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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偏执宦官的傀儡皇帝(鹤安)


可现下他要同乌憬不紧不慢、有理有据地说清,却要花近半个时辰。
乌憬还要从头至尾捋好几遍,才将这十几道折子同一件事联系起来,背后的人物关系还错综复杂,他勉强想清楚后,就再也不想动脑了。
宁轻鸿瞧人神色要都恹恹的,只能轻叹道,“乌乌既然累了,便去御花园走走?”
乌憬本想拒绝,他摇头,“我陪着哥哥。”
宁轻鸿笑,“好不容易进宫一趟,乌乌不想你让人养着的那只小狗?”
乌憬怔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对方居然还记着这回事,有些犹豫地看了看人。
宁轻鸿抬抬指尖,“既然想去,便去罢。”一旁候着的拂尘瞧见千岁爷的手势,立即上前,去请天子起身。
乌憬被搀扶起来,没走两步就忍不住回头瞧一眼,出了殿门后,兴奋劲一过就后悔了,满是心不在焉。
“陛下以前怕是赶忙就跑着去了。”拂尘笑呵呵的,说着些趣话。
乌憬一时没吭声,不知怎么,把视线挪到拂尘的身上,看了一眼又一眼,欲言又止的。
拂尘不知怎么头皮发麻,直觉不妙,“陛下,您有话直说?”
乌憬又回头看了看,确认他们离殿门算远的,才问,“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得这个病吗?”
拂尘讪讪,委婉道,“奴才跟着千岁爷的日子也不算久,或许多多少少晓得一些,但一定不如陛下亲自去问爷来得全面。”他行礼,“求陛下就饶了奴才这一回儿,老奴是真不敢犯千岁爷的忌讳。”
就算千岁爷并不放在心上,也并不把此当作忌讳,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却不能真的去试探主子的态度。
乌憬安静了好一会儿,走了许久,才回,“我问了的。”
“他不同我说。”
声音很小。

第90章 帮 你哪里心情不好
先前他问时没得到回应,还并不觉得委屈,现下再回想起来,又觉得当时宁轻鸿只淡淡一句“无甚好说的”,怎么看都像避而不答、转移话题之举。
越想越觉着刻意。
瞧见小主子情绪低落,拂尘也不敢随意搭话了,两位主子的事,还事关千岁爷,他怎么敢掺和进去。
只得一路无声地带着陛下去了御花园。
那只瘸腿的小野犬在御花园的草丛里撒泼撒得正欢,因为是天子养得,九千岁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下此地的宫人都把这只狗当个主子一样供着。
养得它毛光水滑。
乌憬本以为他出宫这么久,这只小狗应当不记得自己了,不曾想他才靠近没多久,还在撒欢儿跑的小野犬就晃着尾巴转了一圈,锁定在远处的少年身上。
而后拖着残腿就欢快地跑了过来。
乌憬不曾想它还记得自己,先前低落的情绪一下扫空了,又怕吓走这只小狗,蹲下的动作都比先前慢了许多。
试探地摸了摸这只小野犬。
因着快到午时,日头也比先前旺盛了许多,秋日的风不再寒凉,是极为让人舒适的温度。
宫人也早将过季的花种移植,栽了新的进来,御花园一眼望过去,同春日无甚区别,都是当季开得正艳的话。
虫鸣鸟叫声渐起。
呼吸都变得清新。
乌憬摸着小狗,刚刚在越级殿被奏折朝事弄得晕乎乎的脑袋跟坐累的身子都缓了过来,有些闷闷的心情也有一点舒畅了。
比先前要好上许多。
是该出来走一走的,
那人说的没有错。
乌憬摸着小狗的手一顿,想到宁轻鸿,又有些闷起来。
这只小野犬感知不到他的情绪,只欢乐地翻着肚皮。
乌憬只得陪它玩了好一会儿,抱着小狗到凉亭里坐下来,渴了喝些热茶,饿了吃些点心,吃饱穿暖后,今早没睡好觉的后果这时冒了出来。
他困了。
乌憬身旁虽然跟着很多宫人伺候,但不知是谁特地吩咐过,贴身跟着他的只有拂尘,其余宫人都低头垂眼地候在远处。
他对拂尘有些熟悉了,也没有丢不丢面一说,径直扯了扯身上披着的狐裘,摸了摸铺得软乎的小榻,准备就在这睡一会儿。
少年抱着怀里的小野犬,没一会儿就睡下,他翻了个身,有些无聊的小狗又跳了下来,自个跟自个玩去了。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乌憬是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的。
这场午后秋雨早就该来了,虽然雨势并不大,但好在填了几分干涸,只是阴云遮了阳。让人分不清今夕是几时。
“陛下?您醒了?”
