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去吧,爱德。”
好呀,爱德轻声说。
“嗡——”
咦?少年惊讶地低下头,心中纳闷着怎么罗伊没等自己回复便那么快又来了讯息,谁料这次短讯的署名人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名。
工作日的尾声人流稀少,阳光明媚,前几天断断续续的降雪给万物披上了一层纱白的嫁衣。白雪反射着熙暖的晨光,仿佛长期以来的阴霾日子积累的天时地利人和都聚集在了这一个日子里。爱德是在一家快餐店门口和罗伊会面的,他穿着姜黄色、比身形大了两号的卫衣,显得比平时更加矮小。他俩一齐抱着一堆薯条汉堡炸鸡就坐上了附近开往喀斯卡特山脉中雷尼尔雪山脚的短途火车,一路从西雅图的郊区驶向雷尼尔山脚下的奥林匹亚,窗边的风光是飞驰而过的树林和雪,用不着数小时,原本装饰在远处的山脉就逐渐环抱过来,将天地都拥进了怀里。
爱德蜷着膝盖缩在座位上,过长的袖子里伸出的指尖抱着膝盖上的西柚桃子风味奶昔,嘴里嚼着炸鸡,脸上还爬着未能掩饰的倦意,而坐在对面的罗伊也就什么都没说,而是默默地喝着手上的热肉桂苹果奶昔。罗伊的脸上还沉浮着不久前的病痛,烟灰色的围巾间露出的脖颈格外得苍白,融雪之风从车窗缝隙里流入,吹乱了他的刘海。爱德怔怔地抬眼看他,恰巧对上罗伊的温和一笑。
心中潮水翻卷。
“你要不要跟我换个位置?”少年放下奶昔说,“你刚出院就往外跑急着喂狼也就算了,坐座位都对着风口,真作死哦。”
罗伊说,“没关系,我穿得多。”
爱德哼了一声。
罗伊笑道,“你怎么又不信?”
“你可以默认我为坚定的怀疑论者。”
“我跟你打的赌、我跟你说的事,哪次我说错过?”
这话挑衅意味就很重了,爱德开口就想反驳,谁料对方二话不说,拽了拽围巾就给爱德看领口。爱德眼睛先是控制不住地在那露出的一寸锁骨上流连了片刻,然后再注意到大衣下的薄线衫和一件深红色的衬衣。爱德心中一惊。
“这件衣服我是不是见过啊?”
“你原来有印象啊?”罗伊整理好围巾,说话的口吻阴阳怪气,“你可是擦了我一身鼻涕。”
这下爱德可想起来了,连带着那暗红色的衬衫和那不怀好意的语气。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咬下唇,赧颜地伸手去拆另一袋炸鸡,“你也没少给我舔麻烦嘛,扯平了不行吗?”
“不行,”对方居然蹬鼻子上脸说上劲儿来了,爱德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模样一脸诧异,“虽然很多事情上我俩彼此,但总体来说还是你欠我的多些。”
玛德这算什么屁话。这下子爱德连炸鸡都放下了,“好啊,活了那么多年,敢在‘不圌要圌脸界’那么挑战爸爸我的人你是第一个!”
“荣幸之至。”
爱德气笑了,“话说我到底哪里欠你了,四天前才请你吃过饭好吗!”
“我也请你吃过炸鱼薯条。”
“那又不是你的钱!”
罗伊哼了一声,“连他的女儿都算我的女儿了,可见马斯的钱基本上就算是我的钱。”
爱德觉得至少自己不是唯一一个会被气死的人。
“这是基X圌教诞生以来第一次被如此堂而皇之地滥用到摩X圌教。”
“说得好,”罗伊说,“等会上山参加我教集圌会时,别忘了在教会导师面前多美言我几句。”
爱德大惊失色,“卧圌槽?真的假的?”
罗伊大笑,“假的。”
爱德想把他怀里的肉桂苹果奶昔泼到他那张好看的脸上,一脸白圌浊液体想必画风很美。
“罗伊。”
对方惊讶地抬起头,可爱德却没有再看他。少年扭过头看向窗外,未能南飞的鸟儿在窗边一倏而过,山脉的轮廓将他环抱在怀里。爱德闭了闭眼睛。
“玩个游戏。”爱德说。
“‘20问’?”罗伊戏谑道。
“不是那种乱圌交游戏!”
“你这话很过分哦。”
爱德耸耸肩。他轻声说,“你说一件关于自己的事,然后我说一件我的。轮流。”
话一出口,仿佛是身体替内心率先下定了决意,将长期以来试图突破防线的野心托盘而出。爱德不知道自己是期待着对方怎样的答案,更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做好了在此刻面对对方的准备。他瞥向罗伊,对方的脸上有惊讶、有回避、有谨慎,潮水一一退他的脸上却后却没有太多拒绝。
罗伊低下头,然后抬眼回头看向了爱德所遥望的方向,爱德听见他慢慢的回答:
“从哪里开始呢?”
