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绝琢磨了一下:“那个作家什么来头?”
白无常在手机上翻了翻,找到作家的资料:“网名叫‘一朵琅花的残凋’,是个新ID,在网站注册后就发了六极恶凰那一个剧本……”
“一朵琅花的残凋……哈,这什么鬼名字,”崔绝啧了一声,站起来,“本缘路213号,去看看吧。”
白无常吃惊:“你要亲自去?”
“是啊,”崔绝理了理衣服,从抽屉中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取出里面一对白玉袖扣,慢悠悠扣好,笑道:“说不定有意外收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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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更新在晚上11点。
冥界房屋是阳间墓穴的对位再现, 陵、林、冢、墓、坟,皆有规制,冥界的房屋也因此有了不同形式。
早年地广人稀, 多数是独立屋, 有的豪华一些, 有的简陋一些,也有一些荒骨无人收埋, 成为孤魂野鬼,居无定所。
后来阳间推行殡葬改革,减少铺张浪费、节约土地资源。越来越多的亡者发现, 火化后将骨灰寄放在殡仪馆或寺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虽然寄放骨灰的小格子面积不大, 换算到冥界只是众多居民楼中的一套商品房, 没有大别墅那样夺目, 但胜在通勤方便,在冥府有备案的殡仪馆往往地段都不错。
最重要的是,坟产税会少很多。
冥府的税率复杂, 为维持财政稳定,针对从阳间烧过来的供奉、纸扎、祭品等收取累进制的高额关税,坟产更是收税大头。
这事妖界意见很大, 因为妖界循礼重孝,而“令先人坟墓俭约, 非孝也”,是故无论贵贱, 都十分重视葬仪, 讲究厚葬久丧, “棺椁必重, 葬埋必厚, 衣衾必多,文绣必繁,丘陇必巨”。
但这些高规格的豪华陵墓,死后却很难住上。
——亡魂到冥界需要先经过刑狱司审判,入狱服刑,洗清业罪之后才能兑现出自己的豪华阴宅,但要先缴税,墓葬越豪华税费越高,死鬼们囊中羞涩,想先兑点孝子贤孙烧来的纸钱好交税吧,结果纸钱也要收税,妖界烧纸钱都是论亿算,再叠加妖冥两界的汇率,得,阴宅领不到,账户先成负数了。
这简直没天理,妖王宫曾多次抗议,谴责这种霸权行为。
抗议次数多了,冥府不得不给出解释:鄙方也很无奈啊,你们烧的纸钱都快把忘川给填平了,账面数字能买下十个冥府,不加税我通货膨胀怎么办?就少烧一点吧,我好你也好,整天烧得烟熏火燎,碳排量也很高的撒,说到碳排量,我们冥府准备在已有税率基础上加收一份低碳税……
妖界感觉被玩弄了,怒骂:崔绝死了!
崔绝茫然:我确实死了啊,我不死怎么当判官???
双方扯皮了几百年,无数次谈判,无数次破裂,时至今日,妖界依然在重视葬仪,冥府依然在课征重税,还顺便把那些无力兑现的豪坟都给征收了,改造成公租坟,提供给在阳间没有坟茔的孤魂野鬼居住。
本缘路213号就是这种情况。
这座占地十多亩的豪坟前有门廊后有花园,苍翠的松柏郁郁葱葱,硬生生给分成了一百多户公租坟,一座墓就成了一个小区。
此时,一辆银白色超跑从暮色中驶来,一个漂亮的漂移,稳稳停在宏伟阔气却贴满了小广告的门廊前。
崔绝解开安全带,按着咚咚直跳的太阳穴下车,忍不住又回头看一眼驾驶座上的白无常。
这厮驾照一定是买的,就这技术他还有胆教阴天子开车,阴天子还有胆学!?
白无常转着车钥匙潇洒下车,抬头一看:“嗬,气派!”
崔绝:“当然,这可是一个王公的豪坟。”
“坟主呢?”
“离贪染狱关着呢,炽热铁水烊铜灌口,依次烧融内脏肝肠,或许可以清一清满肚子的民脂民膏。”
崔绝苦口婆心道:“这也是为他好,膏脂吃多了,很容易患心血管疾病。”
暮色四合,大片阴宅笼罩在夜色中,孩童们拍着皮球追逐跑过,幽深巷道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嬉笑声。
庭前一棵柏树,几点鬼火在树下飘荡。
这是冥界最低级的能量体,姑妄产生,囫囵消散,弹指与刹那之间,尽是无常。
白无常伸出手,鬼火落在他的指尖,发出荧荧的光。
崔绝觉得有趣,也伸手过去。
鬼火登时惊飞,荧光一闪,消散在朦胧的夜色中。
崔绝:“……”
“哈哈哈,”白无常大笑,“你杀业太重啦。”
崔绝巨冤:“我天性纯良,又不会武功,世界上还有比我更人鬼无害的存在吗?”