“您睡了一个多时辰,这都未时了,奴才这就给陛下呈午膳上来?”
乌憬有些懵,抱着狐裘睡起身,不敢相信自己睡了这般久,他摇摇头又点点头,“不在这里吃,回去吃。”
跟旁人一起吃。
拂尘一下就听出了天子的言下之意,他面色露出几分为难,“陛下可是想同千岁爷一起用膳?”
乌憬点了下头。
“这……千岁爷早便出宫回府了。”
“离宫前说了,让陛下暂且在养心殿住几日。”
这两句话分明并不难听懂,没有咬文嚼字,也没有卖弄文采,简简单单得让人猝不及防。
也让乌憬一个字都不听懂。
“他……走了吗?”过了许久,少年才愣愣地问,“自己出宫了?”
拂尘颔首应是。
那他呢?不跟他一起用午膳,一起在御花园玩,一起睡午觉,自己就出了宫回去了。
那他呢?
又在心里委屈地问了一遍。
乌憬安静了许久,才小声问,“他是不是……又生病了?”
拂尘身子都快躬到地底里去了,擦着额上的冷汗,不知自己怎么就遭了这份罪,生怕自己一个说不好,让天子不高兴了,千岁爷晓得后治他一个死罪。
“兴许是……是因为今日落了雨?千岁爷心情有些不佳?”他忙里忙外地补充着,“爷既然吩咐了下来,那心里头还是记挂着陛下的。”
“只是陛下您瞧瞧,这阴雨天看着人心里直发慌,千岁爷怕也是因此……”
拂尘不敢再说,只道,“陛下还未用膳,若是饿着您,奴才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他行礼,“老奴这就下去。”
“等等!”
少年天子道。
太过突然,也太过猝不及防。
其实这次的毫无征兆,同先前的每次都大差不离。
这种事向来是连当事人预知不到的。
只是乌憬现在满脑子才想着宁轻鸿才跟自己说过不久的那一句话——“若是哥哥不在了……”
他心底止不住地发慌。
拂尘又拭了拭冷汗,“陛下尽管吩咐。”
“我不想待在宫里,自己住在养心殿。”
“我也要回府。”
“我要去见他。”
拂尘就差给天子跪下了,“陛下,这也不是奴才能做主的,千岁爷下了命令,您出不了宫。”
乌憬怔了怔,绞尽脑汁地想着些什么,最后自暴自弃道,“我就要出去。”
“不然等我见到他了,我就同他讲,你就……就完了!”他头一次狐假虎威,真正威胁人时还有些不熟练,但能瞧得出几分慌不择路的着急,以及越说越小声的心虚。
用这个吓唬别人实在是有些过分,
但乌憬又实在着急。
“你知道的,他不让我去肯定是怕我会被吓到,但我会跟他说清楚的。”
“肯定肯定不会怪到你头上的。”
先威胁一次,又有理有据地安抚一次,
虽稍显稚嫩,但总算学了宁轻鸿一些皮毛在。
拂尘不停地擦汗,“这,这……”
乌憬:“我是天子还是你是天子?”
