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还是你继父的事情,我托人去咨询过了,被害人陈述肯定是必须要的。”赵霖实话说道:“而且现在事情也过去一段时间了,没有其他证据来补强,根本没法定罪。”
“赵霖哥,可是单然她做不到……”单子淮摇摇头:“上次警察来给单然做指证,结果单然承受不了......还住了那么久院。”
“是的。”赵霖叹了口气:“所以这件事情,可能就这样了。”
见单子淮垂下了头,赵霖安慰道:“我们也尽力了不是吗,单然的健康还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
“至于监护权的事情比较复杂,还不如先这样。”赵霖停顿了一下:“你也完全还是个孩子呢, 只管好好学习最重要。”
转头见单子淮正垂着头,闷闷不乐的样子,似乎并不想做什么回应。
“还有一个事就是......”赵霖酝酿了很久,直到单子淮都抬头看向了赵霖才斟酌出口:“我听单然说,你不打算参加高考了?”
单子淮点点头,又垂下头,手上不自觉地玩弄着安全带的搭扣:“我想早点可以独立起来。”
赵霖叹了口气:“小淮,你不用背负这么多。”
“不然单然怎么办?”单子淮摇摇头,反问道:“大学要上四年,这四年单然放福利院吗?”
“我一直说会帮单然找一个领养家庭,单然的情况确实很难,但是你相信我行吗?别自作主张就放弃高考了。”
“赵霖哥,我和然然被你帮了这么多,已经很感激了。”单子淮说道:“就保持这样吧。”
这句话之后,赵霖安静了一会,车速慢悠悠的,单子淮看着窗外的梧桐叶被夏日的阳光照得很饱满。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赵霖忽然说道,向来温温柔柔的脸上少见得露出了些说不上来的其他情绪:“但是我能明白你的痛苦,所以我会尽力的,你必须信任一次大人,不许自作主张。”
超市就在不远处,赵霖把车停在路边,带单子淮下车去买,单子淮只挑最便宜的老式冰棍,赵霖见了硬塞了几个哈根达斯到购物袋里。
“你朋友不是要来你家里吗?”赵霖边塞边强调:“好好招待人家。”
苏哲聿又骑到了小巷口,单子淮已经站在巷口那家婚庆店门口了,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
“你刚刚从外面回来吗?”
单子淮没有穿校服,穿了一件看上去有些旧了的T恤,T恤背后被汗湿了大半
“去给然然拿药了。”单子淮也不避讳单然的病,他晃了晃手里的两个塑料袋:“还买了点冷饮。”
走进巷子的时候,总在婚庆店门口玩耍的小孩又被老板娘拽进了店里,在老水井边,那些蹲坐在石墩上打水洗衣服的妇婆一看到单子淮脸上立马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他妹子是个精神病。”
“那个没人要的老太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房子租给没爹妈的精神病”
巷子很窄,细碎的嚼舌根总是四散开来,
苏哲聿好像没听见一样,大步走开。
单子淮每次走进巷子,在回家的最后几步路都会忍不住垂着头走路,数着自己脚下的青石砖,尽量不去管周围的闲语。
但今天他忽然觉得,苏哲聿在身边,好像这段路没有那么难熬。
走到巷子尽头,怀粗的银杏树旁,单子淮低下头在裤子口袋里找钥匙。
等吱呀作响的门被推开,苏哲聿走进院子,然后跟着单子淮绕进房内,这间他已经来过几次的小小房间,一进门看到一个小女孩正在餐桌上端端正正坐着写作业,另外一个椅子上也端端正正放了一个老虎布偶。
“哈喽哇,小妹妹。”苏哲聿一边换鞋,一边和单然打了个招呼,他上次见到单然时候,单然刚刚吃完药睡过去,此时的单然脸色比上次见到红润了不少,还扎了两个不整齐的辫子。
