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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芒(静深)


“那陈浅河,他现在……”
周芒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手机铃声打断,他按下接听键,许光辉着急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让他赶紧看微博。周芒刚点进去,一条视频直播被推送到他面前。
直播里一个穿着破旧T恤和牛仔裤,头发凌乱的年轻姑娘举着一块纸板正跪在弥新门前,旁边围着不少人拍照,而纸板上用鲜红的油漆涂着“还我公道”几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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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写这一段的时候,在网上看到一个2013年记者报道失实的案子,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搜一下“《新快报》记者陈永洲被刑拘”,和正文没关系,但是很值得深思。

“我不是过来闹事,我只是想替我父亲讨回一个公道。”
听见里面的话,周芒推门的动作骤然停住,迟疑片刻后他推开门,谈话室里只有三个人,谢静宜,算是他半个老师的老记者郑秀,以及直播中跪在弥新楼下的那个姑娘。
周芒和孙主任刚走进去,那姑娘的眼神便一直跟在周芒身上,见他看向自己才冷淡说,“我记得你,当时你也来过我家。”
“你家?”
“对,我叫陆芸,我家在南城信安镇,2018年9月,你和姓陈的来过我家,我父亲不在,是我给你们开的门。”
18年……周芒的思绪飘到几年前,当时他的确和陈浅河去过南城,只是后面弥新这边出了些事,他过去没几天就回来了,至于他们是为什么去的南城,他想不太起来,只隐约记得和农民工讨薪有关系。
陆芸说完话把一份保存的很完好的旧报纸丢到周芒面前,他拿起来一看,是2018年9月23号的弥新时报,头版上的大字标题印着《南城包工头欠薪潜逃,农民工们该何去何从》几个大字,主笔记者是陈浅河。
“当年我父亲陆浩根本就没从老板手里拿到钱,他自己辛辛苦苦干了一整年也一分钱没有,而你们却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他,说是他卷走了钱,害得他走投无路,只能跳楼以证清白。这就是你,是你们的职业修养吗?”
陆芸的声音铿锵有力,字字珠玑,完全不像是在说谎,倒像是在抒发自己积累已久的怨恨。
“这件事我记得,当时陈浅河的稿子是我审的。”邓秀神情严肃,眉宇一凝,冷静问她,“当年有十来个农民工说他们亲眼见到老板把钱交到你父亲手里,那位老板也说他的确是给了钱的,还有照片为证,而你刚刚说,你父亲没收到钱,这个怎么解释?”
陆芸因为情绪太过激动,眼睛有些泛红,几乎要流出血泪来,“那照片上显示我爸收了那笔钱,钱就一定在他那?那老板当时只是说暂时交由他保管,并没有说是工资,我爸是老实人,就替他收着,没两天钱就被老板拿回去,他不承认反倒栽赃说是我爸将钱藏起来的。”
邓秀脸色苍白,用手捏揉眉心,“那当年举报你爸的工友……”
“当年举报我爸的工友后来跟着那个老板成了新的工头,他早就看不顺眼我爸,想找机会把他挤下去,我爸有精神问题也是他编造的,我爸精神很好,他年轻时候是因为偷东西进去过,但我是他女儿,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明白吗?”
“你先冷静一点,陆小姐。”谢静宜起身给陆芸接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这件事已经过去四年多了,如果您说的是真的,我们当然会和您道歉,还您父亲一个清白,但现在这些话都只是您的一面之词,您得有证据才能让人相信您说的是事实。”
“证据?”陆芸轻‘哼’一声,从随身背着的双肩包里掏出几张纸铺在桌上,“这是我的资产证明,我父亲跳楼前写的血书,说来说去证据也得有人信才叫证据,当年你们不是怀疑是我父亲把钱拿走了,他就一套农村自建房,没什么存款,也就我一个女儿,这笔钱总不能凭空消失。”
“陆小姐,关于这件事,我们会调查清楚,请您稍安……”
“调查清楚?”陆芸打断孙主任的话,“你们当年就说会调查清楚,现在我父亲人都死了,可真相呢?真相在哪?我要见陈浅河,我要他还我父亲一个公道。”
眼看陆芸的情绪就开始失控,周芒正想起身安抚他,会客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消失两天的陈浅河依旧穿着他的那件旧外套,他平静地看向陆芸,”陆小姐,可以单独谈谈吗?”
