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与迟(三至)

苏哲聿就在后门站着，似乎在等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苏哲聿给他的感觉和平时不太一样，看着自己的眼神含着水，眼角微微红，好像是微醺了一般，单子淮看着他手里捏着的杯子。
冬酿酒，这种在冬至被当作饮料来喝的酒也能把这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喝上头了？
单子淮想着，拍了拍苏哲聿的胳膊示意他挡着自己的路了。
谁知道对方就是来挡着自己的。
苏哲聿确实喝不得酒，从小就一点也沾不了，顾嘉柔硬给他塞了一杯子，见大家都热热闹闹地碰杯，苏哲聿不想坏了氛围，可即便是饮料一般甜甜的冬酿酒，苏哲聿还是觉得自己头有点晕乎乎的。
周边越热闹，他越只想见到那个眼睛圆滚的少年。
“你这里没卸干净。”苏哲聿吐字不算清晰，笑得有点傻乎乎。
好像是真的有点上头。单子淮此时也意识到苏哲聿好像酒量不是一点点差的样子。
但是这个样子很可爱，单子淮不觉得讨厌，很有耐心地回应着对方。
“这里吗？”单子淮胡乱抹了抹眼睛，没有抹到地方。
“别动”苏哲聿贴近了伸手蹭到单子淮的眼角，他想帮单子淮抹掉，结果眼线反而被抹开了，他忍不住笑了一声，说哎呀不好意思。
苏哲聿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离自己实在太近了，两个人快贴上了脸，苏哲聿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印着自己。
奇怪，他一口都没有喝，怎么好像也晕乎乎的，甚至也很想去伸手去触碰。
触碰哪里呢，耳侧，或者是对方上臂内侧软软的肌肤，反正是那些平常很少触碰的地方。
会是什么触感呢，是男孩子的那种汗津津，还是冬酿酒的甜味。
“我发现了，林琳姐姐喜欢隔壁班哥哥，王超哥哥喜欢顾嘉柔姐姐。”
单子淮骑车带着单然，听着晚风呼啸和单然坐在自己后座吵吵的声音。
“你哪里知道王超哥哥喜欢顾嘉柔姐姐了？”单子淮哭笑不得。
“我就知道。”
“好好好，你还知道什么呢？”
“我还知道哥哥喜欢谁。”
这话让单子淮觉得有点好玩，用哄小孩的语气继续问：“哥哥能喜欢谁？”
“苏哲聿哥哥。”单子淮手一滑，差点就要从自行车上掉下来了。
他连忙两只手扶好车龙头，但是这几天降温，路面都有点结冰，车歪歪捏捏行了五六米，单子淮才勉强撑住了自行车，停下。
“单然，苏哲聿是男生，哥哥也是男生。”停下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单子淮回头一脸凝重地和单然解释道。
“赵霖哥不也是喜欢男的吗。”单然坐在后面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嚷嚷道：“你看赵霖哥，多幸福呀——”
单子淮：......
单子淮本来以为自己会生赵霖的气，埋怨赵霖给小孩树立了一个什么乱七八糟的概念。
但是单子淮发现自己更多的心理感受是心虚，好像被戳穿了什么似的，不过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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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口别了麦克风，单子淮只是轻了下嗓子，麦克风就爆出巨大的声音。
单子淮脸上都写着救救我三个字。
“没关系单子淮，有我王子殿下在！”顾嘉柔拍拍浓妆艳抹的单子淮，单子淮不敢多说话，生怕嘴上的口红给吃完了，只觉得从没感到顾嘉柔如此地不靠谱过。
“没关系小淮，还有我英勇的小石头！”
