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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后,残疾大将军怀疑人生了(鹿绒)



宴云皱了皱眉,并没有回头去看孙妈妈狼狈之态。听见她深一脚浅一脚“哎呦”着离开后,才又看向无数穆家的牌位。

仿佛有无数个眼睛在审视自己,宴云轻轻叹气,真心实意的觉得,他自己确实不适合当穆长沣的妻子。

他猛地一回头,扯得双腿一阵激痛直窜天灵盖,莹亮蕴星芒的双眼直到看见穆长钧的一刻才黯淡下来。

他见宴云看见是自己后失魂落魄、没精打采,没好气的把食篮往宴云脚下一甩,竹编的盖子骨碌碌滚落,露出香喷喷的米糕、蜜汁大鸡腿和一大碗藕粉汤。

穆长钧挑高双眉,拿了个米糕就硬生生往宴云嘴巴里塞,“一天没吃东西还没胃口,你是见我哥没来闹脾气吧?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祠堂里坐化成仙,下去吧你!”

宴云被噎得连连呛咳,穆长钧又将藕粉汤凑到他唇边,连灌下三大口,这才终于舒出气来,脸色也终于红了一些。

他叹气说:“你的秘密我守得好好的,大哥依然蒙在鼓里,这会儿自然还是爱你的,你别瞎担心。他没来,是因为宫中又来了第二道旨意,宣大哥回京一趟,亲自面圣述职,大哥忙着接旨,款待少监大人呢。”

末日世界只有生存之争,但难得的喘息时间里,人们总会看看末日降临前的世界残留下来的精神粮食解闷。宴云看过的故事里,皇帝连下诏书召回臣子,结果只有触目惊心,倾家灭族。

穆长沣目色沉沉的看着宴云,眼底满是不忍,他伸手想摸一摸宴云苍白而消瘦的面颊,到一半还是收了回去。

寒光凛凛的匕首出鞘,映出穆长沣寒意逼人的眉目,他长睫一动,那匕首已划过他坚实有力的上臂,血瞬间狂涌而出,遍撒在宴云素色裙摆上。

何管家愣了愣神,又迅速会意,他将匕首揣回怀里,又掏出一块染满了乌草散汁的帕子压在宴云鼻下,确保他狠吸了好几口,一段时间醒不过来,这便和大将军分头行事。

刘夫人用过午饭也睡不着,正心神不宁的念颂佛经,站在她身后的孙妈妈脸色不大好看,颧骨青了一大块,也魂不守舍的跟着夫人的调子在心中默念,两人突一起听见喧哗吵闹声。

没等刘夫人开口问,便有仆人跑进来:“老夫人,老夫人大事不好了,少夫人在祠堂晕倒下血不止!何管家已经请了大夫来看,说是少夫人怀了身子,如今已经落胎了!”

“什么!?”刘夫人一直盼着老大能有后,毕竟刀剑无眼,又有两道圣旨降临将军府,前途吉凶未卜,若留下老大骨血在,哪怕他人真出什么事儿,自己也可带着孙儿和穆府累世的财富退隐山林,苦命的老妇人也还有个依傍在。

“是真的啊,老夫人,少夫人那血流了一地,可吓人了!大夫说可能是少夫人在祠堂跪了太久,疲劳过度所致!”

刘夫人刚一起身,便又眼前一黑,跌坐回椅子里,这时候她想起撺掇自己尽快料理了“颜玥儿”,迎娶更有助力的谢家女进门的孙妈妈,气急败坏的嚷:“孙红瑛,看看你做的好事!”

他饶有兴致的望着何管家进了祠堂后,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大呼小叫喊来大夫和丫鬟婆子,一行人用软担子把昏迷不醒的宴云抬了出去。

纱制裙摆上的血依旧往下落,大夫用帕子托着女人一只手,把脉后大惊:“哎,少夫人这是有孕在身,怎么没早让我来诊治?女人怀胎最初一两个月最容易滑胎,需小心保养着,如今出了这么多血,孩子显然是保不住了啊!”

