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顺着脊椎一节一节摸上去,覆在上面的茧似有若无的刮着赤裸的皮肤。
肩胛附近的肌肉绷了下,手指蹭过腰时带起一阵痒,周绪起松了按在他后脑的手,头往后仰了仰,又埋进始作俑者的颈窝,声音也埋了进去:“别摸了.....”
中间微妙停顿了下,谢致予知道他的意思……
独属于他的。
不是在唱歌,不是在跳舞,不是大庭广众下。
不用分享给任何人。
花洒滚烫的热水沿着肌肉线条流畅却不夸张的手臂下滑,啪嗒在地面溅起一阵水花。
周绪起调低水温,草草洗了个澡,衣服唰的遮盖住少年腰腹小臂大腿,将蛊惑人的躯干遮实了。
拿着干毛巾擦了擦头发,谢致予在厨房准备早餐,微波炉叮的一声,路过书桌的步子却因为某个东西停住了。
周绪起撩开搭着眉眼湿漉漉的头发,抽出被漫画书压住一角的明信片。
仔细辨认,正面是一片黑沉的海,月光只照亮了很小一部分却意外显得这片海样貌安宁。
他翻了过来,视线在劲道有力的行楷上顿住,花了一两秒才读完上面的字。
第一行顶格:周绪起,一个冒号。
第二行空了两格:生日快乐!
第三行空格:愿往后顺风顺水,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安”字的下面署名,谢致予。
指节突出的筋鼓了一下,周绪起认为自己笑了,因为心脏跳得有点快,抬手摸了摸嘴角。
果然笑了。
完全控制不住。
窗帘重新拉开一半,透过窗户他看到对面的楼栋,高耸,笔直,地基坚实。
番茄红彤彤的表皮上依附着大大小小晶莹剔透的水珠。
谢致予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右手拿起案板上的小刀,左手按住番茄。
瘦长的手指虚搭在去了绿蒂的红番茄上,指甲修剪整齐,其中有几个还能看到摘了一半的月牙。手背及手臂蔓延明显的青筋映衬着皮肤,手腕侧面突兀的牙印破坏了美感,泛红的咬痕令整块皮肤表现出点异样的脆弱。
谢致予眼神闪了下,盯着那块形状完整的牙印回想起昨晚。
周绪起脸埋在他颈窝里喘得很重,被他潮湿的呼吸扫过的皮肤敏感的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喘息声又湿又性感的往耳道里钻,钻得耳根红了一片。
那双平日里轻佻和分寸感诡异和谐共处的桃花眼里只剩迷离,满脸写着爽。
谢致予另一手去摸他的眼睛,周绪起抓住晃来晃去的手腕张嘴咬了下去......
谢致予喉咙动了下,呼出口气,摒除杂念,小刀照着番茄切了下去。
笃笃笃——一片片形状圆润的切片在案板上显现全貌,接着倒下被推到一边。
说实话,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他和周绪起真的在一起了。
从最初的抗拒到海边的告白再到昨晚的亲密。
一切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不真实到刚在一起的那两天,他不敢做出任何越界的事,除了重新恢复一起上下学到了寝室再分开之外,两人的相处和之前没有区别。
昨天。昨天酒精麻痹了大脑,以至于看到飘窗上毫无防备的人,大脑里那一根绷紧的弦断了,啪——
周绪起说喜欢他。
窗外吹进的风貌似掺杂着海的咸腥味,谢致予手掌按上心脏跳动的位置。
“予哥,你大早上洗澡干什么?”彭经延打了个哈欠,末了看见端着碟子从厨房出来的周绪起,眼带诧异,“绪哥你也洗了?”
“你俩——”眼珠子在两人间转了转。
桌上摆了三份早餐,周绪起把手里的两份放下,又拿出几包豆浆粉:“管呢,我就喜欢早上洗澡。”
彭经延看他俩冲豆浆,又打了个哈欠说:“我才懒得管。”
揭过话题去洗漱了。
谢致予抽走包装袋丢进厨房垃圾桶,周绪起抱着手臂倚着推拉门看他。
“站着干什么,吃早餐。”谢致予经过门口时,碰了碰他的肩膀。
厨房出入口狭窄,只容一人通过,周绪起垂下手臂,拉住侧过身的人指节勾了勾。
谢致予面不改色,心底实际已经痒得要命,手指勾在他心上似的。
“嗨呀,绪哥,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周绪起松开手,转身推着谢致予走到餐桌前坐下,答:“有眼睛不会自己看?”
