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致予打断他,手掌覆上他的膝盖蹭了蹭。
他知道周绪起急,其实他也急,他们之间的隔阂不是一次接吻能打破的。
这中间横跨了太多年,是有可能一跨就是一辈子永不相见的这么多年。
他们很幸运,现在能有机会在这个时间点,在这种私密环境里对坐着聊天。
“我说了我不困,我也想和你聊聊。”谢致予像是给他安抚似地揉着他的膝盖。
周绪起拍了拍他的手,两人手指交叠,握了一下又松开。
“好。”
谢致予性格沉默表达欲不强,自动让出这场谈话的主导权。
承担了主导权的人一时间不知道从何开口,视线一一掠过桌上摆放的物品,与此同时脑海里也冒出了很多问题。
他最关心的是为什么当初谢致予表现得那么绝情,明明看都不看他一眼,火速申请缓考火速离开,却在后面的好几年里给他写了三十五张小纸条。
为什么不找他?为什么不告诉他?
话到嘴边差点问出口,捏了捏杯梗又咽了回去。
现在问这些不合适,太早了,话题不能进得太猛。
谢致予安静地注视着他,给了他很长的思考时间。
没人打扰,空间内只有呼吸起伏的声响。
周绪起倒了杯酒,缓慢地将它喝完,将高脚杯推进桌面,往沙发上靠。
两人之间隔着一定距离,既不太近又不太远,很合适的谈话坐位。
周绪起想了很久,决定从很多年前说起。
他看着谢致予,突然说了句:“我喜欢你。”
银框细边的眼镜收拢在桌面一角,突如其来的告白让谢致予愣了下,他往后靠,靠到沙发背离侧边的人远了些,垂着的睫毛颤了颤,良久,轻轻地嗯了声。
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心跳几乎要蹦出胸膛。
咚咚咚,一下又一下,很有力。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周绪起问。
谢致予想了会儿,学着他的问句反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周绪起笑了起来,桃花眼弯着,笑了好半晌,放松下来,拖过抱枕抱在怀里。
回答他:“因为你值得喜欢。”
谢致予笑了下,显然很喜欢这个回答,手指交叠蹭了蹭,平复了下心情,也回答:“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
他的性格有些固执,也有点疯,做很多事情都没有原因。
喜欢就是喜欢。
不过,荷尔蒙上升通常是没有原因的。
好感来源于荷尔蒙上升。
好感也是没有原因的。
喜欢也是没有原因的。
人类做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去追求所谓的缘由。
周绪起看了他好一会儿,轻声重复了遍刚刚的话:“你值得喜欢。”
五指拢住手腕,摩挲着印在皮肤上的吻痕,他说:“你长得帅。”
“高,腿很长,很带劲儿。”
谢致予摸了摸脸,想笑。
食色性也,人类真的很肤浅。
周绪起顿了顿,细数不肤浅的优点:“成绩好,很聪明,做家务很利索,做饭很好吃,能将任何东西收拾得井井有条,只要有你在,我周围的环境就能保持干净。”
“你会帮我收拾试卷,收拾书包,帮我应付老师的点名,给我做饭,挑掉我不喜欢的菜,特地给我点我喜欢的鱼,帮我吹头发,给我揉散练舞后紧绷的肌肉,对我很好。”
他回忆了好几分钟,时不时沉默过了会儿想起来才数出一个优点,断断续续数了五分钟,将过去很多记得的回忆都回顾了一遍。
谢致予安静地看着他。
周绪起一气回忆完了,扒拉扒拉寻思着没有遗漏又说:“你安静,总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高中的时候就是一副什么事情都能解决的样子。”
谢致予:“安静也是优点吗?”
周绪起:“大佬都低调。”
谢致予眼睛弯起来,笑了两声:“哈哈哈。”
周绪起渐入佳境,很放松,看着他:“你做建筑师。”
谢致予:“做建筑师也是优点?”
