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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谬之敌(星坠)


“什么叫又偷听?我一直是光明正大,我能接入你的频道是有许可的。”傅闻安认真道。
“我去剿唐兴那次,飞机上你也偷听了,你别告诉我你忘了。”谢敏斜眼看他。
傅闻安哦了一声,语调颇有些阴阳怪气,“你说我性能力缺失的那次?”
“……”谢敏语塞,他一天到晚说那么多话,哪里知道自己当时具体说了什么,只记得有傅闻安偷听这回事。
“所以现在觉得呢?”傅闻安把沾了血的纱布扔在地上,垂眸注视着谢敏的脸。
被擦得干净的青年有些心虚地把眼睛瞥向一边,唇色很浅,刚又喝了营养液,显得水润无比。领口开着,颈间银链不规则地搁在皮肤上,额头有一道暗红色的伤口,止血后结了血痂,成为苍白面容上一抹刺眼的点缀。
谢敏动了动唇,平日伶牙俐齿的特工说不出什么话,直接夸赞显得寡廉鲜耻,说不好又昧良心。更何况随着傅闻安的靠近,两人间的距离在不断缩小,以前他们之间出现如此近距离的时刻往往下一秒就要斗殴,现在则是厮在一起鬼混,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真的要命,这可是随时有敌人持枪破门而入的战场,哪里是谈情说爱的地方,做事也要有分寸看场合。
谢敏心里嘟哝,嘴唇却轻轻抿了一下,他瞟了眼门口,神色紧绷,脸下意识往傅闻安那里偏了一点,又仿佛察觉到自己行为不端,便生生止住了。
他定在那里,像个不断往外冒热气的塑像。
傅闻安停在了与他相隔一指距离的地方,鼻尖对着鼻尖,对方身上冷酷的硝烟味传了过来,不是信息素,大概是开枪时或者穿过交战地时残留的味道。
谢敏的睫毛颤了一下。
然而,一声带着笑意的、有些微波动的鼻息声出现在他耳畔。
谢敏僵硬地抬起脸,见傅闻安礼貌地退后,回到安全距离,无事发生地道:
“我和我的人混入前去攻击中央公园的潜行军中,原先的计划是就地将其剿灭并借此伪装进入堡垒,但当我听到邮差的吩咐后改变了主意。他要求将姜琪押送回堡垒,意味着他有挟持人质与我们做交易的意图,因此我将计就计,告知姜琪我即将利用她做诱饵的计划,她同意了。”
“我告诉她,她的去向有两种可能。一,她见到的是邮差,那么以邮差的行事风格,短时间内不会有生命危险,我将趁此机会与你汇合再做打算;二,她见到的是子爵,依据子爵的性格,他在得知你叛变后最大的可能是在你的面前杀掉她作为报复手段,那么,你、我、子爵,我们三方将因她而集中到一处。”
傅闻安假装没看到谢敏咬腮帮子的动作,条理清晰地继续。
“如果是后者,姜琪殉职的可能性非常高,因为以你的处境不见得能保住她的命,不过她很相信你,答应我时没有丝毫犹豫。她身上有我提前设置的定位器,我也借此利用时间差控制住二层的守卫,但似乎还是晚了一步。”
“当时情况紧急,我不得不开枪打断你的钢索……”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废话吗?”谢敏定定地凝视着他,咬牙切齿地道。
傅闻安止住话头,他状若不解地停顿着,眼底笑意却明晃晃,快要溢出来,得逞一般,实在趾高气昂,令人看着不爽。
“交流情报难道是废话吗,谢敏?”
