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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落圈(忘了下鹽)


难怪会有职黑专挑他人际关系来做文章,挑拨他与同行合作伙伴的关系,说他不近人情。
真相是这人眼里只有两个字:演戏。再多两个字那就是:好好演戏。
姚遥跟全炁呆一起的时间不长,也没有过多的接触,便说:“总会有时间的,下次吧。”说完还拿过剧本在一旁看,一副“我也要用功,不能拖后腿”的样子。
被剥夺了欢乐时光的余有年蹲在全炁脚边玩手机,输掉一盘后微信里弹出一个职黑的单子。这部手机他装了双卡,一张是联系剧组人员的,一张是联系职黑同行的。纵使他手机两部,电话卡四张,可他人只有一个。忙拍戏的时候自然耽误了职黑的工作。他稀稀疏疏地接着低端的单,勉强保持不被踢出群组的工作状态。现在他时间松动一些,却对新来的单子视而不见,退出微信的界面。
余有年瞅著一旁的全炁,那人感受到他的目光回视。余有年嘴巴上“啧”了一下。
这娃看着脑子也不像有坑,怎么就找上了一个站在犯罪边缘的混帐东西呢?
“你就不怕我是个坏人啊?”余有年问。
全炁被劈头盖脸地问呆滞了。小乔睨著余有年反问:“那你是吗?”
余有年抬头挺胸,一脸坦荡地拍了拍肚子,道:“听见声响了吗?一肚子坏水。”

全炁平时很少更新社交平台,身上也没有多少代言,连借广告露脸的机会也少,加上不参加综艺节目,拍戏时半失踪状态,不拍戏时直接失踪。基本上要看到他那张脸,就跟出社会后要求准点下班周末有双休一样难。
不过身处于被网络半挟持的娱乐圈里,总要顺应一下大众的需求。经纪人杨媛隔三差五就会提醒全炁在微博上报告行踪。杨媛手上有三个艺人,全炁是最让她省心的,除了性子乖之外,工作只接戏,业务能力保持良好水准,不用去费脑筋借旁道增加曝光率,也有持续找上门的剧本。
余有年看见全炁更新微博的时候正躺在家里的床上。那人一共发了四张图,一张是自己的晚饭,一张是晚饭吃光了的空盘子,一张是导演背影的黑白照,最后一张才是影迷最期待的自拍照。每一张的构图和色彩安排都有技巧,把平凡的事物拍出艺术感,例如导演的背影,明明可能只是在嫌弃盒饭难吃,但借助光影的搭配把人拍得深浅有度,像是在思考下一部参加国际影展的作品题材。
余有年没再跟随剧组观摩,听姚遥说,大伙已经移到另一个城市拍摄去了。有一段时间没见全炁,余有年察觉出那人脸上有一种不正常的疲态。以往这雪娃娃怎么累,眼里总是有光的,现在这光被阴郁遮挡住一半。
余有年回到手机桌面点开那个打电话的图标,滑到全炁的号码顿住。
半晌,他又回到微博的界面,登入一个平时私人用的号,没黑过人也没在养的帐号。他搜出全炁,按了关注,又把那四张图看了一遍,发现这微博的发送客户端是手机。说不定是拿小乔的手机发的。
余有年又滑了一下。全炁之前出戏旅行的行踪报备微博也是手机客户端发的,这就说不通了,不是说不带人在身边吗?余有年没往全炁可能骗他没有智能手机的方向想。既然没想明白,余有年也不再纠结,他把全炁那些照片拍得不错的微博统统点赞一遍,脑袋靠上枕头便睡去了。
明天有生意上的新方向要盘算呢。
余有年从小就习惯省吃俭用,在职黑饭碗被打翻,戏也拍完了之后更勤俭地过日子。夹娃娃店的利润是足够他充裕过生活的,但他一想到帐户上那个连跳几个数位的小数点便坐不住,他想将生意的利润最大化,赶紧又存一大笔钱,这样才睡得安稳。
前些日子,余有年边琢磨边习惯性地上微博,刷著刷著看到一堆艺人粉丝自制的玩偶,样子设计得十分可爱,甚至还能换装,穿不同的衣服和戴饰品。余有年一拍大腿,还有什么比粉丝经济更好赚钱的呢?当职黑这些年头也没见过有谁用夹娃娃机做过应援活动,他余有年可以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啊!
