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玻璃柜打开,洋娃娃落在男孩怀里。
男孩终于不再皱眉,嘴角咧开,明显很开心。
他给洋娃娃梳头、抱着洋娃娃哼歌、亲吻洋娃娃脸颊……
男孩不断重复这些动作,嘴角的笑容却渐渐消失。忽然,他把洋娃娃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不再看一眼,重新跑到玻璃柜。
玻璃柜又出现了新的洋娃娃,依旧那么漂亮、耀眼、迷人。
男孩的目光重新变得迷恋,再一次渴望这个新的洋娃娃。
有一个声音响起,“为什么你要抛弃之前的洋娃娃?”
男孩机械的声音回答,“我已经拥有过了,它便不再重要。”
有人叹气,也有人不忿,都在说男孩不懂得珍惜。
谢如溪久久不动,眼里涌现难过,低喃:“他明明曾经那么喜欢它,最后也拥有了它,为什么就不再重要呢?”
他或许是代入了洋娃娃的感受,眼眶微微发红,体会到其中的酸涩、揪心。
顾勉站在一旁沉默,余光落在谢如溪身上,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等待。
在他印象里,上辈子的谢如溪一直是个浪漫主义过剩的文艺青年,对方总会在生活不易察觉的角落里煽情动容,甚至为其情绪起落。
顾勉递了一张纸,低声说:“别哭了,都是假的。”
谢如溪的眼泪流得更凶,眼睛像浸着清水的珠子,莹润光泽。
“不是假的……”他喉咙艰涩,轻声说,“你看牌子上说的故事,她一定很难过吧。”
顾勉一目十行,把上面的爱情故事看完,简单概括就是男孩对女孩一见钟情、热烈追求,女孩踌躇迟疑,最终被打动。本以为会有幸福的结局,谁料男孩最后出轨劈腿,用曾经的热情去追寻另一个女孩。
篇幅很长,故事很俗套,但胜在文笔优美,令人身临其境。
“所以为什么会这样……”谢如溪呢喃。
他又看了一遍,眼睛更红了。
顾勉继续递纸,“这有什么为什么?人性使然,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当他得到后,就会忘记曾经在橱窗前垫起脚,仰望着、渴求着、心心念念的感觉。”
“说到底,就是追求前冲动上头,完全没深思熟虑,捕捉一瞬间荷尔蒙的悸动而已。”
谢如溪抬头,哑声问:“你也这样想?”
顾勉:?
“不是,如溪哥。”他扶额,“我只是解读那男生的心态而已。”
“如果是你呢?”谢如溪问,“如果你得到洋娃娃后,会怎么对待它?”
“我?”顾勉两手抱臂,淡淡地说,“好好对待啊。”
“我决定要某件东西,一定是做好了准备。如果一开始都不愿意思考,未来如何处理,那么我选择不要,因为我并非真心想要它。”
谢如溪:“如果故事里的男生和你一样,该多好。”
他看着那篇故事,情绪起伏,眼眶的泪水不受控。
顾勉又抽了几张纸,“如溪哥,你这完全是把别人家的棺材,抬进自己家哭。”
他无奈,“再哭下去,眼睛要肿了。”
“我知道——”谢如溪深吸气,喉结颤动,“可我控制不住,真的很难过。”
顾勉手一顿,“嗯,好,那就哭吧。”
前世经过岁月洗礼的谢如溪,尽管敏感、容易共情,但也自强、坚韧不挠。
而现在的谢如溪,似乎还未铸造好盔甲,无法适应外界与内心的碰撞,寻找到圆满的自洽。当他情感愈加敏感纤细、与别人感同身受时,心灵上也变得仿若琉璃般,脆弱、不堪一击。
“谢谢。”顾勉又接了几张纸,睫毛湿成缕,慢慢擦眼泪。
顾勉陪人平复情绪,时不时观察他的表情。
“好了。”谢如溪擦干眼泪,有点不好意思,抿唇笑了笑,“抱歉,小勉,又让你看到这么糟糕的一面。”
顾勉微微低头,凑前了一点,平静说道:“没事,也不算糟糕,就是眼睛红点、肿点。”
谢如溪笑了,也没躲,捋了捋额前的头发,轻声说:“明明比你大几岁,却还是……”
“谢学长!”一道声音蓦地从后面响起,打断了谢如溪的话。
周乾鸣一脸惊喜,绕过间隔拦,小跑过来。
“哎,好巧啊,馆展这么大,我们碰上面了。”
谢如溪招牌的笑意浮现在嘴角,礼貌颌首,“周学弟,早上好。”
周乾鸣紧盯着谢如溪,又往前一步,笑容越发灿烂,“学长,待会儿一起看展吗?”