在句话爱德不久前才刚刚听过,当时他正落魄地蹲在地上,觉得自己的心口被戳破了一个小圌洞,漏着阵阵寒风。他对着电话里那个自己非常讨厌的家伙说话,努力想着怎么忍住自己颤抖的哭腔。他说,“到底有过几次这样的事?你知道多少就都告诉我吧?”
电话对面的声音笑了,“好啊,那从那里开始呢?”
就在远足的前一天——周四,一通电话在凌晨1点半的时辰将爱德华从宝贵的睡梦中唤圌醒。倒不是说在发生了前几天的事情后爱德还能睡得有多香,然而此时此刻,打电话给他的人几乎是那个点上爱德最不想见的人。如果可以的话,爱德恨不得把对方直接从火山口推下去。
话虽如此,爱德还是没多骂咧地就下床收拾收拾出门了,等他赶到对方所说的地方时,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指向2点多,夜色浓艳,冰冷欲绝,爱德一路小步跑过去、一边冷得直跺脚。谁料一走进店面,迎面扑来的居然还是一阵钻人心肺的冷气,爱德肚子里的火气更盛了。
“你是真的有病。”爱德说的是斩钉截铁的肯定句。他在对方面前坐了下来,气得牙痒痒,“我甚至不知道dairy king在冬天还开。”
一如往常,对方显然已经完全习惯来自爱德华的各种咬牙切齿和冷嘲热讽了,甚至连以往脸上故作受伤的委屈神情都懒得再做,而是对金发少年的恶言恶语报以粲然一笑,显然心情好得不能再好——爱德真想把他的脑袋塞进他那堆满冰淇淋球的碗里去。
“夏天吃冷饮的都是小屁孩呢,冬天吃冰淇淋才能体会出味道嘛。”恩维阴阳怪气地讪笑道,“怎么,你不想来一份吗?我可以请你哦。”
“谢谢了,冬天吃冰已经够受了,还要是被你请客?我回去岂不是要催吐催上半小时?”爱德冷笑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恩维笑了,“什么嘛,明知故问。”
说着,他指了指一旁放在桌上的塑料袋。爱德往里看了一眼,觉得胃里沉甸甸的,像是被投下了过期的奶油冰砖。
抬起眼,坐在桌子对面的家伙那双让人不愉快的紫色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饱含戏谑地上下打量着,像是在推敲爱德的勇气。爱德一置气,伸手就将塑料袋揽进了自己怀里,不料里面几大叠文件比他想象中还要重上不少。少年手探进去不自觉地摸了摸那个鼓鼓满满的塑料文件夹封面,那里显然在寒风中浸沐多时,摸上去冰冷。
“那么多……”
“‘那么多’?”恩维反问着,笑着往自己嘴里又塞了一勺冰淇淋,“按照你所说的,我可是把能挑走的都挑了,只剩下最干巴巴的大事年表和事件简述。真要把整段辉煌职业生涯给你看,我可得先出一本传记小说。”
爱德抿紧嘴角,觉得胃袋紧裹着冰块在身体里委屈地缩成了一团。他的手指从塑料袋中伸了出来,反过来把袋子紧抱在怀里。他想,现在还什么都不清楚,那就先什么也不要想了。
而坐在对面的恩维却没有收口的样子。他看着爱德一脸萎靡的模样,心情似是更好了。他一边用银色的小勺子挑着冰淇淋,一边叨叨絮絮得没完没了了:“别伤心,你不知道也是自然的——要是都知道了,那才是别干了呢。说实在的,我之前也没想到,只是通过点捕风捉影得来的蛛丝马迹有点怀疑而已。”
“一系列事件?”爱德轻声问。
“嗯哼。其中不少事件在当时都还很轰动呢,你真的不知道吗?”他砸吧着嘴口若悬河,“像前年的那个著名的老牌能源公司的官司,距离发布会还剩一天吧,它的竞争对手就突然把他的底牌给掀了,搞得人家几年的科研成果都付诸东流,现在都没有调整过来。还有就是去年的X大学资料买卖的事,光是主流报刊的追踪报道就占了5、6页剪报,你应该在报纸上也看到过……嘿爱德华博士,你还看报纸吗?”
此刻爱德哪有心思来和对方扯这些——不如说,他现在什么心思都没有,恨不得原地从眼前的世界上消失。但他还是不能,他干巴巴地回答,“不看,你说。”
恩维挑挑眉毛,把碗里最后一口冰淇淋送进了嘴里,“德高望重的学术领袖和外国私企私通暗合,把学生保密的研究资料和学术论文高价贩卖给企业私人实验室作商用。这件事当时也是牵出一大帮子人呢,毕竟要敲开老教授的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说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