陆芸一见到他,神情骤然激动起来,她拿起桌上的纸杯就朝着陈浅河砸去,“王八蛋。”
要不是孙主任眼疾手快,陆芸的巴掌都要呼到陈浅河脸上,在会客厅闹了十来分钟陆芸才冷静下来,答应和陈浅河好好谈。
为了不让两人打起来,孙主任和郑秀留在了里面,周芒在会客室的门口站了会,觉得闷,想去楼道里透透气,迎面就撞见钱浅正往会议室走。
他叫住钱浅让她先别进去,有事等陈浅河出来再说,钱浅平日里看着挺轴但关键时候还是挺听话,乖乖跟着周芒下楼去买咖啡。
两人刚进电梯,钱浅突然问周芒,“周老师,你相信陈老师吗?”
周芒看向她,“你说的是哪件事?”
钱浅埋着头,犹豫后回答道,“两件事。”
“如果你是问我相不相信陈浅河的人品,那我肯定会告诉你我相信,但如果你是问我相不相信他的报道会出现问题,我只能回答你,我相信。”
“可是,陈老师他那么优秀,那么正直,他怎么可能……”
“钱浅,评判一篇报道是否有偏颇,并不是看写报道的人是不是好人,专不专业,而是看报道本身有没有反映事实,写的内容是否客观准确。”周芒打断她,“一个人,再优秀的人他也有犯错的时候,因为他不是神,不是全知全能的,只是普通的人,会被眼睛,大脑,情绪和其他人欺骗。”
“那按老师你的说法是不是只要是人写的东西就不可信?”
‘叮’的一声后电梯门向着两边打开,周芒看着脸涨红的钱浅,淡然回答,“你兴许应该回学校提升一下你的媒介素养。”
钱浅不说话了,她心里有属于自己的答案,只是这个答案和周芒的不一样。
两人阴沉着脸走出公司大厅,大厦门口依旧聚着一波人,有的是来看热闹,有的是来赚钱,人群里隐约能听到有人在骂陈浅河,用的大概是某地的方言,很是难听,周芒的视线从他们身上一 一 掠过,随即面无表情地拉着钱浅往咖啡厅走,不让她乱跑。
相较外面的热闹,咖啡店里就要冷清的多,周芒给钱浅点了一杯冰美式,趁着等待的空隙,向服务员要了杯冰水,就着冰水咽下一颗镇痛药。
他记不太清楚自己这个月吃了几次,只觉得这似乎已经成为常态,疼痛,眩晕以及无时无刻的麻木。
“周老师……”
钱浅的声音让周芒稍稍回过神,轻声问她,“怎么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在报道中真的弄错了,那该怎么办?”
“……”周芒把手里的杯子放下,眼睛微微眯起,“有良心的人道歉,赔钱,一辈子都活着阴影里,没良心的人不管不顾,依旧潇洒。听过罗生门的故事吗?”
“嗯?”