于是他风风火火地找了装修师傅,简单地在店铺稍微空荡的地方添加了几个显示屏,又在机器顶部与天花板之间加了LED灯板,环绕整家店。天花板四个角装上音响。前前后后又做了几个显示屏可用的试范视频。整体效果是:显示屏可以播放应援视频,LED灯板可以展示应援口号,音响可以播放艺人的歌曲,或者粉丝为艺人创作的应援曲。整个应援套餐的重头戏是夹娃娃机里可以放入粉丝组织自制的应援物,让各路粉丝前来抓着玩,也顺道向路人宣传一番。整个套餐里唯独租用夹娃娃机是需要费用的,其它都是附赠服务。
余有年把试范视频直接放在店里播放,又搞了个微博帐号发广告,再给广告下了推广。这个新算盘纵然打得响,但也要等鱼儿上钩。
近些年来娱乐圈畸型发展,其中就有粉丝的“功劳”。艺人之间有攀比心不难理解,但同一个艺人底下的粉丝之间有攀比心,那就有趣了。凭余有年的经验来看,这两天全炁的两个粉丝组织吵架就有点意思。
本来相安无事的两个组织,忽然之间,互相指责对方为全炁即将到来的十九岁生日应援方法是抄袭自家的,一会儿又说对方手脚不干净,集资的帐目没交代清楚,一会儿又说组织里有对方的披皮黑,曾经有过不当的言论。这架吵得不可开交,还上了热搜。最终在理智粉丝的带领下,才不让这场还没开始的生日应援毁在变了味的气氛里。
余有年一边看别人掐架一边笑。应援活动来来去去就那些,又不能弄个宇宙飞船或者卫星绕着地球转给明星过生日。至于帐目,那些明显骗钱的就算了,如果把“手脚不干净”这罪名扣在那些认真对待的组织头上,费精神费体力的付出又怎么能一笔笔算清?拨开表面那一层,只不过是无风作浪。浪花大了,就算没风看起来也像暴风来袭,吓怕旁人。不就达到某些人的目的了吗?
余有年笑着笑着,接到了夹娃娃应援活动的第一个单子。
他笑呵呵地跟对方套近乎:“是哪个小哥哥小姐姐的粉丝啊?有缘的话还有优惠哦。”
对方说:“无极弟弟!全炁,你认识吗?那个演技很好的弟弟。”
这真是有缘过头了。余有年闷笑了一声。在谈条件的时候对方财大气粗,感觉就是他刚刚还笑人掐架的其中一家组织,为了与众不同而找的夹娃娃店。基本内容谈得差不多了,对方约了实体店见一面,除了视频展示外,对方还想装饰一下店里,想跟余有年实地探讨。
来对接工作的是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生,见到余有年时愣了愣,然后红著一张脸说想在门口放人形立牌,又在哪里贴些什么东西。余有年灵活利用自己的脸,弯着眼眸默默听着,见没有过份的要求便都应了下来。
女生试玩了几次夹娃娃机都夹不中娃娃,站在机器前左右跺步,发了几条微信又看了余有年几眼,没敢吭声。
余有年拍了拍机器上的玻璃说:“难度可以调的,想让粉丝容易夹些我到时候把难度调低一点。”
双方谈的条件其中一项是粉丝夹娃娃的钱归店家,因为双方无法确定粉丝投的钱是多少。难度高,粉丝夹不著娃娃,那这个应援活动就变相白费了,还可能惹起不满;若把机器难度调低,吃亏的是店家。
女生难以启齿,余有年先说话:“不是要给全炁弟弟过生日嘛,没关系的。”
女生连忙哈腰感谢,又说站子出公告时会大大宣传余有年的店,让大家来光顾。给点甜头回馈更多,这个道理余有年在很小的时候就懂得。
这个女生应该跟之前和他对接的不是同一个,离开前她问余有年:“你也喜欢全炁吗?”
余有年实话实说:“他挺有趣的。”
那个古董电话令他震惊至今。
“他演技很好的。你有看过他的电影吗?”女生问。感觉余有年回答一个“没”字,她就会掏出几张电影票让余有年去看。
“看过《上学》。”
女生一听,脸便皱了起来,半埋怨半疼惜道:“他爸妈太狠了,把那么小的孩子往结冰的水里扔,搞到他现在身体不太好。他夏天出生,原本就怕冷。”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全炁的母亲。
当初树下遇见,全炁正是把自己包得严实,导致余有年没在第一时间认出来。
活动正式上线后掀起一阵热潮,店里人流量比平时多了一些。来的多数是女生,凑在一起一会儿尖叫一会儿大笑,有秩序地一部部机器玩过去。偶尔有几个男生装作观望,然后眼明手快,手起刀落,夹到东西就跑。女生回过神又凑到一起咯咯笑。路过的人或多或少会稍作停歇,看看屏幕上的视频,又拍两张店里的照片才走,也算是起到多方面的宣传作用。
组织站租了几部夹娃娃机,有的放手福卡片类的展示性应援物;有的是实用一些的特制品,像是手机壳,小布袋这样的生活用品。余有年也去玩了一把,他夹了一个特制的换装玩偶。小东西做得挺像全炁的,穿着动物套装特别讨喜。他又顺手夹了两套玩偶服装,一套是西装,一套是婴儿服。
他用手臂和侧胸夹着玩偶,掏出手机看到日期是九月十三号,便给全炁发了一条生日祝贺的短信。没一会儿全炁回了信息,余有年看着手一抖,不小心把玩偶给摔地上了,他赶紧捡起来拍了拍。
而后他握着手机小声地把全炁的回复唸了出来:“‘谢谢有年哥哥’。”
全炁甚少会叫余有年的名字,一般有事情就直接说事情,称呼都省了。余有年盯着那几个字想套入全炁的声音,可怎么套都失败。
“你怎么就知道我比你大了?”
