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妈妈的哭声让肖冰回转过神来，他目光微动，轻叹一声。
“阿姨，你别哭了。”他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如果一切都是你说的那样，我一定立刻离开。”
“但我只有一个要求……”
他看着满桌的饭菜，眼睛逐渐模糊焦距。
“我要程云亲自对我说。”
他已经忘了自己上次这么狼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下一秒他像终于想到什么，继续不停拨打程云的手机和家里的座机。
然而都没等到那人的一声“老婆”。
过了一会，电话响起，肖冰立刻接了电话，却听到了让他失望的消息。
“夫人，我没联系上程总，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今天没有用航线……”Andy尽量委婉地说着，“抱歉夫人，我会继续联系程总，您不要太担心。”
挂断之后，肖冰心中的忐忑攀升得更甚了，于是他放弃这条路径，转而拨给宋行。
草草说了几句，宋行答应马上帮他找找程云。
可谁知几分钟后屏幕再次亮起的时候，便跳出了一个头条新闻。
#Luna酒店总裁程云婚内出轨与宋氏千金当街拥吻，肖氏集团小肖总赔了夫人又折兵#
当街拥吻……
赔了夫人又折兵……
肖冰看着这两句，怎么都无法将他所认知的事情联系起来。
可画面中的“程云”只有一个侧脸，拍得很模糊无法辨别清晰五官，但单看身型的轮廓确实可以一眼认出来。
宋氏千金，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肖冰心脏猛地一猝，喉咙骤然收紧。
这个宋氏千金不就是刚刚程云妈妈说的人吗？
程云难道……真的一直以来都是喜欢女人吗……
那这些日子那一声声“老婆”呢？
那些怀抱、拥吻呢？
最后临行前不舍的眼神，难道都是假的吗？
他之前每次一直忍着不碰自己，其实都是因为喜欢女人吗？
肖冰胡思乱想了一通，却发现逻辑居然变得通顺了。
是啊，这就说得通了吧。
为了“白月光”守身如玉，却几次三番被人引诱地破了戒。
如果是这样，之前自己每次撩拨他、引诱他的时候，他该觉得多恶心……
肖冰在这一瞬间被无措侵满，胸口胀痛让他狂咳不止。
春天到了，哮喘也是时候来了。
他立刻找到吸入器，这才缓过来。
等再次回神时，手机已经从床头柜上震到了地上。
“肖冰！你没事吧？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别吓我啊！”
宋行的电话来得汹涌，然而却没带来什么好消息，肖冰不想跟他再说太多。
就在刚要挂断电话的时候，他却猛然想起一件事。
“宋行，我想再请你帮我个忙。”
“害，你说啊，这么跟我这么客气了。”
“好，那你能不能帮我确认一件事情。”
几句话的功夫，宋行从皮质座椅中蹦了起来。
“我靠，你、你、你居然让我找瞿桐？”他语气透露着不可置信，一度破音，“我说女王大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居然让我替你出卖色相！哎，等等，为什么我要这么说……”
他别扭了几秒，放弃挣扎，“算了算了，我知道了，你别着急我现在就去找他。”
时间分秒过去，肖冰整夜没合眼。
过渡忧虑已经让他的身体到了极限，他握着电话，心乱如麻。
说着“感情中谁认真就输了”的人，现在却甘愿当一个落败者。
他一夜间想了许多。
冷静下来后，抛下程云妈妈的冷嘲热讽和媒体新闻的“虚假报道”。
肖冰发现他居然是那么相信程云。
一个人的眼神也许可以骗人，但眼底深处的灵魂是无法说谎的。
他的半生善于揣摩读取这世界的每一片草木，想来还从未失过手。
于是他克制自己每分每秒都要胡思乱想的思绪，安静等待手机响起的那一刻，可以听到那人再叫一声“老婆”。
不知过了多久，宋行打来电话。
响了两声肖冰就接起来，宋行似乎没有预料到，“你、你这是一夜没睡？”
“有程云的消息了吗？”