许孟往他肩上捶了一下,转眼看桌上摆盘精致的早餐,闻了闻:“好香!予哥做的?”
周绪起点点头。
许孟哭了:“绪哥,你就说实话吧。”
“你让予哥住在这儿,是不是就为了让他给你做饭。”
“.......”
周绪起无语片刻,勾过身旁人的肩,看向他笑着说:“当然不是,我宝贝想住哪儿住哪儿。”
许孟:“住你心里也行吗?”
周绪起指尖揉了下身旁人的耳垂,看回来:“他行,你不行。”
许孟竖起大拇指:“骚,真骚啊。”
“讲什么呢?”何复从走廊出来,打着哈欠问了句。
许孟假抹一把泪,“复复嘤嘤嘤,他俩欺负我。”
何复:“别来沾边。”
周绪起夸张的笑了,松开勾着人的手,肩膀一抖一抖的。
周日晚修是一中学生狂补周末作业的时间段。
周绪起写完周末遗留的卷子,抽出本习题书开始刷,如果有人注意到,肯定会惊叹于他的速度,这并不是曾经的倒数第一能达到的做题速度。
下课铃打响,手上的题解到一半,他坐着没动,继续写。
教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动,都在写题,走廊有别的班的路过传来句:“他们班怎么不动....”“实验班嘛.....”
几乎过了两分钟才有人从题海中解放出来,挪椅子说话声越来越响,教室彻底闹了起来。
笔往桌上一甩,周绪起活动了下脖子,靠窗有人喊他:“绪哥,找你的!”
周绪起看过去,靠窗的男生喊了两声妹子妹子,半个班的目光往这边集中。
此起彼伏的“哟~”,教室里更闹了。
“哎哟,妹子啊,见怪不怪了。”
“可不,这学期我们绪哥已经很收敛了,上学期可是一周七天有八个妹子来找呢.....”
“哎,就是,三星期换一个,换牙刷都不带这么快的.....”
周绪起对别人喊他有点发怵了,想不明白周小少爷怎么这么招桃花,明明是同一张脸。
手腕突然被人抓住,力道有些大。
看了眼谢致予低垂的眼睫和用劲的手臂,他安抚性的往边上靠了靠,不耐烦的抬眼,朝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猴们:“还起哄?都想死是吧。”
班里起哄的声音立刻小了,一个个嘻嘻哈哈的走出教室。
周绪起拉了拉谢致予的衣角,低声说:“我出去一趟行吗,你先收拾东西。”
谢致予掀起眼皮看了眼前人一眼,站起来说:“没东西收,走吧。”
周绪起依他,“行,走吧。”
到了门外,看到全副武装的江雪珊愣了一下,问:“找我什么事?”
江雪珊手揣在兜里,先向谢致予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另一个人,打趣说:“穿这么薄,你真不冷?”
周绪起卫衣外面套了件校服外套,挨着谢致予手垂落另一只揣进了兜里。
没等他回答,江雪珊跺了跺脚,问他:“还生气啊?”
叹了口气:“不跟你掰扯清楚,我安不下心复习。”
周绪起眼神闪了闪,瞟了眼身旁人下颚线绷紧的侧脸,轻咳两声:“予哥,要不你先回去?”
谢致予半边脸隐在黑暗中,光从教室窗户透出一束印在他脸上,话音落下那刻,嘴唇抿紧了,压下所有情绪,抓了抓周绪起的手腕,音调泛冷的丢下句:“早点回来。”
一班靠楼下篮球场一侧走廊。
周绪起开门见山:“之前那件事我确实有点生气,但我也得向你道歉。”
江雪珊叹气的气半口噎在喉咙里,疑惑地“嗯”了一声。
周绪起沉默了一会儿,摸了摸鼻子才开口说:“我知道他有喜欢的人。”
“哈?谁?”江雪珊皱眉,“谢致予吗?”
