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归辛吃了一惊,立刻转头看向餐厅的入口,只见两道熟悉的身影正在朝他们走来——正是麦冬和南决明。
姜归辛不禁皱了皱眉,无语地看向海风藤。
海风藤把菜单盖上说:“等他们坐下再点餐吧。”
姜归辛眉毛一挑:“等他们坐下?”
“是啊,他应该会问座位有没有人,可不可以一起,然后你婉拒,他早料到会这样,便拿出一些精致的鬼话来逗你笑,你会问我可以吗,我当然会说可以。”海风藤顿了顿,说,“太麻烦了,就直接省略中间,跳到最后一步吧。”
姜归辛是无言以对。
海风藤又道:“或者你们直接复合也行。”
姜归辛倒是铁口说:“我不打算和他复合。”
海风藤说:“你确定吗?我感觉拒绝他这样的人,会非常麻烦。”
姜归辛竖起两根手指:“这是你第二次这么说了。”姜归辛顿了顿,又道,“如果你前男友找你复合,你也会因为怕麻烦而不拒绝吗?”
海风藤说:“当然。”
姜归辛噎住,完全沉默了。
就在这时候,南决明和麦冬已经来到桌边。
南决明拿出他最有魅力的一笑,刚刚打好的腹稿就到了嘴边,正要说出一串精雕细琢的俏皮话,这时候,海风藤却冷不防开口了:“坐吧。”
南决明难得地哑炮了。
他和麦冬互看了一眼,好像都有些意外。
但他很快笑着回答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姜归辛都暗自好笑:你南决明什么时候“恭敬”过?又什么时候“从命”过?
南决明自然地坐在姜归辛身旁,而麦冬则坐在海风藤旁边的位置上。
南决明翻阅着菜单,笑道:“我听说这里的海鲜料理非常出色,不妨尝尝海鲜拼盘和烤龙虾,再来一份特色意大利面,大家觉得如何?”
麦冬微笑着附和:“我也听说这里的海鲜很美味。而且,我记得小姜老板是最喜欢吃海鲜的。”
南决明笑道:“小姜是喜欢吃海鲜,但是他不吃牛至,待会儿点菜的时候记得提醒服务员。”
说到此处,南决明只是微笑,仿佛再说很寻常的话,甚至没有多看姜归辛一眼。
姜归辛却莫名觉得不舒服,便信嘴道:“那也记得让他们别放迷迭香,我们家风藤不喜欢吃迷迭香。”
海风藤沉默:………………其实我喜欢……唉,算了,不说了。
麦冬脸都僵了一下,小心打量南决明,却见南决明很沉得住气。
南决明目光从海风藤脸上扫过,转头对姜归辛道:“小姜老板对自家画家总是很照顾。”
“也不是每个都这么照顾的,不然哪儿照顾得来?”姜归辛支颐笑道,“只是风藤跟别人不一样,他柔弱不能自理,我少不了多操心操心。”
南决明心里一阵酸意,脸上还是沉稳的笑:“这么大了还不能自理啊?艺术家果然别具一格。”
海风藤:………………你俩斗气,却往我脸上扇巴掌,什么道理?……唉,算了,不说了。
等餐点上了,众人便开吃。
却见盘上龙虾香气四溢,但外壳倒是坚固。
姜归辛看到这道菜,心下一涩,莫名想起从前和南决明用餐时,都是他负责帮忙拆壳。
而现在,南决明当然不会指望让姜归辛伺候。
南决明径自拿起工具,将龙虾背部朝上,用餐刀小心地从头部开始,轻轻一切,然后,又把龙虾躯体的外壳轻轻剥离开,露出里面鲜嫩的龙虾肉。
姜归辛看南决明动作纯熟至此,心里想起自己从前对南决明的服侍,很不舒服:你看,这尊贵的南总其实自己也能剥虾啊。剥得比我还好!
也是,南决明从小也不知吃掉多少龙虾,哪儿像我,跟他混才开始吃得起这些海味。
在姜归辛腹诽的时候,南决明以用叉子取出龙虾肉,小心细腻,决不留下任何壳片碎屑。
南决明将整块龙虾肉精心摆放在盘子上,微笑着说:“小姜,尝尝看吧。”说着,南决明把盘子移到姜归辛面前。
麦冬看到南决明这样伺候姜归辛,吃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姜归辛也是一愣,然后淡淡一笑,说:“我自己会剥龙虾,怎么好意思劳烦南总?”
