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芒(静深)

“我们之间从来都不需要说谢谢。”

第76章 74.尘封的照片
为了查许哲远的案子，周芒私下又和张小姐约着见了一次，但依旧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除了那张关于姜尚的通报，他们没有任何其他方向。无奈下周芒将这两年的调查笔记都翻了出来，希望能借此找到新的突破口。
弥南是个没有春秋的城市，虽然已是九月中旬，外面的太阳却没有半分示弱，灼灼阳光几乎要把整个城市烤熟，就连室内都带着一股闷热的劲。
周芒坐在楚洛家的茶几边上，一手翻看笔记本一手用记号笔在上面画圈，汗水几乎要把他额前的碎发全部打湿。
“芒子，吃根冰棍。”
楚洛将绿色的包装纸撕开，把带着绿豆清香的雪糕递到周芒嘴边，顺手打开空调，把温度调低。
周芒放下笔，目光聚集在笔记本上贴满照片的一页上，照片上的人穿着正式的西服，戴着金框眼镜，看起来很是斯文。
楚洛坐上茶几指着照片问他，“这个人就是姜尚？”
周芒头也不抬地答应，“嗯，我从他们厂早几年的外宣资料里扒拉出来的照片。”
“你这天赋，不去做侦探或者警察太可惜了。”楚洛啧啧称奇，“当记者实在是埋没了你。”
“哥们之前做调查记者的和侦探也没区别。”周芒咬下一大口雪糕，牙齿被冰得有些发颤，他凝视着打印照片上的面孔，抬起头问楚洛，“其实这两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嗯？”
“按照老师笔记里的说法，姜尚从一开始就知道民泰制药厂生产违禁药品的事，药厂那边给他的待遇也很好，是什么原因让他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楚洛蹙起眉头，“兴许是亏心事做多了，突然良心发现？”
周芒单手撑在桌面上，把笔记往后翻一页，里面记着的是当年他查到的姜尚家的住址，可惜的是等他赶过去的时候，姜尚已经失踪，这两年里他也去那看过几次，始终都没有人住。
“这不太符合常理。”他低声回答，“良心这种东西不是突然就会有的，除非是受了什么刺激。”
楚洛从他面前把本子拿起来，“那再去他住的地方查查看呗，反正现在咱们也没什么线索，民泰那边又混不进去，不妨再去他住的地方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有点新收获。”
周芒没有否定楚洛的说法，他两三口把剩下的雪糕吃完，将棍子丢进垃圾桶里，“行，现在就去吧。”
楚洛扫过墙上的挂钟，“行，不过得带把伞，这太阳可不好受。”
姜尚住的地方位于西市区的北部，再往前多走几公里就是城郊的工业园区，地理位置不怎么好但离民泰制药厂挺近。
楚洛带着周芒一连绕了好几条小道，终于赶在晚高峰前把车开进人潮涌动的西市区，因为道路规划不合理，西市区这一片房多路少，还不到下班的时间点就开始堵车。
楚洛单手握着方向盘，冷冷盯着前面拥挤的车流，余光瞥见周芒似乎在和人发消息，下意识问道，“怎么，还和江公子联系着呢？”
周芒干脆回答，“嗯。”
“草。”
见前面的车迟迟不动，楚洛狠狠按了一下喇叭，等情绪平和下来，他才继续说，“你和他这样没问题吗？”
“什么问题？”周芒反问。
“他可是江家的三少爷，我们可是要推倒江家的，你和他这样不清不楚的算什么呢？”楚洛有些含糊其辞，“我本来以为你不知道江家的事……或者你当初和他在一起只是为了报仇，可现在我觉得你好像……真的喜欢上他了。”
周芒闻言，并未反驳，他低声回答，“起初我是为了报复才接近他的，但遇野他和这些事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楚洛嗤笑一声，“哥哥，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江家的三少爷，他就算再傻白甜也不可能和这些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明白你的意思。”周芒按上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但他的确很可怜。”
“……”