白无常没有回答。
“白掌司?”
崔绝转头看去,一怔——白无常不见了,黑黢黢的阴宅里,只剩自己一个人。
阴风乍起,树影摇动,发出簌簌的声音。
崔绝理了理领口,在夏日的傍晚,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他抬头看向庭前的柏树,一朵鬼火从树间飘落下来,在不远处飞舞。
“小朋友,”崔绝柔声笑问,“你不怕我吗?”
鬼火在他面前绕了两圈,似乎想说不怕,然而火苗却剧烈抖动起来,它连忙逃走,一溜烟飞到两米开外的地方,悬浮在夜色中。
“你要我跟你走?”
鬼火上下舞动。
崔绝跟上去,鬼火带他走进院落深处。
这座阴宅是园林式,郁郁葱葱的松柏之间,以湖石做成假山,石头上布满孔洞,在地上投出千奇百怪的黑影。
他停住脚,回头看向身后,夜雾已经将来路笼罩,高耸而幽深的古宅如同一只张开巨口的凶兽,居高临下地吞向他。
他蓦地往后一撤。
鬼火飞来,在他面前用力飞舞,似是催促他快走。
崔绝回过神来,重新看向来路,依旧是那样的夜雾和古宅,刚才那种令人浑身难受的压迫感却是消失了。
“多谢你提醒,”崔绝道,“真是个好孩子。”
鬼火的光亮了亮,飞舞速度都快了起来。
崔绝忍不住笑了,伸出手,不死心地邀请:“真的不想落在我指尖玩玩吗?我身上有最精纯的冥王鬼炁哦。”
鬼火一瞬间飞出去三米远。
崔绝觉得很没天理,他一向平易近鬼的。
穿过一条长廊,前方出现一个水池,假山上的夜明珠洒下莹白的光,阴风吹皱池面,荡起层层涟漪。
鬼火在假山上飞舞盘旋,探头探脑往里看。
“咦,”崔绝走过去,“你带我来这里做什……”
声音戛然而止。
透过假山的孔洞,一只脚踩在石壁上,极纤细漂亮的脚趾,在夜明珠微弱光芒下痉挛一般地勾了起来。
“嘶……”崔绝收回迈出的脚步,震惊地看向鬼火:你竟是朵这样的火!!!
鬼火兴奋地在孔洞间钻来钻去,它年纪还小,火气方刚,强烈刺激下光芒都闪耀了几分,然后一个不小心,能量耗尽,原地消散了。
崔绝:“???”他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寂寞。
正要转身离开,假山后的人突然笑了,声音低沉轻缓,温柔得像午后天边飘来的云。
刹那间,崔绝胸腔仿佛骤然炸开,他无意识地退了一步:“陛下……”
脚跟踩到碎石,冷不丁往后一仰。
身体跌进一个结实的怀抱。
刚听过的温柔声音在耳边传来:“喊我做什么?”