南决明笑道:“举手之劳。”
“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姜归辛笑笑,拿起这盘龙虾肉,信手递到海风藤面前,“风藤柔弱笨拙,不能剥壳,这份肉给他正好。”
麦冬看到姜归辛这个举动,手里叉子都快拿不住了,忙把头低下——老板丢人时刻,员工第一要义就是装没看见。
南决明嘴角的笑容还坚定地挂着,没有说什么,又迅速剥了第二次龙虾肉,再给姜归辛递去。
姜归辛这下确实觉得有些无法拒绝,便笑笑接受,又道:“既然南总这么有雅兴,不如把麦冬的也剥了吧。”
麦冬差点跪倒,一整个汗流如雨:“那……那不必……我自己来……”
“没事儿。”南决明笑了,“这肉质不错,麦冬你也尝尝。”
说着,南决明又给麦冬剥了一份。
麦冬头皮发麻,恨不得双膝跪地双手过头再磕两下高喊“谢主隆恩”地接过。
麦冬吃着龙虾肉,心里跟吃黄连似的苦,一扭头看见海风藤吃得有滋有味,真佩服这小子的心大。
南决明倒不怎么享用美食,目光时刻关注着姜归辛的需求。
每当姜归辛的酒杯空了,南决明总是第一个注意到,并迅速起身,以温和而娴熟的姿态将美酒轻巧地注入姜归辛的杯中。
姜归辛的帕子脏了,他便迅速伸手拿起一块精致的白色帕子,然后以一种恰到好处的姿态,递给姜归辛。
麦冬看着南决明这么殷勤,确实十分惊愕。而且,南决明偶尔也顺带着照顾一下麦冬和海风藤,这更让麦冬觉得可怕。
虽然这样,南决明的服务显然是专为姜归辛而设的。他不仅为姜归辛倒酒和递帕子,还在需要的时候为姜归辛重新摆放餐具,确保空调温度合适,甚至关切地询问是否需要调整餐桌的照明……
南决明的目光时刻聚焦在姜归辛身上,他的态度既不过于热情,也不显得冷漠,而是一种温和而亲切的关注。
这种服务,姜归辛是熟悉而陌生的——姜归辛从前便是如此照顾南决明。
而现在,两人的位置竟倒了个转。
姜归辛看起来却是安之若素,南决明则是甘之如饴。
麦冬是瞠目结舌,海风藤是关我屁事。
饭后,南决明又笑道:“既然我们都住一个酒店,不如一起乘车回去。”
姜归辛还来不及说什么,海风藤就已经哈欠连天:“好好好,赶紧的。”
海风藤转头给了姜归辛一个眼神,仿佛在说“反正也拗不过他,别折腾了”。
姜归辛无奈叹气。
一辆高级轿车早已在餐厅外等候多时,当南决明一行人离开餐厅时,司机立刻走到他们身边,客气地迎接他们上车。
车内舒适宽敞,温暖的灯光照亮整个车厢,温度湿度适宜,海风藤一坐上就几乎立即睡着了。
见海风藤睡了,麦冬也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南决明坐在姜归辛身侧,朝他微微一笑。
在这封闭空间里,姜归辛又闻见南决明身上那乱人心智的香水味,嘴角勾了勾,说:“南总这次来此地真的有公务?”
“确实有要事。”南决明回答,“对我而言,是头等大事,没有什么和这件事可以相提并论。”
姜归辛眼睛眯了一下,笑道:“南总坐拥千亿产业,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间或有些挫折,心里偶尔纠结放不下,也很正常。其实只是一股执念,待时间久了,自然就抚平了。”
南决明闻言,似咀嚼似沉吟:“执念?”
