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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面酒肆(小狐昔里)


鹤妄生就有些招架不住:“阿昭,我是为你好。”
“我挺好的呀,倒是你俩,真的没有看出来吗?”谭昭指了指门口的方向,“你堂兄,他身上的有一点点因果律的存在。”
两人异口同声:“因果律?”
所谓因果律,就是万事万物之间最直接最根本的因果关系,除非天地崩塌,不然即便是力量强如谭昭,也无法扭转因果律的影响,因为一旦破坏一个位面的因果律,将直接影响到这个位面的运转。
而一个位面,能使用这种本源力量的存在,只有一个,那就是天道本尊。
哪怕谭昭感知到的这份力量已经微乎其微,但因果律很欺负人的,哪怕再弱,也拥有着绝对的束缚力量。
“嗯,这应该就是他没办法诉说石山里面真实情况的原因。”
西昙国作为一个凡人界的小国家,应该非常普通才对,可偏偏从女皇到石山,处处透露着诡异,谭昭看了一眼鹤妄生:“但我觉得,你会是个例。”
鹤妄生很早以前,就不把阿昭当普通的小孩儿看待了,但听完这一番分析,他还是不由有些惊叹:“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在石山诞生的?”
谭昭非常无赖地摇头:“不知道,一定要说的话,就是直觉。”
可别小瞧修士的直觉,往往在最关键的时候,直觉的出现是能够救人命的。
“不过要想验证,也不难。”
鹤妄生:“怎么说?”
谭昭沾了杯子里的茶水,在桌上写下了“女皇”这两个字。
崔梦寺就抱着刀静静坐在一旁,期间再没有说一句话,但光听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他就大概能听出一些东西了,所以等到两人站起来要出门验证时,他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准确来说,是鹤妄生出去的路。
“你——”
“我同你们一道去,论说修为,我比你们两个加起来还要高,而论说此行的目的,鹤道友,我知道你心有不忿,所以并不强求你回道宗,但哪怕你不回去,我也会尽力替你洗清冤屈,你不该背负污名而活。”
鹤妄生的眼神一暗,许久才丢下两个字:“随你。”说完,就越过人大步离开了。
谭昭:我觉得我突然应该在桌子底下。
系统:哈哈哈哈,对,你钻吧,我帮你录像,绝对1080P全高清画质。
[你这样,等我离开这个位面,我就回仙途岛求购小青蛙被东神追杀的珍贵视频,应该不少人有珍藏吧?]
……何至于此啊!系统气嘟嘟地开了宿主屏蔽按钮。
是夜,容州城忽然下起了细密密的雨,等一行三人赶到皇城门口,细雨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雨势越来越大,几乎已经看不清前路了。
谭昭掐了个法诀套在三人身上,外头瓢泼的大雨,硬是片雨不沾身。
慢一步的崔梦寺:……
“还是我来吧。”
谭昭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往上看,却见黑沉沉的天幕之下,皇城的城墙几乎要与水幕融为一体了一样,这……也太高了。
谭某人不止当过一次皇帝,却从没见过这么高的皇宫城墙。
这也太高了,几乎都要耸入云端了。
这哪是皇城啊,监狱的城墙还差不多。更让谭昭心惊的是,他双手触在城墙上,哪怕雨势很大,他也能感受到从城墙上反馈给他的阵法力量。
雄厚的,苍远的,这绝不是最近几十年或者几百年布下的,谭昭难得眼神错愕地盯着面前的城墙,其实能够到了他这种程度,其实已经没什么事能够震撼到他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
“阿昭,怎么了?”
谭昭扭头,落入鹤妄生和崔梦寺担忧的眸中:“我……你们记得吗?整个西昙国,无人见过真正的女皇。”
皇城的围墙很高,甚至还被布了阵法,但就算是再高的围墙,也拦不住能够飞天遁地的修士。
站在高高的围墙上面,天地间全是雨幕,谭昭望着围墙内外的场景,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到底哪里是城外,哪里是城内了。
“我没有看错吧,这……真的是皇城?”
