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萧萧想起这件事还会脸红,手帕纸被她放在卧室的抽屉深处,一直留着。
如果说,周绪起代表一中所有人肆意张扬的青春。
那么谢致予则是她安静内敛青春岁月里的念念不忘。
高考结束了,青春也结束了。
这最后一次见面是她默默无声地向她的青春告别。
再见,少年。
六月是青春和遗憾的并行曲。
.......
谢致予情绪不高,喝了两罐酒起身去上了个厕所,从厕所出来看到手机上来电显示,转身朝KTV外边走去。
电话拨通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妈。”
莫晚朝身前的人比了个手势,走到茶水间接电话:“喂,致予。”
“出去玩了?在哪儿?和谁一起啊?玩多久?”
一连串的问句紧随而下,谢致予揉了揉眉心,压下那一丁点儿不耐烦,心平气和地:“和许孟他们,一班一帮子人,在唱歌。”
莫晚挂断电话前说了句早点回来,顿了顿:“拍张照片给我看。”
谢致予挂了电话。
滚滚热浪袭来,在太阳底下站了两秒,眯起眼,耳边终于安静了。
找了个阴凉的地方躲太阳。
手机显示时间是下午两点,他犹豫了下,咬了咬嘴唇,打了个语音过去。
响了半分钟,正当他要主动挂断时,语音被接通了。
周绪起脸往枕头里埋了埋,耳朵被压出了一个褶,电话铃声响个不停,皱着眉伸出条赤裸的手臂。
“喂?”
对面说:“哥。”
周绪起轻哼了声:“宝贝儿。”
安静了好一会儿,意识渐渐回笼,他揉了揉额角,睁开眼看了看屏幕:“怎么了?”
鞋尖踢了踢沙子,谢致予说:“我们在聚餐。”
周绪起应了声:“和谁啊?许孟他们?”
谢致予点点头,意识到他看不到,嗯了声。
周绪起不耐烦地甩开身旁人搭过来的手,将睡姿不安稳的人往边上推了推。
谢致予竖起耳朵,一下攥紧了手机,话很快说出口:“你旁边有人啊?”
周绪起半闭着眼,半张脸埋进枕头里,听到问话嗯了声。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睁开眼,连声说:“不是宝贝,哎草,这他妈是姜竟......”
边说边推了推身旁睡得像死猪一样的人,见推不醒,一个用力往他胸口哐哐拍了两下:“姜竟!给老子起来!”
姜竟被他拍得差点去世:“有病吧狗儿,大半夜不睡——”
周绪起:“说话。”
姜竟懵了:“说什么?傻逼了吧你。”
“看到了吗宝贝,”周绪起开了视频,手机朝姜竟脸上照了照,接着低声对对面解释,声音柔和得像个孙子,“这傻逼被知识虐到了,大晚上跑过来找我哭诉,然后一直赖着没走......”
姜竟无语:“.......”死基佬。
屏幕里的人脸上挂着点没睡醒的迷糊,谢致予看着那两道深陷的锁骨,不爽达到了极点:“把衣服穿上。”
周绪起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低头看了眼,弓着腰拖过件短袖,乖乖套上。
姜竟也有点不爽,扬声朝视频上的人说了句:“老子是直的,笔直,钢筋直。不可能弯的那种直,看不上绪狗啊,您别担心了。”
周绪起看了他一眼,伸脚把他踹下床:“你他妈说话再大声点?!”
“凶什么凶?把我宝贝吓到了。”
姜竟摔得龇牙咧嘴,伸手朝他竖了个中指。
周绪起懒得理他。
拍了拍屁股,姜竟缓过来了,走过来凑到屏幕跟前:“予哥,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一下国外这些身材火辣长相又纯的女孩,哎,”顿了顿,欲言又止,“说起来,国外gay也不少......”
拍了拍周绪起的肩膀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朝屏幕里的人抛了个媚眼:“这家伙在哪儿都很受欢迎,是不是啊予哥?”