单然一脸戒备地看着苏哲聿,然后又看了看单子淮。
“叫哥哥,以后他会帮你补课。”单子淮和单然说话时候的语气和平时的调子并不一样,轻轻柔柔的。
单然抿住嘴不愿意说话,小小的脸上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不过听哥哥这么说,就瞥着嘴,把自己的作业本递给苏哲聿。
作业本上印有国青队的logo,苏哲聿过去看了一眼单然桌上的题目,心里想着也真的找对人了。
“你能补吗?”单子淮怕为难苏哲聿,先问道。
“这不是挺简单的嘛。”
这话一说出来,单然本来怯生生的眼神瞬间变成了一种不服气的样子。
“你老师最近教到哪里了?”苏哲聿清了清嗓子,坐了下来,试图学着单子淮轻轻柔柔的语调,用一种哄小孩的做作声线问单然。
哪知道苏哲聿坐下后,单然皱着的眉头就没有解开来过,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亲哥,一点正脸也不看苏哲聿
“你把她的小虎坐屁股下面了。”单子淮一脸无奈地指出,苏哲聿这才意识到原先那个椅子上的老虎布偶半个身子被自己坐着。
“啊,不好意思。”苏哲聿立马站起来,把布偶拿起来拍一拍还给单然:“没事,哥哥屁股香香。”
这话一说,单然的表情更委屈了,简直下一秒快哭出来了,单子淮见状,连忙哭笑不得地及时递给单然一个哈根达斯堵住她兜着的嘴。
可算把单然哄开心了不少,苏哲聿打开自己准备的笔记,开始和单然认认真真讲题目。单子淮给自己搬了一个小板凳,打算也在边上写会作业。
苏哲聿和单然讲的东西他只能零星听懂一些,似乎是和规律有关系,单子淮不自觉地把玩着黑色水笔的盖子,忍不住抬头偷偷看苏哲聿的样子。
午后的阳光灿烂,苏哲聿的侧脸整个浸在阳光里,连睫毛都好像沾上了光点,他似乎又在笑单然是笨蛋,单然眉头又拧巴在了一起,气呼呼地瞪了苏哲聿一眼。
苏哲聿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边就会出现一个小括弧。
单子淮晃晃脑袋,低下头专心写自己的卷子。
“乖,小单然快叫我哥哥,叫了就放你出去玩。”
单子淮抬头,看到分钟都转了两圈了,阳光也黯淡了些,苏哲聿还在和小孩抬杠。
“我不叫!”单然吐舌头。
单子淮收起作业,问怎么样了,听到苏哲聿说已经讲完了,单子淮示意单然可以去院子里找那只花脸猫玩一会去。
然后单子淮带苏哲聿进到自己的房间里,这个房子本来就很小,餐厅之外两间房间一个小厨房就是全部,单子淮的房间只得放下一张床,床上摆了一个床上桌,单子淮脱下鞋屈腿坐在桌边。
“你的妹妹确实很聪明,是数竞的好苗子哇。”苏哲聿说着,也坐到单子淮边上,有点艰难地盘腿他两条长腿坐下:“我看单然也半大不小了,怎么还这么喜欢毛绒娃娃呢?”
“然然一直稀罕那个老虎。”单子淮解释道:“那个老虎是妈妈留下来的,她从小抱着。”
苏哲聿听到这话,眉眼垂下了些,轻轻说了声“抱歉。”
“然然的病导致她情绪不是很稳定,有时候可能会很暴躁......”单子淮把自己刚刚在做着的英语卷子摊平,抿住思考着下面该怎么说,但是安静了一会,实在措辞不好,最后说道:“实在麻烦你了。”
单子淮的房间实在很小,两个人不得不挨在一起坐着,但是房间整齐到一尘不染的程度,苏哲聿猜测单子淮肯定有点洁癖在身上。
两个人挤在一起,本来就热的房间更难熬了,电风扇吹出的风都仿佛是热的,平时自己在家里都会开空调,苏哲聿实在有些不适应,把袖子挽到了肩膀处,另一只手抓着草稿纸扇着风。
单子淮倒是一点也不嫌热的样子,坐得板板正正,一脸的认真样子。
很可爱,苏哲聿忍不住这样想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想法,空气好像变更燥热了。
“你要吃冷饮吗?”见苏哲聿在给自己扇风,对方想起什么一样问苏哲聿,苏哲聿确实热得难受,立马点头。
