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说抱歉?”姜一源不满,他把沈书临按到自己腿上躺下,“困就躺着。”然后伸出手,替他按揉额角。
画画和弹钢琴的手指修长有力,揉得很到位,沈书临渐渐放松下来,又闭上眼睛。姜一源知道他没有睡着,便问道:“哥,是不是很累?”
“也不是。”沈书临沉默了一会儿后道,“上周忙的时候不觉得累,现在一回想起来,虽然累,但毕竟已经过去了。”
姜一源说:“我问的是你心里累不累。”
这下,沈书临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他睁开眼睛,却是微笑道:“你不是一直想喝那个茶么?”
茶室里有许多茶叶罐,都用遒劲的钢笔字迹写着茶的年份和名称。只有一个茶罐上没有写。姜一源好奇了快半年,他把茶叶倒出来对比过,却也看不出差别。他问过好几次,沈书临也不告诉他,只说还没到喝那个的时候。
在茶室里等着水烧开时,姜一源盯着粗黑的茶叶,好奇的同时,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之前喝了那么多个山头的茶,反正除了冰岛是甜的,其余的茶他全部喝不出差别。他也不觉得这个茶能有什么特殊的味道。
香炉里燃着一盘檀香,白雾悠悠上升。
这次,沈书临没有用秤,只随手抓了把茶叶扔进盖碗。然后静静地等待着水开。
水烧开后,他拎起水壶,一改之前又轻又缓的注水方式,随意地往盖碗中注满了水。
姜一源这下子看出不对劲了——过去泡茶时,沈书临都是神情专注,极慢极轻地注水,他特意向姜一源解释过:“泡茶时力道要轻,注水时要做到‘水动叶不动’。如果力道太大,水击打茶叶,就会加速单宁析出,茶会苦涩。”
姜一源担忧地看了沈书临一眼,他已经确定了,他哥显然是累得不行了,连平日最爱的茶都顾不上讲究了。
“尝尝。”沈书临将茶水倒入两个杯子,推了一个过来。
姜一源满脑子想着该怎么把沈书临诓上床休息,他端起杯子,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
然后……
“……唔!”他震惊地瞪着杯中的茶水,一口茶包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苦,太苦了!苦得直冲天灵盖。这是茶吗?难道不是中药吗?!
姜一源这下子明白了。为什么随意地注水,因为单宁再怎么析出,也不会比这茶本身的味道更苦了。
“这是老曼峨苦茶纯料。”沈书临喝完了杯中茶,一点也没有因为苦味而皱眉,他面色沉静平淡,与喝冰岛时也并无不同。
他缓缓转动着茶杯,声音和缓:“老曼峨是最苦的普洱茶之一,和冰岛茶恰是两个极端。茶友说,没有点故事的人,喝不下老曼峨。”
他笑了笑又说:“当然,这种说法也有些夸张,毕竟只是一种茶而已。但有些时候,甘甜的茶确实与心情不相配。”
夜色已深,茶室的顶灯没有开,只有那盏手提竹灯笼散发着幽幽的昏黄灯光。
沈书临泡了第二泡茶。这回他没有给姜一源倒,只是自斟自饮。
两人原是隔着茶台对坐,姜一源把蒲垫挪到对面,挨着沈书临坐下。
“哥,你心里难受,可以跟我说。”他说,“你想让我听着,我就不说话,只听。你想让我安慰你,我就说话。”
沈书临轻抿了一口茶水,感受着从舌尖到喉口的浓烈苦意。许久,他轻叹了一口气:“我不难受,只是……有点遗憾。”
他伸手握住衣兜里的那瓶二锅头,瓶身冰凉,指尖也淬上了冷意。
“正月时候,我父亲让我陪他喝一口酒,我说下次再陪他,可是后来工作太忙,没有顾上。”沈书临说,“只是一口酒而已,这是再小不过的愿望。”
灯光昏黄,他偏过头,望着姜一源,目光温柔落寞:“我只是,有一点遗憾。”