“嗯。”
周绪起眼观鼻鼻观心,江雪珊竟然在他身上瞧出点心虚。
“我还以为那是他拒绝我的借口。”她哈的一声笑了,“还真有。”
周绪起眼皮跳了跳。
“你为什么这么心虚的感觉。”
他靠向后方的椅子,椅子发出阵咯叽咯叽的哀嚎,立即直起腰。
江雪珊侧过脑袋看过来,这个被称为一中门面的男孩子,有鼻子有眼,长得确实是好,可惜她不吃这一挂。
走到护栏前,向楼下看了眼,三三两两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从教学楼底下出现,走进篮球场的黑暗里。
“他喜欢谁啊?”女孩子询问的声音得很轻。
周绪起噎了一下,没回答。
“不能说?”音量拔高。
沉默代表了回答。
江雪珊放弃了,手臂伸长搭在栏杆上,啊了一声,接着音调放低,惆怅道:“就不能喜欢我吗.....”
周绪起站在她身后,又道了次歉。
江雪珊啊了一声,隔了半秒说:“你在道什么歉啊,他有喜欢的人就有呗。”
“我倒觉得我的行为更恶劣一点,拿人当替代品.....”最后几个字模糊的消散在风中。
周绪起赞同:“确实。”
江雪珊不满的欸了声,转过头:“你这话说的。”
“不对?”
她想了想:“......也对。”
江雪珊被他噎无语了,主动认罪,接着试图为自己辩解:“我追都追不到他,就算追.....我会舍可而止的好吧!再说,谁知道我会不会移情别恋,要是谢致予对我再温柔一点——”
周绪起堵住她的嘴:“你还是别移情别恋了。”
江雪珊咕哝了两句,白他一眼,手指搭着冰凉的栏杆,下巴压在上面。
“其实你不用道歉,就是你知道他有喜欢的人然后告诉了我,但这不妨碍我喜欢他啊,如果啊我是说如果!”
周绪起走上前来,天幕很黑,东南方可以找到一颗星星。
“他有喜欢的人又不妨碍我追他,你还给我提供了接近他的渠道,你在道什么歉。我没追到就没追到咯,就算谢致予有喜欢的人这件事公之于众了,一中仍然有大把女生想追他。”
江雪珊张开双臂:“我只是比她们先行一步失败了。”
“真遗憾,没能把谢致予从他喜欢的人手里抢过来。”
“你别想了。”意思别想抢。
周绪起叹了口气,还是说:“对不起。”
他给了谢致予选择的权利,让他在正常性向和歧路这两个选项中选择,如果他像所有人期望的那样,选择了江雪珊,那他就做出了与歧路相反的选项。
周绪起也以为谢致予对他所谓的喜欢是少年时代误解了的好感,如果接触女生,他会去选择女生。
但没想到,谢致予最终还是选择了他。
周绪起揣进口袋里的手紧了紧,走到江雪珊旁边,肩膀和她隔一拳距离。
江雪珊被他的道歉闹没脾气了:“你想道道吧,如果告诉我他喜欢的是谁我会快点原谅你的。”
--------------------
冬日的太阳没有云层遮挡,舒展着身躯明晃晃的打下大片清白的光。
阳光苍白的笼罩着大地,画面被刷上一层高中校园独有的滤镜——漆红的跑道,跑道中央绿色的假草坪,足球门框,看台,广播,以及站在跑道边背着手大吼的德育处主任。
“周绪起!你小子耳朵上戴的什么?!”
李肚肚不愧是做主任的料儿,眼尖儿的发现刚跑过去身形高高瘦瘦的男孩子流畅的下颚线往上,耳垂处戴了一大一小的银色耳钉。
抄起手边的喇叭:“周绪起!停下!我再说一遍!停下,听到没有!”
跑道上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往一个地方聚集,人群中惹眼的男孩子减缓速度,脚步一转,衣摆擦着身旁人的掠过。
何复撞了下看过去的谢致予,谢致予正盯着跑出队伍的人。
“我就说,绪哥那大张旗鼓的把耳钉戴耳朵上,李肚肚绝对抓他。”
“你个臭小子是不是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我说了多少次!学校里不能奇装异服!”
周绪起眉目散漫,指尖捏着耳钉转了转,在咆哮的人面前站直:“戴个耳钉而已……”
“不能戴!”李肚肚把喇叭关掉,被迫闭嘴的喇叭发出刺啦的悲鸣,“我说了不能戴!男生女生都不能戴耳钉!”