崔绝猛地转头。
他看到阴天子出现在了身后。
夜雾无声汹涌,在阴宅里弥漫,崔绝一阵阵发晕,脑中嗡嗡作响,视力进一步退化,几乎什么都看不清,眼前一片迷蒙。
而阴天子的容颜却越发清晰。
不是现今的样子,而是……凌厉的眼角,清澈的双眸,两种相悖的气质交织出一种少年初涉江湖时的任侠和赤诚。
崔绝怔了怔,一个尘封千年的称呼脱口而出:“阎罗。”
阴天子勾起唇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崔绝回过神来,恭敬地后退一步,俯首行礼,轻声道:“陛下。”
“是我。”阴天子将他扶起,抬头看向漆黑的虚空,温柔地说,“剩下的路,我陪你走吧。”
他拉起崔绝的手,牵着他穿过庭院,走向前方黑黢黢的门洞。
从水池边绕过时,崔绝看向假山,却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彻底失去了视力,只能任阴天子牵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你在发抖。”阴天子说着,掌心用力,握住他冰凉的手指,渐渐变成十指相扣。
崔绝轻声道:“我眼睛看不见了。”
“那不是坏事。”
两人踏进门内,两侧灯柱渐次亮起,如两条火龙飞行而去,最终点亮深处的宫灯。
崔绝视线恢复的第一眼,就看到一个古老而又熟悉的宫殿,幽深的大殿,森然的立柱,繁叠的檩桁……
一千年前的阎罗殿。
崔绝摸着立柱上纤毫毕现的雕刻,笑道:“这里,应该有一道剑痕,那天楚江王要杀我,被你挡下,剑气打在了这里。”
“哦,总有些蠢货想要清君侧。”阴天子将崔绝推到立柱上,倾身上前。
崔绝笑着往旁边躲去。
阴天子扣住他的肩膀。
他掌劲很大,五指几乎嵌入肩头,另一只手撑着立柱,将崔绝禁锢在怀中。
过于逼近的距离,崔绝退无可退,出路尽封。
阴天子捏起崔绝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对视了一会儿,低头吻住他的嘴唇。
烛火飘摇,周围的雾气越发浓郁,在火光下泛着迷离的光晕。
崔绝后背抵着立柱,一只手被阴天子抓着,另一只下意识想要搂在阴天子腰上,又在碰到他衣服的一瞬间停住,有些犹豫地攥了一下,缓缓松开,搭了下来。
过了不知多久,阴天子慢慢松开他,舔着嘴唇,似笑非笑地问:“我的吻技如何?”
崔绝有片刻失神,脑中仍然嗡嗡作响,半晌,才眨了下眼睛,哈地一声笑了出来:“原来你是第一次。”
“……”阴天子眼眸沉了沉。
崔绝安慰道:“有些事,随缘就好。”
阴天子阴森森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神重新变得柔和,一把抱起他,穿过大殿,抬手挥去案上的纸笔,将人放了上去。
崔绝坐在御案上,仰脸问:“这是做什么?”
“封你做冥后。”
“欸,”崔绝笑了一声,掩面做娇羞状,“臣蒲柳之姿,怎么配凤仪天下。”
阴天子拉开他的手。
御案旁一支宫灯垂悬,烛光落在崔绝的脸上,脸颊瘦削,眉毛细且黑,笑起来眼角弯弯,随着晃动,眼镜链折射着细碎的星光,掩住眸中应有的光彩。
阴天子用指尖拨弄着眼镜链,端详这张苍白的脸,悠然道:“世间岂有这样风华绝代的蒲柳?”
“谬赞啊。”崔绝道,“要不是我出门前刚照过镜子,简直就要相信了。”
“不要妄自菲薄。”阴天子说着,俯身将他压倒在御案上。
距离太近了,有种令人骨缝生寒的冷意弥漫开来,崔绝微蹙着眉头,回想起之前在庭院中感受过的浑身难受的压迫感,他扭过脸去。
阴天子手指插在他的头发中,强硬地逼迫他转回来。
“知道吗?”阴天子嘴里咬着他一缕白发,附在他的耳边,声音阴沉低哑,“世界上有多少人想跟我这样把你压下,让你害怕,让你颤抖,让你挣扎着发出诱人的哭声,哈……何等的愉悦啊。”
“可是,从古至今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崔绝露出遗憾的微笑,“也实在是……何等的失望啊。”
“不用失望,我现在就来满足你。”阴天子笑着,伸手扯向他的衣服,“我想,册封冥后的诏书就写在你的身上,如何?”
崔绝攥住他的手腕。
“终于害怕了?”阴天子低头,吻了吻他的手背。
崔绝笑容加深,唇角梨涡荡漾,越发显得眉眼含情,温柔道:“就算是在梦里,我也不想表演活春宫。”
一言点破骗局。
梦境碎裂。
耳畔似有一声裂响,空间顿时扭曲,森冷幽深的阎罗殿轰然坍塌,随着烟尘弥漫,压在身上的阴天子也消失不见。
崔绝蓦地睁开眼睛,神识有一瞬间迷蒙,如大梦初醒。
他怔了不到半秒钟即定下神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口很深的棺材中,周围悄无声息,挂满白色的灵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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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更新了……
我以为我放了存稿箱……
崔绝坐起身,视线扫过角落,霎时瞳孔骤缩, 只见一个人影低头坐在阴影中, 半长的头发遮住眉眼, 一动不动,像个死人。
“朋友, ”崔绝温和地出声,“有话好好说,不要装神弄鬼。”
对方笑起来:“幽冥之地, 装神弄鬼……哈, 判官果然有趣。”
他的声音十分干净, 带着一点少年变声后的喑哑, 像退潮之后细腻的软沙。
崔绝听出来,这是在花重锦记忆中听过的声音:“你就是将鬼婴送给花重锦的布局者,怎么称呼?”
