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与迟(三至)

数了一会儿才数到了单子淮：“哇，小淮，你进步好快。”
“而且你地理又是第一欸。”
“选修课又不算总分。”单子淮看了一眼分数后划在a+的地理，略感遗憾。
两年前刚刚改革了新高考制度，取消了全部科目计分，改成了三门计分和两门选修划等地，副科优势一点都没有了。
“而且你看诶，我的补课还是有效果的！”苏哲聿看着单子淮终于有点起色的英语成绩笑得可开怀，比自己考了第一还开心。
上午按照课表恰好是比较轻松的地理课，可能毕竟刚刚放假结束，下午又是运动会了，整个教室相当浮躁。
“同学们你们知道吗，地理可以让时间回溯。”讲台上的老师也猜到同学的心思早溜到下午的运动会去了，决定讲点题外话活跃一下氛围：“一直往西走，越过晨昏线和日界线，回道最初与你认识的那一天，是不是很浪漫同学们”
“老师，好尴尬啊。”
大家都在笑，苏哲聿也撑起头在笑。单子淮侧着脸又偷瞟了一眼苏哲聿，对方一直趴在桌子上，卷面上倒是满满当当的笔记，听得居然还挺认真。
不知道苏哲聿有没有报下午运动会的项目……单子淮想着，苏哲聿给人一种运动很好的印象。
这个一闪而过的悬念一下课就得到了答案。
九中运动会有一个非常著名且废人的项目，中距离男女混接，四棒选手，两个八百两个一千，一个班级总是很难凑出四个可怜人来。
眼看中午要去交报名表了，最后一个男生都没凑上。
“除了苏哲聿，文科班的男的是不是死绝了啊？”顾嘉柔毫不客气地指指点点：“王超，马上就要交表了，你做班长的凑一个。”
“你是要我真死绝吗？”王超举手投降。
“人家苏哲聿还是学弟呢，就他一个男生报名，让女生去跑一千米吗？你们良心不痛吗？”
单子淮还在订正地理卷子，压根没听到顾嘉柔在说什么，他认认真真地把北大西洋暖流圈起来，然后画了个箭头指向摩尔曼斯克港，边上记了一条“不冻港的原因”。
左边的手臂被苏哲聿推了推，单子淮一脸疑惑地抬头，看到苏哲聿笑得不太坏好意，还冲着自己和顾嘉柔两人使眼色。
他有点不解苏哲聿在暗示什么。
不过顾嘉柔见苏哲聿冲着自己挤眉弄眼，把体测成绩单抽出来找到了单子淮的名字，这才发现原来班级里男生中距离跑的第一名居然是单子淮。
单子淮太没有存在感了，几乎难以注意到他的存在，没想到还这么厉害。
顾嘉柔露出一个寻觅到猎物的会心一笑，走来拍拍单子淮的肩膀说天降大任啊。说着便把报名表递给单子淮让他签名字。
单子淮愣了一下，再转头瞪苏哲聿的时候，对方一脸得逞了的坏笑，眉眼弯弯。
下午的天气仍旧不太好，甚至还有点朦朦胧胧的细雨，跑道上湿漉漉的。
单子淮对于跑一千米也没有什么抵触，毕竟每天早上他跑的距离远大于一千米，不过这个项目几乎是运动会最高潮的项目，来看的人太多了。
他实在不太喜欢被万众瞩目的感觉。
“苏神，你以后要去学什么专业？”
苏哲聿在侯赛区拉伸，两条胳膊放到后脑向后拉，单子淮站在他后面，看到苏哲聿因为动作本来扎在腰上的短袖露出来了些，腹肌露了一下又消失。
苏哲聿正在研究上一组的比赛成绩，顾嘉柔话音落了几秒后才抬头回神过来：“我保的专业地球物理。”
“那你以后会不会去休斯顿造人类方舟呀。”
“你是不是上课时候在看什么废土科幻文。”苏哲聿放下手，屈下膝盖做侧压腿，被顾嘉柔的话逗乐了：“以后三体文明入侵了，我大概就是第一批自杀的那个。”
“你这种人只会庆幸可以多水几篇论文吧！”顾嘉柔丝毫不客气地戳穿。
单子淮正在两个人后面小幅度地活动手腕脚腕，听到俩人的打趣，不知为何，心口没由来地酸涩得很。
苏哲聿终究要往前跑的，不会等他。
也许他们就会像两条线，猛地拽很近，但是其实这个扣仍旧会慢慢散开，最终，向两边消失。
地理老师课上说的老土情话没由来地在脑子里。
如果未来的某一天，再想穿越晨昏线，他会回来说什么？
如果是苏哲聿，他会记得回来再说些什么吗？
自己班级轮到了最后一批了，操场边上集聚的人散开了不少，雨也忽然又飘了起来，操场周围的人都零零星星打起了伞。
班级同学都在内圈，似乎有在冲着自己喊些什么打气的话，但是单子淮不太想在意。
单子淮站在外圈的最后一棒，慢吞吞地压会腿，裁判组的老师似乎在商议这个雨能不能跑，商议了半天的结局是继续跑，且雨比刚刚还更大了一些。
单子淮对什么都无大所谓，比赛也好，团队荣誉也好，所以哪怕上一棒选手开始朝着自己冲刺，他都没有丝毫紧张的感觉，平静地可怕。