半个时辰后。
一顶软轿从宫中抬出,停在了宁府门口,乌憬只待一停稳,就小跑着下了轿,不顾身后连声的“陛下,小心着路”,闷头往里跑。
住了这么些日子,再大也熟门熟路了。
外头还在下着绵绵细雨,身后下人拿着油纸伞追着,明明还未落日,却像刚入夜时的昏暗。
乌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到后面实在是累了,只得慢慢地走,一刻钟后,才到了他今早还在睡着的寝房门口。
房门是关着的,没人锁着。
乌憬靠在门边上,呼了好久的气,气息平稳了,才咽咽口水,小心地将门推开。
因为门窗紧闭着,只点了油灯,熏着暖炉,他恍惚还以为已经深夜了。
刚踏进去,又觉脚下触感不对。
低头一看,才发现地面不知什么时候铺了一层白狐皮毛做的毯子。
他看了许久,才莫名想起昨夜里他从宁轻鸿身上爬下来去吃那碗甜酪时,因为赤着脚,被冰凉的地面冻了一下的场景。
乌憬以为当时对方在看着杂书,没有注意到自己,可是翌日,房内的地上就铺了层不会冻脚的毯子。
他小心蹲下来,脱了鞋袜,赤着脚进去,又将房门关上了,外间同里间用山水墨画的屏风隔了开。
乌憬站在门边瞧了一圈,外间空落落的,一个人都没有,又往里间走去。
刚绕过屏风,就瞧见一袭曳地的绯红官袍,只余光瞥见一角,就知那人是谁。
宁轻鸿是背对着他的,似乎立在窗棂旁,听着细细的雨声,身后响起来人慌慌张张又步伐温吞地走进来的声响时,才侧身回首淡淡瞧了一眼。
乌憬呆呆地跟人对视,他还是瞧不出生不生病的宁轻鸿之间有什么不同,都是同一个人,无论怎么样,是温声细语哄着他也好,还是冷声凶着他也好。
都是他一直以来看到的那人,
在他眼里,都没什么区别。
“你不能总是这样……”
“觉着为我好,所以替我考虑,代我做事。”
乌憬扶着画屏,站在原地,没有走进,就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地,低着脑袋,说的话很小声,“我知道,我之前是每次都很怕,你不想让我被吓到,所以才这样。”
“但我也不是不可以去克服的。”
“我也想在你不舒服的时候陪着你。”
乌憬说着说着又有些委屈,“你今早才对我说了那些话,下午又赶我走,我也会很担心的。”他认认真真的,“还会比先前怕你的时候更害怕。”
“更怕你会有哪里不好。”
乌憬的耳旁安静了许久,才响起低低的一声,“过来。”他抬眸,瞧见宁轻鸿正对他半探出指尖。
他这么长一段话,就换来轻飘飘的两个字,乌憬抿唇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听话地走到跟前,仰脸看人。
少年小声,闷闷的,“你为什么不说话?”
像在同人发脾气。
发完脾气,又觉得哪里不妥,又闷声改口,小心地问,“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乌憬笨拙地踮起脚尖,去搂住人,主动贴近,仰脸同正在垂眼看他的宁轻鸿对视,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人的回应,只隐约在昏暗中瞧见对方的神色不像平常那样温和。
他真的不太聪明,也从来没应对过这种情况,只迷蒙地用自己的一些笨方法,试试看会不会有效果。
乌憬赖在人怀里,抱着人,眼巴巴地看了一会儿宁轻鸿,又试探地仰脸在对方的薄唇亲的一下,黏糊糊地蹭着人,小心翼翼地问,“你哪里心情不好?”
看着人的眼神里还满是小心再小心的心疼。
“我要怎么样才能帮你?”
颤着的眼睑湿漉漉的,仿佛这份难受,他都快感同身受一般。
见宁轻鸿还是不理自己,乌憬迷茫地眨了眨眼,用自己温热绵软的脸肉去贴住人。
他再困惑又小心地喊了一声。
“哥哥?”
作者有话说:
55:我都这么黏你了,快理理我

乌憬还记得上次宁轻鸿同他说的话。
生病的时候会变得心情不好,那是不是只要心情好了,病就会好了。
并不是少年将事想得简单,而是拂尘说与他听时,尽量往好听的方面一言概之。
宁轻鸿细细解释与他听时,为了让人听得懂,也特地说得简单些,再加上乌憬并未了解过。
他只是在想,不管会不会让宁轻鸿病好,他都想让人心情好一些,不难受一些,不需要用处太大太大,只要比最难受的时候稍微好一点点都行。
乌憬这么想的,也这么说了。
“你跟我说就好了。”
“只要你能好受一点,一点点也可以。”
仿佛什么都愿意做一般。
满心满眼地仰脸看着人,连乌憬自己都没发觉,只懵懵懂懂地好似要将自己全然交出。
宁轻鸿只一垂眼,就将这副神色瞧了个彻彻底底。
少年的侧脸连带耳颈的部位被人抚住,身前人看着他的眼,慢声询问,“怎么不问了?”