宋行顿了下，显然有些犹豫，“嗯……瞿桐去联系了一下，说他是没上飞机，而且……他现在就在家里。”
肖冰心里猛跳一下，但表面仍旧无畏无惧。
“行，我知道了。”
“等等！”宋行仿佛还想说什么，语气嗫嚅，“那个，肖冰啊……”
“嗯。”
“有件事，我、我……哎，你让我酝酿一下。”
“好，你酝酿一下，我先挂了。”
“别！”宋行烦躁地“啧”了一声，“我觉得我还是告诉你吧！”
“什么……”肖冰眯了眯眼，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股极其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刚突然想到瞿桐之前喝了酒就跟那个宋然乱说八道，所以就想着也灌醉他试试……”这时听筒另一头传来一个男人黏黏糊糊的声音，肖冰认出这个声音来自于瞿桐。
“哎我靠，你给我滚开，别过来！”宋行烦躁地骂着，接着折腾了一会才继续说话，“那个，然后我问他啊，程云之前的‘白月光’是谁……”
听到宋行的欲言又止，肖冰实在忍不住了，“所以，是谁？”
“是……是……”几番纠结，宋行还是视死如归道，“哎呀是个女生！”
“宋行说，他和程云认识这么多年只见过一次他那个样子，就是大学时候喝醉了，抱着枕头叫‘老婆’……据说他的白月光小时候出国了，程云联系不上，但一直念念不忘，特别深情，大学时候都没谈过恋爱……”
肖冰怔愣地听着，心脏居然又被人直接剜走的感觉。
“肖冰，你还好吗……”
过了许久，通话才得以继续，只听肖冰轻笑一声，兀自说着，“好，我没事。”
“你……你别这样啊，我害怕……其实我能感觉得出来，你对程云是……”
“宋行。”肖冰打断他，“你忘了吗？我和他……只是‘婚姻交易’。”他顿了顿，也不知道是想要说服谁，或者想说给谁听，“他给了我想要的，帮我重整肖氏集团，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其他的……”
“我不在意。”
肖冰一口气说了许多，最后四个字在心里不断产生反响，像是一个欲盖弥彰的说辞。
宋行叹气，问他，“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我……”肖冰愣了会，语气很快便恢复正常，“我可能要先回趟国了……”
毕竟“离婚”这件事情，还是要先处理一下。
肖冰几乎是立刻订了最早班回国的机票，第二天宋行到机场接他。
他一路六神无主地看着窗外，虽然宋行一直在旁边劝阻，但他还是坚持要回程云家。
赵姨看到肖冰回来十分惊讶，他随意解释几句，赵姨也没多嘴问什么。
即使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在看到家中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时，肖冰还是心空了一块。
像是陡然被砸出的窟窿，连填补都找不到合适的材料。
他执念地在家中走了一圈，心想，如果程云此刻出现在家里，他一定会听他解释，并且相信他。
顺便再告诉他，自己想把那张结婚协议的期限改成永远。
可是又到了黑夜，他终究没有等到自己想见的人。
连续两天几乎彻夜未眠，再加上时差的缘故，肖冰此刻身体几乎到了极限。
他眼睛和心脏都酸胀得要命，他很想念那个带有风雪味道的怀抱。
于是肖冰又去了程云房间。
这里还是像上次离开的时候那样整洁，他躺到程云床上，闭上眼睛，居然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肖冰感到身子好受多了，看了看手机，居然才睡了三个小时。
此时凌晨，空气中是肖冰喜欢又不敢太过靠近的花香。
他翻身朝向窗户的方向，视线落到了角落里的保险柜上……
这个保险柜肖冰之前也看到过，只是从没好奇里面是什么。
他知道程云在家里很多地方都放了保险柜，书房和客厅都有，只是里面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罢了。
书房的是文件，客厅和卧室的他还没有打开过。