真是可恶的发言,谢敏听着傅闻安的话,心里暗骂。他一把抓起傅闻安的袖子,往前探身,两人间的距离缩短,逼至一个引人遐思的氛围。
“你是觉得我自己分析不出来还是怎么,非要浪费时间重复一遍你的英明决策,还是你就想听我恭维你几句?”谢敏瞪他。
“不是不可以,夸我两句来听听。”傅闻安仔细巡过谢敏脸上的每一寸表情,将对方生动的神色收入眼底,一颗心总算沉到肚子里。
“要脸吗?”谢敏挑眉。
傅闻安勾起嘴角,他用掌心拢着谢敏的后脑勺,轻柔地带向自己,不想触碰到对方的伤口,两人鼻息缠绕,唇面一触即分,傅闻安呼吸一重,再要深入地吻,却被谢敏一个起身避开。
手里的鱼滑溜溜地游走了,剩他掌心空荡荡,还残留着柔软触感和对方的余温。
傅闻安回头,见谢敏得意地倚在墙边,长腿交叠着站直,正狡黠地冲他笑。
报复心真强。
傅闻安心里好笑,暗自记下这笔帐日后再算。他将医疗包里的东西全翻出来,邮差装得少,估计是怕被发现,只有寥寥几件,但夹层里塞了张纸条,是一串暗码。
谢敏接过去一看,眉头蹙了起来:“是地址,他想与我们单独聊聊。”
“从刚才他们在门外的对话来看,子爵明显对邮差起了疑心,他在眼下尝试避开子爵的监视,会自露破绽,加深怀疑,得不偿失。”傅闻安蹙眉。
谢敏醒得晚,没听见先前邮差与子爵的谈话,经傅闻安叙述后了解个七七八八,才道:“未必,邮差非常了解……大多数时候的子爵,他总有办法,但问题是他想与我们聊什么。”
“确切地说,他想与你聊聊。”傅闻安淡淡道,“先前他在撞见你我时选择对子爵隐瞒,而且他在打开这扇门时是独自前来,说明他非常顾忌你的处境和立场。”
“是你引他来的?”少了关键信息,谢敏没弄清其中关节,但凭他对傅闻安的了解,如果他没有十足把握,他根本不会出现在邮差面前。
“你该不会是单从他表露出挟持人质的意图就断定他立场不坚定吧?”谢敏怀疑道。
“陈石和徐里也在他手里。”傅闻安指着地上被他翻空的医疗包:“我模仿你的射击手法留了一点端倪,他察觉到了,也来了,还留下了这个,这足以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谢敏看着傅闻安,再次洞悉了这个男人激进大胆的做派,他心有余悸,又生出一种‘就该如此’的傲慢。
“如果你错了呢?”谢敏又问。
“那就再多杀几个。”傅闻安理所应当地道。
“带着昏迷不醒的我,你可很难从这里逃出去。”谢敏提醒他。
“我看到了你布置在管道中的炸弹。”傅闻安指着天顶。
那是谢敏在进入时留的后手。
谢敏笑了笑,不再追问了。
“在谈判之前,说说你对邮差态度的猜测吧,我需要情报。”傅闻安收拾东西,他们准备走了,显然,他是很乐意会会邮差的。
“我不认为邮差容易被策反,他有着很……悲天悯人的立场,与我和子爵都不太一样。”谢敏道。
“但不是不可能对吧,只要他愿意自我说服。”傅闻安道。
谢敏无奈地笑笑,傅闻安一如既往地敏锐。
“的确,我有一个方案。”谢敏说。
傅闻安凑近他,听谢敏说完,思考一阵,点了点头。
谢敏还在盘算着执行细节,只觉脸颊上一重,滚烫的鼻息扑在他面额,又悄悄分开,仿佛偷的一样。
一朝偷袭成功,傅闻安满意地直起腰,昂首挺胸,继续扫荡杂物间去了。
谢敏发懵地摸了摸脸,心里好笑。
傅闻安竟比他上学时候还幼稚了,真是怪异。

第110章
左手无名指的伤口隐隐作痛,容易影响他在极端情况下的发挥,但谢敏不敢注射止痛药物,他需要保持在战斗中的敏锐度。将医疗包销毁后,转过身,他发现傅闻安站在一个空抽屉前摸索着什么。
“怎么了?”谢敏探头问。
“先前子爵派人将抽屉里的袋装粉末全部运走,期间神态不对劲,语焉不详时也提到了你,他似乎很惧怕被你发现那个,但我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东西。”傅闻安在干燥柜面一抹,没有任何残留物。
谢敏啊了一声,从衣袋里拿出他先前偷走的一袋粉末展示给傅闻安看:“你是说这个?”
“应该是,你怎么拿到的?”傅闻安惊讶地接过,他对着光观察粉末的性状,大致凭记忆判断,由于不确定效用,他并不敢擅自打开封闭胶条。
“我先前来过这个杂物间,看到了抽屉里的粉末,就顺手拿了一袋,原以为是成瘾性药物,现在看来可能是我判断失误……你觉得子爵怕我发现这东西?”
