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临说:“这几天正是忙的时候,你来回跑一趟,大半天时间就没了。”
“沈老板是贵客,怎么能不来接。”老吴头这么说着,一点客套也听不出,配上那乡音,只让人觉得真诚。他领着两人往租车公司去,好奇地看了姜一源一眼,又说,“沈老板第一次带人来,还是这么年轻的小伙子,稀罕啊!”
第一次?姜一源心里甜蜜得不行,看了沈书临一眼,悄悄用指节碰了碰他的手腕。
沈书临只微笑道:“这是朋友的儿子,我带着出来玩玩。”
姜一源立刻又不高兴了,趁老吴头去租车处登记,迅速地在沈书临嘴唇上咬了一口:“什么朋友的儿子?我是你的男朋友,有名有实的那种。”
沈书临在他后颈处捏了捏:“不准随便咬人。”
姜一源说:“老头喊你沈老板,太土了,听着像煤老板。”
沈书临被他逗笑了。
姜一源又问:“老头是自己来接你的?他不知道你今天到?”
“不知道。”沈书临说,“我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过来,他估算的。”
姜一源惊讶道:“那接不到你怎么办?不是白跑一趟?”
“接到是缘分,接不到也是缘分嘛。”老吴头笑眯眯地走过来,拿着两把摩托车钥匙,“小伙子,会不会骑摩托车?”
见到那款式老土的红色摩托车,姜一源撇了撇嘴,心道太丑了,和他的纯黑色杜卡迪机车比,简直寒碜。
山路又窄又崎岖,这里一个坑那里一个洞,冲猛了就会被颠得跳好几下。姜一源一开始掌控不好力道,熟悉起来后就又快又顺畅,遥遥领先,停在原地等沈书临和老吴头。
入春后开始暖和,沈书临在衬衫外穿了件灰色无袖V领毛衣,袖子挽到手肘,外套脱下来搭在车把上。正和老吴头闲聊。
姜一源在前面等他们,他发现沈书临不知什么时候把眼镜戴上了,金边眼镜架在鼻梁上,很有一股斯文败类的味道。这人骑在老土笨拙的红色摩托车上,依然从容优雅,一点也不显得违和。
路边开着不知名野花,姜一源长腿够到地,弯下腰伸手一捞,抓下一朵无名粉色花朵。等沈书临和老吴头过来,他把花递过去:“送你。”
沈书临看了他一眼,接过花。姜一源哼着歌,又骑到前面去了。
老吴头乐呵呵地说:“年轻人,体力就是好,一点都不累。”
沈书临说:“小年轻嘛,是这样的。不过老吴头你也不差,每天上上下下,身子骨硬朗着。”
“熟能生巧,这条路啊,我晚上闭着眼睛都走不错。”老吴头憨憨地说。
沈书临向前看去,姜一源又只剩个背影了,停在原地。
老吴头又说:“沈老板,你来得正好,前几天新茶刚刚出炉。今年雨水少,日照多,茶的品质比去年好,我自己是满意的。”他的语气里有一丝骄傲。
沈书临笑道:“好。那就和往年一样,走之前两斤压饼,三斤散茶。”
老吴头说:“也是要先尝尝的嘛!”
沈书临又笑:“你这几十年老茶虫的嘴都尝得满意了,我还能不满意不成?”
老吴头坚持:“那也要尝嘛!人和人的嘴是不一样的,尝出来的味道也是不一样的。”
沈书临笑着说好。
进入冰岛村,地势和缓了一些。老吴头带着两人去了一座农家四合院,院子里几只鸡在啄食,地里种着蔬菜,白色的炊烟从烟囱里升起。
“沈老板,还是住之前的房间?”老吴头问,又说,“还有一个房间,我等会腾出来,让小伙子住。”
姜一源进门后就四处打量,土灶台,土炕,自制木桌子,铁水壶都锈得掉了色。他眼角眉梢都吊着嫌弃,闻言惊悚地望向沈书临,满脸都写着:你真要住这儿?!