“因为你是建筑师。”所以做建筑师也算一个优点。
领悟到他话里的含义,谢致予心脏跳了跳。
周绪起一向很会哄人,很会讲情话。
他点了点脖子。
谢致予看着他。
周绪起说:“你种草莓对称。”
“……”空气沉默了会儿。
貌似感受到对面人的无语,他忍不住笑起来:“很严谨,这个习惯真的很严谨。”
“你严谨,你有条理,你执着,你感情浓烈。”
“你工作认真,工作能力出众。”
“你事业有成,六便士与月亮兼得。”
“你优秀。”
“所以你值得喜欢。”
谢致予没想到在他眼里他有这么多优点,他的一切都能成为优点,那些在外界看来好的或者不好的都是优点。
莫晚说他不爱讲话一棍子闷不出个屁来,周绪起说他安静低调有内涵。
他很高兴。
周绪起看出他很高兴,逗他:“傻了吧?没想到自己的优点这么多?”
谢致予点点头。
周绪起俯身过去握了握他的手:“所以你听明白了吗?”
“你是值得被喜欢的,因为你有很多优点,因为你是你。”
谢致予二十九了,怎么会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周绪起在告诉他他值得被喜欢,他不缺少喜欢,对他人给予的喜欢不需要诚惶诚恐。
他嗯了声。
周绪起其实能感觉出来:谢致予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低姿态,总是认为他们两个的感情是不平等的,应该是不平等的,他心甘情愿处于感情天平里的下位,他天然地认为他应该付出更多。
“予哥,我们是平等的,”他微微起身,揽过谢致予的脖子亲他,“我们是平等的,你不需要付出更多。如果我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你是可以表达出来的,明白吗?”
“你不要憋着,不要忍着。”
“你要告诉我。”
眼前人嗯了声。
周绪起尝到了他的泪,咸的,有点凉,消失在唇齿间。
“你哭起来也很漂亮。”
谢致予抓着他的衣服,脸埋进他颈窝,眼泪滴到凸起的锁骨上,一路滑进锁骨槽,一滴滴地汇集。
周绪起亲了亲他的头发,又亲耳朵,哄他。
谢致予短暂地流了一分钟的眼泪,周绪起给他擦了擦,冷不丁吹了下他的睫毛:“呼!”
前者被吹得狠狠闭上眼,后者哈哈大笑。
“……”谢致予说,“幼稚。”
“你也幼稚,”周绪起说,“幼稚也是一个优点。”
谢致予抱了他好一会儿才松开手让他回去。
周绪起坐了回去,又倒了杯酒,慢吞吞地喝完了,放下酒杯靠回沙发。
他把腿盘了起来,抱着抱枕,脊背微弓,一个让人轻易找到安全感的姿势。
酒精漫上来了,他缓慢开口:“我其实有很多缺点。”
谢致予等了一会儿,对面人似乎在组织措辞,于是他说:“在我眼里你没有缺点。”
周绪起笑了:“真的吗?”
谢致予嗯了一声,照着他之前的样子数他的优点:“长得帅,高,腿长,带劲儿。”
周绪起笑眯眯地看着他。
“很聪明,英语很好,会跳舞,运动能力很强,会主动承担家务,会给我吹头发,做菜的时候给我打下手,带我去骑摩托,记得我不喜欢吃芹菜,帮我吃掉我不喜欢吃的菜,记得我的生日给我过生日,会心疼我。”
“交际能力很强,胆子大,很会说话,很会接话,很能活跃气氛。”
“人缘很好。”
“阳光,开朗,向上。”
“有你在的地方都很开心。”
“有我在的地方都很开心?”周绪起笑了下,“真的?”