贱兮兮的语气令周绪起手臂爆出根筋,恨不得把这人打死:“滚。”
“嗻——”姜竟躲过迎头而来的暴打。
谢致予脸色越来越冷,几乎瘫成一块没有感情的白面。
周绪起看他这样,甩了甩打人的手,哄:“小孤僻,别听他瞎说,这人张口就来,哪有什么跟什么,什么都没有。”
说完,屏幕陷入一片漆黑。
谢致予移开手机,将手机摁在胸前,冷静了一会儿,拿起来:“嗯。”
神色寡淡的人脸重新出现在屏幕中,周绪起瞅了瞅,摸了摸鼻子表白:“小孤僻,我只喜欢你。”
眼前人睫毛动了动,嗯了声。
半晌,他想起来最初的目的:“唱首歌吧,哥。”
“嗯?”
刚刚在包房里,有人突然提起周绪起的大名,说绪哥不在了,一班没有唱歌好听的人了,拿麦的净是些鬼怪。
周绪起想了想,揉了揉脖子,踹了姜竟一脚:“手机给我。”
姜竟发出单身狗的冷笑,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大半夜打电话扰人清梦就为了让唱首歌?
有没有天理啊?
周绪起点开音乐软件,钢琴伴奏从容流畅地响了起来,像是河流流水缓缓淌过石子,缓缓向前推进。
男孩子清亮中带着点低沉的嗓音随着琴音一声一声敲在心上,像是玩节奏游戏,一个个敲响琴键。
谢致予看着眼前人垂下的睫毛,他面前是明晃晃的白天,艳阳高照,阳光强烈得让人睁不开眼。
与国内相反,出租房外漆黑一片,寂静的街边仅剩路灯在发光,路灯下尘粒悬空飘荡,自成一片白茫茫的小世界。
音乐寂静而幽深,缓缓铺开一条路,延展成旷大无垠的黑洞。
“......”
“不想错过每一刻。”
“多希望我一直在你身旁。”
“未来何去何从——”
“你快乐我也就没关系......”
谢致予看着他在灯下柔和的脸,知道对面是和青天白日格格不入的景象。
歌曲来到高潮,鼓点离得很远,周绪起低垂着眉眼,指尖在桌上打着节奏:“我能习惯远距离——”
“爱总是身不由己。”
“宁愿换个方式至少还能遥远爱着你。”
“爱能克服远距离——”
“多远都要在一起。”
谢致予睫毛扇了扇。
“你已经不再存在我世界里。”
“.......”
鼓点消失,琴音渐渐低了下去,直至最后完全泯灭在黑洞中。
姜竟啪啪鼓了两下掌。
周绪起挂了视频,懒得理他往床上一倒,翻了个身。
“别说,你俩还挺浪漫的,”他凑过来,“刚刚唱得我都感动了。”
边说边哼着调子学了两句:“我能习惯远距离~爱总是身不由己~~”
“宁愿换个方式至少还能遥远爱着你~”
周绪起烦他:“把灯关了,赶紧睡,不睡就滚。”
姜竟来劲儿了:“绪哥你跟我说说呗。”
周绪起沉默了会儿,见他不消停,闭着眼睛无奈出声:“......说什么?”
“你以后还能直回来吗?”
其实早在出国之初,得知他俩之间那点事儿的时候,姜竟就问过这个问题。
因为震惊、诧异而说出来的话包括但不限于:“卧槽,你他妈被掰弯了啊”“不是吧,你真弯了?”“你以前不直得很吗”“你那些前女友要是知道你弯了,哈哈”“哈哈哈想到就好笑”“哈哈哈哈笑到停不下来哈哈哈哈哈哈”。
笑完了又问:“你图啥啊,为这事儿和你爸闹得.....”“你是彻底弯了,还是怎么样”“以后都不喜欢女的了?”
“……”周绪起不想回答。
姜竟是真的觉得神奇:“你俩这样都不掰?真爱啊?”
“你以为我像你?”他说。
“不像吗?”姜竟想了想,“咱俩不是双花吗?你谈的不比我少好吧。”
周绪起:“……谁他妈跟你双花。”
姜竟笑了两声,伸手捡回地上的枕头。
“我有件事一直很好奇。”
周绪起竟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犹豫,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放。”
“就,”姜竟把枕头垫回去,“你俩谁上谁下?”
“……”周绪起一口气堵在胸腔,拿起枕头抽他,“你他妈怎么不去死呢!”