沈书临看了他一眼,只向老吴头道:“这次就不住了,我带他下山住。”
姜一源立刻松了口气。
老吴头哪能看不出姜一源的嫌弃,但也不在意,嘿嘿笑着露出大门牙,拍了拍姜一源的肩膀:“年轻人嘛,没吃过苦,和我那孙儿一样,死活不愿意住我这儿。”
他又说:“你们先坐会儿,我去逮只鸡,中午吃小鸡炖蘑菇。”
他六十多岁,身体却异常矫健,迈着步子过去,趁其不备,一把抓起一只鸡,大母鸡四脚朝天咕咕咕地挣扎。
姜一源惊奇地挑了挑眉,问沈书临:“我们不是来喝茶的嘛?还要蹭饭啊?”他想赶紧喝了茶,和沈书临单独吃饭,缠着他做-爱。
哪知这老吴头不但身手好,耳朵也好,闻言就笑呵呵地说:“外行人老喜欢把喝茶当做什么大事,但是啊,喝茶就跟喝水一样,解渴而已。当然是吃饭更重要啦!沈老板,是不是?”
正宗的冰岛老寨古树茶,市价上万甚至是几万一斤,而且是有价无市,没有门道的话,很容易花钱买假货,赔了夫人又折兵。单株包树拍卖,没有几十万也是拿不下来的。
在旁人眼里,这么贵的茶,哪能不小心翼翼地喝?偏偏这老吴头说喝茶如喝水,解渴而已。当然,他在故意揶揄姜一源,说完还挤了挤眼睛。
姜一源乐坏了,这老头子见他嫌弃这房子,在刺他呢。但他生不起气来,因为他并没有察觉到恶意。
“这老头子挺有意思的嘛,精神矍铄,跟个顽童一样。”见老吴头去厨房了,姜一源对沈书临说。
沈书临在桌边坐下,倒了水喝,他道:“你别看这房子破,老吴头富着呢,他喜欢住这儿而已。”
“看出来了。”姜一源说。
他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哥,你是为了我才决定下山住的嘛?”语气乐得能开花,声音化成糖水。
“……还是说,你怕……”姜一源把声音压得更低,“你怕这木板床经不起咱俩的折腾?嗯?哥……”
沈书临放下杯子,微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阿源,我好像还没说过原谅你吧。”
“为什么?我都诚心悔过了,我还送你花了。”姜一源不服气。
“那你怎么不数数,你说了几个脏字儿?”
姜一源泄气了,气闷地盯着沈书临看。沈书临不为所动,开始回复工作上的消息。
老吴头身手好,耳朵好,厨艺也是一流。一道小鸡炖蘑菇鲜香无比,鸡肉嫩实紧滑,两个炒素菜也是鲜味十足。
“蘑菇和菜都是在林子里摘的,鲜吧?鸡是喂粮食养大的,肉香得很。”老吴头介绍。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休息了半个小时后,终于开始喝茶。
老吴头拿出一个缺了口的白瓷盖碗,三个竹制小杯。随意地抓了把茶叶扔进盖碗,提起土炉子上的水壶,冲泡后倒掉洗茶水,将第二泡茶汤注入三个竹杯中。
“尝尝看,今年的第一波春茶。”老吴头说。
姜一源端起杯子,立刻闻到了浓郁的花蜜香。他喝了一口,回甘迅显现,口舌生津。他立刻明白了什么叫“冰糖甜”。
老吴头泡了第二泡茶,给三个杯子倒上。
沈书临赞道:“好茶。”
老吴头说:“去年一直下雨,茶味薄。今年从二月起一场雨没下,很少遇到这样的好天了。”
喝了大概七八泡,茶味依然浓郁,喉韵深至锁骨处,一吸气,口腔里都是凉丝丝的甜味。
姜一源本来满心想着喝完茶早点离开,但喝着茶,听沈书临和老吴头闲聊,说些今年的市场和茶客,他慢慢地也平静了下来。
他问沈书临:“你真的每年都来喝茶?一个人骑摩托车上山,住村里?”
