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衡咬了咬牙,说:“因为他们欠打。”
许孟忍不住了:“谁欠打?你们他妈才欠打!”
“你们才欠打!”
“本来就是你们先动手的,还恶人先告状!”
“对啊讲点道理!”
“要不是你们先骂我们,我们会动手?!”
“明明是你们.....”
“.....”
办公室热闹得跟菜市场大妈骂架似的,你一言我一语来回骂个不停,一排人中间隔了点距离瞪着对方,边骂边伸手指指点点,仿佛下一秒又要打起来。
“安静!”李肚肚大声呵斥,“干什么干什么,是不是想在我这里再打一架?!”
怒吼瞬间盖过了一群叽叽喳喳的骂架。
众人被他吓一跳,立马安静如鸡。
“……”
李肚肚太阳穴突突地跳,差点缺氧,他绕过桌子在沙发上坐下:“我现在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一个样,处分加上五千字检讨,处分今天下午就会贴出来,检讨星期五交。”
“现在,”他指了指王衡那一边说,“你们站到前面来。”
一排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乖乖听话,像提线木偶一样往前走。
“然后走,对…走……走到周绪起他们那一排的前面。”
“正前方。和后面的人一个对一个对齐。”
“......”
“站好。”
“转身。”
随着前一排唰地转身,两排人猝不及防地面对面对视了。互看一眼,眼神里浸满了嫌弃,嫌弃的深处是一条条像弹幕似的国粹弹出,气氛开始焦灼。
李肚肚快喊劈叉了的声音轻飘飘地从后方传来:“两排人拥抱一下。”
两排人面面相觑:“?”
“抱!”平地一声惊雷,“还要我再重复第三次吗?!”
两排人条件反射抬起手,上身前倾。可内心深处的信念不可轻易动摇,打炮打到家门口了仍残留着一丝理智,两方在相距一个人的距离处双双停住。
“抱了没有!不抱每人写三万字检讨!”
齐齐扬手,手臂间出现了打在一起的情况,可现实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回过神来时,已经和敌人抱在一起了。
“抱紧点!”
周绪起面色扭曲地动了动手臂,不料王衡在他耳边“呕”了一声,他听不得这个,一咬牙收紧手臂把人死死抱住,仿佛真像是许久未见的好兄弟一样。
王衡:“......”
温芮看着这诡异的场面,扶了扶额,尴尬地咳了两声。
“现在跟我念!”李肚肚不知什么时候从沙发上起来,走到他们身边慢腾腾地念,“以后好好学习。”
空气静默一秒,他又怒吼:“念啊!愣着干什么!”
“谁松手?!我看看谁松手了!我允许你们松手了吗!抱着念!”
刚松开的手又默默搂了回去。
“以后好好学习。念!”
办公室内响起稀稀拉拉,不敢见人的几声:“以后好好学习....”
李肚肚不满意:“大点声儿!是不是没吃饭!刚刚骂人的时候很有劲儿,现在怎么回事?!”
“以后好好学习。”
“再这么小声,三万字检讨手写。”
“以后好好学习!”
“还这么小声。”
“以后好好学习!”十几个人豁出去了不要脸地齐喊。
周绪起闭着眼扯着嗓子一顿喊,顿时有种梦回军训的感觉。
整栋行政楼仿佛都听到了从德育主任办公室里传出来的撕心裂肺。
“不违反校规校纪。”
“不违反校规校纪!”
“大点声!”
“不违反校规校纪!”
“如有再犯。”
“如有再犯!”
“刷三十套卷子。”
“刷——”十几个声音齐齐顿住,偏头看了看,犹犹豫豫地说:“三十套卷.....”
“你们喊不好,现在就写三十套卷子,我看着你们写。卷子上的每道题都得给我写出解答过程,写不出来就互相问,直到你们在场的十二个人都能写出来为止。”
在场的十二人虎躯一震。
精神大为振奋地抱紧共患难的敌方兄弟,闭着眼喊:“刷三十套卷子!”