楚洛一时无语，转过几个弯后才回应，“可怜男人倒霉一辈子，我就不信他还真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盛世白莲了。”
周芒听到这个称呼不由笑出声，“你别说，他有时候确实挺白莲的。”
楚洛狠狠翻他一眼，低声嘀咕，“可恶的恋爱脑。”
两人在巷口堵了十来分钟终于到了姜尚住的地方，那是一栋多位住户混居的三层居民楼，从外表上看像是几十年前的建筑。
周芒轻车熟路地带着楚洛上到三楼，指着里面那扇贴满各种小广告的深绿色铁门说，“就这。”
楚洛走上前一看，这里的确很久都没有人来住过，门口的灰踩上去都能印出鞋印来，他敲了两下房门，转头问周芒，“进去过吗？”
周芒摇头，“这里的房东说这间房子他卖给姜尚后，对方换了锁，他们都没钥匙。”
“找个开锁的啊？”
“不好打草惊蛇。”
楚洛若有所思，从头发取下一个发卡，对着门锁一阵摆弄，没几下锁居然真的开了，他在周芒惊诧地注视下轻推开门，“厉害吧？”
周芒装模作样给他鼓掌，“厉害。”
因为长期没人打扫，房间里满是尘土和蛛网，各种的家具乱七八糟地放在倒在屋内，文件和日用品散落满地，像是被什么人故意弄的。
“咳咳……”楚洛掩着口鼻，伸手扇了几下风，“全是灰。”
周芒掏出一个口罩递给他，随即在屋子里翻找起来，地面上散落的文件都和民泰制药厂有关，但都没什么用，他压着嗓子对楚洛说，“有人来过这里，把有价值的东西都带走了。”
楚洛冲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在周边找了一圈的确没有什么线索，正想喊周芒快点离开，却发现周芒停在了床边，一动不动。
他刚走过去，就看到周芒弯腰从床脚边抽出一个旧相框，周芒直接将相框拆开去取出里面有些泛黄的相纸，那是一张双人合影，个子高点依稀能认出是姜尚，而他旁边站着的是一个还穿着高中校服的年轻男孩。翻到照片背面，上面用黑色中性笔写着一行小字“2010.10.1姜尚与姜明”。
“姜明……”
周芒低声重复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他隐约记得自己在哪见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楚洛看着有些相像的两人问道，“他们是兄弟？”
周芒摇头，“姜明是独生子，而且父母很早就离世了。”
楚洛不解地从他手里接过照片，“那这里面的人会是……”
他话音未落，原本闭合着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楚洛以为是周围的邻居过来查看，正想解释，那个推门的人见到他们却猛地像后退一步，朝着楼下的方向跑去。
“诶？”
楚洛和周芒对视一眼，将照片收起，朝着来人逃跑的方向追去。那人对周边的地形极其熟悉，逃跑的时候专挑不起眼的犄角旮旯躲，但他的体力似乎不太行，没跑出多远就被他们堵进一条狭小的巷子。
“你跑什么？”楚洛不解地望着面前衣着破烂的年轻人，“我们又不是什么坏人。”
“你……你们……坏……”
年轻人口齿极不清晰，含含糊糊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身体还在不停发颤，楚洛意识到面前的人智力可能有点问题，轻声安慰道，“你别怕，我们真不是坏人，我们是……房产中介……”
趁着楚洛忽悠人之际，周芒走上前仔细看了一眼面前脏兮兮的人，他轻声喊道，“你是姜明吗？”

第77章 75.冤魂作祟
年轻人听到这个名字，抱着胳膊径直往后退，“我……我不是……我不是……”
楚洛见他实在害怕，无奈叹气，温柔地走上前，“那你能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吗？”
年轻人拼命地摇头，“我……没有家，也没有名字……”
“这样呀。那这附近有你认识的人吗？我们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我，我要找哥哥。”
“哥哥？”楚洛眸光一闪，“你记得哥哥叫什么名字吗？”