“哥……”姜一源握住他的手,“之前在云南,老吴头说,接到你是缘,接不到你也是缘。这口酒喝了是缘分,没喝也是缘分。你之前说,一期一会的意思是——事情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只有一次,所以要好好珍惜。”
姜一源望着他,又说:“哥,一期一会。”
沈书临和他对视着,许久之后无声地笑了笑:“嗯,一期一会。”
“我陪你一起苦。”
姜一源说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立刻又被苦得龇牙咧嘴。他勉强控制住面部表情,不想显得太没形象。
沈书临拿走杯子:“好了。你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茶,就足够了。”
姜一源刚刚大言不惭地说了要陪对方苦,但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茶汤,实在没勇气再喝一口。
他眼珠一转,凑了上去:“哥,说了要陪你苦,当然不能反悔。”他吻上了沈书临的嘴唇,沈书临按住他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吻至深处,两人碰倒了地上的竹灯笼,茶室中一暗一明,两人微喘着分开了。
沈书临站起身,捡起地上的竹灯笼,冲姜一源伸出手:“来。”
姜一源不明所以,但把手递给他。
沈书临握着他的手,抓住食指,下了楼,往门口走去。
姜一源有了隐隐的猜测,心里怦怦直跳,不敢置信地望着身边的人。
沈书临打开门,调出电子门禁,握住姜一源的食指,按了上去。
电子屏上显示“指纹已录入成功”。
沈书临放开姜一源的手,没有去管身边那灼热的目光,只漫不经心地道:“以后别在外面等了。”
当晚,两人躺在床上说话,身体挨在一起,话音只在两人中间。
沈书临讲了一些家里的趣事,偶尔会提到他的父亲。姜一源就静静听着,不时凑上去亲吻。他不擅长安慰人,沈书临也不是会需要旁人安慰的人,他便只用最原始的性和欲来表达陪伴。
深夜里的触碰让人迷醉,两人吻得动情。
事后两人去清洗,共同泡在大浴缸里,水面浮着一层绵密泡沫。
姜一源捞起一把泡沫,抹在沈书临的肩膀上,一点一点涂开。沈书临被他弄得又痒又麻,便攥住他的手腕,轻轻捏了捏:“好了。”
“哥,你明天上班吗?”姜一源和他并排躺着,两人的腿在水下交叠。
“要去。”沈书临微闭着眼睛回答。热水泡去了这些天积压的疲惫,他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懒散和放松。
姜一源拉长声音:“哦……”
沈书临懒懒地睁开眼睛看他:“怎么?”
“你要是不去,咱还能在这里……”姜一源故意压低声音,在水下蹭了蹭沈书临的腿。
沈书临凝神看了他几秒,微笑道:“我倒是忘了,你这个年纪,精力是用不完的。”
姜一源不满地嚷道:“什么叫我这个年纪?我和你一样,都是男人,成年男人。”
他说着,手在水下,又开始不老实地乱动。
沈书临握住他的手腕,轻轻弹了弹他的手背:“安分点。”
虽然是拒绝的话,但一点也不严厉,甚至带着点温柔。姜一源眼珠一转,立刻顺杆往上爬,翻身压在沈书临身上:“哥,你累了的话,我自己来动。”
身体比水更烫,水波一圈圈漾开,温柔地触碰着皮肤。
沈书临根本懒得回复这句话,只曲起腿颠了颠,语气不容置疑:“下去。”
姜一源撇了撇嘴,察觉到了对方的强硬,听话地躺了回去。他心里清楚,对方在情事上颇有些古板和传统,追求绝对的掌控权。但他能理解,老男人嘛,古板是正常的,这种小事他也乐得纵容对方。
沈书临垂下手,在水下面勾勒着那个纹身的形状,指尖描过,姜一源抖了抖,倒抽了一口凉气:“哥,你又不答应,又要撩拨我,讲点道理啊。”
沈书临慢吞吞地收回手,转而抚了抚他的膝盖上面一寸的位置,那个地方有个白色的疤痕,摸上去有些微的凹凸。他问:“这是怎么弄的?”
姜一源耸了耸肩:“狗咬的。”
沈书临看着他:“狗为什么要咬你?”