顾勉眼皮掀起,目光掠过这个挡在身前、人模狗样的“渣”。
对方这是真看不见他,还是假看不见?
谢如溪一怔,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顾勉。
顾勉神情不变,眉梢动了动,漆黑的瞳孔幽深,点缀着展台细碎微光。
谢如溪有种奇异的心虚感,好似他要抛下对方,与人去看展一般。
“学长?”周乾鸣又喊了一声。
谢如溪暗恼自己的失神,端起平日的彬彬有礼,笑意平和。
“我和我朋友一起来的。”他委婉拒绝。
周乾鸣有点失望,“那次和学长聊袁青的石雕受益匪浅,就是时间太短了,还想着有机会能……”他用手比划了下,身体前倾,肢体语言在表达更亲密的试探。
谢如溪眼睫垂落,不动声色地侧过肩膀。
他不习惯和人靠太近,微笑道: “会有机会的。”
周乾鸣耷拉眼皮,唉声叹气起来,“好吧,我知道了。学长的朋友……”
他顿了顿,似有所觉地瞥向顾勉。
“你好,我叫周乾鸣。” 周乾鸣加重语气,有意无意地强调什么,“也是C大的,不过我是学金融的,比学长小几届。”
顾勉看着伸出的手,回握了一下,“你好,顾勉。”
对方故意抛出这番话,似要佐证自己和谢如溪的关系,暗暗较劲——
你和学长什么关系呢?
顾勉没有理会,点到即止,不再顺着聊,反而对谢如溪说。
“如溪哥,我想去看看F区的展品。”
周乾鸣脸色骤变,笑容僵住,呼吸慢慢变重。
周乾鸣今天来这个展不容易,时间是挤出来的。
本来没打算来,给展子做后勤是学生会那边的任务,但他得知谢如溪也去,便和部门要了票。
为了不把心思表现得太明显,周乾鸣没问谢如溪是哪天。
三天不同时间的票,他选了第一天碰运气。
对方恰好今天来,还碰上了,很难不说是缘分。
谢如溪见顾勉走过来,自发地站在他旁边,“好啊,F区,好像在三楼?”
“嗯。”
“我记得有电梯。”谢如溪想了想,“上面的透明玻璃搞了绿植装饰,挺漂亮的,要去坐坐吗?”
“都行。”
谢如溪往左边眺望,仰起头,“看起来人不多,估计等几趟就能坐。”
“嗯。”
两人低声交谈,肩膀若有似无地触碰,距离一点点变近。
谢如溪和顾勉聊天,身上那股端着的劲儿卸去,肉眼可见的更为轻松、自如。
周乾鸣被无视了。
他心里激起几分气性,喊住谢如溪:“学长——”
“我刚好也去F区,一起吗?”他嘴角的弧度像刻尺般,精确至分毫,假模假样地看向顾勉。
“学长的朋友应该不介意吧?”
顾勉笑了,没有作声,对周乾鸣挑衅般的问话,始终保持不冷不热的态度。
谢如溪犹豫,手肘轻轻撞顾勉,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他,“这个……小勉,你觉得呢?”
顾勉有些意外谢如溪的问话,心生突兀的念头。
看来上辈子的周乾鸣能追到对方,确实靠的是死缠烂打。
他意味不明地想,至少谢如溪现在看来,对周乾鸣并不感冒,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但不排除,日后是否会为其改变。毕竟搞艺术的人确实更浪漫、更容易被情谊晃花眼,长久的坚守叩响真心,似乎是爱情另一层面的唯美诠释——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顾勉扫了周乾鸣一眼,慢条斯理地说:“当然不介意。”
周乾鸣假惺惺地回以笑容,“那真是太好了。”
十分钟后,顾勉后悔了。
为什么周乾鸣这么聒噪?
那张嘴就没停过,像嗡嗡叫的知了,没完没了。
“学长,你看这个……”
“学长,我第一次听说……”
“学长,你真的很厉害!”
