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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玉京(苍梧宾白)


皇后冷笑:“确实凑巧,本宫正是尧州人氏,家住尧山附近,小时候听过些蛇妖的传说故事,所以猜测了那么一句,你仅凭只言片语就要定本宫的罪,未免太过牵强了。”
“皇后娘娘对它的了解,可不只是‘仅仅而已’啊。苦主都找到你眼前来了,还要狡辩吗?”仇心危信手一挥,袍袖瞬间暴长三尺,直接将站在甘露台东侧的皇后的父亲、承恩侯郑缙给卷了过来。
他啪地打了个清脆响指,解除了郑缙身上的幻术:“一切前因后果,还是请承恩侯来详细说明吧。”
郑缙才刚从茫然飘忽中惊醒,一睁眼就对上蚺龙那对比鸡蛋还大的黄眼睛,吓得“嗷”一嗓子跌坐在地,心都差点从喉咙口里蹦出来。再一看周围的情形,不由得毛骨悚然,哆嗦着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侯爷好。”仇心危笑眯眯地弯腰凑近他,说出来的话却比寒冰还要令人心冷,“这不正是您和皇后娘娘想要的结果吗?你们父女真是一个比一个贵人多忘事啊。”
“你住口!”郑缙惊恐交加,甚至顾不得旁边还有人在看着,扑过去要捂他的嘴,“你胡说什么!”
仇心危怎么可能叫他轻易近身,手臂轻轻一拂,看上去不过就是抬了下手,却立时将郑缙整个儿掀了出去,骨碌碌地滚到了乾圣帝脚下。
“你这妖道……”
“郑缙!”乾圣帝终于忍无可忍,暴喝道:“你给朕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陛下!”
郑缙一听到他的声音,立刻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膝行至乾圣帝脚边,悲声道:“陛下恕罪,是臣愚昧,被这妖道的花言巧语欺瞒,一时糊涂,这才……这才……”
“啧,承恩侯好会翻脸不认人啊。”仇心危趁他哽咽时见缝插针,“当初侯爷要我在上阳节帮助太子殿下求雨,在下的本事,您和皇后可都是看过认可的。况且今天也求雨成功了,怎么还好意思说是我花言巧语蒙骗您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乾圣帝再听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明摆着是皇后与太子一党看准了他笃信方术,那晚夜宴上见识了恒方使团的幻术,因此通过越国公郑缙私下与恒方人联络,找幻术师为他在上阳节春祀求雨时造势。如果这一计成功,不光乾圣帝对他另眼相待,在场的文武百官和黎民百姓见到这样的神异场面,必然也将对他信服爱戴,如此一来,他的太子之位就愈发稳固了。
可是谁知道临到关头棋差一着,他们精心筹划的局面,居然只是别人抛出来的诱饵,非但没有请到真正的高人,反而请来了真正的妖怪。
乾圣帝简直要被这蠢货气到灵魂出窍:“我问你,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陛下!”郑缙一头磕了下去,声泪俱下地哀求,“都是老臣糊涂,是我鬼迷心窍才擅自想了这么一个法子!皇后和太子殿下事先并不知情,他们只是听信了臣的话,才酿成如今这个局面……”
“不知情?”乾圣帝冷笑一声,转头盯着皇后,咄咄逼问道,“皇后,你自己说,你对此事知不知情?”
皇后早在郑缙求饶时就已主动离开座位,跪在下方请罪,此刻心中无数念头千回百转,进退两难,支支吾吾地嗫嚅:“陛下,家父、父亲他是为奸人所惑,一时糊涂,才犯下此等大错……求陛下息怒……”
“朕没法息怒!”乾圣帝厉声道,“你给朕睁大眼睛,看看你们干出来的好事!”
“你们父女合谋,把这妖物引进宫中,不光要害了朕,还要残害其他皇子,残害京城百姓!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算盘?”