对方抬起头来, 房间里光线阴暗,崔绝看不清他的五官,隐约觉得应该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他语气暧昧地说:“叫我夫君即可。”
“……哈。”崔绝失笑, “你想看陛下征讨活死灵可以直接说。”
“呀,被猜出来了。”
“这样堂而皇之使出蕴炁造化, 阁下也没想隐瞒。”
“可是世间有几人见识过蕴炁造化呢?”那人嘲笑一声,倨傲地说, “又有几人能通过几个魂片猜出我是活死灵呢?”
崔绝顿了顿:“原来花重锦确实不是逆转献魂, 而是蕴炁造化。”
那人一滞。
“我是看破花欲燃的身份, 才猜出你会使蕴炁造化的, ”崔绝慢悠悠解释, “而你说‘几个魂片’,那指的是花重锦?你以为我看破了花重锦重生的缘由?”
“哈,多谢告知。”崔绝看不清他的表情,仍温文尔雅地对着他的方向微微颔首,以示谢意。
他是诚心致谢的,补魂司那该死的七百二十万研究经费总算省下了。
“崔绝!”那人身形一动,闪现到了棺材旁边,语气阴冷下来:“你信不信我一根手指就可以捏碎你的魂体?”
“我不信。”
“不信就试试。”那人抬起手,指尖微微泛起白光。
崔绝眸色下沉,只一个起手,便可看出这人控灵术很强,他是活死灵王族,甚至是王族中的嫡脉。
凌厉杀招迎面而来。
崔绝一动未动——他动不了,控灵术带来极大的灵力压制,让他魂魄剧颤,根本无力反抗。
掌风袭来,崔绝只能勉强抬手,徒劳地一挡。
霎时,变相陡生,一股浓郁的死气在二人之间爆开,阴森的威压笼罩下来。
对方蓦地收手,骤然后撤,回到墙角的椅子上,舔着瘦削的手指,他指尖被死气所伤,正在飘散出丝丝黑气。
死气逐渐消散,只剩几缕,似有若无地漂浮在崔绝周遭。
“哈哈……哈哈哈……”对方抖着瘦削的肩膀低笑了半晌,恨声道,“冥王鬼炁……我应该扒光你的。”
崔绝松了一口气,懒洋洋地往后仰,倚在棺材壁上,漂浮在周围的死气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对方带来的压迫感。
他摸了摸袖扣——阴天子送他的冥寿礼物,好心地笑着说:“我身上的任何一个微不起眼的东西都有可能蕴含冥王鬼炁,别说捏碎我的魂体,只怕你还没碰到我,就先魂飞魄散了。”
对方冷冷道:“他这么怕你被强/奸?”
崔绝觉得这个死孩子应该是从小挨的打太少。
“不过让我意外的是,”对方若有所思,“必须随身携带这些寄存力量的小玩意儿,原来你真的没有武功。”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真的一心向往和平。”
“哈哈哈哈哈……”那人突然爆笑,“这话跟六极恶凰说去,跟妖界说去,跟魔主、跟鬼螣、跟瞑鲛、跟活死灵……跟所有被你欺凌的傻逼说去!”
崔绝垂眸想了想,慢条斯理地解释:“我跟他们说过了,他们一意孤行,我只好为了和平消灭他们。”
“你根本……毫无愧意!你真的不信我会杀你?冥王鬼炁而已,体外寄存的力量总归有限,我拼着受点伤,杀你不过是时间问题。”
“我说过,不信。”崔绝抬眼,跟他对视,突然发现这人的外貌平平无奇,一双眼睛却神采灵动,仿佛盛满了很多情。
崔绝道:“因为你设计引我前来,是有事相求。”
“我求你什么?”
“或许,”崔绝一笑,“和六极恶凰有关?”
对方阴森森地看着他,声音阴冷:“你是故意放了六极恶凰的。”
“当然不是。”崔绝正色道,“六极恶凰越狱,无央数劫阵毁坏,重建造价高达三千两百万,吁……”他停了停,已经过了这么多天,提起这个数字他依然心绞痛,“这样惨痛的代价,我不可能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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