不等沈书临回答,老吴头就说:“那还能有假嘛!沈老板是难得的有闲情的人。”
姜一源还是不解:“为什么啊,多麻烦。同一个寨子的茶,不都一直是一个味道嘛!何必年年都来?”
老吴头这下子不说话了,笑得有些神秘起来,似乎是料到了沈书临会怎么回答。
沈书临放下竹杯,只道:“没有一样的茶。每年的天气不同,阳光和雨水不同,茶味也会有变化。就算天气完全一样,泡茶的器具、水温、手法不一样,泡出的茶也不一样。再退一步,就算外部条件完全一样,人的心情也是不同的。这一泡茶是好是坏,都再也不会重来了,因为当下的心情是只有一次的。”
农家的土屋光线昏暗,姜一源望着他,有什么东西涌上脑海。他说:“一期一会。”
沈书临微笑点头,望向他:“嗯,一期一会。”
老吴头去院子里喂鸡,屋里只剩他们两人。姜一源动了动唇,低声道:“哥,茶很甜。”
沈书临点点头:“近年来,茶友中有‘班章为王,冰岛为后’的说法,冰岛茶柔和清醇,回甘猛烈,深受喜欢。”他拿起盖碗,为两人添了茶。
“不,不是。”姜一源又凑近了些,两人便呼吸可闻了,“冰岛不及你甜。”他想到男人方才娓娓道来,从容闲适,声音和缓。心里不觉一热。
沈书临静静地望着他,微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两人唇上都是冰岛春茶的清甜,连津液都是甜蜜的。土屋里光线昏暗,两人吻了许久。
沈书临和老吴头说定了买茶量,就带着姜一源去寨子里逛。两人看了冰岛茶王树,又顺着坎坷的山路逛了许久。
到了傍晚,两人向老吴头告辞,准备下山。
山里黑得快,说话间已经黑了下去,远处的人影开始模糊起来。
老吴头拿来两盏自制的竹灯笼,自己用竹篾条编的,外面糊着毛边纸,中间一颗小灯泡,夜里提着格外有韵味。
“灯笼挂在车把上,好照亮。”老吴头让他们小心,又说,“天黑全了就还是回来,你们没骑过夜路,摔了就不好了。”
姜一源发动了引擎,嗡嗡地响。
老吴头笑开了:“你这小伙子,是不是想着宁愿睡山路,也不愿意睡我那房子?你是不知道,冬天烧着炉子,窝在土炕上有多舒服。”
姜一源敷衍道:“嗯嗯嗯,贼舒服。”
沈书临把灯笼挂在车把上,正要上摩托,姜一源奇怪地看着他:“你干嘛?”
沈书临不明所以:“骑车。”
“骑什么,过来我载你。”他往前挪了挪,拍了拍后座,“你眼神儿又不好,晚上更看不见,瞎逞什么能。”
沈书临微皱起眉。他确实不太看得清,但他也不想给对方增加负担。他觉得骑慢一点,应该不会有问题。
姜一源若无其事地又说:“怎么了?不相信我的技术啊?你不是见识过吗?”
沈书临觉得他在暗指些什么,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快来,等会儿更黑了。放心吧,我骑了这么多年,没问题的。”说到这里,姜一源凑近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要是摔坏了,难道我不会心疼吗?”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又轻又慢。
说话间天已经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沈书临轻轻地叹了口气,便道:“那麻烦你了。”
姜一源嘿嘿笑道:“麻烦什么,咱俩啥关系啊,别跟我瞎客气。”
沈书临便在他身后坐下。
“走咯!”
姜一源愉快地向下俯冲去,老吴头在后面喊:“骑慢点!”
为了维持平衡,沈书临一开始轻按着姜一源的肩膀,后来怕影响他控制方向,便改为轻抓着他的两边侧腰。
“C……啊!”姜一源倒抽了一口凉气,喊道,“哥,痒啊!”