“不可以。”年轻人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用力推开楚洛，朝着外面跑去，“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楚洛原本想追上去却被周芒拦下，他翻看着那张照片，低声对楚洛说，“他应该跑不远，还会回来的。”
“你确定他就是照片上这个姜明？”楚洛迟疑道，“他那脸花得和猫一样。”
周芒把照片夹进笔记本里，头也不抬地回答，“他脖子上有个很明显的胎记，你刚刚没仔细看。”
“啧。”楚洛朝着面前的空气挥了两下拳，“现在怎么办？”
“在附近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他总不可能是突然出现在这边的。”
楚洛应声走出巷子，挑了一家离姜尚家挺近的苍蝇馆子，看招牌在这一块少说也开了十几二十年，门口支起的木制餐桌已经有了一层铮亮的包浆。
周芒点了几道弥南的特色菜，又拿来两瓶冰啤酒，喝到一半才同老板闲聊起来，起先只是说些附近发生的事，后面聊到姜尚家住的那栋房子时，老板突然一脸警觉地问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我们是楚天置业的。”周芒压低声对老板说，“这不是最近老板准备在这块开发个新小区，让我们提前过来摸一下这边住户的意愿。”
老板听到这块要开发，眼睛顿时亮起来，“真的假的？要是真被收购能赔多少钱？”
周芒对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小声点，“这可不好说，但这次的老板很大方，要是能谈成，肯定不会少你们的。”
“那可是好事啊。”老板随意扯过一张椅子坐到他们桌前，“你们要知道啥都可以问我，我对这一块可熟，就没我不知道的。”
周芒给老板倒上一杯酒，“我先前听说这一块治安不好，经常有人失踪？”
“治安不好？”老板猛地闷下半杯啤酒，“哪有的事，这块安稳的很，至于失踪……就对面那栋倒是几年前有个人失踪但是具体是什么情况，咱也不清楚，可能是闹鬼，被鬼抓走了吧。”
“闹鬼？”楚洛诧异地问道，“这个时代还有这种事？”
“当然。”老板把杯子放下正想说什么，但眼珠一转含糊道，“害，就是一些人编得胡话，这世上自然是没有鬼的。”
周芒追问道，“那具体是什么事？”
老板欲言又止，低声问道，“这应该不会影响到征收吧？”
周芒笑着摇头，“我们老板不信这个。”
老板这才放下心来，“就是早几年前那里面三楼，住着一个挺奇怪的人，好像姓姜，平日里除了出去做事的时候都不出门，听他邻居说他特别有钱，但是就是不愿意换个大房子住，起初大家只是觉得他这人挺怪也没说什么，后面就经常有人在他家里听到惨叫声，而且还是半夜。
这里的人觉得奇怪，就带着警察去他屋里查过一起，结果里面什么都没有，后来没过多久，他就离奇的消失了。他又没有什么亲人家属，消失以后那房子就空置了，但还是偶尔有人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说像是有个女的在里面哭。大家都说他这是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东西，被追魂夺命给带到阴间去喽。”
楚洛觉得这说法有意思，正想让老板再详细讲讲，一颗石子突然砸进他的碗里，他抬头一看，姜明正站在不远处拿石子丢他，嘴里还喊着“坏人”之类的话。
“哎呦，这小叫花子。”老板起身抄起锅铲，作势就要朝着姜明挥去，姜明啊啊地叫着瞬间又跑得没影。
“你们别介意啊，那孩子好像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在这附近流浪，智力不太正常，心眼不坏，就是喜欢搞恶作剧。”
楚洛笑着把碗推到一边，“没事，我犯不着和一小傻子计较，话说你们知道他是从哪跑出来的吗？”
老板摇摇头，“不知道啊，他隔三岔五就来这边晃悠，没人知道他是从哪来的，问他也不说，先前倒是找社区的人来处理过，但没多久他又自己回来了，大家渐渐也就习惯他在这。”
周芒盯着姜明跑走的方向看了一阵，见时间已经不早，付完款后便拉着楚洛离开饭店，带着他在周边的街区闲逛起来。
入夜以后的西市区很热闹，本就不大的街边摆着各种各样的地摊，各种食物的味道和油烟混杂在一起，楚洛吃不惯路边摊，两人就在街角的便利店里要了两份关东煮。