姜归辛不语。
“这个词语,”南决明一笑,“挺浪漫。”
姜归辛脸色算不得好看,只说:“南总对‘浪漫’的定义真是与众不同。”
南决明心下一酸,淡淡笑道:“和你别后,足足一年,我们都没见过面。”
姜归辛听了这话,心下微沉:“是啊,这一年让我以为,或许我们以后岁岁年年都不会再相见了。”
南决明抬眸看着姜归辛,眸色微闪:“是的,我曾经也这么想过。”
在去年情人节,南决明终于以为自己能把深渊里的心魔用姜归辛送来的玫瑰埋葬,却不想,姜归辛早已决定离去。
南决明只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他南决明,断断不做那种追着对方纠缠的可怜虫。
然而,在姜归辛去后,南决明一颗心已再难安。
南决明从前日夜忙碌,为的是逃离家庭烦扰,现在,却是为了逃离思念纠缠。
工作量竟还不够饱和,南决明还得买来跑步机居家健身消磨精力,在办公室里提笔写字磨墨也磨自己……
一年三百多日,他日日身坠网中。
每日之间,这情绪的纠结紧密地围绕着他,囚禁不自由。
最初,他或许未曾留意,还觉得情感和思绪像柔软的丝线一样,脆弱得很容易挣脱。
然而,时间悄然溜走,他开始明白这不是丝线,而是坚韧的纽带,将他渐渐牢牢绑在网中。不管他如何努力,仍无法挣脱这不绝如缕的缠绕。
日复一日,愈缠愈紧。
他才意识到,这纠结的情绪如同蛛网,他一旦坠入,便再不可脱身,越是挣扎得厉害,越是绞缠得致命。
“如果这就是执念,”南决明轻声说,“那确实,便是我的执念。”
姜归辛转头不语。
一路默然。
车辆驶到酒店,车窗玻璃滑下,夜风随之而来,轻拂着他们的脸庞。
麦冬适时地“醒来”,还顺手拍了拍身旁的海风藤。
海风藤迷糊醒来,看起来刚刚真的是睡着了。
麦冬不得不佩服海风藤的好心态。
车门打开,南决明先下了车,然后走到姜归辛的一侧,彬彬有礼地为他打开车门。
姜归辛对于南决明的殷勤已经不表示惊讶,也不进行任何的婉拒或拉扯,只是平平顺顺地伸脚下车。
海风藤自己跑下去,一马当先地冲进酒店,嘴上撂下一句:“你们继续说话,我先回去睡觉。”
麦冬无言暗道:……看来这位艺术家是真的很喜欢睡觉啊。
看着南决明和姜归辛的人影双双拉长在酒店大门外的灯光下,麦冬也不敢靠近,缩在一角走也不是,行也不是,只得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当一个麻辣小聋瞎。
路灯下,南决明看着海风藤风一样消失的身影,笑道:“他好像是一个回避型的人。”
姜归辛只笑道:“他的性格是很腼腆。”
南决明笑问:“你现在喜欢这种男人?”
“南总现在喜欢有主儿的男人?”姜归辛忽而反问道,那双从来天然可爱的杏眼在路灯下竟还生出几分咄咄逼人的凶光。
“我喜欢什么人,”南决明缓声说,“都只和他本人有关。”
姜归辛嗤一声笑了:“得亏这话是你私下说的,要是您公开讲这话,肯定要被痛批为‘不要脸的小三’。”
“不至于。”南决明摇头。
姜归辛笑道:“怎么不至于?小三可是人人喊打的,网友可不管你是什么大总裁大富豪,该骂还得骂。”
“我是说,我不至于是小三,”南决明叹口气,“顶多是一个望眼欲穿的小三预备役。”
姜归辛听这话,一点儿也不感动,只觉得胡乱肉麻,冷冷一笑,脑子滑过一道冲动,便信嘴说:“不要自甘堕落,逼我看不起你。”
这话讲完,姜归辛自己先震惊了。
南决明半点儿不惊,反而有些高兴,还笑笑了,琥珀色的眼睛盈盈亮,在夜色下浮光掠影。
“叫你看不起我,”南决明倾斜身体往前,路灯下落下巨大影子如猛兽侵袭姜归辛的全身,“好过你看不见我。”
姜归辛意欲退一步,南决明却已把手伸来。
姜归辛下意识一躲,却见南决明并没有碰他的身体,只是将一张酒店房卡放进姜归辛的西装口袋里:“我等你。”
他的话似呓语,更似咒语。
姜归辛却并没被他那缭绕的香气或是低沉的哑语而迷惑心神,他的眼神冷清至极,好像他永远不可能再为眼前这个男人而动情一样。
“我劝你别等。”姜归辛淡淡说完,转身就走,把南决明留在原地。
他不曾回头,不曾看到南决明一个人在路灯下,在巨大的城市夜幕下,高挑如他也显得渺小而无助,仿佛随时要被着无边的夜色所吞噬。