李琚勾唇笑,说:“我真没想到,纵横沙场的大将军穆长沣,竟对怀了自己孩子的女人也下的去狠手,果然是无毒不丈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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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云这一觉睡得悠长,半梦半醒间,似看见层层帷幔飘拂,夹着金丝似游动的光,明明灭灭间,穆长沣走进屋来,坐在床边,很怜惜的用大手拢住他跪了一夜酸痛肿胀的膝盖。

“我……什么?”宴云还以为何管家是说他跪了一天一夜的事,这古代封建家族的责罚确实难受,穆长钧是刘夫人的亲儿子,又擅撒娇耍赖,才在雨里跪了半天,就已经一瘸一拐半残了。

何管家亲自端了碗阿胶炖红枣鸡汤过来,示意刘夫人派过来的丫鬟可以暂时退下,免得惊扰了少夫人休息,才小声把刚才发生的事交代给少夫人知道。

宴云用银调羹挑起一点稠密的汤汁,食不知味的放进嘴里,他朦胧的察觉到,穆长沣做这么多事,是为了给自己解围。

因刘夫人派来的丫鬟婆子都在外间候着,穆长沣事先安排好的大夫进来给宴云把脉时,宴云乖乖做出疲倦病容,将大夫熬煎好的仅用于补身养颜的药汤一口喝干,便靠在大迎枕上思来想去。

风华正茂的两位皇子一个弓马娴熟却摔下马摔折了脖子;另一个雅好饮茶、香道,却被焚香时不慎引发的熊熊大火烧的尸骨尽毁。

十一皇子年纪尚幼,十分贪玩,他母妃干脆顺应小皇子的要求,把老师通通赶走,让他开心玩,最好从小玩到老。

穆长沣犀利的双眼盖在睫毛下,随意看了谢英知和三皇子一眼,天子脚下,四方天地里,像谢英知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给三皇子提供隐匿落脚点,新帝威压下甘为内应的人还有多少?

他示意穆长沣盘膝坐到自己身边,矮几旁的坐垫上,穆长沣不耐的抿了抿唇,这个姿势对他尚未痊愈的双腿来说,负担相当大,但他不动声色的坐下,巍然挺拔,背脊笔直,如边塞一道越不过的天堑。

穆长沣说:“我离开时内子仍旧未醒,大夫说她虚耗过大,流血太多,落胎一事可能伤了元气,今后再怀孩子就艰难了。”

李琚也大吃一惊:“哦?竟是这样严重?咳,贵府的惩治也太过了一些。祝寿那天我也有不谨慎之处,其实小惩大诫也就够了。”

李琚唏嘘一阵,抬眸看了站在一旁伺候着的谢英知,又笑说:“让你折了一位夫人,着实让我于心不忍,好在英知家中有好几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明丽端庄,不输给京城美人。”

谢英知隐忍着眸中的悸动,一如他私下授意戏子们在将军府唱《花为媒》,他自己憾为男儿身,无法和穆长沣长相厮守,不如暂借家中美貌庶妹的身子,既能和穆长沣成为真正亲戚,将来给穆长沣诞下有谢家血脉的儿子,也算流了一半谢英知的血。

穆长沣似是完全没听说过娶谢英知妹子的提议,讶异的抬眸,李琚笑嘻嘻说:“今日赶得凑巧,我又没旁的事要忙,不如让英知把妹妹都叫过来,你看一看,看中了哪一个直接告诉他,呵呵,当然,看中几个也无妨。”

“今日换过庚帖,明晨便能操办喜事,当上新郎了。离开西宁城前,你还是留个种下来,办起事来更无后顾之忧。”

他面上毫无笑意,字字如冰棱刻骨,“不必了,殿下美意下官心领了。内子是下官三书六礼娶回来的妻子,下官和她成亲时既有生死不离、白头到老的誓言,自然不会违背承诺,以免招致雷击灾祸。”

“下官早和家母禀明一切,生不生育一切随缘,她若能生下一儿半女更好。若是不能,下官从旁支子弟中择选优秀者,收在膝下做义子便是。”

三皇子眸中的一抹笑意再次消失无踪,阳光透过垂帘照在他脸上,一道道金光黑影,宛如老虎的长须,他陡然眯起的眼眸,也似虎眼一般琥珀色凶狠无情。

穆长沣这是明说了,哪怕颜俭和颜靖臣都和三皇子为敌,派人四处巡检军中账目,挖了不少三皇子的眼线杀了,穆长沣被情爱迷昏了头,还是要保下“颜玥儿”。

“好了,现在该谈一谈我们的正事了。”李琚神色一变,示意谢英知拿出他走遍江山南北,亲手绘制出的堪舆图。

他越看越是心惊,这幅图绘制的十分精准,从他去过的地方对照检查,地形上平原、河流、沼泽、树林、山丘、沙漠等都记录得准确无误便罢了,连各地军营驻扎地点、人数、马匹、粮草储备都有标注。

这张比人还高的堪舆图上,彻底暴露出面容平庸、风姿闲雅的三皇子的真面目,是即将如岩浆般喷薄而出的狂妄野心。

三皇子信手拿了个镊取香料的黄铜香镊子,在堪舆图上虚指几下,问:“若是这样,接下来又该如何?”