谢致予认真地点了点头。
周绪起笑起来。
“很独立,很温柔,很理性,很有分寸感。”
“知人情世故,很有同理心。”
“适应能力很强,学习能力很强。”
“挣了很多钱,事业有成。”
“很优秀。”
“……”
周绪起感慨地叹了口气:“确实,我一直这么优秀。”
“……”谢致予想笑,说:“还很臭屁,很幼稚。”
赶在对方开口前说:“这是优点。”
周绪起一噎。
时针指向快两点,杯子里的酒空了,瓶子里还有。
周绪起给谢致予添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放在桌上没喝。
靠回沙发,把组织好的语言说了出来:“我会比较自我。”
谢致予看着他。
“我习惯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问题。”
谢致予:“每个人都习惯性地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问题。”
周绪起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接下来说的事可能会让你不高兴。”
谢致予思索了会儿,蹦出句:“只要不是和小男生小女生有关,我就不会不高兴。”
周绪起忍不住笑,摆了摆手:“放心,完全没关系,一点不沾边。”
空气沉默了好一会儿。
周绪起搓了搓脸,任由酒意漫上来,借着这点酒精说:“你记得高中那会儿我拒绝你的事吗?”
谢致予神情波动了下。
确实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周绪起没指着他应声,接着说:“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
不喜欢男的?喜欢女生?
不能接受?不能理解?
周绪起摇了摇头,看着他:“如果我是纯直男,大概率是弯不了的。”
拨了拨耳垂上的塑料软管,开了个玩笑:“你见过哪个直男在不是网红不是明星的情况打耳洞的?”
谢致予不认同他的看法,周绪起的气质真的特别直,即使打扮得跟个花孔雀一样也能让人感觉到这男的是直的。
“你觉得是你把我掰弯的?”他笑。
谢致予很坦诚:“不这么觉得。”
顿了会儿说:“但是就因为你是直的。”皱了皱眉,接着道:“所以我……”
话尾巴消失在空气里,周绪起大概能猜到他的意思,顿了会儿说:“我喜欢你。”
谢致予心跳快了几下,点点头:“嗯。”
见人被哄好了,周绪起打算改天再和他讨论直不直的问题,把酒杯端起来晃了晃,没喝,又放下了。
“我那会儿其实会考虑到我爸,就是周总,还有莫阿姨的看法。”
谢致予脊背僵了僵。
周绪起吐出口气:“你知道吗?我没法不顾他们的看法,我这个人,总是觉得对他们有亏欠。”
谢致予没说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还有你,”他接着说,“我当时认为你应该去找个女孩儿,而不是和我搅和在一起。”
“你知道周围人都是这么想的,我也这么认为。”
异性相吸,阴阳调和。
他突然有点想抽烟,喝了酒把那种瘾咽了下去:“所以我当时让雪珊和你接触。”
谢致予表情有点复杂。
“其实你非要说我干了什么,”他笑了笑,“我也没干什么,就是顺手帮了个忙,给你俩牵了个线,请她来看了一次球,不打扰你们两个人的相处。”
“你知道我当时给你牵线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吗?”周绪起说。
“我当时真的没想和你在一起。”
谢致予抿了抿唇,他知道,他都知道,他经历过,他仍然记得周绪起当时的果断、直截了当、斩钉截铁。
周绪起接着说:“话说到底,我不应该这样做。”
“我自己给自己画了一个圈,”他手指在空中划了划,随手划了个椭圆,又往圆中心狠狠点了点,“这个圈里装着我爸的看法,莫阿姨的看法,还有你。”
“我困在这个圆里出不来,我当时阅历太浅了,困在这个圆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走出来,东走走西走走,四处碰壁。”
他拍了拍后脑勺:“然后江哥和我说不要管这个圈,当这个圈不存在,先走出来再说。”
周绪起看向谢致予笑了笑:“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走出来了,所以我回顾我在这个圈里面的表现。”
“真的很差劲。”
“我反思过,然后发现了我很多的缺点。”
“我比较自我,我习惯用自己的思维方式思考问题,导致我很容易陷入自己的思维陷阱。”
“比如这个我走了很久都没走出来的圈。”他点了点空中,“我陷进去了。”
“无论是我爸、莫阿姨、你,或者是雪珊,我站在我的角度,把你们像娃娃一样,安排好了你们的想法你们的反应,你们应该出现的想法应该出现的反应,这些都是由我自己处在我创造的这个圈里面给你们安上去的。”
“我觉得这一切是合理的,所以我希望事情像我想的一样发展。”
“我蛮自我的。”
谢致予看了他一会儿,问了他个问题:“你当时喜欢我吗?”