“一个被赶出家门,流浪街头的武士到破旧的城门上避雨,那里满是罪恶之人的尸体,他在那遇到一个老妇正在扒一具女尸的头发。于是武士就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老妇说那死去的女人生前把晒干的蛇段当鱼干卖给别人,不是什么好人
而她要扒女人的头发做成假发,因为只有那样她才能赚到钱活下去,她是被逼无奈的,并非恶人。武士听后那剑指着老妇,把她的衣物都扒下来,他对老妇说,你要靠扒死人的头发才能活下去,而我为了活命也要扒你的衣服。”
“这……”
“听起来有点荒谬?”周芒的指节轻轻敲打在玻璃杯上,发出类似于风铃的声音,“但这实际上就是我们大多数时候会遇到的事,一件纠纷里的每一个人,哪怕是旁观者,他们都是从自己立场出发来判断对错的,这是生物的本能,趋利避害,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去记忆和谈论。成年人的世界和小孩子的不一样,生活不是考试有对错之分,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事都是没有对错的。
早几年我还和你一样是实习生的时候遇到过一件事,一个爆料人说他被某家整容机构诓骗,花了很多钱结果整容失败,对方不仅不同意赔偿还喊保安暴力驱逐他。接到这个消息以后带我的老师让我不着急,先等一段时间,做个详细采访后再也报道。于是一周后我再次采访了这位爆料人,但他已经不太愿意让我们把这件事报道出去了。“
钱浅眉头轻蹙,”为什么?“
“因为钱。”周芒淡然回答,“兴许他在找到我们前的确是想把这件事闹大,但后来那家整容机构找到了他,说只要他不继续爆料就会给他赔一笔钱,她再三权衡后还是决定不把这件事闹出去,因为一旦闹大,她拿到的就会变少。”
“怎么这样……”
周芒嗤笑一声,“在现代社会人都能是工具,记者又何尝不是,这个世界上每天有成千上万的人在向我们祈求,希望新闻报道可以关注到他们,希望大众可以看见他们,但这成千上万的人中有多少是真正的好人,多少说的又是真话呢?
如果你是一个普通人,你可以和任何人共鸣,同情他或者怨恨他,但你是一个记者,你就必须时刻保持镇定,理智甚至冰冷,因为你需要的是真相,是被情绪和利益所掩盖的真相。记住一句话,‘真实是新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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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生门故事来源:《罗生门》——芥川龙之介
提供两个案例可作参考,还是可以直接在网上搜2019年的《湖南一记者核实不足致报道失实 被控寻衅滋事引争议!》,2016“《一个病情加重的东北村庄|返乡日记》系虚构杜撰“,都是关于报道失实的,但是性质不太一样。

第39章 37.今日方知我是我
从业多年,陈浅河早已记不太清自己当年是为什么选择这个专业了,只记得是因为一本出自某个知名记者的自传。
他在里面看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事以及永远也无法触及的人生,有好有坏,有悲有喜,这像一面镜子,有时候又像万花筒。他被一种说不出的情绪笼罩着,只觉得这是一个高尚而又富有正义感的职业,而他也想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后来陈浅河顺利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进了新闻传播毕业,经过严苛的筛选入职弥南最好的报社,在这里他认识很多和他一样的人,他们都想要知道真相,想要让更多的人看见真相,让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里的人也能拥有被看到的机会。
他跟着报社里的前辈和同事去过很多地方,阴暗的地下矿场,肮脏的饭店后厨,充斥着哀嚎和哭喊的疗养院,见过命案现场,目睹过各种纠纷……他不觉得这些苦,也不觉得累,总想着自己的工作是有意义的,可以让越来越多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这是他的理想,也是他入职以来所秉持的信念,他带着这份信念在弥新坚持了很多年,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离开,只有他一直在一线,一直在现场。
陈浅河记得有一年的春天他们接到消息说有地方出现了一起很严重的冤假错案,覃文带着他们一起过去,呆了很久才查明真相还当事人一个清白。
那位当事人出狱以后激动地跪在他们面前,管他们喊青天大老爷,哭着说这份恩情一辈子也报不完。
这样的话陈浅河从许多人那都听到过,他从不把自己当作英雄,也不觉得自己配得上那些赞许和荣耀,他所在意的只是年少时代那个充满理想色彩的梦。
2018年8月的一天他接到一个电话,对方声泪俱下地求他给大家主持公道。他背着相机来到南城,和被欠薪的十几个民工住在一个棚子里,听他们每一个人抱怨,咒骂,痛哭,看着三十好几的男人跪在地上哭得像是还不满三岁的小孩。
陈浅河说不出他的感受,只觉得这个世道总是如此,仿佛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了使苦命之人的命途更加坎坷。
虽然覃文经常说他们做新闻的不能太感情用事,但陈浅河时常想,如果一篇报道,一篇评论,没有血肉只是冰冷的事实,那他们有何意义呢?