谢英知提供的暂住地简陋,无法进行沙盘推演,但穆长沣看的分明,三皇子问的是,从某地起兵,围攻京都的计划是否可行。

老夫人对儿媳妇流产之事愧疚不已,怒火一烧上来,再也顾不得孙妈妈是伺候她的积年老人,将她打发出去,看顾穆家祖坟,没有老夫人命令,这辈子再也不要回来。

她痛苦求饶,老夫人却不松口,只说:“你弄死了老大的头胎孩子,也可能是他唯一的孩子,不罚你去守祖坟,我怎么和老大交代?”

宴云为难的喝完一碗黄芪炖酒酿,吃了好些人参茯苓山药糕,再也塞不下去了,便见刘夫人走进屋来,亲自探望他。

和刘夫人感情和睦的一段时日里,宴云曾经天真的想,既然她是穆长沣的妈妈,也算他自己的半个母亲,他从小没了亲人,很渴望有一大家子人围绕在身边,热热闹闹的。

刘夫人从廊下经过,不巧两只胖鸟儿扑闪翅膀,扑了她一头灰,还扇出一蓬鸟粪,撒在刘夫人袖口,乍一看跟镶白花边似的。

刘夫人见宴云吃了那么多补品,脸色依旧白卡卡的,还怯生生的帮畜生求情,心里酸楚不已,赶紧扶着他躺回床上。

她细细的问宴云身子恢复如何,宴云不过跪了一夜,身上略虚乏些,所谓的病容都是装出来的,他不擅说谎心虚的很,低下头左顾右盼。

刘夫人看在眼里,心疼的将宴云双手握住,“你这手真是凉,我给你送来的补品你都吃了没?千万别仗着年轻,不把自己身子骨当回事好好保养。”

停顿片刻,刘夫人终于还是把堵在心口的话说出来,“你这孩子也是自己糊涂,怀了身孕也不晓得,若我知道你有孕在身,自然不会罚你去祠堂跪祖宗,这也是……穆家祖宗不保佑……”

见宴云依旧不言语,刘夫人又说:“孩子,你嫁进来以后,我就把你当亲女儿待,做父母的自然知道父母的忧虑。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见宴云明亮澄澈的眸子看着自己,刘夫人不得不硬起心肠,说:“知道你坏了身体,将来不能生育后,老大他虽不愿意,最后还是写了休书。没办法啊,玥儿,你有气冲着我发,老大他继承了将军府,不能没有一个继承人……”

见宴云最后一点血色从唇上褪尽,大大的眼眶里迅速涌上泪水,刘夫人叹气,说:“你不信?我把休书拿来给你看看。我不想瞒着你,你还年轻,早做打算,说不定老天爷另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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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宁穆长沣,有妻颜氏,因其目无尊长,行事无状,亦无所出,故与族中商定,决意休黜,永世离诀。自休弃后,任凭改嫁,各奔西东,与穆长沣毫无瓜葛,倘有悔狡,以文书为照。(修改,引用)

刘夫人见目的达到,心口也微微发闷,她是个好事做不彻底,坏事也干不利索的人,见宴云瑟缩如风中落叶,心里也很不好受。

儿媳妇扒拉着大儿子爱不释手的样子,刘夫人还历历在目,她抱着老大的肩膀,怜爱的帮他喂饭喂水,比刘夫人照顾亲生儿子还要仔细。

或许儿媳妇回娘家后,还能另嫁良人,颜家只要替她选有子嗣的鳏夫,便可两厢成全,过上琴瑟和鸣的快活日子吧?