又补充道:“就你发现我拿了你耳钉的那段时间里你对我有一点喜欢吗?”
周绪起觉得他问了个废话:“当然喜欢啊,不喜欢你我纠结什么,因为你是我兄弟,我不能失去你这个兄弟所以我要把事情平衡好我才纠结?”
谢致予笑了,片刻,笑出声了。
“知道我喜欢你你很高兴?”周绪起问他。
他点头:“高兴啊。”
周绪起也跟着笑了两声,然后说:“所以我说的‘自我’就体现在这里。”
谢致予等他解释。
“我真的有很多缺点,”他说,“我做事犹豫,思前想后,瞻前顾后,并且自我。”
他解释:“当时虽然我喜欢你,但是我更多的考虑的是我自己。”
谢致予没明白,圈里的人不是周叔叔,他妈还有他吗。
周绪起笑起来,这个真的很好解释:“我做事之前会考虑后果。”
“做一件事之前,首先会想到做出这件事之后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他强调,“假设有两个选项,A和B。”
“选A产生的结果是好的,皆大欢喜的,我会毫不犹豫地选A。”
“选B产生的结果是坏的,不合适的,损坏到利益的,我会毫不犹豫地pass掉B。”
谢致予听明白了:“所以当初你开始选的是A(拒绝),把B(接受)划掉了。”
周绪起嗯了声:“在知道你其实对我也有意思的时候,我在心里做了一个权衡。我可以装作不知道这件事,然后拖延着,等待这件事在某一天爆发。也可以主动让这件事爆发。”
谢致予:“你让它爆发了,还拒绝了我。”
周绪起听出他的委屈,安抚地笑了笑:“对,我让它爆发了,然后选择了对结局有利的选项,就是——拒绝。”
“在我看来,尽快让这件事爆发,然后把这些少年时期迸发的所谓好感尽快摁灭是产生好的、皆大欢喜的结局的正确选项。”
“我的自我就来源于这里,我自我地判断某件事行进的轨道,以及最终结局,并根据最终的结局做出不同的选择。”
他说:“但其实我不能保证我判断的结局以及我选择的选项是正确的。”
“即使这样,我仍旧‘自我’地去做出判断,并‘自我’地选择选项。”
谢致予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可是人活着就是在判断在选择,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只有你一个人批判自己的‘自我’。”
周绪起愣了下,然后笑了:“我是在反思我自己,当然要学会正视自己,对自己做出批判。”
“所以我说你很理性,很有同理心。”谢致予重复了他的优点。
--------------------
其实,可能有些人会觉得谢和绪之间不平衡(比如人设,感情)
确实,我也这么认为
世界对小绪太好了,给了他一张好脸,又赋予了他独立自我向上积极的性格特质,并在他穿越过来后,给了他好大一条捷径(周爸爸的家产)
小谢则不够自我,不够积极,太懂事,甚至对爱诚惶诚恐
很多人会对小谢产生怜爱,很正常,撇开前十七年,世界对周绪起太好了
感情方面:我个人觉得感情的付出是双向,自愿的双向。谁付出多一点谁少一点,那是双方才懂的事情,并不存在付出多的就吃亏了付出少的就赚到了。在感情中没那么多计较的事,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如果觉得吃亏了要及时止损。划重点:涉及金钱除外。
理性讨论包容一切,我个人没有感情倾向纯写故事
第152章 促膝长谈(2)
旧金山湾有一个年轻的咖啡品牌,始于几个原始合伙人共同努力将一家小规模的本地咖啡馆向外地扩张,慢慢地开了不少分店,接着走上网络营销的路子,逐渐从没有大众识别度的普通咖啡馆晋升为稍有势头的网红咖啡品牌。
周绪起主要负责的重心在网络营销,他那会儿还很年轻,本科毕业一两年就经营了一个小众的品牌,属实是年少有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