郑缙顶着乾圣帝的怒火,不住地磕头请罪,皇后也一声不敢争辩,只是伏地饮泣而已。
就这么僵持了半晌,没人上前劝慰,乾圣帝自己逐渐从冲天怒火中缓过劲来,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勉强收拾起心绪,对仇心危道:“此事的来龙去脉朕已经知道了,朕实在没有想到太子……唉,太子竟会行差踏错至此,多亏了先生示警,令朕不至于受外戚蒙蔽。”
仇心危向他欠了欠身,却并没有收场的意思,乾圣帝又期期艾艾道:“待朕回宫后,一定从重惩处这一干人等,还请先生念在百姓无辜的份上,今日就此罢手吧。”
迟莲站在不远处,眉头抽筋似地跳了两下,总觉得这事还没完,心中隐隐不安。
仇心危忽然笑了一下,如烟的视线悠悠落在皇后身上,轻声问道:“皇后娘娘,您觉得,这件事可以到此为止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便自顾自地继续道:“把罪责推给自己的父亲,这样就能保全更多的人……有这种想法是人之常情,但其他人为什么要配合你的自欺欺人呢?”
犹如被一道惊雷劈中,皇后跪伏的身体蓦然僵住,随后以所有人都可以看清的幅度剧烈地颤抖起来。
乾圣帝惊讶疑惑地望向她,郑缙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情急之下竟连身份的差别都顾不得了,脱口阻止道:“芝娘!”
可皇后只是怔然地跪坐了那里,低垂着头,过了许久,才低低地苦笑了一下:“父亲,没有用的。”
“我就知道……我早该知道的。”她坚持了几十年、几乎成了本能的端庄仪态终于颓然崩溃,身体一歪、斜斜地跪坐在地上,缓缓回望仇心危,“你是来帮它报仇的,对不对?”
华美的锦缎衣摆凌乱地摊铺在她身周,犹如盛放的花朵,却有种惊心动魄的意味。
仇心危不置可否,权作默认。
皇后抬手摘掉了耳朵上的明珠耳珰,随手一抛,宝石掉落在石砖地面上,碰撞出了一连串清脆的声响,就在这样的破碎声音中,她慢慢地开口道:“妾家住在尧州府高阳县梅塘镇,先祖是尧山采玉人,大约百年前曾以凡人之身误入尧山大泽,因瘴疠而致暴盲,所幸守山之灵蚺龙以秘药相赠,治好了他的眼睛,并且送他下山归家。”
“先祖感念山神恩德,在家中为它供奉神位,代代香火祭祀不绝。或许真是因为神灵护佑,郑家从一介勉强糊口的采玉匠人逐渐发家,到父亲这一代时,已成为了梅塘镇上数一数二的富户人家。”
“尚德二十八年,臣妾与母亲春游归家,马车路过城门时忽然惊驾,一个云游方士帮忙拉住了马,并对母亲说,车中之女,日后必定贵不可言。”
这一年郑家大小姐郑怀芝十三岁,梅塘镇上已流传起关于她美貌聪慧、命格贵重的风闻,郑缙认为这段际遇这是上天给予的征兆,于是为女儿精心筹谋准备,请来老师教授她琴棋诗书、针黹女红等诸般技艺。
次年春天,玉京传来了为诸皇子选妃的消息,郑缙喜出望外,下定决心一定要举全家之力送郑怀芝入宫。可就在使者到达尧州府前夕,郑怀芝忽然生了一场重病,高热后双目失明,再也无法视物了。
郑家不敢让这件事传扬出去,私下花重金请来了尧州府各家药堂有名的大夫,都说此症已无药可医,劝他们另请名医。郑缙只得接受一切辛苦付诸东流的现实,沮丧之下,他把气撒在了女儿头上,从此对她不闻不问,更别提求医问药,只将她随便养在后院里,等日后寻个条件差不多的人家将她嫁出去就算了。
从掌上明珠到弃如敝履,也不过就是一双眼睛的事。
郑怀芝在这短短数日间尝尽了从云端跌落泥淖的滋味,她甚至一度萌生了死意,与其苟延残喘地过一生,还不如干脆结束痛苦重新开始。
她默默地为自尽做着准备,阖府上下几乎没人发现她的异样,无论是郑氏夫妇还是陪伴她长大的丫鬟——又或者是发现了却保持了沉默的态度,甚至正是因为对她抱有同情,才觉得应该让她有个自我了断的机会。
万幸她身边还有一位积年的老嬷嬷,是服侍过郑家三代的老人,就在郑怀芝决意吞金的那个夜晚,老嬷嬷闯进来按住了她的手,浑浊双目对上了女子黯淡无神的眼珠,她颤颤巍巍地低声问:“大小姐,您还记得咱们家里的那个小祠堂吗?”