崔梦寺有些惊愕地左右看了好几遍,以围墙为界,左右完全是对称的形状,他视力极好,就连城墙下碎裂的青砖,居然都是一样的。
“镜像?”鹤妄生细细看了看,然后自己就否认了这个猜测,“不对,是有区别的,你看这边的人,现在虽然是深夜,但路上的打更人是男子。”
如果是女尊男卑的世界,夜晚怎么可能会是男子当打更人!
谭昭:他就说,这个国家贼邪门!太邪门了!
三人傻乎乎地在城墙上站了大概半个时辰左右,才在雨势转小后,跃下另一边的城墙。如果不是对自己的判断力很确信,谭昭会觉得自己翻墙翻了个寂寞。
“走,去容州城看看。”
三人夜奔出城,很快就到了容州城的城门之下。
此时,天色已经微微透亮,排队进城的功夫,街边的早市已经开了起来,街上来来往往都是敞着外衫的男子,至于女子的踪迹?三人看了半天,只有些年纪大的老婆子老妇人摆摊叫卖,年轻姑娘那是一个都没有。
好家伙,饶是见过大场面的谭某人,此刻也只能直呼好家伙。
得亏他做任务那会儿没遇上这么邪门的位面,要不然他能不能退休都是个未知数呢。

第91章 半副慈悲骨(二十)
昨晚刚下过一场大雨,今日街上的地面依旧湿漉漉的,街上的百姓为了不沾脏衣摆,穿的多数都是短打或者干脆掖着衣角走路,这样的场景摆在外面的世界,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街景,可摆在这里,却有种诡异的惊悚感。
“是幻境的可能性,有多少?”
崔梦寺说出了鹤妄生也想问的问题,可他望着面前热闹的街市,给不出一个确凿肯定的回答。
“不是幻境。”
谭昭感觉到两人的视线,继续说着:“我敢肯定,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而正因为这些都是人,他才感觉无比的愤怒,不论是谁造了这么一个“罔顾人伦”的地方,都是不可饶恕的。
当一个人开始轻贱同类时,那么傲慢早晚会吞噬他。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摧毁那堵城墙吗?”
谭昭看向鹤妄生,他们三个人之中,小鹤同学是最特殊的:“你觉得呢?”
“我觉得?”鹤妄生看向远处,“我想先去看看这个容州城的贺家。”
既然所谓的“女皇”并不存在,那么当初寻人的法令又是谁颁布的?是谁在找他?而那日,为什么又会天降大火?
鹤妄生完全没有头绪,所以他想先给自己找点事做。
“我想一个人去,可以吗?”
目送鹤妄生走入人群,这里是男尊女卑的国度,三人在街上不用做任何的伪装,也不会有任何百姓感到奇怪。
“他一个人,不会有事吧?”
谭昭仰头看向崔梦寺:“我发现,你对鹤道友……”
“如何?”
“怎么说呢。”谭昭搜刮了一下词语,“很关心,如果我不是事先知道你和他在修仙界没见过,我会认为你们从前是交情不错的朋友。”
崔梦寺却并不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什么奇怪的:“这没什么好奇怪的,鹤妄生他并没有背叛师门、屠戮同门弟子,他如今变成这般模样,我身为道宗弟子,必然要还他一个公道,如今他没有修为,我自然……”
谭昭偏头去看崔梦寺,因为身高原因,他还微微抬头了两分:“崔道友,你有没有发现一点?”
“什么?”
“连你一个从前从未见过鹤妄生的人,都能找到他被冤枉的证据,为什么道宗上上下下,没一个人站出来声援他、帮助他的?”
“那是因为——”
“据我所知,道宗的宗主是鹤妄生的师尊,从小将他从凡人界带到道宗,一手培养长大,以鹤宗主的能耐,若真要替弟子洗刷冤屈,应该不算是一件难事吧?”谭昭说完,转头又看向人群,“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所以,如果有一天,你和道宗站在对立面上,你会做什么选择?”
崔梦寺握紧了刀柄,其实半年前,他尚且还不是道宗弟子,他对拜入道宗也没什么兴趣,但道宗给出了他无法拒绝的修炼资源,哪怕他拒绝,家族也不会给他拒绝的机会:“你究竟,是什么人?”