夜色深沉，整座城市都被染成一片厚重的蓝黑色，周芒抬起头透过玻璃光影上的自己可以清晰地看见对面招牌上印着的广告语“美洛康定，高效止痛，不让痛苦影响你的生活”。
他下意识按上自己的太阳穴，埋头夹起一块白萝卜，鲜甜的汁水在唇齿间溅开，他闭上眼睛轻舒一口气。
“姜尚家的事你是怎么想的？”楚洛坐在旁边出声问他。
“前两年我来的时候，他们就是这么说的。”周芒头也不抬地回答，“他家里自然不可能有鬼，但说不定会有其他的东西。”
楚洛猜测，“人？”
“不清楚啊。”周芒用手撑着头望向他，“兴许我们这两天还得去一次他家，把他和姜明的关系弄清楚说不定会有新思路。”
楚洛压低声凑到他面前，“你觉得查这件事能对我们有帮助吗？”
周芒眼睫低垂，声音带着些沙哑，“如果他们手里没有关键性证据，兴许就不会死了。”
“是啊，这个世界总是这样。”
楚洛无声笑起来，他拿起手机，打开一个许久没点进去的对话框。
【。：我们碰到了姜尚的弟弟，目前情况还不明确，应该没有危险。】

第78章 76.把海送给你
自打上次谢乾找过周芒以后，周芒再也没有在公司里见过他。听孙主任说他病情突然加重，只能住院治疗，周芒本想去医院看望谢乾，但一想起那天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事，周芒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决定。
周五这天，开完例会，周芒本想喊上楚洛去西市区找姜明，半只脚刚踏出办公室的门就迎面碰上了钱浅。小姑娘手里抱着一个比鞋盒大点的包裹，看到他还没走，连声说道，“周老师，你的包裹，前台姐姐让我给你带上来的，说是上午送过来的。”
周芒从她怀里接过缠满胶带的盒子，扫了一眼快递单，收件人那行的确写的是他的名字，电话也是对的，但发件人是空白的，手机号还缺了一位。
他下意识觉得不太对劲，掂量了一下盒子的重量，问楚洛要来小刀，抱着盒子去了厕所。
到厕所以后，周芒把盒子放在洗手池上，用刀划开缠绕在上面的黑色胶带，刺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他强忍着恶心掀开纸板，一具被剥皮的动物尸体赫然躺在里面，尸体的嘴里还插着一张金色的贺卡。
“里面是……草……”
楚洛的声音在周芒身后响起，他后背一阵发凉，强忍着胃部的不适，伸手从尸体嘴中将那张贺卡抽出来，贺卡上面用鲜红的血液写着两行明晃晃的大字，“下一个就是你！”
“呕……”
看到手上沾染的黏腻血液，周芒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在一边干呕起来，哪怕楚洛已经把盒子关上，那腥臭的味道却怎么都散不开，始终缭绕在他的周围。
楚洛随便推开一间隔间门把盒子丢进去，然后关上门，见周芒的情况不妙，他快步上前问道，“你要紧吗？”
周芒撑着强直起身子，摇头道，“我没事。”
“那这个盒子怎么办？报警？”
“不要报警。”周芒厉声打断他，“盒子应该是他们寄过来的，当务之急是确保姜明的安全。至于里面的尸体……先找个地方埋掉吧。”
楚洛的视线扫过他刚刚关上的厕所门，眼中掠过一丝阴霾，”好，听你的。“
简单处理完盒子里的东西后，两人立即开车朝着西市区赶去，所幸他们到的时候姜明还好好的，正呆在饭店门口朝老板讨饭吃。
因为前段时间他们经常过来找姜明，还给他买东西，他对他们的态度明显好了不少，楚洛在路边和他软磨硬泡半天终于把他骗上了车。
看着在后座上睡得正香的姜明，周芒一时间有些难受，他不安地用指节敲打着车窗玻璃，转头问坐在姜明旁边的楚洛，“洛洛，你说我们把他安置在哪，会比较好，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楚洛轻声安慰他，“别太紧张，芒子，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就行。”
周芒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按了两三下，火机才出火，他低声暗骂一句，把烟点燃以后靠在车窗边猛吸一口，带着薄荷清香的烟草气味逐渐覆盖一直环绕在他心间的血腥味，但心头的忧虑却怎么都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