第12章 龙夜吟(十二)
郑家先祖尧山遇蛇的故事郑怀芝当然听说过,但由于年代久远,加之郑缙对此不感兴趣,所以家里并不经常提起,她自然也从未信以为真,可那老嬷嬷却告诉她当年确有其事,如果她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不妨效仿郑家先祖的做法,去尧山请蛇神救命。
郑怀芝从小就怕听神鬼妖怪的故事,郑缙还嘲笑过她胆小,但她更怕自己一辈子挣扎在泥淖里。眼下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最差不过是死,但若能抓住一线生机,她的人生就能重新回到云端。
郑怀芝擦干了眼泪,在老嬷嬷的陪伴下连夜离开了郑家,一直到尧山脚下,老嬷嬷折下了一枝枫叶别在她衣襟上,告诉她要顺着风的方向一直向西走。她独自拄着一根拐杖进入了深山,跋涉了大约一天一夜,终于因体力不支而昏倒在林间。
“那一次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到竟然还有醒来的一日。”她望向半空中的青灰巨蛇,惊惶褪去,像望着自己一生走错的歧途,亲口承认了那个被她隐藏了几十年的秘密,“是你救了我。”
无论什么时候想起都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秘密,其实只是这么简短的一句话,但那背后汹涌而曲折的情绪即便到了如今,仍然在她胸中激荡出回响。
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第一次听到蚺龙的声音,竟然出乎意料的年轻干净,一点都不可怕,甚至比她还要手忙脚乱,活像个第一次见到陌生女子的青涩少年。
“你的眼睛看不见吗?你别哭,不是,你放心,我可以帮你治好的……真的!你信我!”
也是那时她才知道,蚺龙一族自从被尊神流放到尧山,数百年来一直潜心修炼,却迟迟没有突破的迹象,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一条蚺龙救起了在山中迷失方向的猎人,替他治好了被瘴疠毒瞎的眼睛,居然奇迹般地修成了正果,飞升登仙去了。蚺龙一族方才明悟,当年降下处罚的天尊并没有打算赶尽杀绝,机缘就藏在善缘里,只要救下一个眼盲之人,蚺龙就可以脱去刑罚,重归仙途。
虽说尧山深处有瘴疠为屏,凡人难以进入,但数百年过去,还是有些迷路误入的人遇到蚺龙,彼此成就一段机缘。先前困守此地的蚺龙一族已经飞升得差不多了,到得此时,就只剩下救了她这一位。
两天后,郑怀芝双目复明,见到了她的救命恩人……蛇。
那是一个人身蛇尾的青年,头发和鳞片一样,是泛着冷光的青灰色,面容几乎可称得上俊美,目光却像从未被尘世窥探过的一汪深泉。
他赤裸着上半身,郑怀芝第一反应就是转脸躲避,可是由于他的肤色极白,因此胸口那道深红伤疤无可避免地印在了她的视线上。
“那里……是因为我吗?”
她终于忍不住好奇,问出了这个问题。年轻的蚺龙欣喜于她的康复,毫不藏私地告诉她,治好她眼睛的药,其实是从他的内丹中抽出的龙髓,其中蕴含着妖兽的法力修为,对凡人而言是能治疗一切痼疾的良药,对于蚺龙来说,就相当于他们的第二条命。
对于强大的妖兽而言,人实在是渺小而脆弱的生灵,蚺龙毕竟太年轻也太孤独了,没有人告诉过他要防备弱者,更不知道什么叫“怀璧其罪”。
第三日,郑怀芝已经可以自如地行动,她在山洞附近四处逛了一上午,回来时给蚺龙带了一小捧新鲜的蛇莓。
她羞怯地微笑着送出了这份谢礼,轻声细语地说自己身无长物,只能找到这些东西来表达心意,如果有朝一日她能回到家中,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她会像自己先祖一样为他立下神位,一生供奉香火。
蚺龙当然没有拒绝她的好意,鲜红欲滴的蛇莓散发出香甜的气味,当它吃下最后一颗,还没来得及擦干唇角边沾着的果汁,就酣然醉倒在山野树丛之中。
郑怀芝脸上柔和的笑容慢慢地收了起来,双眸明光熠熠,甚至比失明之前更美。郑家请来的教习嬷嬷曾说她空有美貌却一团孩气,温婉有余而妩媚不足,可短短三天之内,她天真稚气的神态已全然洗脱,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举手投足之间有种难以言喻的从容气质。
或许是从生死关口走了一遭,也可能是她从此学会了欺骗和不择手段。
纤细的手指上还沾着七叶菊的浅红汁液,像洗不干净的血,那是一种神奇的野花,气味芬芳,常吸引路过的动物来咬上一口,但只要沾上花瓣中的汁水,就会像喝多了酒一样醉倒,要睡上很久才会醒来。
她怀中还藏着一把小刀,原本是拿来防身用的,此刻却毫不犹豫地插进了蚺龙胸膛上暗红的伤疤。
“芝娘……”
谁也没想到最先开口的是郑缙,他痛心疾首地道:“芝娘,你糊涂啊!我知道你的眼盲之疾愈合得蹊跷,这些年一句话都不敢多问,可你……你怎么能做下这种糊涂事!”