“行吧。”周绪起捏起耳钉三两下摘了。
摘耳钉的时候也不忘将一只手揣兜里,藏住戒指。
李肚肚:“给我。”
周绪起握着三颗银色的小东西往兜里揣,双手插兜,向后退一步,风扬起他的头发:“主任我先走了!”
隔开一段安全距离,手从兜里拿出来,修长的手指在空中挥了挥,指间有银光闪过,反身跑回乌泱泱的跑步队伍。
李肚肚额头青筋直跳,眼瞅着他混进人堆里。
“臭小子。”
今天是这学期最后一次跑操,明天期末考了。
跑步队伍乱糟糟,班级几乎不成班级了,周绪起随便找了个档口插进去,左右也不知道是哪个班的。
有人从后方跑上来搭话:“绪哥,功力不减啊。”
旁边的男生往李肚肚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回他:“还是这么气人。”
周绪起跟着大部队往前跑,笑了声,“过奖过奖。”
周围一片都很给面子的笑了起来。
周围不少女生循着声音偷偷看过来,男生则直接多了,存着希望被女生注视的心思,跑过周绪起时,会和他称兄道弟的搭两句话。
周绪起不认识他们,仍然笑嘻嘻的回上几句。
虽然相处久了,但要是让许孟看见了,还是会惊叹周绪起在年级里的高人气,几乎是四分之三的人都认识他。
不怪谢致予总是对某些事情很敏感,除了周绪起之前花心的作风外,受欢迎却是实打实的。单算今天的跑操,已经有两个女生往他身上撞了,谢致予瞧着瞧着,总是担心哪一天好不容易到手的鸭子又飞了。
周绪起扒拉开人群,四处看了看。
“绪哥找谁啊?”
“找我们班的人。”他头也不回的说。
“一班应该在前面一点,你跑快点能追上去。”有人给他指了。
“谢了啊。”
周绪起看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个饱满的后脑勺,发旋处的头发因为跑动一颠一颠的。
他挤开人群追上去,肩膀重重撞了一下。
谢致予被他撞得往前出溜了一点,扶着肩膀,眼底在看到突然出现的人时有光闪过,接着面色平淡道:“你干脆撞死我得了。”
周绪起揽着他的肩膀搓了搓:“我怎么舍得啊,宝贝。”
谢致予看到他生动的眉眼,忍不住也弯了弯眼。
周绪起拍了下他的肩膀,带着人一块儿往前跑。
昨晚和江雪珊聊完,发现隔壁宿舍的灯是暗的,正疑惑,拉开寝室门按下灯。
手指点在手机屏幕上要发消息,听到阳台传来的动静,抬头看到在阳台抽烟的人。
阳台光线昏暗,室内灯亮前只有微弱的月光照明,斜靠着落地窗窗框的人半边身子在室外半边在室内,红色的火光明明灭灭,夹烟的手指细长,使得手里的烟都变好看了。
谢致予头发遮了一点眼睛,侧脸轮廓干净利落,鼻梁很高,嘴唇薄,唇色浅。
在夜色的衬托下,莫名显得落寞,他眼皮上掀,嗓子有些哑:“回来了?”
周绪起愣了下,拉上门:“怎么不回宿舍,来我这边?我刚刚还想问你……”
话说到一半,薄荷烟的味道侵袭口腔,唇舌被含住的刹那,周绪起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谢致予抽的是他放在宿舍抽屉的那包薄荷爆珠。
上下唇被含住舔了一遍,接着舌尖撬开牙关闯了进来,周绪起手掌撑在桌面上,指节曲起。
谢致予或许一开始还有点克制,到了后面完全是将人按在书桌边亲,亲得很深也很用力。
周绪起诧异他的攻击性,在喘息声充斥的空间里抽空看了眼身前的人,却因为他眼底混乱而又不加掩饰的侵略欲怔了下。
“怎么了?”周绪起想抬手,谢致予的手挤进他的指缝,硬邦邦的指骨交缠,十指相扣地将人按书桌上了。
放弃抬手的动作,平复了下紊乱的呼吸,视线从谢致予变得红润的嘴唇上移望进目光幽深的黑色瞳孔里,他额头过去抵了下,下巴抬高,嘴唇轻轻往人的眉骨上碰了下。
清了清嗓,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眼前人抿了抿唇,凌厉的丹凤眼微垂,低声说:“想亲你,想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