声音悲惨,响彻云霄。楼下球场旁的狗尾草毛绒绒的身子颤了颤。
温芮扶额,忍住笑意侧过脸去。
李肚肚发泄完怒火,摆了摆手:“行了,回去吧。周五记得交检讨。”
十二个人如蒙大赦,触电般缩回方才还搂得死紧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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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弯的两小只眼里(好兄弟):就摸了一下,纯纯摸摸疼不疼
我赶上了吗
爱大家~
“.....”
四班人一出办公室的门,迈开步子就往楼下走,连处在尾巴的王衡都走得飞快,看着不像被球砸了的样子。一班人排在靠里的位置,等他们走出门后才陆陆续续从教务处出来。
周绪起走在后面,许孟甩了甩胳膊,对着远去的人影呸了声,转头看向身后的人说:“绪哥,你要不要去医务室处理一下。还有予哥不也被砸了....”
周绪起刚想说不用,听到后半句,脚步顿了顿。
谢致予拉着他的胳膊对他们说:“我们先去一趟医务室,回去帮我们和老师交待一下。”
彭经延应了:“没问题,你们好好处理处理,别落下隐患。特别是绪狗那手,检查一下骨头有没有扭到。”
谢致予“嗯”了声。
“那我们走了。”
“行。”
“.....”
日头渐高,拨开挡在身前的云,被臭氧层削弱大半的热烈光线以一种人类得以承受的姿态降落,在空无一人的球场上烫出个洞。
不被建筑阴影遮挡的一面,狗尾草挺直腰板,耀武扬威地看向另一面被阴影笼罩而难以吸收阳光的同伴们。
谢致予拉着周绪起拐了个弯,来到行政楼下的医务室。
校医室门口有排三人连坐的不锈钢长椅,椅子的正对面是半包围行政楼的绿化带。
周绪起困惑地看向停在门口的人问:“不进去?”
眼前人眼睫毛动了动,阳光在他脖子上铺开一角,似乎衬得皮肤底下青色的血管更明显。
谢致予貌似在组织语言,片刻,他才开口说:“绪哥,你还生气么。”
周绪起愣了,眼皮跳了跳:“啊?”
生气?生谁的气?
王衡?那确实是有点儿。
但谢致予这意思是问他还生不生....他的气?
那是.....
周绪起明白过来,咳了一声问:“小孤僻,你觉得我还在生你的气啊?你都和我说过三遍对不起了,还不放心?”
谢致予“嗯”了一声。
“我没生气了,”他话说到这里又停住了,回想起自己这几天的表现,叹了口气说,“好吧,本来还有点生气。”
“不过,现在不气了。”
再说他也没资格生气。
谢致予听到他的回答面相上的冷仿佛柔和了一点。
他顿了顿,凑到人耳边轻声说:“看到我弟弟这么乖,是个人都气不起来。”
说完,一溜烟跑进医务室,怕被打。
谢致予站在原地,阳光展开在他旁边的绿化带上。
周绪起从门边探出个脑袋来,“予哥,往里边走。”
谢致予看着那个脑袋莫名其妙被戳中笑点,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笑你。”
“.....”
校医瞧着眼前的人眼熟,想了一会儿,想起来说:“你就是军训那会儿晕两次的.....”
周绪起打断她的话:“欸欸欸姐姐,姐姐,给我留点面子。”
校医忍不住笑了一声:“叫什么姐姐,我这个年纪你该叫我阿姨。”
“那不能啊,”他说,“老师瞧着年轻,可不是姐姐么。”
校医被他逗乐了,扯回正题问他:“来校医室怎么回事?”
周绪起动了动手臂,指了指身边的人,“被球砸了。”
谢致予说:“先看他,他左手手肘那里好像扭到了。”
“这样啊,”校医朝周绪起示意,“手抬一下。”
他依言抬起手,校医两只手握着他带着淤青的手臂动了动问:“这样痛吗?这样呢?”
他摇了摇头。
校医又扭了几下。
“不痛。”
“没扭到,”她下了论断,转身去医务室后边的桌上拿了瓶药水,“你这伤先凑合着擦擦,消消毒。”
周绪起接过来。
“你呢?砸哪了?”