宴云不知道刘夫人是何时离开的,下一刻抬起头时,天色已昏,无数归燕斜飞,掠过低矮的屋檐,鸟笼中的胖雀儿打闹间踹翻了盛水的天青色小瓷碗,哐当声响,打破了院中死寂。

因私会三皇子十分隐秘,穆长沣虽腿脚不便,还是仅带着何管家一人出去。离开人烟寥落的城郊巷陌,何管家坐在前头驾车。

“大将军,这趟回将军府,您还是见一见少夫人吧。什么都瞒着她,只会让她愈发担心,饭都吃不下……”

车在将军府的东南角门停下,何管家亲自去开黄铜门锁,撩开垂落的串串紫藤,请穆长沣抄小道回院子。

何管家识趣的没有跟上去,快步走回自己屋去,坐下连喝两杯冷茶解渴后,突想起大将军刚才的吩咐,便掀开一片地砖,去找大将军留下的书信。

薄薄的一层窗纸,映出窗前宴云清瘦可怜的侧影,他一手托腮,晃晃悠悠的朝桌上趴去,头碰到桌面的一瞬旋即惊醒,甩了甩小脑袋瓜,重新又坐直了身体,然后转过头,看向院中。

铜枝灯的光晕朦朦胧胧的打在宴云身后,照亮他诗韵清远的肩颈,他眸中似有水光荡漾,说不尽道不明的情愫令穆长沣喉头酸涩,几乎说不出话来。

两人也不知对望了多久,那灯光照的人头发发白,骤一看,仿佛轮回辗转,他们已经于今夜白头到老了一般。

“……陛下命我十五日内赶回京城,此行必然奔波劳累,何必带你一路受苦?家中库房钥匙你妥善收好,千万不要给了别人。安心在此等我回来,每日多吃一些饭食,不要过度忧虑。”

良久,宴云走到门口,搀住穆长沣的臂膀,嫣然笑道:“我知道你明天要走,路上艰难,必不能如常饮食,我叫厨房做了一大桌的好菜,就等着你回来,我们好好吃一顿饭,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穆长沣见宴云笑得欢畅,脸上连一点离别的阴霾也没有,稍稍放下心来,那桌上的饭菜虽凉了,但宴云选的都是些冷热两吃皆可的,天气又热,也没所谓。

他不爱喝酒,但天生酒量不错,那酒里明显下了药,药量并不算多,曾经受过老将军严苛的耐药训练的他,至多只有一盏茶的功夫彻底失去了知觉。

他躺在自己屋里的床上,两手两脚都被绸缎带子拴着,往四面挂在柱子上,妻子背对他坐在妆台边,雪白纤细的手执着梳子,正在梳理那不算长的真发。

杏黄如古画的颜色,更衬出眼前人肌肤似玉,宴云仅披着外衫,没穿中衣和肚兜,虚掩着的衣襟下,大片雪肌散发着淡淡馨香。

“穆长沣,虽然你写下了休书,但我不怨你。这桩婚姻本就由骗局组成,我……一直在骗你,是你不对……”

穆长沣想抬手帮他擦去泪水而不能,见宴云越说越激动,便想安慰解释几句,他一开口,才惊出一身冷汗,发现他自己的嘴唇被一条黑巾死死缠住,嘴里竟还塞着一卷手帕子,只能发出呜咽声。

“我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更对不住你。我和谢英知那混蛋一样无赖可恨……”宴云膝行上床,趴在穆长沣身上,灵识里最近一直在积攒力量的绿树瞬间抖擞精神,比他先一步抱住了穆长沣的胸膛,并在宴云解开穆长沣腰带的瞬间,开开心心的窜了进去。

穆长沣继续眨眼,试图将心意传递过去。不一定会恶心啊媳妇儿,哦不对,一定不恶心啊,媳妇儿!

宴云紧张的舔了舔嘴唇,唇上水光闪动,如樱珠般诱人,和胸前那雪色红梅一样的美景,竟是相得益彰。

宴云急促的呼吸感染了穆长沣,他不由自主跟着宴云的节奏喘气,目光顺着宴云青筋突起的手,转向了他略略抬起的身后。

何管家有心去大将军院里探个究竟,可又一想,即便是少夫人拿走了,她亲口质问大将军,大将军又不是没长嘴巴,小两口三言两语不就能把苦衷说清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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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半掩着,晨光流丽的迤逦过疏密有致的林木香花,似有红烛尚未燃尽,那点点烛火照在窗纸上,映出一个磊落高大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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