好倒霉，雨好像变更大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下一秒，单子淮接过了顾嘉柔的棒，顾嘉柔跑得不快，被隔壁跑道那一组超了十几米，单子淮迅速地迈开步子，
等到最后一棒的时候，细雨已经下得挺成规模的了，单子淮身上的短袖都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运动短裤也黏在大腿根上，有些难受。
单子淮按照自己平时跑步时候的节奏不急不慢地跑着，同组还有两个跑道似乎都被甩在挺后面的了，隔壁跑道的那个人也挺厉害的样子，单子淮估算着最后不知道能不能试图加速超上去。
似乎追不太上，而且会很累。
鞋子里都是水，每一步子踩着都让自己很不舒服。
单子淮有些气馁，纠结着要不要全力加速。
“小淮——加油——”
嘈杂的四周，有一个声音那么忽然地窜出，又那么清晰。
跑完第一棒的苏哲聿绕着内道追上了单子淮，冲单子淮大喊着。
单子淮抬了一下头，跑了大半程，他有些累了，呼吸急促了几分，本来遮着脑门的额发似乎都被吹到了后面，又沾了雨水粘在了脸侧。
“小淮——单子淮——”
苏哲聿也一身湿漉漉的，他没有撑伞，单子淮看到对方那个号码的墨水已经完全渗开了，似乎生怕自己没注意到自己的鼓励，他还很浮夸地冲挥手。
也不知为何，明明只是潦草一瞥，少年人长手长腿，好看的小臂肌肉流畅漂亮好像一下子印在了脑子里，细雨蒙蒙中别的都消失了一般。
最后一百米了。
雨密集得好像是大雾，单子淮觉得自己踩在一个不知道尽头的跑道上，两旁都是腾起的雾气，他不自觉地加速，用他很少会跑出的速度往前冲刺。
隔壁赛道的人出现在视野里，对方速度慢了下来，逐渐开始和自己并排，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威胁，又立马提上了速度，拉开了半个身子的距离
喉咙口好难受，单子淮想着，他最讨厌的就是运动后疲倦的感觉。
“单子淮！！加油啊！”
不仅仅是苏哲聿，还有很多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苏哲聿的声音被拉到了身后。
但是他却仿佛只能听到苏哲聿一个人的声音，在一片雾蒙蒙的雨中，牵着自己往前跑。
单子淮用尽全力地想要反超过隔壁赛道，几乎只差半身。
仿佛是大雾散开，细雨缠绵，终点处拉开的撞线就在眼前。
“单子淮———”
对方似乎还在喊着自己的名字叫加油，说不上自己怎么想的，只是半秒钟思考的功夫，单子淮身子往前重重一扑，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趴在地上，像个可怜兮兮的落水小狗。
他直接一个鱼跃，率先扑过了撞线。
“十二班第一！”
“卧槽，狠人啊。”
四周爆出了各种惊呼，单子淮撑着身体的小手臂被粗糙的跑道磨得生疼。
其实单子淮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狠人还是真的滑倒的，毕竟跑道落了雨确实滑，他又穿了双不耐滑的板鞋。
“小淮！”
苏哲聿下一秒就冲到了自己的身边，挽着自己的肩膀疯狂问他要不要紧。
单子淮借着苏哲聿的力气跪坐了起来，想说没事，无奈冲太猛了实在喘气不止，难受地说不出话。
因为沾水而冰凉的后背被很暖和的温度紧贴着，是苏哲聿的体温，对方扶着自己站起来，手掌不断轻抚摩着自己，让他好受些。
“欸，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子的，安全第一啊。”沈丹也赶了过来，给单子淮递了伞和水，班级同学都围聚在一起，同时几组比分都公布出来了，广播站正在从后往前念排名。
“我们班长跑接力第一欸！”
听到最后一个第一名是自己班级，人群爆发出欢呼声，顾嘉柔很激动地和另一棒女生抱在了一起。
不过单子淮看上去似乎没有特别开心，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努力避开了熙攘的人群，躲到记分牌后边喝水。
刚刚扑地上，身上的运动衫湿得有点彻底，尤其自己的运动短裤是灰色的，前面湿了一片过于明显，而且操场的水渍泛黄，看着有点尴尬。
“要不还是换条裤子吧。”苏哲聿也跟着单子淮一起走到记分牌边，看到单子淮此时相当狼狈的样子，最终还是没忍住笑：“不行，好像尿裤......”