他不是圣人,却悲天悯人,常觉得这世道不公,大多数的人都生活在苦难之中,终生不得解脱,而他兴许可以帮他们一把,只可惜这一次他并没有看清真相,他所信奉的公道和正义变成带着血色的子弹,生生击穿了一个无辜的灵魂,也击穿了他最后的体面和理想……
周芒领着钱浅回去时正好碰到从谈话室里出来的孙主任和陈浅河,两人的神色都不怎么好看。周芒心里大概猜到些结果,想安慰陈浅河几句,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这种事倘若发生在别人身上还能说几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之类的话,但陈浅河不行,他很较真,眼睛里容不下一点沙子,更别说是这么严重的报道偏差。
“那个……陈老师,你吃饭了吗?”钱浅抿着嘴,鼓足勇气问陈浅河。
陈浅河的现在的状态并不太好,点头回应钱浅后转身看向那些围在楼下闹事的人。周芒把手里刚买的冰咖啡递到他手里,“浅河,别搭理他们,我们谈谈?”
“行。”
陈浅河苦笑一声,“我想抽根烟,咱们去天台吧。”
弥南今天的气温直逼37°,临近正午的烈日几乎要把人给烤化,陈浅河背靠着围栏蹲坐在地上,一边抽烟一边喝刚从售货机里拿出来的冰可乐,一连三、四罐下肚以后他才停下。
周芒站在一边静静注视着他,强烈的阳光让他有些睁不开眼,只能眯着半眯着眼睛看东西。
“周芒,说实话我觉得我是一个特别可笑的人……就像一头想要飞上天的猪,一样可笑。”
他分明没有喝酒,但声音却带着浓厚的醉意,像是从来就没有清醒过一样。
“说什么呢?”周芒回答,“你哪可笑了,少妄自菲薄,你要是可笑,那这世界岂不是个天大的笑话。”
陈浅河苍白的脸颊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红,他夹着烟的手微微发颤,“周芒,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但我真的觉得挺可笑的,你还与眼放记得我们感到弥新那一年嘛,覃老师问我们为什么会选择当记者,我说我想帮助更多的人,想让大家看到这个社会每天都在发生什么,当群众喉舌,为人民发声,实现新闻理想。
于是我每天都跑啊,跑啊,去各种地方,采访各种人,然后写一篇又一篇的报道,但这些真的有意义吗?他们中的大多数依旧活在原来的日子里,依旧像猪狗,像蝼蚁一样活着,而我呢,我好像什么都做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周芒低着头,尽量不让阳光刺到自己的眼睛,他伸出手轻拍陈浅河的肩膀,“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如果没有你,很多人兴许这辈子都得不到社会的关注,你让世界看到了他们,不是吗?”
陈浅河将手中的易拉罐捏变形,然后朝着远处砸去,“那又有什么用呢,周芒,被看见,被遗忘,然后死掉,千千万万的人都是这样的。我们能做什么呢,我们什么都做不了,还会变成帮凶,变成吸人血的人。满口都是仁义道德,落笔全是盛世太平,可事实是什么,压根就没有他妈的事实。”
他这话说的太过赤忱让周芒没法往下接,只是垂眸凝视着远处辽阔的天空。
“周芒,其实我一直都挺羡慕你的。”陈浅河站起身,扶着半人多高的围栏笑着看向周芒。
“我有什么值得你羡慕的。”周芒摸不准他的意思,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其实当年覃老师出事以后,那个案子被转给了我。”陈浅河哽咽着往下,“但是我没接,因为我知道如果我接了,大概率就会和他一样……我一直不敢和你说这个事,害怕你会觉得我是懦夫,但我现在觉得我的的确确是个懦夫,你不一样周芒,不管发生什么,你总是站在对的那一边的,你总是能义无反顾的冲上去,你是大家的英雄……“
“说什么傻话呢,陈浅河。”周芒认真地看向他,“你才不是懦夫,你是英雄,你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好记者,大英雄,难道你放弃调查一个案子,因为你一次失误,你就要给自己扣上懦弱的帽子吗?既然出了问题,那就去补救,觉得自己做的不好就去改正,何必在这自怨自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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