顾勉今天听到“学长”这两个字的频率,比上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哦哦,原来是这样。谢谢学长的科普了。”周乾鸣笑眯眯地说,又抬手指向另一处,“哎,学长,你看这个,好像上次在白云展……那个宣讲片里的开屏吉祥物。”
谢如溪点头,“确实,可能因为是同一个作者吧。”
“同一个作者?”
“嗯,还属于作者同一系列的作品,各有寓意。”
周乾鸣立刻追问,“听起来很不错,学长可以给我讲讲吗?”
谢如溪自然是答应了,娓娓道来。
顾勉冷眼旁观,偶尔对上周乾鸣瞥过来的目光,也是岿然不动。
一次两次,顾勉没懂周乾鸣这种举动的深意。
后来次数多了,他倒是摸透对方的心里状态。
挑衅?炫耀?亦或者说——
“小勉?”顾勉觉得手腕被拉了下,温热触之即消,“是那天的小朋友吗?”
顾勉垂眸,疑惑地问:“什么?”
谢如溪指了指。
哦,那晚便利店的男孩。
顾勉挑眉,刚好是正前方,和男孩对视。
男孩在吃棒棒糖,有一瞬间,眼神是茫然的,随后傻傻地举起手,朝他笑。
“嗯,是他。”
谢如溪被男孩动作弄乐了,忍俊不禁,“看来……他还记得你。”
“也记得你。”顾勉说,“喏,他还举起了另一只手,和你打招呼。”
谢如溪惊讶,发现还真是,便也学男孩的模样,挥手示意。
男孩愈加兴奋,和妈妈说了几句话,从人群里蹿出,像个小炮弹一样,往这边冲。
“这是给我的?”谢如溪眨眨眼。
“对。”
谢如溪眼眸弯弯,“谢谢。”
紧接着,男孩又给了顾勉一颗巧克力,“没有棒棒糖了,只剩巧克力。”
顾勉指尖摩挲,捏着金色锡纸包装的巧克力,“为什么给我?”
男孩挠了挠头,小声说:“你不是想要这个吗?我看你们一直盯着我吃棒棒糖……”
谢如溪哭笑不得,难怪男孩跑过来送零食,感情还是他们贸然“凝视”的缘故。
顾勉也笑了,掂量了手里的巧克力,“谢谢。”
“不客气!”男孩大声应道,跑回妈妈身边。
不过,期间摔了一跤,在地板滚几圈,自己爬起来后,偷看周围人,发现没有人注意,又蹦蹦跳跳地继续跑。
谢如溪和顾勉都在后面看着,那一幕发生时,都默契地看彼此,相视一笑。
“如溪哥,我想吃点东西。”顾勉忽然说,“门口有休息亭、零食柜和移动摊,去看看吗?”
“饿了?”谢如溪笑吟吟地说,“行,那走吧。”
顾勉唇角微勾,轻飘飘的视线落在身后,“周同学,我和如溪哥有其他事,就先走了。”
周乾鸣扯了扯嘴角,“哦,好的。”
从谢如溪突然不说话,歉意地说稍微等一下,他眼睁睁对方走过去,全程看着两个人互动笑闹。
他们像有什么磁场一样,隔绝外界,周乾鸣硬是找不到时机插话。
他沉沉地看着顾勉,脸色糟糕。
“学弟,之后有机会再交流。”谢如溪微笑。
周乾鸣紧绷的嘴角倏然松懈,笑着道:“好的,学长,有机会聊,拜拜。”
“嗯,拜拜。”
休息区。
“这天气变化也太快了吧。”谢如溪眯着眼睛,“早上还有点阳光,现在居然全黑了。”
顾勉撕开果冻纸,随口应声:“天气预报说有雨,估计要下了。”
“有可能。”谢如溪抿了口温热的牛乳茶,捧着杯子,歪头道,“说实话,小勉,真看不出来,你喜欢吃果冻。”
顿了顿,“哦,不对,是喜欢葡萄味的果冻。”
顾勉掀了掀眼皮,“这有什么问题吗?”
谢如溪闷笑,“当然没有问题,只是觉得……”
他咬了咬吸管,微甜的奶意流连在味蕾,含糊地说,“很有反差。”
顾勉面不改色,淡淡地说:“平时温柔文雅的如溪哥,看到别人的爱情悲剧会流泪,也很有反差。”
谢如溪呛了几口,耳垂隐约发红,但还是笑了,乜着眼,快速说了句话。
顾勉没听清,“什么?”