单子淮起身去冰箱,然后手里捧了两三个不同的冷饮回来,递给苏哲聿一个哈根达斯。
为什么单子淮家里会有哈根达斯?苏哲聿诧异了一下,不过没有多问,从他手上挑了一个老冰棍
“我想吃这个。”他笑笑说,想来单子淮也很少吃这种牌子的冷饮。
拆开包装,苏哲聿大咧咧地一口咬掉了四分之一,可算感觉到了一点凉意。然后再把讲义中的重点指出来,继续和单子淮说道:“这种题目你要注意后半句的时态。”
单子淮用红笔在句子后面写下了“时态”两个字,字如其人,单子淮的字也是小小的,一笔一画,有点像小学生写的,但是不难看,只给人一种乖巧正经的印象。
老式风扇单调机械地转,苏哲聿嘴里咬着半根冰棍,单子淮则搅动着手里那杯香草味的哈根达斯,他吃得很慢,用小木勺沾一小勺,然后用舌头慢慢舔着。
咬完冰棍的苏哲聿没有急着去扔掉小木棍,而是嘴里叼着木棍看单子淮颇为吃力地做选择题。
单子淮皮肤很白,穿着一条不到膝盖的灰色短裤,大腿一直压在竹席上,出现了一条条很明显的红色纹路,可能压久了有点疼,单子淮换了个姿势,揉着压红了的腿部。
他写字时候屈着腿,看题时候脸会凑得很近,旧T恤的领口有点松垮了,苏哲聿侧下脸,就会看到领口下晒不到太阳的皮肤,还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因为皮肤白,所以衬托得更加明显了。
只看了两眼,苏哲聿便别开了脸看别的东西
单子淮的窗台上挨个排列着一串他收集来的石头,石头下面是几本有些折边了的国家地理杂志。
“难怪你地理好了。”苏哲聿说,因为叼着木棍,所以吐字含含糊糊的。
“嗯。”单子淮的回复仍旧一直是很淡淡的,但是因为被太多英文字母折磨得失去了光的眼睛又稍微亮了一些。
“这是什么石头呀?”苏哲聿伸手想去触碰最大的那块,又迟疑了一下:“我能摸吗?”
见单子淮点点头,苏哲聿才敢小心翼翼地捧起来。
“这是叠层岩。”单子淮解释道:“叠层岩多出现在爱格兰岛的山脊上。”
果然顾名思义,这块岩石上层次分明,像是印刷上去图案一般。
似乎嫌光讲不清楚,对方头凑了过来,指着那些独特的纹理说他们的形成原因。
挨近了就能闻到单子淮发梢淡淡的皂香味,苏哲聿饶有趣味地听单子淮絮絮地说。
很难得,单子淮会说这么多话。
“你哪里搞到的,好漂亮。”
“杂志。”单子淮手指了指,苏哲聿这时候才发现单子淮不大的柜子里还有一大摞的地理杂志,整整齐齐地按照期刊时间整理在一起。
“我先把题目做完。”单子淮又缩回了自己的脑袋,话变多了不少:“你有兴趣的话我过会和你说。”
“好哇。”苏哲聿点点头,不过他对叠层岩确实没什么兴趣,但是单子淮眼里放光的可爱样子却让他很感兴趣。
再过了一会儿,单子淮终于纠结完了,他翻出答案看了一下,用红笔划掉了一个答案,似乎还挺满意的:“错了一道题。”
“should可以省略。”苏哲聿也挺满意的,解释了一下唯一错的题目,他发现单子淮头脑其实很好,讲一遍的东西几乎立马都会了。
毕竟是单然的哥哥,不至于因为太笨所以成绩不好。
这样想着,苏哲聿接过单子淮的练习册,在其他对的题目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对勾。
毕竟上次翻单子淮卷子时候,他就注意到单子淮只给自己画叉不画勾。
“其实你很厉害的,以后多给自己画勾心情会好。”苏哲聿想给单子淮鼓点劲。
单子淮点点头,看着那个张扬的对勾似乎笑了笑,似乎犹豫了一会儿,他忽然抬头问道:“苏哲聿,你觉得逃避可耻吗?”
“不可耻吧。”苏哲聿回答:“毕竟谁都有忍不住要逃避的事情。”
单子淮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那是不是解决问题更好一些?”
“也许?”苏哲聿不知道单子淮具体在说什么,便问道:“你想解决什么呢?”