“卧槽卧槽,”姜竟连说了三个卧槽,挡住枕头攻击,“你害羞也不用害羞成这样子吧。”
周绪起朝地下一指:“滚下我的床。”
姜竟认怂:“绪哥我错了。”
“……”
房间重归寂静,黑暗中姜竟扯了下被子,又问了个问题:“你俩能在一起多久?”
没人回答。
他看着天花板,等了会儿才说:“我出国前分手了。”
周绪起睫毛颤了颤,没出声。
半晌,翻了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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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曲:《多远都要在一起》邓紫棋
谢致予有时候也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距离一万三千公里,来回机票折合人民币六万多,时差十三小时,一边白天一边黑夜,白天黑夜之间的唯一联系是网线。
谢致予打开手机,发现上一次消息终止在24小时前。
经历了将近三个小时的社团聚餐终于在夹不到菜和玩两个小时的微信小程序游戏的双重尴尬中结束了。
瘫着一张脸从饭店出来,副社长走在他旁边:“你也是建筑系的是吧?”
他点了点头,开始后悔冲动之下加入了天文社。
副社长见他不说话,也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瞅了他几眼,感慨这哥们竟然一点也不土,又高又帅,在社内一帮大老粗直男中鹤立鸡群。
近一年,谢致予又长高了,四舍五入能有187,身材比例好,腿长肩宽身板正,随便套件短袖运动裤在气质的加持下都显得很帅。
而且这小子竟然不黑!
副社长难以置信,眼睛往旁边瞟了下,分明大一那群小子在军训的洗礼下黑成碳了!
谢致予白得像是没参加过军训似的。
“最近开学感觉怎么样?”他问。
谢致予其实黑了,刚结束军训那会儿他比碳好点儿但是也黑,后边没一个星期又白回来了:“感觉,还行。”
副社长哦了一声,聊不下去了。
谢致予心情不是特别好,不知道是不是这场无聊生硬又尴尬的社团破冰闹的。
进入大学之初他并没有加入任何社团的想法,虽然晚上路过教学楼会被无数热情的学长学姐拉住,用放绿光的狼性眼睛看着他。甚至于,校礼模队的一群漂亮学姐出来拦他,是真漂亮那种,身段气质优雅,从妆容到头发丝都精致美丽得无可撼动,没一个男人看了会不动心。
漂亮学姐很热情:“欸学弟,是学弟吗?大一的吗?学弟先别急着走啊。学弟气质真好,要不要加入我们校礼模,里面有很多漂亮学姐哦~”
谢致予在众目睽睽之下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参加社团。”
接着在其他大一羡慕的注视中硬生生走开了,表情都没变过。
在场大一:单走一个6。
加入天文社是因为他突然想起周绪起带他去香格里拉看的那场流星雨。
很想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
周绪起最近有一件事,他做part-timer的咖啡店老板问他想不想入股。
可能是看他有潜力也可能是想找个冤大头分担开店成本。
在咖啡店做parttimer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对于盈亏和客流他有一定的认知——确实具备潜力。
不得不说,周绪起有点心动。
但摆在他面前的现实问题是他没有入股的资金。
他现在基本能养活自己,连回国的机票都在一点点攒,哪里能拿出额外的大笔钱去入股。
教授正在讲课,桌面的本子写了几行潦草的英文,字形流畅连贯。
周绪起小小地走了下神。
说到回国,好想小孤僻啊。
酒吧第一天开业,人流量大,氛围灯偏天青色中间交杂着几个小的白色亮灯,营造出清吧的感觉。
谢致予正诧异,裴柳打了个响指,招来个人。
尚且能看清的酒吧内部瞬间暗了下来,红红紫紫的昏暗氛围灯四处扫射,人群欢呼舞动,暧昧混乱横生。
“小裴姐。”谢致予叫了声。
黑色短发的酷姐看到他,招了招手:“小予来了啊。”
裴柳密室逃脱的生意做了一段时间有些腻了,本来打算过一段时间再发展新生意,但听说谢致予考上的是她曾经想考却连门槛儿都摸不到的国内top3,一个刺激之下,经朋友介绍,在当初梦想大学对面的街上盘了家店,开了这间酒吧。
在对街开间酒吧看看青葱靓丽的985大学生们,也算是圆梦了。
拿了杯酒往男生跟前一推:“来,姐姐奖励你的。”
裴柳将散落的短发别到耳后,露出耳骨上的银色耳钉,有两个,一大一小。
谢致予多看了一眼。
“欸裴柳,哪儿来的帅哥啊?”一个穿着修身短裙的女人走了过来,“欸?长得有点小,是弟弟啊?”