“小时候,村里老家有条看门狗,对谁都摇尾巴,只对我龇牙,冲我汪汪叫。”姜一源回想着,说道,“我气不过,和它干了一架。它咬了我一口,我薅秃了它的尾巴毛。后来它一看到我,就夹起尾巴开溜,再也不敢冲我叫。”他有些得意。
“……”沈书临啼笑皆非,单手抬起姜一源的脸,认真看了看他,“少爷,你几岁啊。”
姜一源抓住他的手,亲了亲手背:“那时候也就七八岁吧,现在么……现在是成年的、精力充足的、能和你干一整夜的……成熟的岁数。”他充满暗示性地压低了声音。
沈书临只微微笑着,并不阻止他的靠近。姜一源以为他是默认了,当即激动起来,忘情地凑上去啃咬喉结和锁骨。
情动之时,一只手捏了捏他的后颈,力道不轻不重,却强迫他抬起头来。
沈书临垂眼看他,嘴边依然挂着淡笑,喊他:“阿源。”声音被潮湿的水汽氤氲出了一丝模糊。
“唔……?”姜一源急切地望着他。
“不准说粗俗的字眼。”沈书临说,“我有没有教过你?”
姜一源眼珠一转,心里已明白了过来,嘴上却耍赖:“没有,你记错了。”“是吗?”沈书临道。
姜一源瞅了他几秒,泄了气:“哥,我错了。”
见他认错认得真诚,沈书临便摸了摸他的头发:“出来,别着凉了。”
两人从浴缸中出来,擦干后裹上浴袍,回到床上。天已经蒙蒙亮了,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才睡过去。
早上九点,沈书临去了公司。
上周料理父亲的丧事,白天忙碌,晚上整夜整夜睡不着,便起来处理公司事务。所以公司的事情并没有落下很多。
林西洵抱着材料和文件过来,见沈书临虽然面色疲惫,但精神很好,便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我想打电话问问你,又怕打扰到你。”
沈书临翻看着马上要用的会议材料:“我没事,多谢。”他又问:“你的婚礼定在下周?”
林西洵道:“是,你要是能赏脸来的话,把你那小跟班儿带上呗。婚礼就是个相亲现场,别人要是见你单身,少不得给你介绍对象。”
沈书临握着钢笔的手微顿。他想起出门前,年轻男孩睡得迷迷糊糊,缠着他不让走,又亲又抱,又上手又上口,硬生生拉着他又来了两次。他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到公司。
他只道:“我会考虑。”
林西洵又道:“你今天去伯母家吗?方便的话,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伯母吧。”他之前没少去沈书临家蹭饭,和沈母也颇为熟悉。
沈书临答应了。两人便开始说工作上的事情。
下午下班后,两人一起去了郊区别墅。
沈母正在花园里拾掇花草,剪枝修叶,见到人来便微笑着打招呼,让人进屋坐。
沈书临仔细地看了看沈母,她脸上仍有淡淡的哀戚,但举止优雅,话语从容。茶几上摆着剪下来还未插的花,沙发上有毛线和针,她没有沉溺在悲伤中,而是找了事情给自己做。沈书临便放下心来。
“妈,兰兰呢?”沈书临问。
沈母望了眼楼上,叹了口气:“你爸最疼的就是她,她年纪又最小,还在天天哭……你等会儿劝劝她,想办法让她开心些。”
林西洵对沈书临道:“你去看妹妹,我陪伯母聊天。”
沈书临上楼去,推开角落房间的门。沈书兰正对着画架发呆,画布上是一片杂乱无章的油彩。听到声音,她转过身来,怔怔地喊了一声:“哥……”
“在画什么?”沈书临走过去关上窗户,专注地看着画布,“在画庭院的花吗?”