乌憬迷茫地看着人,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他不问什么。
宁轻鸿这时候说话几乎随心所欲、唯我极了,即使少年这般贴着自己说了一堆,也一字不理,只淡淡地道,“不是同旁人告状,说我不同你说吗?”
下人哪里敢瞒他,天子今日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得一一禀报给千岁爷听。
若不是少年跑得快,怕今日他在凉亭里威胁人的事都让人知晓了。
乌憬哪里知道他只是短短说了两三句话,都被人一五一十地传了过去,可他心下已不觉得芥蒂,似乎还有一些他什么事宁轻鸿能不知晓的习惯。
反而觉着此事被对方提了出来,
他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般。
“可你上次就是没同我说。”话一被翻出来,先前的委屈又涌上心头,乌憬的语气闷下去,贴着人的脸也蔫蔫地往人肩颈埋,脚也不踮了,只道,“你当时说没什么好说的,还转去说别的话。”
“你是不是不想同我说?”
“还是说不太出口。”
埋怨完又怕自己有些像在揭人的伤疤,又小心地补充了几句,“要是会让哥哥难受的话,不同我说也可以的。”
重新抬起头,关心地看着人。
宁轻鸿跟他不同,这具身体生来就是皇子,没争没抢过,皇位就自己到了头上,现下他抱了一下大腿,就不愁吃不愁穿。
除了吃喝上,没经历过什么苦事,也没干过什么苦活。
可对方能坐到这个位置,一定付出了很多很多……乌憬都快将面前人的过去脑补个七七八八了,怎么凄惨怎么来,想象得自己也要跟着难受了。
宁轻鸿细细看着人,片刻,才轻声低问,“乌乌可是在可怜我?”
乌憬怔了一下,想点头又不敢点头,想摇头又觉得哪里不对,咽咽口水,被对方话里似笑非笑的语气吓得僵在原地。
切身体会到了今日拂尘说得那句“不敢犯千岁爷的忌讳”是什么心情了。
他要说话算话,
努力克服。
乌憬颤着眼睑,又颤颤巍巍地收紧手臂,这次是用自己呼着烫气的鼻尖试探地踮脚,触上对方的鼻翼,小心翼翼地摇了下脑袋。
精致小巧的鼻尖也可怜又可爱地随着动作蹭着人,张开了唇齿,想说些什么。
又被人突兀地一声轻笑打断。
近乎是气音的淡笑,笑意不达眼底,只是觉着这事有些荒唐罢了,又带着些许恍然。
却让乌憬僵住了动作,只仰着脸,不敢动了。
“乌乌怎么想了如此多?”宁轻鸿缓声,语气稍微加重,“的确无甚好说的。”
“乌乌想知晓,问便是了。”
“同旁人道什么委屈?”
他爱怜地抚住少年的眉眼,指尖漫不经心地在乌憬的眼尾揉捏着,像在把玩着些什么,又倦怠地半阖着眼,静静道,“我母族书香世家,父辈经商数十年。”
“两家结连理时,朝廷正革新政,改轻商,修律法,欲国富,至此,经商者之后也可入仕。”
宁轻鸿说得很慢,以免人听不懂。
“我乃嫡长子,两族众望皆在己身,自幼习字句读,六岁便通读四书五经,可彼时太上崩逝,哀帝即位,新政推行遭阻,母族被新旧党之争牵连,父辈也遭报复,前者被诛在刑场,后者死在经商荒路。”
“只留了些零散之人,不堪为大用。”
乌憬反应了好久,才从这拗口的几字中反应过来,一时间有些难以呼吸。
“新法败后,律法也被修正。”
“不过三年,两族剩余之人都已走空。”
“我入宫时约莫九岁,用家中积蓄贿赂进内卫府,凭借修习过的经书,从到前朝将折子交给内卫府之人,再到代先帝批前朝事,花了七年。”
“年十六时,乃太宁十年,哀帝元后为其子喂先帝食毒,哀帝因此得癔症而不理朝事。”
“前朝大权终落于我手。”
宁轻鸿顿了顿,“只是……”他微微俯首,轻声,“为了不让人发现乌乌发现的,我只能一直服下秘药,经年累月,丹毒使我变成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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