开烧上就行。
康宥回来的时候，推开门就闻到一阵扑鼻而来的香气，对上常晚有些迫切的晶亮双眼有些意外，“嗯？今天这么好，都做好饭啦？”
常晚听见这句夸，嘴角翘了翘又被他压下，佯装淡定道“随便弄弄，你也随便吃吃。”
谁知这人凑近，附在他耳边添了一句“小碗儿真贤惠。”
常晚整张脸瞬间红透，瞪着康宥“你还吃不吃了。”
“吃吃吃。”康宥不再逗弄他，去拿了碗筷。
其实常晚准备得不算好，除了火锅汤底是现成的以外，土豆和藕都被切得厚薄不均，大小不一，肉更是没有提前腌制，主打一个原汁原味。
康宥却全程很捧场地吃得起劲儿，让常晚一度怀疑他们俩吃的不是同一锅的东西。
吃着吃着，常晚还开了酒，康宥看见罐装酒，一顿，在刚才进门发现常晚主动准备了这一桌时，康宥就察觉有什么不对，此刻更是会意，想必是小碗儿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康宥不动声色，继续吃着菜，也接过了常晚递过来的酒，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看着常晚发挥。
常晚也没注意到康宥虽然接过了酒，却没喝两口就放在了一边，反倒是他自己为了壮胆儿，咕嘟咕嘟灌下大半瓶。
吃到一半的时候，常晚开始提起了话头。
“康宥，这段时间...很谢谢你。”常晚已经有些上头，脸颊都泛起了一层红。
“我妈妈，她的身体也稳定了，我想...想...”
常晚说着说着，却有些说不下去了，喝酒壮胆的效用半点都没有，对上康宥那双像是凝结着寒霜的眼睛，他有些发憷。
那一瞬间康宥像是变回了从前那个瞧不上他，一点也不喜欢他的康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