这些年来郑怀芝从王妃做到皇后,闭口不提当年事,郑缙自知愧对女儿,也从来没有深究过她在尧山都遇到了什么,谁知道背后藏着这等惊天隐情,对方为了报仇找上门来,他竟然还亲自把他们带到了皇后和太子面前!
皇后没有理会老泪纵横的郑缙,自顾自地一件一件卸去身上首饰,脱下锦绣凤袍,只着单衣,脱簪披发,面白如雪,朝乾圣帝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低声恳求:“陛下,今日的灾祸全出自臣妾一身,您要降罪责罚,臣妾绝无怨言,只求您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善待晔儿,他是个至纯至孝的好孩子,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拖累了他。”
乾圣帝冷冷地俯视着她,只觉得倒霉透顶,失望至极,一想到她因一己之私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简直不愿再多看她一眼:“有母如此,此子已不堪大用,若早知你心肠如此狠毒,朕绝不会容你至今日!”
透明泪水从那双依然很美丽的眼睛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她自下而上仰视着自己的丈夫,一边流泪,一边自嘲地笑了:“到底是我赌输了啊。”
乾圣帝皱眉:“你胡说什么?”
郑怀芝忽然转向蚺龙,高声道:“你不是想要回你的内丹吗?我告诉它在哪里!当年是我偷走了你的内丹不假,我本来打算把它当做自己保命的手段,但在二十三年前,陛下病重垂危,药石罔效,连紫霄院的国师也束手无策,为了救他,我把那颗内丹用在了他的身上。”
“陛下,您现在知道了,为什么蚺龙夜出,第一个找的就是您吗?”
乾圣帝倏然变色。
他与郑怀芝成婚二十多年,虽然妃妾从没少纳,但对中宫也确实一向敬重,就是因为乾圣帝在潜邸时生过一场重病,御医束手无策,王妃病急乱投医,甚至亲自前往紫霄院求助方士,当时紫霄院中一名供奉——也就是后来的敬辉国师给了她一个偏方,要以至亲血肉为引,煎入药中,说不定还可以挽回王爷的性命。
皇后左臂从此留下了一块杯口大的伤疤,也为她带来二十年的荣宠不衰。乾圣帝甚至每年都会命宫中内坊打造了各式材质的精美臂钏赐给皇后,这一习惯延续至今,宫中也一直流传着帝后恩爱的佳话。
“敬辉是个没有本事的骗子,都是做戏给你看的,凡人血肉能有什么用?”她眼角眉梢透出了鲜明的嘲弄意味,笑容像是淬了毒,“陛下,真正救了你的,其实是我这个狠毒自私的女人为了保命偷来的蚺龙内丹啊。”
她真是愚蠢得可笑,连自己的良心都能毫不犹豫地抛弃,居然还妄想去考验人性;用残忍的方法背叛了救命恩人之后,却又希望这世上有人能对她不离不弃。
“现在陛下知道了事情原委,您贵为天下之主,如此大公无私,要把内丹还给它吗?”
迟莲听得直皱眉,简直要被这复杂的恩怨情仇绕死,仇心危却如同耗子掉进了米缸里,抱着手臂看得津津有味不说,还转头问蚺龙:“想好了吗,选哪一个?”
迟莲以手按剑,略带警告地瞥了他一眼。按理说冤有头债有主,蚺龙想取回自己的内丹无可厚非,但人间是十方三界中特殊的存在,人间天子更是上应天和,一旦蚺龙动手,弄死了皇帝,那就是触犯铁律,会引发不可收拾的后果。再者倘若惊动了天庭,对他如今的身份而言也是个不小麻烦。因此迟莲虽然讨厌麻烦,却难以置身事外,甚至还得主动掺和进来,尽量将事态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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