谢如溪挑眉,“没听到就算了。”
他指尖搭在桌沿,懒声说:“有些话讲究缘分的。”
顾勉觉得好笑,但也没追问下去。
就这静坐了几分钟,谢如溪忽然开口。
“小勉。”他眉眼依旧温润,“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周乾鸣?”
顾勉瞥了眼,将手里的果冻空壳扔进塑料袋。
“准确来说,我和他——彼此都不喜欢对方。”
谢如溪也不惊讶,只平静地点点头,“嗯,我能感觉到周乾鸣的态度,确实不礼貌。”
他轻叹,“今天我应该拒绝他的同行,害得你一路沉默。”
顾勉不置可否,“他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不喜欢他的原因,倒不是这个。”
谢如溪迟疑,“那是什么?”
顾勉把空盒子扣紧,锋利的边缘挨着指腹,“我感觉吧,他对如溪哥不怀好意。”
谢如溪一顿,神情变得微妙,“你——”
他斟酌道:“你是指他想追我这件事吗?”
顾勉抬眼,“如溪哥知道?”
谢如溪短促一笑,眼尾弯起。
“小勉……倒是出乎意料的敏锐。”
“说实话,今天之前我还不太确定,比起追求什么的,我可能更倾向于,他是喜欢雕塑展艺品。”
谢如溪敛眉,“但今天,他在展会上的种种行为……太明显了,应该不是我自作多情。”
顾勉面色古怪了一瞬,下一秒,他嗤笑,语气却平平淡淡,“别人是文体两开花,他是‘文金两开花’,也算当代罕事了。”
“不过,原来如溪哥察觉到了啊。”他垂眸,“我还以为你一无所知。”
谢如溪: “总有些直觉的,但我也不能太自恋。”
他无奈地笑了笑,“所以只要对方不流露明确意向,我不会……嗯,给自己找麻烦什么的,就当合适的朋友、同学处着。”
顾勉: “好吧,看来是我多虑了。”
“多虑?多虑什么?”谢如溪轻声问。
顾勉指节曲起,沉默几秒,笑着道。
“可能担心如溪哥被人骗吧。那家伙看着,可不像个好人。”
“眉散眼无神、鼻尖小鸡嘴。”他凉凉地说:“一副衰人相。”
第10章
周乾鸣有没有衰人相暂且不论,沉沉的乌云压在天际,路边的绿化带被风吹得窸窣作响,昭示着暴风雨即将到来。
没等谢如溪琢磨出什么,眉心有点冰凉。
他摸了摸,指腹微微湿润。
“这雨还会飘啊。”
空气里弥漫一股灰尘的水汽味,风声入耳,愈发热烈。
顾勉起身,“那我们进去。”
“嗯。”
两人几乎前脚刚踏进玻璃门,外面就哗啦啦的响,顷刻间,世界白蒙蒙一片,暴雨如注,毫不留情地砸向大地。
黑压压的人群尖叫,众人四处逃窜,好不狼狈。
“幸亏我们进来得快,再晚几步就成落汤鸡了。”谢如溪站在玻璃窗前,一眨不眨地望着雨。
雨在头顶时让人憎恶,但看着雨时却不烦,甚至拾得些意趣。
在雨声渺渺的天地里,仿佛独有自己一人。
“不觉得脸上黏着水吗?”顾勉往旁边侧身,抹了把脸。
掌心湿答答的。
“啊?”谢如溪茫然回头,细密的雨珠在眉毛尤为明显。
顾勉面无表情地递了一张纸,“擦擦?”
“哦哦。”谢如溪窘迫,接过纸巾胡乱擦脸,“谢谢。”
“你没感觉雨飘脸吗?”顾勉是真心实意地疑惑。
谢如溪语塞,良久,小声说:“有一点,但就想看看雨,听听风,雨飘脸上也觉得……”
“怎么说呢,那种感觉还挺妙的,像和自然在对话,心会安静下来。”
顾勉:“……”
好奇怪的爱好,搞艺术都这样的吗?
“哦,这样啊。”他想了想,“要继续看吗?”
谢如溪心一动,犹犹豫豫地说:“有点想看。”
顾勉点头,“行,那就继续看。”
“不过左边通道的尽头,窗也开着,那里人比较少,会不会更安静?”他左右环顾,真诚地提出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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