姜归辛快步走进酒店的大堂,脚步坚定而有力,仿佛要将全世界的矛盾和不安都踏在脚下。
他直接把房卡从口袋里拿出来,然后用力掰断,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瞥一眼一旁的垃圾桶,将断裂的房卡扔进去,看着垃圾桶如黑色的嘴巴吞噬掉那断成两截的卡片。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姜归辛深吸一口充斥高级香氛的空气,迈步走入这会把他升上高处的铁盒子,表情逐渐平静。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姜归辛自然没有去找过南决明。
一大早起床后,姜归辛拎着海风藤走到酒店楼下的餐厅。
餐厅已准备好了各式各样的美食,从热气腾腾的早餐套餐到新鲜水果和各种面包,应有尽有。
姜归辛给海风藤要来了一份欧陆早餐,海风藤毫无异议地开始进食。而姜归辛则前去自助区选择其他食物。
姜归辛现在身价亿万,但还是小市民心态,吃自助还就仍奔着贵的食材去。
他一眼瞄准了海鲜区,如街市早起大妈一样专注地挑选海鲜,目光在新鲜的大虾、龙虾和生蚝之间穿梭。
他正在仔细瞧着一只鲜嫩的大虾,考虑是否将其加入自己的盘子。
这时,突然间,他感到一股氛围的改变,大约是有人在他身后靠近。
他转过头,看到南决明出现在他身边,微笑着注视着他的选择。
却见南决明穿一件宽松的苔藓色衬衫,领口自然张开,露出漂亮的颈部线条,随意地绽放一种轻松的魅力。
他看起来相当清爽,丝毫不像是昨晚苦等了任何人一宿的样子。
姜归辛朝南决明微笑:“南总,起得这么早。”
“是的,我昨晚度过了一个很有意义的晚上。”南决明笑着回答。
“是吗?”姜归辛淡淡说,一边用钳子夹起一只看起来肥美的大虾。
南决明继续道:“别担心,我没有等很久。”
姜归辛撩起眼皮,想说:我没有担心。
但姜归辛没有讲话。
南决明继续道:“我只等到零点。”
听到“零点”二字,姜归辛手指微颤,差点错失大虾。
姜归辛却脸色淡淡,只别过头,挪动脚步去看生蚝。
生蚝排成几排,整齐地摆放在冰床上,冰床的四周点缀着新鲜的柠檬片和新鲜的香草叶,提供了一种清新的香气,也好冲走南决明身上那扰人的渣男香。
南决明似小尾巴一样缀在姜归辛身后,又说:“我无意冒犯,只是想体验一遍你曾体验过的……”
“闭嘴吧。”姜归辛骤然打断他的话,扭头看着南决明,眼神跟生蚝下的碎冰一样冷,“让我猜猜,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找机会给我剥荔枝、递拖鞋、泡咖啡、调制解酒茶……”
南决明好像被凌空扇了一巴掌一样僵硬,嘴巴却固执地挂着颓丧的笑容:“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姜归辛冷冷地说,“你如果是抱着想体验我的体验的心态去做,我建议你不要。因为你根本体验不了。”
南决明沉默地看着姜归辛,他的自信再一次被打碎,看起来好像脆弱的被撬开壳的生蚝,柔软的身体一触即碎。
姜归辛淡漠地说:“放在三年前,你不理我的话,我敢打听你的行踪,去机场偶遇你?我敢‘恰好’和你订一个酒店?我敢在你和别人用餐的时候跑过来问‘这个位子能坐吗’?我敢吗?”
南决明的脸弥漫上一种无用的迷茫和脆弱。
姜归辛冷笑:“其实我昨晚跟你说那句‘不要自甘堕落’也是白说。‘自甘堕落’四个字不能伤害你南决明。”
南决明幽幽看着姜归辛,却找不到一句反驳的话。
姜归辛缓缓道:“因为,我做这些才叫‘自甘堕落’,你做这些,那叫‘纡尊降贵’。”
第45章 断了吧
面对南决明的步步紧逼,姜归辛陷入混乱和矛盾之中,一时间心内愤怒、沮丧和困惑交织在一起。
他曾经以为自己能够理智地面对这一切,但现在,他的情感变得无法控制,心中点燃了愤怒的火焰,他自己都无法理解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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