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干嘛还要为霍恩海姆那家伙苦等啊?”自己好像那么问过。
当时朵莉夏拍了一下爱德的手背,轻声斥责他不要这样称呼自己的父亲,一边如是回答,“我不是为了你的父亲才等待的……我是为了我自己。”
理解不能。
这确实是复杂的问题,牵连到因果无数,但真的思考起来,以往用来分析调查的逻辑却都失去了用武之地。无法思考的理由不是课题过于复杂——恰恰相反,每当涉及到罗伊.马斯坦古,故事本身似乎就单纯得只剩下了喷涌而出、又不含一丝杂质的心情而已。爱德感到自从自己对马斯坦古有了清晰的好感以来,他的身体里就像是养了一只小鸟,楼下生物实验室偶尔会挂在门口等着做标本的那种,困在笼子里、有着尖红的嘴和白软的羽毛。鸟儿怀揣在牢笼中,热腾而躁动地在胸口扑棱,时而刺痛地扇动翅膀,时而甜美地浅吟低唱,呼唤着牢门外的自由。这般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离奇诡谲,至少他闻所未闻,但小鸟迫切的歌声又是如此焦灼欲绝,刺戳在他的大脑、手脚、还有左胸口剧烈跳动的地方,时时催逼着他快一点、再快一点,跑到拥有者牢笼钥匙的人身边去,跑到马斯坦古的身边去。
大到想得到他的心灵、想交缠他的肉体,小到想听听他的声音、摸摸他的衬衣。关于对方的一切,无不渴求得到。
爱德如是呆想着,17年来第一次感觉并满足于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并痴汉地搂紧了怀里的白衬衫。
就在这时,爱德突然摸到一阵异样的湿润。
有那么一瞬间他羞愧地以为是自己淌口水滴下来了。
但不对,爱德华作为一个生理基本健康的青春期男性,口水流得再多也不会沾得衬衫裤子拖鞋都湿了,更不可能把整间浴室都淹得风雨飘摇。他赶紧抬头,只见盥洗室天花板连接水管的地方居然不知被谁凿了一个大洞,水柱哗啦啦地向下喷射着,汹涌的水势迅速将狭小的盥洗室灌成了汪洋大海。有那么一瞬间,爱德抱着马桶盖惊恐地环顾四周感觉自己简直是被困在了一座孤岛,怎么也找不到能够让自己裸足1米55的身高踩下去不至于被水没过头顶的地方。然而更糟的事接二连三,就在这生死关头,门外不知道那个傻逼把门敲得砰砰作响,急不可耐。
我靠什么天大的新闻值得在这时候来找他麻烦的,他们米利坚大总统其实是人造人不成?爱德气鼓鼓地卷起已经湿透的裤管,怀里搂着差不多也要湿透的衬衫,手上攥着手机和湿淋淋地衣角,光着脚走出洪水滔天的盥洗室。彼时,方才浸没在爱河中的好心情早已被形而下学的真实洪流冲得找不着北,心爱的衬衫沾了水更让少年沮丧不已。他人还没走进玄关,就已然扯着嗓门往外喊去。
“谁啊!?”
门外一阵不安的骚动。
“那个……我是你楼上的邻居,新搬来的,”门外传来的声音软软的,充满窘迫之意,搞得爱德华都不好意思再扯一嗓子第一时间就朝对方发火,“装修的人好像不小心把你家水管捅破了。”
爱德抽了抽嘴角,把门拉开。
一拉开爱德手上的衣服和手机就掉地上了。
少年目瞪口呆。
“你你你你你……”爱德吓得倒退一步,然后站在门口呆若木鸡,连掉在地上的下巴都来不及捡,就顾着瞪圆眼睛往对方指了,“你是……!?”
“咦?”对方一脸还没能从难堪中消化过来的表情,看着爱德惊诧的神情不由得不明所以。
“我……你……”爱德颤抖着指着对方,面色一阵发青,“阿尔?”
“额……是?”
“不不不,我是说……”爱德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阿尔、阿尔冯斯!”
对方的脸这下也惊讶了,“……是?”
“不不,我的意思是,阿尔冯斯医生??”
“……差不多是???”
“……诶!!?”
“不好意思等一下,”海德里希哭笑不得道,“请问我跟您介绍过我自己了吗?”