更不靠谱的人出现了，单子淮此刻只恨不得把苏哲聿这块石头碎成石灰铺马路。
上次彩排时候，专门为自己这个角色定做的水晶高跟鞋还没有寄到，可算在正式演出前寄到了。
鞋子上亮闪闪是钻片完全在单子淮的审美容忍度开外十万八千里，更要命的是七厘米细跟穿着人好像直接残废了，走一步缓三秒。
而且最离谱的是，穿了高跟鞋，和苏哲聿居然还差了好几厘米。
单子淮不服气地瞪了一眼苏哲聿，苏哲聿不知道可怜的公主在生哪门子气，以为他是因为紧张在盯着自己看。
“给你。”一个小小的东西落在手里，单子淮稍微一捏，感受到了这是一个薄荷糖。
“奖励小孩吃颗糖。”他说道，因为身高差被高跟鞋填补了不少，只需要侧下头就可以贴着单子淮耳边说话：“别紧张。”
这次负责妆造的林琳下的功夫更大了，单子淮眼下还贴了几颗小钻，小鹿一样灵巧的眸子躲开了苏哲聿的眼睛，似乎因为苏哲聿过近的距离而蒙了一层水。
“第二幕，王子经历千辛万苦，终于，将要迎接他的公主——”
水晶高跟鞋压根就不是人穿的，单子淮每走一步就觉得脚侧钻心得疼，而且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会摔倒，不过几道聚光灯同时打到了自己身上，他也只能尽力抑制住痛苦的表情，勉强挤出一副挺腼腆的笑。
“哇——”
观众席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今年元旦晚会，不知道哪里刮来的“不正之风”，一个个女主角通通反串，见多了女装猛男辣眼睛，此时单子淮出场，一派如遇春风的样子。
虽然，这个水晶公主其实也是反串的。
单子淮还是捏着裙边的动作走上台，他戴着一个金色打卷的假发，额发有点遮住了眼睛，只能撩起来些，不知道是不是灯光效果太好，一举一动都带着十足的柔情和仙气。
顾嘉柔这次没有被美貌晃傻了眼，她清了下嗓子，按照台词往下说：“亲爱的公主，如果可以的话，您能接受我诚挚的爱意吗？我的真心献给您。”
台下又是一阵呼声，单子淮心里直打鼓。
“好呀。”他一开口，观众台是彻底沸腾了，甚至还有一声“这么可爱，果然是男孩子！”
观众席上吵吵闹闹的声音传可远，远到单子淮脸控制不住地烧起来。
稍微等台下起伏的惊呼稍微安静了一点，单子淮努力克服自己想原地消失的情绪，继续说台词。
“但是获得我的真心是有条件的，我的爱纯粹得像水晶，也只给真正爱我的人，你如何证明你的爱呢？”
“我是尊贵的王子，我跋涉千里，历经困苦才来到这里，我为了见你穿过了魔鬼的洞穴，还驯服了恶龙。这不就是真心的证明吗？”
单子淮这几天快把剧本和台词彻底烂熟于心了，他知道自己接下来就该被王子的话说服，然后在前进的路上被正义的小石头拌一脚，小石头希望水晶公主三思，可惜水晶公主天真的相信了王子所谓的“为了自己的付出”。
水晶公主被自己筑起的城堡给欺骗了，单子淮每次演到这里都会想着，毕竟真心是最难被检验的。
“你说得对，你的真心也像水晶一样......”
台词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他被上一场没有收拾掉的道具绊到了一下，高跟鞋太高，瞬间没站稳向前摔去。单子淮全部的意志力让惊叫声没有冲出嗓子。
眨眼的事，无论台上还是台下的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苏哲聿瞬间一步冲了上去扶住了单子淮，让他没摔在地上。
眼前的景色从耀眼的舞台到上方刺眼的舞台灯一晃一闪，然后摔在了苏哲聿的怀里，头重重砸在苏哲聿结实的手臂上。
全场寂静，甚至连追光灯都停下了，单子淮再回神时候面前全是苏哲聿的脸，因为涂满了黑色的颜料，看不清表情，只有一双桃花眼亮晶晶。
“没事吧？”苏哲聿表情明显很担心，他用嘴型问。
单子淮意识到表演因为自己中断了，连忙想要挣扎站起来继续说台词，但是他发现自己的左脚腕压根使不上劲。
稍微一施力，只觉得刺骨的疼痛迅速窜上神经。