“对,他很紧张。”
“你取一点溶水试试。”谢敏戳了戳傅闻安的肩膀。
傅闻安点头,从杂物间中找出一个相对干净的容器,就着房里的储备水接了小半管,又倒入小半袋粉末,粉末立即溶于水,无色无味,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傅闻安把容器递给谢敏,让他能看得更仔细,谢敏想伸手蘸一点,被傅闻安阻止了。
“别乱碰,不见得是好东西。”
“如果子爵在提防我,那这东西极大可能是针对我的破坏素,至少从表面来看与我记忆中的并无区别,更何况饲养员留下的东西子爵一定能拿到。”
“那你更别碰了。”傅闻安脸色一黑,果断把容器从谢敏眼皮子底下拿走了。
谢敏打趣般地轻笑,并不坚持,他与傅闻安处理好痕迹后,趁着没人离开杂物间,前往邮差纸条上写的地点。
“谢敏,溪崖没和你在一起吗?”两人躲着监视器走,傅闻安突然问道。
远处传来交火时的轰隆声,应该是子爵一行人与下到地下一层的傅闻安的私军打上照面后引发的短暂交锋,两人将他们甩在身后,越离越远。
“我让他先下到地下一层了,你这一路没看见他?”
“不仅没遇到他,也没发现你的人。”
“不必担心,我们闹出的动静大得很,他们能临机应变……”
两人在管道群中攀爬,由于久不打扫,积灰蹭了谢敏满头,他正说着,突然见前面的傅闻安转身,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谢敏这才发现,漆黑的通风管道前头亮起几束光,朦胧苍白,照亮管道光滑的内壁。
透过满是孔洞的通风网,谢敏看清了房间内部。
是一个被冷色调仪器充填的操作室,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在警戒把守,角落里分开跪着两个被拷起来的人,侧脸意外的眼熟——是陈石和徐里。
谢敏借着防尘网中漏出的光悄悄给傅闻安做手势。
「是我的部下,还活着,零号的内网已经被殉道者攻占了吗?」
「中央公园驻扎的大部分情报人员成功脱险,有他们在,内网未必会沦陷。」
的确,虽然谢敏对殉道者的情报系统并未到如数家珍的程度,但根据他的了解,如果中央公园的情报站没有完全瘫痪,凭借内网架构的复杂性和邮差的缺席,目前情况还在可控范围内。
谢敏记住位置,示意傅闻安继续向前。
操作室中,被缚的陈石不动声色地抬头,看向在远处头顶的通风网。
他自我怀疑地蹙了一下眉,又在某一瞬间发现光暗的对比不算自然,原本灰暗的孔格被罩住,呈现出更幽深的暗色。明明四周的环境音与先前没有分毫区别,他却总觉得那里不对劲。
就像有什么悄然飘过一样。
“看什么,把头低下!”一个士兵用枪口狠狠扎了下陈石的肩膀,恶声喝道,待对方低下头,他又疑惑地朝头顶的通风网看去,却没发现什么异样。
“子爵!对方兵分两路从南北通道逃走了!”
地下一层交火区,狭窄通道几乎被血填满,落脚时军靴带起淅淅沥沥的液体,又在疾行中跨过一具具敌我交错的尸体。
侦察兵跑得满脸通红,捂着手臂上不住流血的枪口大声道。
子爵将插在一名私军胸口的刺刀用力一捅,血肉被劈开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他使劲转动刺刀,在对方的痉挛终于停止、嗓间呻吟彻底归于死寂后,扫兴地把刺刀拔出。
血珠如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刀体往下滑,一开始简直是一条线,后来一滴滴砸在地面,随着移动的方向遥相串联。
“一队跟着我,二队跟着邮差,追到那群残兵败将死光为止。”子爵回头,冷冰冰地看向邮差。
邮差的衣服没有任何血点,身为情报中枢的他只有在不得已时才会参与战斗,他就像与这场血腥宴会格格不入的贵客,着装干净体面,表情寡淡,看不出喜怒,只顺从地行走在子爵的监视之下。
“邮差,你会做好的吧?”子爵的话比起询问,更像是命令。
“我会的。”邮差叹了一口气,从腰侧拿出手枪,在子爵的面前上膛。
“那边交给你了。”子爵指向通道的另一边。
他注视着邮差带人离开,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几秒钟后,他扔掉刺刀,从身边最近的枪套里抽出一把满弹的手枪。
“你们去追。”子爵吩咐完,当即大步离开。
他保持着不会被发现的距离尾随邮差一行,一路上没有任何异样,邮差看起来对他的命令言听计从,就连路线都是在出发前子爵亲自确认过的,从不过线,安安分分。
子爵脸色怪异,本就阴戾的面孔登时变得扭曲可怖,他定定地注视着邮差一行人遇上逃兵,双方在走廊里互相射击,流弹不断收割生命。
在某一时刻,战况因对方的自杀行动变得焦灼起来,眼见突围不成的私军开始自爆式袭击,邮差这边隐有溃败之势。有人身上挂着炸弹朝邮差冲去,子爵心里一惊,直接抬手开枪击毙,岂料炸弹提前爆炸,周围半数人全被轰飞。
墙塌了大半,到处都是痛呼的人,子爵躲开飞溅的瓦砾,朝爆炸中心一看,靠得太近的全都成了面目模糊难辨的血人,一时间恍若地狱。
“邮差?”