“我不知道……”沈书兰双眼通红,眼泪又掉了下来,“爸走之前跟我说,画不好画也没关系,开心最重要。”她开始哽咽:“他也知道我画得不好,我想画好,却又不知道怎么办……”
沈书临递给她卫生纸,耐心地说:“每个人都是一颗独一无二的种子,都有各自发芽、抽条、开花结果的时机。你现在画不好,是还没有积累到开花结果的时候,你要用功,同时耐心等待。”
沈书兰睁着通红的眼睛,望着他,鼻音道:“但是以后……就算我画好了,爸也看不到了。”
沈书临指尖微动,似乎又触碰到了二锅头冰凉的瓶身。他沉默了一下,只道:“人生就是有许多的遗憾,书兰,你要学会接受。”
沈书兰无声地流着眼泪,无助地望着他。
“好了,不哭了。”沈书临帮她擦去眼泪,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住在这也是触景伤情,等会儿我送你回学校。没课的时候我让司机接你来公司,晚上送你回宿舍,跟同学呆在一起,说说话,心情会好些。”
沈书兰咬着嘴唇,又看了眼画架,终于点了点头。
晚饭后又坐了一会儿,沈母送他们到庭院,沈书临再三嘱咐:“妈,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我每天下班过来看您,缺什么都跟我说。”
沈母宽慰他:“妈没事,你们放心。”
她顿了顿,淡淡地又道:“老头子的性格我最清楚,我过得好了,他才能安安心心地去投胎转世。”
她这话说得平淡,沈书临却心里一刺,勉强维持着笑脸:“妈,您还有我们。”
沈母目光一柔:“妈知道。”
回去的路上林西洵开车,先把沈书兰送到学校,又送沈书临回家。沈书临说不用,林西洵却坚持要送。
路过那片夜来香,沈书临习惯性地透过玉白栅栏,往门廊一瞥。
一盏竹灯笼静静地放在台阶上,玄关灯亮着。
“诶,你家有人啊?”林西洵惊讶地问。
“可能。”沈书临说。他不确定是只有灯,还是人与灯都在。闻着夜来香的味道,他的内心升起一股久违的淡淡期待。
车子驶入庭院,两人熄火下车。前门从里面打开了,姜一源探出头来:“哥,我就估摸着你……”
他的话音猛然顿住,目光落在刚从驾驶座下来的林西洵身上,定定地注视着。
沈书临走了过去,问:“等了很久?”
姜一源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他沉默了一下,轻轻地笑出声来,目光有些奇怪:“是啊,等了挺久……我还以为,嗯,我以为忙了一整天后,你总会留些时间来,我们单独相处。还有,原来我不是你的专属司机啊,是我自作多情了……”
听他越说越离谱,沈书临加重语气喊了一声:“阿源。”他说着,手掌按在姜一源肩膀上,轻轻捏了捏。
姜一源满嘴话憋在口中,他咬破了舌尖,才忍住宣泄的冲动,只全身紧绷,定定地盯着地面。
沈书临对林西洵道:“今晚多谢你了,开我的车回去吧。路上说的那份文件,明天上班再给我。”
林西洵摸了摸鼻子,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直觉气氛不太好,便应了下来,开车离开。
庭院里只剩两人。
姜一源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在台阶上坐下。刚才的震惊和愤怒过去,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委屈。
昨天沈书临拉着他的手录了指纹,他兴奋了一夜,他把这处当成两人幽会的私密城堡。可是转眼间,沈书临又带了人来,在晚上,带了另一个男人过来,而且那男人长相还不错。最重要的是,那男人和沈书临年纪相仿。
台阶冰冷,姜一源的心也渐渐冷了下去。是他一直追着沈书临跑,去C市,去云南,去郊区别墅,沈书临从来是被动的,淡淡的,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态度。沈书临从来没承认过他是他的男朋友。
脚步声停在面前,姜一源没有抬头,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哥,你把我当什么啊,送上门的炮友吗?”
不等沈书临回答,他语无伦次地又说:“不是,刚才那人是你的秘书,我知道。但已经下班了啊,下班时间就只有私事,没有公事。你去看你母亲,这是私事,送你回家,也是私事,私事为什么要让别人来做啊?你需要人送你去,为什么不叫我啊?”
他越说越委屈:“晚上不是我们的独处时间吗?我等了你这么久,结果你和别人说说笑笑地过来了,你让我怎么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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