大概是被高跟给崴到脚了……
“呃，崴到了……”单子淮轻声回答，再次尝试站起来，却只是痛得他咬紧了牙。
苏哲聿二话不说，把单子淮一个横抱抱了起来，台下瞬间响起了剧烈的尖叫声，可能因为苏哲聿高高挑挑的个子，哪怕是石头的打扮也难掩帅气，抱着单子淮的画面十分和谐舒适甚至好磕，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安排好的剧情。
“公主殿下，我只是一个丑陋的小石头，卑微得如同尘土，即便如此，我还是想来提醒你，你面前的这个王子并不可靠。”
“大胆妄为的石头，你通过公主的试炼了吗？”顾嘉柔还没发现单子淮脚崴了，满脸诧异为什么单子淮在苏哲聿怀里，按照剧情，苏哲聿应该此时被自己一脚踹开，然后单子淮被她抱着。
苏哲聿抱着单子淮指了指单子淮的脚，顾嘉柔理解了，比了个ok的手势。
“是的王子殿下。”苏哲聿继续胡编着台词：“可是我这颗小石头疯狂的心里呀，一直都藏着最珍贵的公主殿下，我愿意一直在她的城堡下，守护她，即使我的真心没人看到，哪怕是公主殿下本人。”
“我只是一颗小石头，我本来应该继续沉默，但是我看到了你眼里的贪婪，王子殿下，你没有带着真心来，相反，你的口袋里装满了在水晶森林里偷捡的水晶宝钻。”
旁白相当给力，立马随机应变道：“不是一定要王子才般配水晶公主，勇敢的小石头心里一直都有水晶公主，在此时此刻，水晶公主才意识到，她一直在寻找的真心，其实就在自己的城堡下，那是一颗平凡的小石头。”
“对不起小淮！”后台上，顾嘉柔一个劲道歉：“我没想到穿高跟鞋这么艰难。”
“对不起对不起！那个道具是我给漏了。”王超也在一旁跟着顾嘉柔道歉。
单一淮此时脚翘在椅子上，脚腕已经肿成了小馒头，从医务室借来了冰袋及时敷了上去，被全班一堆人轮番道歉关怀，还怪不习惯的：“没事，我其实怕耽搁了大家......”
毕竟后面的剧情都彻底乱套了。
“不不不！我反而觉得现在的剧情更好！”顾嘉柔反复强调道：“我都快要在台上流眼泪了，我感觉自己这个反派已经被彻底净化了，石头和水晶公主才是真爱呜呜呜.....”
单子淮：......
晚会结束后，零零散散的人回班级收拾课本，单子淮脚疼得很，只能一瘸一瘸地被苏哲聿驾着走，一路上，单子淮听到了不下十句的那个男生真漂亮。还好现在自己卸完了妆，没人觉得路上这个可怜又狼狈的瘸腿是舞台上的水晶公主。
自己的颜值高光好像是停留在今晚了，虽然方式不太对，单子淮不愿意去听那些人的讨论，苏哲聿倒是被这些言论逗笑了好几次。
“你很过分欸。”单子淮见苏哲聿笑得停不下来，想给他来一拳的心思都有了，只可惜自己现在瘸着腿，有心无力。
“可是小淮真的很可爱。”苏哲聿承受着单子淮半个身子的重量，不过单子淮实在太轻了，丝毫没有压力。
相反，他实在很珍惜这种可以紧贴在一起的机会。
放学之后就是元旦假了，虽然只有三天，但对可怜的高三生来说也是舒适的喘息，班级里甚至都洋溢着一种过年的气氛。
单然所在的初中部里今天也有活动，本来单子淮还在纠结自己瘸着脚怎么去接单然回家，单然忽然一个电话打来，说赵霖哥问他们要不要去他家过元旦，他直接开车来学校接。
“你让赵霖哥先接你去吧，我家里还有点事。”单子淮用肩膀夹着手机打电话，边收拾着书包。
顺帮想尝试着把一部分重量放到伤到的左脚上，结果疼得表情扭曲，只好压着颤抖的声音接着说：“要乖点啊。”
让单然去赵霖那儿，也正好不用单然担心自己的脚瘸了。
由于是为了班级活动而负伤的，单子淮接受了好几波的关心，班长王超辗转好几个班级给单子淮借来了云南白药，说给单子淮当场喷上。
“好啦，散了散了吧，绕过我们的公主殿下吧。”见单子淮被太多人围聚着，脸上笑着的表情相当递僵硬，一副很不自在的样子，苏哲聿笑着帮单子淮解围：“过会我送他回去，你们别担心了。”
人群散开，单子淮明显长舒了一口气，这才继续收拾自己的书包。
结束了活动已经是晚上了，出了校门，冷风变得刺骨。
喷过药之后的脚腕好了不少，单子淮感觉自己扭伤低并不算严重，甚至想着自己骑车回去。