谢致予手指拢着酒杯,抬头看了她一眼。
“弟弟,给个微信呗。”
裴柳知道她的做派,指了指说:“人家19。”
女人哇了声,又看了看他:“大学生?对面的?”
谢致予不知道说什么,点了点头。
女人一屁股坐过来:“高学历啊!就是年纪小了点。”
裴柳抱胸看着她冷笑:“你不是还问过高中生吗?怎么,大学生也嫌年纪小啊?”
“我什么时候——”女人想了想,一拍手掌,“我想起来了!去年还是前年在派出所见到的那个高中生弟弟。”
“超帅啊,笑起来放电的,”她接着说,“你当时硬拉我走,我的菜我问人要个微信不行吗?”
裴柳说:“我嫌丢人。”
[笑起来放电的。]
谢致予眨了眨眼,觉得自己今天频繁想起远在异国的人。
女人摆摆手:“你不懂。”
裴柳:“是啊,我一姬佬.....”瞟了眼19岁的男大学生,她咽下后面两个字:“我不懂。”
“别哭了,”女人拍了拍身旁郁郁寡欢的小姑娘,一指男大学生,“你看这个够不够帅?别惦记你那歪瓜裂枣了。”
小姑娘是女人的侄女,刚和前男友分手,往酒吧一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弟弟怎么称呼?”女人问。
裴柳给她俩做了介绍:“姓谢,谢致予。”
“小谢弟弟啊,”女人哦了一声,把喝闷酒的侄女扯过来,“这我侄女,你叫她星星就成,和你一学校.....大二金融。”
谢致予:“大一建筑。”
女人揪过擤鼻涕的星星:“就你这满头都是水的恋爱脑还学金融,有帅哥你都不看你脑子没事吧?”
星星终于给了帅哥一个正眼:“你好。”
“你好,”谢致予停顿了一下,主动说,“我有对象了。”
“......”星星哦了一声,更沮丧了。
裴柳看了19岁男大学生一眼:“?!”
“!”女人震惊,“果然帅哥都是留不住的。”
“有对象了?”裴柳冲谢致予扬了扬眉。
谢致予点了点头,嗯了声。
女人遗憾地看了眼他,伸手拍了拍流眼泪的小侄女:“没事,别哭了,给姐说说你是怎么分手的,我帮你一起骂。”
“姨!”小侄女扑进她怀里。
“说了要叫姐。”女人一把把她薅起来。
小侄女说她和前男友是大学同学,前男友是隔壁班班长,大一下的时候两人因为班级活动有了交集,表白之后在一起了,然后大一一结束男的就和她说,他以后想好好学习,谈恋爱有点影响学习,他们还是分手吧。
“腻了呗。”裴柳坐在沙发扶手上,腿支着地。
女人冷笑了声。
“可是,”星星继续哭:“可是他这个学期开学又来找我复合,把我拉到走廊里说忘不掉我......”
女人继续冷笑:“所以你就复合了?”
“对,复合了。”
裴柳不知道说什么,女人拍了拍沙发,示意:“来,弟弟你说,那男的为什么要复合。”
“是不是因为忘不掉我这蠢侄女?”
谢致予握着酒杯,攥了攥叹了口气:“没找着下家。”
“......”星星抽了张纸巾。
女人恨铁不成钢:“说什么忘不掉你,那贱人就是没找着下家!没找着下家又想起和你谈恋爱给他带来的在生理和心理上的快感才回来找你的。狗屁的忘不掉。”
裴柳跺了跺脚:“妹妹,男性是这样的。”
拍了拍谢致予的肩示意他不要在意,接着说:“之前和你分手找的理由就很扯,说实话他就是腻了,和你在一起没有新鲜感了,连分手理由都找得低劣。”
新鲜感。
听到这话,谢致予睫毛一颤,氛围灯扫过来,细长的手指攥紧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