此刻程云房间的保险柜像是在对他进行召唤，肖冰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终是起身走到它面前。
他试了几个密码，都显示错误。
包括自己的生日，也没能将保险柜打开。
最后他随便按了几下，没抱希望地机械输入一个日期，没想到“咔”地一声，保险柜开了。
肖冰愣在原地。
他不敢相信，程云卧室保险柜的密码居然是自己的阴历生日……
没人知道他的阴历生日，这年头也不会有人为了复古的浪漫去查日历。
所以这个日期是代表什么呢？
会不会是程云喜欢的那个女生的生日？
当初程云说，自己和他的白月光很像，而且不止是长相……
他心里又乱成一团，晃了几下脑袋，微微颤着手将保险柜打开。
在拿出里面一沓纸的时候，肖冰瞪大了眼睛。
那是程云没有寄出去的情书。
一百多封，肖冰没有勇气去仔细读取信件上的日期和内容，只看到结尾都是“我好想你”……
肖冰一瞬间觉得胸中的氧气都被夺走，整个人心脏疼得厉害。
命运一定要这样吗？
这样一而再地残忍夺走他心里每个软弱的部分。
大一那年病魔夺走了母亲的生命，回国之后老肖因为跟自己吵架出了意外，成了植物人。
一夜之间，肖冰成了众人眼中的“天煞孤星”，连自己的“后妈”都说自己命硬，只会克自己身边的人。
肖冰本以为这些年受到的冷言冷语和违心谄媚已经足够多，多到他早就刀枪不入。
后来遇到程云，两人因为“交易”结婚。
谁知渐渐地他却真实地想要融化了。
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一个人相信、依赖、心动。
可这确实发生在他身上，即使是那样的不可思议。
肖冰觉得自己一直都是独自站在雪地里，而程云像是一颗跳跃着的火星。
轻易落到他脚边，帮他融了周身的冰雪，暖着他冷了很久的心。
可现在看来，一切只是一场让人唏嘘的梦吧。
至于自己的角色，是不是一个替身，还是程云绝望等不到归期时的慰藉，他都无力再去深究了。
而自己的命运大抵就像冬季的初雪一样，终究是落下便融化，留不下什么痕迹……
不知抱着那堆情书呆滞了多久，最终肖冰像是最后也是唯一的“任性”一般，没有将那些情书装回保险柜里。
程云总说，他可以撒娇、任性，做自己想做的事，可肖冰都是那样懂事。
这次，那就让他真正的“任性”一次吧。
他调整好心情，淡然地离开程云房间，去书房去打印了一份离婚协议书，签好名字放到书房的保险柜里。
思前想后，他还是发了一条信息给程云。
“文件我已经签好名字放到书房的保险柜里了。”
“这段时间感谢照顾，后续问题律师会处理。”
“程云，我们离婚吧。”
忍着心痛发完消息，他去楼上收拾好自己所有的行李，最后落门时，他回头看了看这个完全长在自己审美点上的房间。
一直对它有执念的楼顶花园，房间露台上的藤椅秋千，程云后来搬来的冰箱……
原来都是那么炙热发烫，燎着他的心，可现在却发现，原来这些都不是他的。
肖冰打了电话给宋行喊他来接自己，拖着行李走出一楼时赵姨怔在原地。
“夫、夫人！你这是要去哪？”
听到这个称呼，肖冰心又抽疼了一下，他扯了一个笑容，淡淡地说：“赵姨，你别这么叫我了。”
他将行李箱放到一边，往前走了两步，“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您的孩子很优秀，一定会考上最好的学校。”
“还有，您做的排骨冬瓜汤很好喝，有我妈妈做的味道。”
肖冰说完垂眼，赵姨眼眶一下就湿润了。
“夫人……你这是干什么？是、是程先生对你不好吗？是他惹你生气了吗？”
“赵姨，您别哭，我不擅长煽情，也不擅长告别。”肖冰轻叹一声，上前去给了赵姨一个很轻的拥抱，“程云对我很好，可能……是我性格就是这么冷吧。”
他松开赵姨，扯了一下嘴角，补充了句，“就是这么养不熟。”
赵姨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擦着眼泪，跟肖冰去了后花园。
他站在池塘旁边，看了一眼里面悠然自得的锦鲤，“我走了，下辈子咱们换换吧。”
接着，肖冰收回目光，拖着行李箱踏出了程云家的大门。
“赵姨，走啦。”