单子淮屈腿,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像个小麻雀一样蜷缩在床席角落:“我有一个继父。”他慢悠悠地说。
“他可以死掉就好了。”
第10章 疤痕
肉体的疼痛,大概一周就好了,淤青会消失,茧子会被剥掉,一周后,只有记忆会继续反复鞭尸自己,提醒曾经疼痛的位置和屈辱。
但是精神上的折磨,反反复复。
单子淮总是在一些混沌的梦里醒来,有时候是一些尖锐的刹车声,公交车后座上,生母护着单然,无声地在他的面前咽气,明明记忆里那些不堪回想的血块和画面已经模糊了,但是一旦在梦里,一切都清晰地好像上一秒刚刚发生过。
还有继父万有福的那张嘴脸,他盯着单然的脸,裂开嘴笑着说,他会照顾他们兄妹两人的。
万有福因为烟酒而焦黄的牙龈,哪怕是在梦里,那种作呕感觉都真实地不像是在做梦
后来他反复看到单然在房门背后小声地哭泣,小小的身体套在一件过大的睡裙中,怀里抱着老虎布偶。
“然然,可以告诉哥哥,为什么小虎身上有血迹吗?”
他一遍又一遍问,得到的只是单然摇晃脑袋的样子。
不仅仅是老虎布偶上怪异的血迹,还有单然的裙摆,单子淮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去问。
最开始,单子淮只是以为单然弄伤了自己,或者糟糕一些,是万有福打的,就像经常打自己那样。
但是万有福对单然却关怀有加,甚至在殴打自己的时候,只要单然扑过来,他都会停手。
单然在浴室里独自呆着的时间越来越长,水流声哗哗响,越来越寡言的单然,还有……
还有万有福看单然时候的眼神……
“然然,有人欺负你吗?”单子淮换了一种问法。
单然摇头,只有长时间的沉默。
“例如……叔叔?”
那天他因为鞋带没有系紧在湿滑的跑道上摔了一跤,去医务室清理止不住的鼻血,耽误了去接单然回家的时间。
本来应该去接单然下补习班回家,但是眼看着时间实在赶不上了。
“然然,你可以自己回去吗。”单子淮没有办法,只能借了医务室的电话打给单然。
“身边有伞吧,没有的话问老师借一把哦。”
“好。”
“回去自己呆在房间里,不要出来哦。”
“嗯。”
单子淮回去的时候,却看到了自己始终意想不到,但始终隐隐担忧的画面。
“你在干什么?”单子淮连忙冲向自己的继父。
万有福似乎没想到单子淮居然回来了:“你误会了,我想给她洗个澡,你看她身上都湿了。”
“放开她!”
单子淮记得自己抄起身边的花瓶就想往万有福身上砸,不过万有福毕竟是力气更大的成年人,单子淮扯着衣领摔在地上,花瓶碎在了自己身上。
他努力挡在单然面前,花瓶碎片割到了他的脖颈,血一点点淌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身后的单然是什么表情,他只看到那个老虎布偶歪斜在单然的脚边。
“给我滚。”单子淮顺手就捡起尖锐的玻璃碎片,直指万有福的脸。
万有福也自然感觉到单子淮拼死的劲儿了,他不愿冒犯去制服单子淮,低声嘟嚷了一句神经病,就离开了。
单子淮整个人泄下劲儿,手渐渐松开,玻璃碎片又掉在地上,变成了更小的碎片。
“叔叔之前对你做了什么?”
下一秒,单子淮立马转头,情绪激动地抓紧单然的手:“单然你快告诉我,叔叔做了什么?!他肯定做过什么是不是?”
单然咬紧了下唇没有说话。
“去医院。”单子淮拽着单然的手就往外走。
雨下得很大,单子淮几乎是把单然抗在肩膀上才带着她走出室内,单然忽然开始歇斯底里地叫着,甚至抓在自己脖子刚刚割出来的伤口上。
“单然,你怎么了?”单子淮不理解单然为什么忽然会这样,他束缚住单然的身子,心里只有相当大程度的害怕:“清醒点,然然。”
路边的人都避之不及,但是也不走远,围聚在外一圈看热闹。
单子淮脖子上的伤口还在一滴又一滴地渗出血来,砸在地上,化在雨里。
他抱着单然,只觉得无助又狼狈。
雨忽然停下了。
单子淮慢慢抬头,雨水从他的额头顺着脸往下滑,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面前的男人替他们撑开了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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