那么一说房东大爷似乎提到过那么一件事,说楼上原本的住户——小胡子由基,无业游民,偶尔能看到他数着彩票上楼的样子——被发现死在公寓里三天后,就开始招租,无奈一直门可罗雀,偶尔有上门问价的人在看到这狗日的地理位置和前任房客的尸体留在地板上的印子后就立刻放弃了。直到前几天,才有个留学生冲着便宜的房租搬到了楼上,理由是他在他们学校见到的尸体已经够多了——只可惜这几天爱德神魂颠倒所以根本把这事没放在心上。
于是传说中的新邻居就是阿尔冯斯.海德里希了——对,不仅名和爱德他宝贝弟弟一模一样,连外表乍一眼看过去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要不是在后来的对话中得知对方过去16年都居住在慕尼黑,爱德简直想拖着去他做个亲子鉴定,然后再全球通缉冯.霍恩海姆,好当着一家老小的面断了这个渣男的第三条腿。
意料当中,小海一进门看到爱德水漫金山的盥洗室和客厅,于是便一边卷起袖子帮忙清理、一边哭丧着脸不停地道歉,以至于本来就因为对方和自己弟弟外表神似而心软了大半截的爱德华更不好意思冲他发火了。但话说回来,仔细一看,对方在外表上与爱德更熟悉的那位阿尔冯斯其实有不少细节上的不同,脾性更是大相径庭。不仅如此,对方说话轻声细语、举止彬彬有礼,让爱德华一个常年浸没在文明边缘的粗人一阵羞愧(“爱德你昨天说的那个公式叫什么来着?我要写个references。”“傻逼,你脑子是干什么用的?给。下次再问,就用双氧水把你那屎团团一样的海马体清洗干净。”)。更不要说对方帮起忙来还干练十足,一会就替爱德把客厅给拖得干干净净——自从阿尔冯斯.艾利克一周前飞巴黎后,住宅最干净的一刻在此诞生。
这种说法,仿佛天底下叫阿尔冯斯的生来就是要给他爱德做家务似的。
“你……也是医生啊?”爱德端了杯水过来,递给正在擦自家浴缸的小海。
对方抬起头,蓝莹莹的眼睛粲然一笑。爱德觉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谢谢。”他接过水杯说,“实习兽医,我还只是个学生而已。爱德华先生家里有小动物生病的话,我可以帮上点忙哦。”
先生!?爱德华先生!!
爱德感到内心受到了一阵不亚于此刻水管爆裂的巨大冲击,一时间他小小的心房都被心花怒放的喜悦和蜜汁羞耻给征服了。这口气听起来真像自己和罗伊婚礼上牧师点名的口吻=w=
说到求婚,爱德青了半天的脸突然又烫了。他立刻就想起了别的事,于是赶紧探过身问道:
“火蜥蜴怎么照顾你知道吗?”
小海浑然不知爱德刚才一系列脑洞,还一手攥着水杯、一手给爱德擦浴缸呢。他呡了口水,头也不抬地答道,“当然,想要的话,我回头带份饲养说明给你。你是在这里养吗?”
“哦谢谢……不是,”爱德别扭地说,“是……是我的朋友,我一个朋友在养。但是……”爱德顿了顿,“我看他笨手笨脚的。”
金发碧眼的少年笑了笑,“别看蜥蜴那个样子,养起来可是很娇贵的。笨手笨脚可不行,请你也去帮帮你的朋友吧。”
闻言,爱德心中为婚后生活默默记了一笔,“好。那个……”爱德盯着海德里希拧毛巾的背影看了一会,有些不好意思地问,“火蜥蜴一般都吃啥?”
“会有专门的饲料,不过有蟋蟀干、活虫之类的更好。”
“蟋蟀干!??”
“嗯,应该差不多啦。”小海站起身,冲着惊呆的爱德歉意地笑了笑,“水管还在修,一时半会就只能先像这样用水桶接着了。真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啊不,我才是应该谢谢你……”爱德有些愣愣地说,“你很居家呢。”看来人的德行是天生的:自己生来就是只会搞数据的咸鱼,所以至今还是咸鱼;对方现在就那么温柔贤惠,大概一出生就是天使了。哪像自己和马斯坦古,两人在没有外卖的情况下吃个饭都没有办法超出津巴布韦的人均用餐水准。女孩子们所说的“适合结婚的好男人”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想到这,爱德的心里又是一阵蜜汁骚动。以至于当他把海德里希送到门口时,怎么也忍不住咽下这句自己也知道十分莫名其妙的问题。
“阿尔冯斯,”爱德严肃地说,“你是单身吗?”
“额……诶?”对方被冷不防突然掷出来的问题砸得一脸懵逼。海德里希眨眨眼睛,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正撞上爱德华真诚的金色大眼睛。他的脸突然就有些发红了。
他后退一步走出房门,瞥了瞥爱德,然后红着脸闪开眼神,“是……”
爱德皱了皱眉头,不依不饶地问道:
“那你……知道求婚什么的,该怎么做吗?”
这下海德里希的脸彻底红了。
年轻的兽医害羞又尴尬地睁大蔚蓝的眼睛仔细看了看爱德华,像是希冀着从他身上琢磨出点什么信息。最后他不知是找到了还是没找到,给的回答一如既往得轻言细语:“告白……和戒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