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也不应该是这样的。
——谢如溪也不应该在这里。
那谁该在这里?
——哦,顾思绪和徐雯雅。
他们才应该依偎着、打闹着,在老房子里,在台灯下,像小时候那样,他喊“哥哥”,喊“芽芽姐”。
这才是一开始的正轨,命运应该走下去的正轨。
哥哥和芽芽姐幸福、健康、快乐地生活一辈子啊。
“小勉?小勉?”
顾勉慢慢睁开眼,视线模糊了一瞬,又变得清明。
谢如溪蹙起眉头,担忧地问:“怎么了?小勉,你……”
他凑近了点,看清顾勉的神情,口中的话一顿,语气愈发和缓,“你要吃些什么吗?光喝汤不饱。”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带着喉咙的震鸣感。
顾勉紧盯着谢如溪,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眸光幽幽诡谲,有种刀锋般的冰冷。
谢如溪心脏紧缩,失控了一瞬。
“莲藕。”
谢如溪茫然,“啊?”
“我想吃莲藕。”顾勉重复。
“哦哦,我替你夹几块。”谢如溪起身,用公筷夹了几片莲藕,放到顾勉碗里。
“谢谢。”顾勉低头吃莲藕,腮帮的肌肉扯动,长睫低垂,看不清表情。
谢如溪时不时关注顾勉的情况,余光瞥向他,生怕——
呃,生怕什么?
谢如溪怔在原地。
顾勉夹了筷豆腐丝,冷不丁发问:“吃吗?”
“什么?”谢如溪后知后觉,哦,豆腐丝。
他点头,“好,谢谢。”
豆腐丝落在白米饭,酱汁沾染到顶面,夹了几片红辣椒碎。
谢如溪喜欢微辣的口感,也喜欢豆腐制品,两者只要融合,蒸、炒、炸、煮、拌……什么做法他都爱吃。
谢如溪吃完后,顾勉又替他夹了几筷子,他照单全收,直到——
“为什么一直给我夹这个?”他无奈地问。
顾勉慢吞吞地说:“如溪哥不是喜欢吃这个吗?”
“我是喜欢,但也不能光吃这个吧。”谢如溪手指微蜷,心里疑惑:他怎么知道的?
顾勉:“以前和你吃饭观察出来的。”
谢如溪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对方在解释。
他感到不好意思,他想什么都这么明显吗?
顾勉:“嗯,明显。”
谢如溪:“……”好吧。
顾思绪今晚喝了点酒,酒精吞噬了思维。他属于人菜瘾大,“小酌一杯”都像活吞了酒瓶子进去。
“顾勉!”他突然大喊了一声。
顾勉见怪不怪,随口应道:“哥,我在。”
顾思绪一个跨步,两手按在顾勉肩膀,眼神灼灼,“阿勉,你对哥哥有秘密了!”
顾勉挑眉,“哦?是什么?”
顾思绪神神秘秘靠近,“之前你说找到了租房子的地方。”
顾勉手一顿,思索片刻,点头,“对。”
顾思绪:“但不是这里。”
“因为一些突发事情,那套被租走了。”
顾思绪又说:“你拒绝了我当时的提议。”
顾勉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问:“和如溪哥一起租房子?”
顾思绪重重点头,“没错!”他伸出手指,晃啊晃,“但现在——”
“你们居然一起租房子了!!!”他幽怨地看着顾勉,痛心疾首,“一个我的弟弟,一个我的发小,背着我有小秘密了!!!”
顾勉:“……”
顾思绪叹气,摇头晃脑,“不过……证明勉勉长大了。”他喊出小时候顾勉的小名。
“哥哥——”他含糊地说,“哥哥很欣慰。”
顾勉怔了怔。
过往的记忆在脑海回旋,哥哥弥留之际的话语,像一帧帧画面掠过。
“阿勉,哥哥离开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奇怪,我最近做梦总是梦到你小时候的样子。”
“可能在哥哥心里,你一直是没长大的孩子……”
顾勉静静地看着顾思绪,哪怕知道对方现在醉了,说的话未必经过思考,可能醒过来什么都忘了。
但顾勉还是伸手扶住顾思绪的后背,轻轻给了对方一个拥抱,把上辈子没有机会说的话,告诉他:“嗯,哥哥,我长大了。”
顾思绪还在笑,絮絮叨叨地说:“对,长大了……长大了……哥哥很开心……哥哥就放心了……”他后面嘟囔着,渐渐没有声音,头歪在顾勉肩膀。
“真是醉得厉害。”徐雯雅从厨房出来,冲了一包醒酒剂,弯腰,手轻拍顾思绪脸颊。
她唤道:“来,喝点醒酒茶。”
顾思绪迷糊,只认出了徐雯雅,张开双臂,“来,芽芽,抱一个。”
徐雯雅无奈,顾勉见状,接过那杯醒酒茶。
顾思绪如愿抱住徐雯雅,趴在她颈窝乱嗅,嘿嘿地笑。
“别闹,喝这个。”她揉了揉顾思绪的头发。
顾思绪眼皮耷拉,“这是什么?”