苏哲聿没能说完，他被气急败坏的单子淮用肘子怒顶了一下小腹，笑着说不出声音了。
“我还备了套衣服。”笑完的苏哲聿靠谱了一回：“我出门前看今天有雨，担心跳高摔沙坑时候摔的是泥坑。”
目前的沙坑确实是个泥坑，所以项目推迟到明天了。
自己嘛，老倒霉蛋了，单子淮闷闷想着。
等单子淮从隔间出来的时候，苏哲聿正背着自己盯着镜子看，镜子里映出单子淮侧身关门的样子，他怀里抱着弄湿了的裤子，苏哲聿那条黑色的运动短裤松松垮垮的，不太合身。
“有点大，我都弄最紧了。”单子淮随意地撩起了衣服，露出被自己系到最紧的松紧带，运动短裤松松垮垮地卡在胯骨处，苏哲聿看到了单子淮再里面的内裤边，是灰色的，不过弹力带是黑色的。
苏哲聿感觉脑子瞬间一片空白，脸隐隐发烫了些，扭开了脸。
“我明天洗好了还给你。”
“没事，你不用洗了。”苏哲聿没敢转头再看单子淮，但是镜子仍旧把对方的举动映得很清晰。
单子淮脱下鞋子倒了一下里面积的水，单脚站立有些摇摇晃晃的，便伸手抓着苏哲聿的小臂保持平衡。
湿掉的运动衫彻底黏在身上，把单薄的体型勾得很清楚。
他好瘦，纤细的腰好像轻轻一把就能握在怀里。
这种想法压根不受控制就产生了，苏哲聿感觉单子淮触碰着自己的肌肤明明是微凉的，却一路火烧火燎似的。
他连忙开了水龙头给自己洗了把冷水脸。

第24章 巧合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话用在江南地区再适合不过，运动会之后天气就没有再晴朗过，江南秋天的雨绵长又细密，惹人烦躁。
单子淮前两天结掉了自己在便利店的所有工资，决定暂时不去打工了，店长大叔一副挺欣慰的样子，让单子淮有困难随时可以找他。
高三的第一个学期转眼也要过半了，以前的每个学期都给单子淮一种时间走得很慢的感觉，但是认识苏哲聿之后，时间过得飞快，让人甚至没有细思的时间。
有时候，单子淮会很消极地想着，这段时间也许是自己昏昏暗暗人生上很明媚的一小段时光了。
但是更多时候，他又会期许着，也许美好的明媚的日子会长一些，还会更长一些。
考虑到春捂秋冻原则，出门前单子淮戴了条大围巾，再给自己的卫衣外面套了一件摇粒绒，确定自己变成了一个球之后，也把不情不愿的单然裹成了同样的球。
但是出门了之后发现自己和单然的装束似乎夸张了些，等见到苏哲聿，更是发现彼此完全是两个季节的人。
苏哲聿仍旧只是披着一件初秋时候穿过薄卫衣。
“我不想穿这么多！”看到苏哲聿只穿了薄薄一件外套，单然立马抗议起来。
“不许脱。”单子淮毫不客气地制止。
苏哲聿见单子淮一副严肃哥哥的样子，忍不住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单子淮少见的温柔和暴躁似乎都给了他的妹妹，苏哲聿想着 。
“你也是啊，秋天多穿一点。”
刚还想着，单子淮就忽然重拍了一下自己的背：“这么大个人了，还贪凉。”
单子淮力气很大，苏哲聿给拍得瞬间板直了腰背。
“我不冷呀。”苏哲聿开口反驳，被单子淮瞪了一眼，就乖乖止住了声音连连点头。
好吧，其实这暴躁也常常被自己分一杯羹。
又是一个作业和往常一般多的双休日，三个人一起齐排坐在公交车后座，摇摇晃晃的车上，单子淮又觉得晕乎乎地有些难受。