他摆了摆手，露出一个不常见的灿烂笑容，眼泪终于跟着落了下来。
睁开眼的那一刻，巨大的晕眩感觉从脑后袭来。
上一个记忆是自己在登机前的洗手间里给肖冰打完电话，挂了电话后突然感觉后脑钝痛，接着不省人事。
他抚着额头艰难起身，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房间布局，发现此刻居然在自己家里。
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到有人朝他走来。
“少爷，你醒了。”
程云晃了晃脑袋，撑着身子问：“钟医生，我这是怎么了……”
“您在机场遇人袭击，被击打后脑，当场昏迷，虽然现在淤血已经散去，但还需要静心休养一段时间。”
突如其来的信息让程云无法消化，在仔细思考之前，他猛然想到一件事情。
“等等……钟医生，现在是什么时候？”
“下午四点。”
“今天是几号……”
“少爷，今天是15号，您已经昏迷两天了。”
程云瞬间呼吸收紧，整个人不知所措起来。
昏迷两天？
那……肖冰呢？
本来两人约定第二天一早酒店见，他还说会陪肖冰一起吃早饭。
结果却已经过去两天了？
这段时间一直昏迷，肖冰不可能知道自己的下落，他一定着急坏了。
程云想着，顾不上晕眩，起身找手机。
“少爷，现在不能情绪激动，还是要好好休息。”
“我手机呢？”程云慌张地自言自语，“不行，我得出去，我得去找他。”
“你要去找谁？”此时房间门开了，程云爸爸站在门口，怒目看着他。
钟医生退出房间先行离开，留下程云父子二人在房间里面，气氛变得冷凝。
程云有种不好的预感布上心头，于是拧着眉头说：“爸，麻烦把手机还给我。”
“你还想要手机？”程云爸爸神色突然严厉起来，“你还想去找那个男人是不是？”
程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整件事情的起因，他沉默两秒，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所以，是你们找人把我打晕的？”
程云爸爸“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比起失望，程云在这一刻居然有种巨石落地的感觉。
这些日子他一直夹在肖冰和父母之间周旋，一边要保护好肖冰，另一边又要尽量顾及父母的心情和身体。
后来发现不管怎么权衡他都没办法找到最好的解决办法。
每次他即使是知道爸妈在骗他，他还是会回家，只因为他们是自己的父母。
而这次发生的事情却让他释怀了，知道实情之后瞬间做好了选择。
于是，程云起身默默穿好衣服，冷冷地说：“爸，这是你们逼我的，做成这样也算你们闹够了，从今天起我不会再接你们的电话，下次见面的时候就是我带肖冰回家的时候。”
程云爸爸没想到有天居然会从自己儿子口中听到这些，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只顾着瞪大眼睛指着他。
等看到程云找到手机要走出房间，他才缓过劲来，“你！你这个不孝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
程云听到这句话顿住脚步，他知道自己实在无法在当下找到一个十全十美的办法，但耽误之急他确实要先联系上肖冰。
“爸，我现在不想多说什么了，该说的都说过了，关于要和肖冰过一辈子这件事，我不会变。”
谁知听到这句，程云爸爸却忍不住了，“过一辈子？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你妈昨天已经去A国了。”
程云听到这句猛地回头，语气慌张地问：“我妈去A国？她去那里干什么？”他越想越觉得心慌，厉声道，“你们把肖冰怎么样了！”
程云爸爸摇头讽刺他，“那个男人听说你骗他，知道你其实一直在等一个女孩子。还有你和宋氏千金的新闻，他肯定也看到了，现在应该早就对你失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