“你的车还是放在这里吧，我带你回去。”
“没事，我觉得我能骑，我慢点骑就好了。”
但是苏哲聿一定让他尽量少受力，说不然的话容易落下病根。
见对方不容分说地就搬出来了自行车，拍着后座催促单子淮坐上去，单子淮脸微微烫了些许，他还从来没有坐到过别人的后座上。
“你抓紧了吗？”苏哲聿在骑车前回头看了一眼单子淮，对方没有拉着自己，而是拉着车后座的边缘，和自己微微有些距离。
“抓紧了。”单子淮回复道，可能因为脚踝处的疼痛，或者是上台表演这种让人非常紧张的事情，单子淮此刻被一种难以自抑的疲倦裹住。
苏哲聿似乎感觉到了单子淮语气微微地变化，他踩下脚踏，车子不快不慢地驶上回家的路。
路灯明亮，跨年前的气息浓郁，两侧的店铺透着暖光，热闹非凡。
单子淮把脸埋藏到了校服领子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哲聿的后背很宽阔，感觉寒风也没有那么刺骨了。
苏哲聿却忽然转头和自己说话，语气有点犹豫：“今天......是不是不太自在？”
对方似乎因为太冷，单手握着车把手，另一只手揣在口袋里，侧着脸看自己。
单子淮没有否认，他确实有些不自在，无论是上台演出或者是被太多人注意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有苏哲聿在身旁，那些感觉都变得很轻微，反而被另一种情绪替换掉。
“没事，我没有不自在。”单子淮笑了笑，因为害怕摔下去，所以紧紧抓着自行车后座的边缘。
他想到在教室里听到其他同学们在讨论，说单子淮的变化好大呀，以前从来不知道单子淮也挺好说话的。
他没有什么变化，他仍然没有喜欢很说话，也仍然没有擅长这种事情。
但是他只是变得不害怕了，可能因为有人陪着在身旁。
“对不起啊。”苏哲聿忽然道歉道，他还是保持着一只手骑车的姿势，但是骑得很平稳：“我太自作主张了，还害的你伤了。”
“你别这样，我很开心。”单子淮连忙打断苏哲聿，本来抓着座位边缘的手往苏哲聿的身子靠了靠。
明明，甚至很享受的。
舞台上的时候时间走得太快，感官都好像是不真实的，舞台上跌倒的时候，对方连忙把自己接住，双脚腾地，他浑身被包裹在名为苏哲聿的温度中。
“我这颗小石头疯狂的心里呀，一直都藏着最珍贵的公主殿下。”
苏哲聿现场胡扯的台词还在自己耳边，追光灯炫目，单子淮一遍又一遍回味着五彩斑斓的幕前，心中止不住地泛起一种莫名的酸涩。
“真的没事吗？”
巷子里杂物和垃圾乱摆，骑车不方便，单子淮执意在路口就下车，苏哲聿推着车搀单子淮走了一小段。
一拐进巷子里，街上热闹的暖色调迅速消退，巷子永远狭窄，阴暗，好似另外一个世界。
单子淮不由自主地往苏哲聿靠紧了些，他不想立马离开苏哲聿，但是又不愿意麻烦对方太久。
“别送到院子里了，单然一些的衣服还晾在院子里没收掉呢。”距离院门口还有几步路的距离，单子淮还是转头和苏哲聿说：“没剩几步了。”
苏哲聿点点头，松开了扶着单子淮的手，单子淮尝试自己走了两步，他表情虽然因为疼痛有点隐忍，但是嘴角却微微上翘着：“没事，过两天应该就好了。”
“你记得冰敷一下啊，一定先冰敷再热敷。”苏哲聿忍不住又叮嘱了一遍。
“没事没事。”单子淮挥挥手：“你快回家吧，元旦作业这么多，”
浓稠的夜色里看不清苏哲聿的表情，但是可以见到他走得时候频频回头，一回头就使劲挥手，远远地叫自己快点进屋子吧。
单子淮原地安静地摆摆手，等苏哲聿确实是转身走远了，单子淮拿出一直放在口袋里的薄荷糖，那是苏哲聿在晚会前给他的薄荷糖，当时他太紧张了，没来得及吃掉。
他压另一颗在舌底，清清凉凉的甜味绕着唇齿间。
左脚还是很疼，但是薄荷糖的味道让所有不适和疼痛迅速减少了许多。
单子淮走到了门前，在口袋里翻找着钥匙，找钥匙的时候他顺手推了一下防盗铁栏门，门吱呀一声直接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