谭昭听到这个问题,居然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一个过路的倒霉旅人吧。”
天地良心,他这话可真得不能再真了,但很显然,崔梦寺没信,甚至已经展开了丰富的联想。
一个能拿出极品灵植且小小年纪有如此修为见识的小孩,绝不可能无端端地出现在南斗城外。
“我会忠于我自己的刀,若道宗持身不正,我会将得到的东西还于道宗。”
崔梦寺有自己的傲骨,他可以为了修行拜入道宗,但前提是道宗值得他投身报效,如若不然,他宁可不要这修为。
“诶,别这么严肃嘛,我随便问问的。”谭昭伸手拉了拉人,“走走走,趁着鹤道友去探查贺家,咱们去城中打听一下石山的存在和这个国家的律法。”
崔梦寺紧绷的情绪一松,然后并未反抗,被人拉着往城中最热闹的地方而去。
鹤妄生又一次见到了“贺招妹”,但很显然,这个国家的“贺招妹”并不叫这个名字,他是家里的长子,是顶门立柱的存在,他有一个早死的妻子,也有两个可爱的儿子,不过因为家里穷,贺母又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所以他并没有续娶。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明明昨日他见到的贺招妹还懦弱可欺,今日见到的却如此魁梧有力,截然不同的两种存在,却汇聚在同一张脸上,鹤妄生莫名有种可悲的感觉。
他在贺家村绕了一圈,这里同样也发生了天火灾难,他在村子里绕了一圈,确实有被火焚烧过的痕迹,与前几日他在另一个贺家村见到的场景几乎完全一致。
但鹤妄生的眉头,依旧皱得很紧。
因为在来村子之前,他假装过路的人去贺家讨过水喝,“贺招妹”并不认得他,而他故意提起贺家村二十年前的火灾,贺母也并没有过躲在水塘避险的经历。
阿昭说,他是特别的,此刻他竟自己也有这种强烈的感觉。
细想一路走来,他先是被道宗和师尊背刺,失去赖以生存的根骨和修为,之后流落南斗森林,被阿昭救了一命。
之后他残存半条性命,渡过界海来到了出生的地方,只是这个地方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样,奇异的城墙分割,两个形如镜像般的国家,甚至还有完全不输于凡人界的力量,这一切的一切,显然都昭示着他的来历,或许并不简单。
鹤妄生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就在全世界都要放弃他,连他自己也要放弃自己的时候,他居然还有那么点特殊。
可这点特殊,有什么用呢?
不知不觉,鹤妄生走到了石山的入口。
他在另一个西昙国进过石山的外围,里面其实并没有护卫,仅只有外面的门口有一队守护卫石山的护卫,西昙国那边是女护卫,这里则是男的。
鹤妄生很轻易就避开了这些护卫,再次进入了石山外围。
这里的外围和另一边西昙国的入口没有任何区别,他在四周转了转,有见到几个人,但都是女子,此刻她们神情噩噩,正在排队进入石山内部中心。
他想了想,正欲混入队伍之中,胸口忽然掉出来一块玉牌。
“鹤道友,听得见吗?”
原来是通讯玉牌,鹤妄生将玉牌别在腰间:“你什么时候塞进我怀里的?”他居然都没感觉到。
“你想事情的时候,随手一塞,你又不防备我,当然没发现。”玉牌那边传来谭昭沾沾自喜的声音,“你是不是进石山了?”
“对,你们不要进来,我怕你们出不去。”
谭昭在那头答应:“嗯,没问题,但你随时保持通讯。”
鹤妄生满口答应:“没问题。”
石山的管理非常松,鹤妄生此刻虽然没有修为,但依旧很轻易就混了进去,甚至比他想象中的要轻易许多。
而进了里面之后,他就完全惊呆了。
这里居然和道宗“生产谷萤石”的后山禁地一模一样,有那么一刹那,鹤妄生心里甚至起了怀疑,他怀疑自己从来没有逃出过禁地。
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除了这些……男男女女。
没错,石山竟然是连通两个国家唯一一个交汇的地方,原本鹤妄生还非常怀疑,既然石山里只有男子,为什么他的养父能把他从石山里抱出来。
现在他知道了,石山里不仅有男子,也有女子。
鹤妄生的情绪并不宁静,相反这个熟悉的地方让他的心情变得异常地愤怒和暴戾,这让他根本顾不及他人的眼光,他心底甚至起了一股破坏欲,他迫切地想要毁掉这里。
像是这种地方,根本不配存在人间。
而就在此刻,玉牌里传来了一把稚嫩的孩童声音:“鹤道友,你看到了什么?”