谢致予伸出手,指了指。
校医看了一眼:“一样,擦药就行。”
周绪起又说:“他背后也被砸了。”
“一样的,”校医说,“先擦这个药水消消毒,之后回去了你们自己找点正骨水什么的擦擦,我们医务室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学校都像一中一样,医务室形同虚设,要什么没什么。
周绪起应了,校医又说:“你们打球弄的?”
“嗯。”
“这是打球还是打架。”
周绪起笑了说:“打球。本来想打架的,但不巧被李主任拦住了。”
“你们这群学生真是。”校医失笑。
门外一个脸色苍白的女生走了进来,周绪起拉着谢致予往休息室里走。
两人在校医室床垫邦硬的床沿边坐下,谢致予抽了根棉签沾上红药水给他擦淤青。
周绪起目光放在垂着眼帮他涂药的人密密的眼睫毛上,有点想伸出手去拽一拽。
垂着的睫毛突然扬起,谢致予涂好了药,拿着棉签问:“还有别的地方有伤吗?”
周绪起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了,我帮你擦。”
擦完手臂,他叫谢致予脱衣服。
谢致予:“?”
“你背上不也被砸了么。”
眼前人沉默片刻,“没事,那不用擦。”
“为什么?”
他动了动肩:“没什么事,多余擦药。”
周绪起不信,球飞过来砸得有多重他们是有目共睹的,说:“你脱不脱。”
“....”谢致予摇头,“不。”
“你脱不脱。”
“不。”
“....”
“你不脱也得脱。”
“谢致予——”
“你给我看一下会死啊。”
“好好好,我就看看严不严重行吗?”
“别。”
“谢致予!”
“.....”
谢致予誓死捍卫衣服,周绪起被他整无语了,两个大男人脱个衣服怎么了。
“你行。”他抓起他的短袖袖子蹭干净额头上闹出来的汗,站起来一言不发往外走。
“……”
“欸。”谢致予袖子上湿了一块,他没管袖子上的汗,连忙伸手拉住要走的人。
周绪起挣了挣,没挣开拽着他的手。
“我,”谢致予犹豫了下,才说出原因,“药水会弄到校服上。”
红药水类似于紫药水,颜色跟打了重度色素一样,而且染色性极强,一旦沾上很难洗掉,更别提弄到校服背后,顶着一片红走出去多尴尬。
周绪起皱起的眉松了,“你早说啊,我就看看严不严重,不给擦药行吗。”
谢致予顿了几秒,才“嗯”了一声。
“行,你坐着。”他动作很快,回到床边一把掀起刚扯了半天没扯动的衣服。
校服宽松,一掀就起。
少年人脊背上出现抹很浅的青色,在肤色的对比下,青色越来越突出,怎么瞅怎么扎眼。
校服从背后一路掀起,前端拉到肚子上,谢致予一只手撑着床垫,另一手摸了摸锁骨下方的某个位置,一片平坦摸不出任何异样。他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疮疤的模样。
周绪起用手指摁了摁,“痛吗?”
“不痛。”谢致予睁开眼,稍稍动了下肩,肩胛随之微微起伏,显得突出的骨头瞧起来有些伶仃。
周绪起曲指用指节在上面蹭了蹭。
谢致予感受到触碰觉得痒,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身后人出声:“嗯?”
周绪起回过神来,放下衣服说:“看起来有点严重。”
他不以为意:“没什么感觉。”
“行了,走吧。”周绪起拉着他出了休息室,把红药水还给校医。
中途来的女生正坐在椅子上捧着杯子喝药。
校医问他们:“擦好了?”
“嗯。”
“行,你们走吧。”校医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回去了。
两人一道出了校医室,爬三楼往一班走去。
高二一班,年轻的物理老师正在里边讲课:“小木块沿着平面滑动.....”
“报告。”两人一前一后地打了报告。
“哟,”吴量听到报告声,停下在黑板上比划的粉笔,看向站在教室门口的少年。
“回来了?”他说。
周绪起应了,“老师那我们先回位了。”
吴量没做声,看着他俩蹿回座位,途中问了句:“我们绪哥打赢了?”