子爵再无法作壁上观,他幡然醒悟过来,又宛如被激怒的蟒蛇般紧紧用手指绞缠着手中的枪,因过分的怒意而呼吸困难,耳边响起无数呻吟与叫喊,没一个能与他记忆中的邮差重合。
他开始无差别地射杀,以平心头轰隆作响的愤怒。
邮差约定的地点是一个隐蔽的更衣间,位置四通八达方便逃跑适合开战,这种贴心的布置足以体现邮差对此次私下谈话的重视……如果对方不是带着满脸血来的就更好了。
谢敏打量着邮差如今的狼狈模样,坐在矮柜上的男人一蹙眉,颇为嫌弃地撅着嘴。
邮差的外套丢了,只剩罩着防弹衣的白色衬衫,身量符合一般健康alpha的医学标准,看起来威胁性不大,如果忽略掉脸上的血,好好拾掇一下转头就是在幼儿园教小朋友唱儿歌的亲切男老师。
“我说,你好歹整理一下仪表再来见我,不要搞得我们像非法杀人组织接头一样。”
饶是谢敏见过不少血腥场面,仍是对眼前过强的冲击性画面有些接受不良,或许在他的印象里邮差不是如此直白暴露在肮脏环境里的人。
他下意识把头往后靠,试图用拉开距离来逃避,却撞在傅闻安的腹肌上。
他仰头朝身后的傅闻安看了一眼,对方脸色冷漠,由于角度和神态问题,垂眼时衬得他眼型狭长,目光锋利,令人有种与其对视会被彻底看透的毛骨悚然感。
谢敏闭上眼,用后脑勺蹭了蹭对方的掌心,短暂地游离了一会,视线又回到邮差身上。
他扔了个手帕给邮差,邮差也不拒绝,抬手认真擦干净脸上的血,没有解释的意思,期间目光在谢敏和傅闻安身上不断扫动,神情复杂,还有点感慨与怅然。
他乔装外卖员与银进行情报交换的那次,果然没有看走眼。
正常alpha身上怎么会有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
“我们什么时候不是非法杀人组织了?”邮差苦笑道。
谢敏正色,他见邮差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与他们相隔十几米的地方,头顶灯泡接触不良,滋滋啦啦的闪,让整个谈话的氛围变得严肃起来。
“银,你还记得殉道者成立的初衷吗?”邮差双肘支在膝盖上,手掌自然下垂,略微含胸,明是个放松的姿势,却像是静坐在一片阴云下,连视线都是阴郁颓丧的。
“你是指推翻贵族统治,反对阶级意志吗?”谢敏支起一条腿,平淡地问。
“是。”邮差道。
“甘愿以己身为平等殉道,直至实现封控区梦寐以求的再无压迫的和平,实在是非常崇高、令人拍案叫绝的理想,可那与现在的我们有什么关系?”谢敏冷笑道。
“如果殉道者真有为封控区献身的高尚精神,就不该对封控区的人民课以重税,不该滥杀无辜暴力示威,不该允许灰色地带的交易,不该用血腥放逐的手段挑选自己的继任者,千不该万不该,它却偏偏不理会。”
“所以你是因此才选择倒戈的吗?你更认同执政官的理念?觉得执政官能给这一切带来更好的结局吗?”邮差指向傅闻安,不惧对方冷酷的眼神,直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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