他几乎是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拿出一粒薄荷糖，压到了舌头底下，那还是上次去爬山时候苏哲聿给他的，也不知道是真的有用还是心理作用，那种丝丝凉意和甜味溢满味蕾，便感觉晕车的感觉缓解上了不少。
昨天晚上的时候，苏哲聿忽然发短信问单子淮今天能不能出来陪自己一下，又似乎怪不好意思地没说原因。
单子淮问了半天，才知道苏哲聿想叫自己陪他去拔牙。
“原来还有你不敢的事情呢。”当时的单子淮笑着调侃，想着也正好可以带着单然找赵霖去配药。
“那是。”苏哲聿不忘很欠兮兮地补充了一句：“还得靠我的小孩儿哇。”
公交上，苏哲聿满脸紧张，话都少了不少，只剩下坐在单然一个小姑娘在叽叽喳喳地说话。
似乎是察觉到了苏哲聿的心思，单子淮手肘微微触碰了一下苏哲聿，苏哲聿转头的下一秒又立马移开了。
苏哲聿却凑过身子，两人的手肘彻底贴在了一起：“怎么了？”
“你牙怎么了？”
“智齿长歪了。”苏哲聿又凑近了些，同时张了下嘴，单子淮只看到了苏哲聿那颗挺明显的小虎牙一晃而过：“上周去医院的时候，医生就说要拔，但是我一个人真的不敢拔。”
苏哲聿总是给单子淮一种很完美的印象，却让单子淮心中腾起一种莫名其妙的开心。
单子淮问道：“你怕疼？”
见苏哲聿一副不愿意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样子，单子淮暗暗觉得好玩。
“有麻药的，应该不疼。”单子淮轻声说着，似乎是想要安慰一下苏哲聿。
苏哲聿低头看单子淮，对方坐着的时候比自己矮半个头，只能看到很翘很显眼的睫毛，还有脖颈上的伤疤，在有些偏大的领口下若隐若现。
单子淮是个不怕疼的人吧，苏哲聿忽然想着，好像他从来没有听到过单子淮说过一个“疼”字，也从来没有听到过任何一句类似的抱怨。
诊所全是那些兹兹作响的机械和隐约消毒水的味道，单子淮进去就已经觉得牙龈发酸，身旁的苏哲聿捏着挂号单，似乎因为紧张身子坐得笔直，眉头微微皱着。
“伸手。”单子淮忽然说道。
苏哲聿有些愣，伸出了手放到了单子淮膝盖上。
“安慰你的。”
单子淮把什么东西塞到了苏哲聿手掌中。
小小硬硬的包装，苏哲聿露出了有些疑惑的表情。
摊开手来一看，是薄荷糖。
“我觉得你的薄荷糖很好吃。”单子淮轻声说道：“治晕车，还提神。”
苏哲聿忍不住地想笑，感觉单子淮面无表情地送给自己一颗糖果，真的很可爱。
他慢慢合拢了手，手指摩梭着薄荷糖包装锯齿状的边缘。
有些酥麻又有些尖锐的触感，就好像单子淮的一举一动挠在自己心上一般。
等叫到了苏哲聿的号，单子淮便带上单然往五楼走找赵霖去配药，却从护士那里得知了赵霖刚刚离开。
“赵医生今天不在吗？”单子淮有点吃惊。
“他刚走掉没多久，今天他调过班了。”护士解释道：“换个医生？”
“那我下次再来吧。”单子淮摇摇头，单然只适应赵霖，他不打算换医生，哪怕只是配一次药。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赵霖不在诊室。
虽然略略感觉有些不同寻常，但因为想着苏哲聿那边估计快拔好了，便没放心上，匆匆转身和单然说我们先回牙科找苏哥哥去吧。
单然一蹦一跳走在前面，今天单子淮给单然换了一件黄色的卫衣，后背的帽子随着动作一动一动，很是活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