“醒酒茶。”
“什么?”
徐雯雅耐着性子又回答一遍:“醒酒茶。”
顾思绪傻笑,“什么?”
徐雯雅:“……”
她面无表情地掰开顾思绪的嘴巴,“毒药,喝!”
顾思绪呆呆地看着她,乖乖喝了。
他哽咽地说:“喝完毒药……我完蛋了,芽芽。”
徐雯雅嘴角微抽,敷衍地道:“哦,完蛋了。”
“芽芽,我们一起死吧。”
徐雯雅指尖一顿,沉默几秒,“嗯。”
她轻轻说:“我也想。”
顾勉听到了,眉头动了动,目光若有所思。
他左手搭着手背,指腹轻轻摩挲,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
为什么……不是已经报名……
顾勉又想到了那叠掉落的纸,心情有点焦躁。
“小勉,吃点水果吗?”轻柔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顾勉摇头,“不用,我……”忽然,他视线凝住,最右边的阳光玫瑰颗颗晶莹,透明的水珠从青色的葡萄皮下滚落,在灯光下煞是好看。
“我吃。”他拿了一颗葡萄。
谢如溪莞尔,把水果盘放到他面前。
“芽芽,要不要吃点水果?”
徐雯雅摆手,“不了,我有点饱。”
“那思绪他……”谢如溪见顾思绪醉得不清,便没唤对方来吃。
但顾思绪却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响亮地应声:“我!在!怎么了!”
谢如溪:“水果,吃吗?”
顾思绪视野勉强聚焦,中气十足地说:“不吃!”
谢如溪:“好,不吃。”
“如溪!”顾思绪又大喊。
“嗯?”
“我要拜托你一件事。”顾思绪像忽然酒醒了,坐直身体,神色肃穆认真,说话拿起腔调。
谢如溪被对方的情绪所感染, “你说。”
顾思绪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期间还差点被椅子绊倒,徐雯雅扶了他一把。
“如溪!”他一拍谢如溪肩膀,荡气回肠地喊了一声。
谢如溪眉心跳了跳,心生不好的预感。
顾思绪先抓住顾勉的手腕,又拉过谢如溪的手,“啪——”,两只手狠狠地合在一起。
他一脸郑重,字正腔圆地说:“如溪,我不在的日子里,就把勉勉托付给你了!!!”
顾勉:“……”
谢如溪错愕,张大嘴巴,久久说不出话,只有一声“啊?”。
托、托付什么?
昨晚的闹剧没持续太久,顾思绪掷地有声地说完后,直直往后倒,吓了谢如溪一跳,以为对方出了什么事。
顾勉眼疾手快扶住,发现顾思绪只是睡着了,面容祥和,甚至砸吧嘴,鼻息传来轻微的呼噜声。
那一瞬间,沉凝的气氛变得啼笑皆非。
谢如溪没绷住,扶着额头,直接笑出声:“天哪,这都什么事啊。”
他摇摇头,“思绪的酒量真是……以后要少喝酒。”
一旁的顾勉面上不显,心里却很赞同。
——以后得要哥哥少喝酒了。
合租的日子就这么开始了,顾勉以为自己会不太习惯,但事实上,出乎意料地融洽。
虽然说两个人在同一个屋檐下,抬不见低头见,但真正有交集的时间其实不多。
大抵两个时间段。
一是早起时,顾勉运动完刚好碰见从房间出来的谢如溪。
二是两人在家一起吃晚饭。
陌生和熟悉往往就在日积月累的碰面中,发生转化。
上辈子顾勉和谢如溪的接触大多在哥哥离世后,对方当时的身体状况极差,加之神经病一样的前男友纠缠不休,工作上也遇到了不少糟心事,心理压力大,身体吃不消,有一回在家直接晕倒了。
好在,那天顾勉因为一些事上门,发现怎么也打不通电话后,直接破门而入,谢如溪则恰好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
顾勉急急忙忙送人去医院,各项检查下来,问题不大,林林总总都是些小毛病,但营养不良这一条实在惊到他了。
出于谢如溪和哥哥曾经的关系,他无法坐视不理,便开始留心谢如溪的日常生活,时不时上门,监督对方的饮食睡眠。
“小勉,你是不是把我当成lucky一样了?”