周绪起给他这么一叫僵在原地。
“那,”他顿了顿,“那可不。”
全班哄笑。
“好,”吴量把粉笔丢回粉笔盒,拍了拍手上的灰,指着黑板上的题,“那这题你来做吧。”
周绪起拉椅子的手一顿,抬眼看向黑板,眨了眨眼,在心里估量现在的自己“会不会”这道题。最后他拉开椅子,笑了两声说:“老师我不会,让我同桌上去做吧。”
谢致予:“?”
“哟。”物理老师估计是被他卖同桌的行为无耻到了。
他说:“你问问你同桌愿不愿意?”
周绪起手压住已经坐下了的人的肩,朝他眨了眨左眼,做了个口型——予哥。
谢致予转过脸不为所动。
周绪起咬咬牙,用力捏了捏他的肩——予哥,求你了。
谢致予顿了几秒,拍开他的手。
“谢致予你愿意吗?”吴量看着他的动作说,“不行是吧,那周.....”
“行。”谢致予突然站了起来。
周绪起眼睛弯起,双手撑着椅背看向讲台上的人说:“看吧。”
吴量:“.....”
谢致予上台看着题目思考了一会儿,唰唰写下解题步骤。
抬起的手肌肉线条流畅,隐隐浮动的青筋纵横藏在皮肤下,延伸着没入淤青里。上臂微掀起的衣袖上细看能看到片湿迹。
吴量瞧见这缜密的步骤,看了眼台下:“多亏你有个好同桌。”
“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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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检查
办公室背后的走道鲜少人烟,墙边挨着几张缺胳膊残腿的破桌椅,喧闹声从办公室旁的一班侧门传出来,隐隐约约能听到点儿哀嚎:“要命,就多放了一天怎么作业多了半面黑板”“这假还不如不放”“那不能,假还是要放的”“作业也太多了吧”“予哥,数学两张卷子啊,会不会太多了”
半晌,讲台上一个平得没有起伏的声音压下嘈杂:“本来有三张,现在两张是我私自给你们减了一张的结果。”
“我去,予哥大恩人。”
“我去,朵姐不是人。”
“我去,我不做人了。”
“.....”
台下声音噼里啪啦地响起,跟群连串的炮仗一样。
周绪起站在办公室侧边,背靠着一摇就抖的破桌子,听到这,有点想笑。
仍然长满绿叶的树从楼下蹿上来,枝繁叶茂地长在教学楼边,从树杈缝隙间抬起头来能看到一小片白得发蓝的天空。
他握着手机放在耳边,睫毛垂着安静地听着对面传来的声音。
“小绪,我那天给你打电话话都没说完,你怎么就给我挂了。”
他随口“嗯”了声,解释说:“爸,我真的没事,你不用再跟我.....”他顿住,没继续说下去,“我那天是真的有别的事。”
周哲问:“不是故意挂我电话?”
“不是啊。”
周哲得到肯定的答案,结合对面人毫无异样的语气,暂时没再继续纠结儿子还生不生气的问题,说:“明天中秋,你怎么着都得回来一趟吧。”
周绪起意识到他说的是“回家”,没怎么停顿地回了句“行”。
周哲又说:“那个....你莫阿姨已经搬进咱们家了。”
教室里的喧闹声不小,周绪起走了神,或许是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对于这个消息该给何种反应,他一时沉默下来。
周哲见他不搭话,捏了捏鼻梁接着说:“所以你等会儿和致予一块回来啊,我叫你王叔去接你们。”
周绪起手撑上桌子边缘,残破的桌子立即发出吱咯吱咯的响声,他连忙撤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手上的灰。
“嗯?”他心不在焉地说,“嗯好,我知道了。”
周哲得到回复,接着说了几句有的没的,然后说自己要开会把电话挂了。
这时,几个一班男生从走道穿过去厕所,瞟到他手上的手机说:“牛啊绪哥,搁办公室门口打电话,胆够大!”
周绪起冲他们笑笑,“管那宽,上你们的厕所去吧。”
“欸好嘞,没问题。”几个男生嬉嬉笑笑着过了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