“我……没什么。”
声音明显非常紧绷,哪怕隔着距离声音稍微有些失真,但谭昭和崔梦寺不至于连这点都听不出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想也不想就往石山里去。
“你们别进来!千万不要进来!”
鹤妄生猛然说完,还未等到玉牌对面的回应,手里的玉牌就被人夺走了。
“谁?”
“生儿,你的警惕性变差了。”
鹤妄生瞪大了眼睛,他完全无法相信,他会在此时此地见到……师尊。
“怎么,见到师尊,都不问候一下吗?”
鹤宗主不年轻了,但他的身姿却很挺拔,面容也很年轻,他站在鹤妄生对面,手里是已经化为了齑粉的玉牌,此刻玉粉从他指尖流失,没一会儿就散在了空中。
“宗……主。”
鹤宗主一愣,然后点了点头:“生儿还是同以前一般较真,怎么样,最近在凡人界过得还顺心吗?”
鹤妄生不理解,为什么师尊在对他做过那样的事情后,还能像从前那样同他说话。
“看来是过得不太顺心。”鹤宗主说完,脸上露出了略感叹的表情,“我以为你没了修为,会稍微放松一些,见到崔梦寺了吗?”
“看来是见到了,你结出来的谷萤石,可是完全被他吸收了,也算没辱没了你那身修为。”
鹤妄生脸上终于露出难以抑制的愤怒神情:“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到底哪里做错了,要被这么对待!

鹤妄生自下山以来,就一直都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这对他来说,其实并不算困难,因为几乎是从懂事开始,他就一直都在克制自己,道宗大弟子的身份于他而言,更多的是一个负累,也是一个枷锁。
但鹤妄生从未想过挣脱这个身份的束缚,更或者说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为这个身份付出,可现在他发现,自己的付出和坚持……简直就像是一个笑话。
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
“宗主,您能告诉我吗?为什么是我?我到底错在哪里?我对您来说,就真的这么面目可憎吗?”
这是自己从小最尊敬最尊崇的师长,鹤妄生曾经发誓要一辈子忠于师门,可现在宗门对他刀剑相向,往日的师长也变成了罗刹模样,他很想平静地接受,毕竟他这条命本来就是师尊救的。
可他做不到,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有血有肉,当他的身上开出谷萤花时,身上每一寸的筋骨都带着刻骨的疼痛,这叫他如何能忘记!
下山的每一个夜晚,他都陷在这种自我折磨、自我否定之中,他甚至真的想过是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好,所以道宗宁可选择用一个卑劣的借口抛弃他,也要去选择世家高门出身的崔梦寺,可没有,他自问……问心无愧。
鹤宗主听到这般嘶声力竭的诘问,眼神几乎是带着悲悯的,可这份悲悯又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生儿,这就是你的命。”
“什么命?”鹤妄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理由未免也太荒谬了。
“你进过道宗的顶层藏书阁,有没有看过一本叫《无上法骨》的书?”鹤宗主语气平铺直叙地说着,“你或许看过,但你应该早就忘了吧,玄泽大陆最开始的时候,修士修行并不以根骨为重,而是以修行禀赋领悟为重,但之后灵气骤减,天道给予的领悟也愈发匮乏,无奈之下,修士只能修骨代替修心。”
“天底下,每一个修士都有自己修成的灵骨,你,自然也不例外。”鹤宗主眸子里的悲悯几乎快要化为实质了,“你可知道,你的灵骨叫什么名字?”
鹤妄生不想知道,自然也不愿意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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