lucky是顾思绪生前养的狗,现在由谢如溪继续养着,但由于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被顾勉接回了家。
谢如溪有点无奈,自从爱人去世后,对方的弟弟像接手了什么责任,几乎无微不至的关怀,令他压力颇大。
顾勉想了想,好像还真是。
对他来说,lucky也好,谢如溪也罢,都是哥哥留下来的“遗产”,属于需要好好“保存”的类属。
那时他没言明,只让对方好好照顾自己。
谢如溪瞬间明了,轻叹一声,不好再说什么。
顾勉沉默,半晌后,他如往常一般,例行公事的询问,将lucky牵回了家。
临走前,谢如溪轻飘飘的话语落在耳边,“小勉,你也要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一辈子……”
后面的话顾勉没听清,但大抵能猜到对方会说什么。
他并不在意,心情平静,毫无波澜。
一辈子这样又如何呢?
谢如溪跪在软毯上,手肘撑着茶几,正在玻璃瓶插花,听到关门声,下意识探头。
“你今天回来得这么早?”他穿着浅咖色的薄毛衣,微绒的领子挨着下巴,笑容恬淡,额头的黑发落在眉眼,身后的立罩灯隔着薄纱,给他晕染了一圈朦胧的轮廓。
屋内没有开大灯,厚重的窗帘遮挡了光线,偶有间隙,地板倒映镂空状的花纹阴影,稀稀疏疏一大片。
这段时间,谢如溪在一家艺术廊实习,时间比较宽松,可能老板搞艺术更随性,他的上下班时间,有时比朝九晚五还夸张。
而顾勉则每天在课室、实验室来回跑,下午回来的时间都比较晚。
“嗯。”顾勉在玄关换了鞋,随口应声。
他走进客厅,视线落在满地的、有各种花色的百合,眉梢微扬,“插花?”
谢如溪手指微蜷,轻声道:“对。”
“能接受百合花的香味吗?”
顾勉鼻尖微微翕动,清爽、淡雅的花香萦绕在鼻间,“可以。”
忽然,有一株淡橘色的花从茶几掉下,落在顾勉的棉鞋面。
“这也是百合?”他弯腰捡起。
“对,它叫小惊喜。”谢如溪笑着回答。
“哦,挺好看的。”顾勉指腹捏了捏花瓣,又放回桌面。
谢如溪眸光微闪,拿起那束百合,问:“你喜欢这个?”
顾勉不懂这些,也不是什么很有情趣的人,“还行。”
谢如溪不作声,拿起手里的大剪刀,咔咔修剪一番,他把原本放置在瓶子中间的“火之吻”换下,又拿了几株淡绿色没开的花苞,在根茎底部沾点蜂蜜。
“小勉,有打火机吗?”他手里的打火机开了几次盖,都打不出火。
“有。”顾勉递了过去。
“谢谢。”
“嗒——”他用打火机烧焦根茎底,又放到清水半分钟,拿出,切口变成了墨绿色。
“这有什么作用?”顾勉随意地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百合花。
“能让它不开- 苞。”谢如溪支起腰,低低说道,“百合全开的,得配花苞。”
他将玻璃瓶移到茶几中间,歪过头,“好看吗?”
“好看。”
谢如溪嘴角弧度上扬,眼底掠过浅淡的笑意,“那我就摆在这里啦。”
“嗯。”
“哎,我好像听见……”谢如溪凝神细听,滋滋的声响,立刻从毛毯起来,“是我煲的汤好了。”
他匆忙跑进厨房,不忘留下一句,“小勉,过来喝汤。”
顾勉“哦”了一声,从后面跟上。
“好喝吗?”谢如溪自己试了一口汤,目光瞥向顾勉。
顾勉点头,“好喝,很鲜美。”
谢如溪煲的是猪脚汤,辅以各种料,莲藕、花生、瑶柱、墨鱼等等,汤水的色泽呈暗赤色,猪脚炖得滑嫩,莲藕吃起来鲜甜,墨鱼的软度也恰到好处。
“莲藕入味吗?”谢如溪问。
“嗯。”
谢如溪眼尾弯成月牙,肉眼可见的感到愉悦。
顾勉喝到一半,突然出声:“如溪哥,我请了一个阿姨来做饭。”
谢如溪一怔,面上的笑容不自觉淡去,“为什么?是我做的菜不合你口味?”