沈书临便松开手,可山路颠簸,不抓住很难保持平衡。
“你在干啥,抱住我啊,别跌下去。”姜一源偏过头看他,正巧从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上碾过,摩托车弹了好几下才稳住。
沈书临说:“小心看路,慢点。”
“抱住我,别摔下去。”姜一源又说。
沈书临犹豫了一下。可按照姜一源这么野的骑车法,不抓紧非得摔下去不可。他便从后面抱住了对方的腰身。
姜一源吹了个口哨,骑得越发野起来。摩托车很窄,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在初春的夜里浸出了汗意。
“慢点。”沈书临不时在他耳边道。
下山尤其需要控制速度,姜一源却只知加速不知减速,偏偏他还能控制住,每次都在将将要摔下去时来个漂移,稳稳地站住。
说了两次后,沈书临也懒得说他了,索性闭眼不看。
过了一会儿,感觉到摩托车在减速,沈书临睁眼一看,右边有一片平整的青草地,掩映在一排灌木后面,不仔细看很难看出。他就看了好久才发现。
姜一源转过头来,还没开口,沈书临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一点余地也不给他留:“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姜一源的话被堵住,气闷地转过去,旋风一般向山下骑去。
到了市里,两人找了酒店住下。洗完澡后,姜一源裹着浴袍,拿着遥控器来回换台。一秒钟换一个台,电视里说话的声音不停地卡。
沈书临正坐在书桌前,用笔记本电脑处理一些工作。听到电视里卡顿的声音,他只道:“我这边大概还需要一个小时。”
姜一源说:“哦,好。”三番五次的暗示都被对方婉拒了,他提不起什么兴趣。
沈书临又道:“我记得你喜欢葡萄味。”
姜一源说:“嗯,嗯,算是吧。”他之前不喜欢的,但在沈书临给了他一颗葡萄味的硬糖后,他就最喜欢葡萄了。
姜一源有气无力地说完,突然整个人一震,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他从床上跳起,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沈书临身边,压抑着激动问:“真的?”
沈书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只道:“我需要安静。”
“好,好好好!”姜一源立刻关掉了电视,“我保证什么声音都不会有。”
沈书临说:“好。”
刚才还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的小年轻,一瞬间就容光焕发,精神百倍。他拉开书包拉链,倒出那一堆五颜六色的套子,把紫色包装的一个一个挑出来,哼着歌在枕头上一字排开。
到了凌晨,两人去浴室冲完澡,也顾不上收拾满地的紫色小袋子,在床上依偎着说话。
“哥,我明天喜欢橙子味。”姜一源说。
欢爱后的身体亲密地贴在一起,沈书临习惯性地垂下手,抚摸着那个纹身。他已不需要看,就能找到那个纹身的位置。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懒散。
姜一源突发奇想:“我们去唱K吧,就现在。”
沈书临已经很习惯他这些天马行空的灵感,低头吻了吻他颈侧:“该睡了。”
“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姜一源回应他的吻,含糊道,“上回在会所,你唱歌了吗?”
沈书临继续吻他的锁骨,又道:“两点了。”
姜一源牛头不对马嘴地继续聊:“那谁听过你唱歌呢?你爸爸妈妈听过吗?”
沈书临只道:“明天去喝易武正山。”
姜一源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败下阵来:“好吧,该睡了。”
沈书临看着他,终于微笑起来:“我唱歌不好听。”
“是吗?我不信。”姜一源看着他那随着呼吸起伏的喉结,伸手摸了摸,“你的声音这么好听,唱歌也一定好听。”
“睡吧。”沈书临熄灭了灯。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去许多山头喝了茶。姜一源其实喝不出茶的区别,只记得冰岛实在是甜。其他的对他而言,和十块钱一斤的粗茶也没甚区别。
但他喜欢听沈书临和各山头的茶农闲聊。沈书临谈起茶时,总是声音和缓,语调闲适,不紧不慢,喝茶的动作也是优雅从容。他爱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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