顾勉摇头,“不是。”这半个月,基本都是谢如溪在做饭,顾勉以前基本都是点外卖的,被对方看见后,觉得这样不太健康,主动提出一起吃饭。
“我只觉得不能总让你下厨,我们合租有来有往更好。”顿了顿,他说,“不过我也不会做饭,所以打算请阿姨。”
“只是这个原因?”
顾勉疑惑,“不然呢?”
谢如溪放下勺子,温温柔柔地道:“我以为我做的菜不合你的胃口。”
“但你不好意思说,硬生生吃了半个月,现在才找了缘由换掉。”他语气变得调侃。
“没有,只是觉得总麻烦你不好。”顾勉解释。
“嗯,我开玩笑的。”谢如溪笑道,“不过阿姨就不用请了,我挺喜欢烹饪的,这能给我带来幸福感,谈不上辛苦。”
顾勉重复了一遍,“烹饪能带来幸福感?”
“对。”谢如溪轻声细语地说,“吃自己做的东西也很幸福。”
他喜欢在独自的空间里,做很多有趣的琐事。
“你喜欢吃蛋糕吗?”
顾勉:“不喜欢。”
“好吧。”谢如溪有点遗憾。
顾勉想到上辈子,谢如溪把自己搞到营养不良……
他冷不丁问:“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这些……是什么原因?”
“什么意思?”谢如溪没太明白。
“比如不喜欢烹饪了,也吃不出幸福了。”
谢如溪手背抵着下巴,迟疑了一下,“大概是很不快乐吧。”
“当你无法快乐时,做什么都不快乐了。”
顾勉沉默一会儿,说:“听起来像绕口令。”
谢如溪莞尔,“好像是的。”
顾勉垂眸,松开勺子,搭在碗缘。
不快乐吗?他慢慢地想,所以折磨自己?
“你表情看起来很严肃。”谢如溪歪歪头,凑前一点,“怎么了?”
“没。”顾勉敛眉,淡淡地说,“只是觉得……今天好像更深入了解如溪哥了。”
谢如溪被呛了一下,“咳咳咳……咳咳、咳……”
顾勉抽了几张纸,递过去,“还好吗?”
“谢谢……咳咳咳……”谢如溪捂着嘴,脖颈、脸红了一片,缓了缓,才没有继续咳嗽。
他无意间对上顾勉的目光,立刻转移视线,心神不宁。
或许搞艺术的人总是神经过敏,谢如溪竟然觉得这话……怪暧昧的。
但他看着顾勉面无表情的脸,心里哂笑,果然,是他该死的文艺细胞在作祟。
“小勉,多喝点汤。”谢如溪给顾勉又盛了几勺汤,“对身体好。”
顾勉没有探究对方情绪的想法,“嗯”了一声,礼貌道谢。
“好的,谢谢如溪哥。”
今天是周末,顾勉没有出门,如往常的习惯一样,他在器材室锻炼半小时,准备洗完澡,再去吃早餐。
“如溪哥,早。”顾勉微微喘气,刘海湿润地搭在额头,后颈围着一条白色毛巾,薄薄的肌肉充血鼓起,黑背心下的轮廓极为清晰。
他踏出器材室,和谢如溪迎面碰上。
谢如溪微笑,打招呼:“早,刚锻炼完?”
他目光下意识掠过结实的肩膀,手臂线条流畅,背心被汗水濡湿,短裤……
视线猝然收回,谢如溪尴尬地想,神经病啊,自己在打量什么?
“如溪哥是要出门吗?”顾勉思索,上辈子对方遇上人渣前男友……似乎就在这段时间?
“啊,对。”
顾勉掀起眼皮,嘴角微扬,“第一次见如溪哥穿得这么隆重。”
他故作好奇,“介意我打听一下吗?”
“很隆重吗?”谢如溪低头,扯了扯衣服,觉得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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