“上次你说你是长辈。”
行吧,余有年觉得自己的脚也不是砸得十分疼。
全炁又发来一条短信:“你什么时候生日?”
余有年眉毛一挑,回道:“为什么要告诉你?”

还没出社会的人有暑假放,出了社会的人除了当教师,要么没暑假放,要么放著放著一辈子就过去了。对于余有年这种上学跑腿,放假跑断腿的人来说,放假或者空闲都不是什么好事。给全炁搞完生日应援活动后他又有了生意上的灵感。搞活动是一时的大钱,平时弄点明星周边放在夹娃娃机里卖是持续进帐的小钱。
余有年留有全炁粉丝组织的联络方式,装作小影迷的样子打进了内部,主动讨论生日应援的效果不错,想在店里留一部夹娃娃机专门放全炁的应援物,当作是长期宣传。粉丝想来也没什么损失,便把活动剩余的一些非集资回赠用的应援物放在余有年的店里,让大家继续夹着玩。
余有年攻下一个站子后便向个体户的粉丝进攻。现代人追星鲜少有只吊在一棵树上的,余有年寻着气味把站子里相熟的粉丝聊了一遍,抓到几个有人脉又同时吊几棵树的粉丝。经牵线下,他认识了一些有能力出周边的粉丝,一轮又一轮的商谈,再经过营运,店里一半的夹娃娃机渐渐改造成夹明星周边机。机子里的周边隔一段时间就会换别的明星,唯独留给全炁的那一台机子没更换过明星。余有年的算盘打得啪啪直响。等他摸索出一套新的钱滚钱模式,已经换下薄薄的短袖,穿上厚重的大衣。
余有年穿着大衣站在市内最大的剧院面前,一边喝着热可可一边等人。冬天白昼短,六点左右街灯便眨巴眨巴睁开眼。在远方的太阳落下去的前一刻,一个清瘦的身影逆着光跨上台阶走到余有年面前。由远至近,轮廓逐渐放大,变清晰,五官缓缓从昏暗中显露出来。
“你怎么这么早?”全炁问。
余有年其实没有早到多少,就连“准时”这项做人的品德也是在剧组里磨出来的。一个演员不准时,受苦的是全组人员。
余有年没接话,朝来人摊开手掌。全炁从钱包里抽出两张话剧门票。余有年看到价钱后吓得差点把热可可给撒了。
“这是抢钱吗?”
全炁在约余有年来看话剧的当下,便知道对方对话剧没有什么概念。他领人进剧场,耐著性子解释道:“扣除成本,其实话剧演员赚得不多。我们这边看话剧不是大趋势,都是圈子里的人互相棒场。”
余有年坐在最佳观赏位置的座位上,根据场内的广播指引把手机调到静音模式。
“那多演几场不就赚回来了?像电影那样。”
全炁整理了一下围巾,让脸露出来舒服些。他少有地故弄玄虚地冲余有年眨眨眼:“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剧名叫《李莎之死》,讲的是一个叫“李莎”的女人到了适婚年龄,受家人催婚的压力而跟不同的男人相亲。对象什么款式都有,各种与李莎不合拍的情境营造出浓烈的喜剧效果,同时展现出李莎独立,甚至厌恶男性的人物特质。尽管如此,她还是一边矛盾一边与各个相亲对象相处,约他们到酒店测试床上的配合度,只可惜每回都失败。
余有年一开始还有精力跟全炁聊两句,到后面他只问了一个问题:“这个李莎有毛病吧?”
全炁在昏暗的座位上点了点头。
只见台上的李莎在转变了的情境中,坐在一个心理咨询室的场景中与咨询师对谈。她坦诚跟对象上床失败的经历。咨询师问她是到哪一个步骤,或是重复发生了什么问题令她止步了。李莎坐得挺直,看上去没有丝毫为问题感到困扰。
她的声音平直坦率:“我让他们戴套子,他们戴了。”
咨询师反倒更像一个病人,佝偻著身子向李莎反问:“这不是好事吗?”
李莎点着头,嘴上却说:“不是。”
台上的两个演员沉默了一会儿。在这间隙,台下没有人讨论或是闲谈,大家都被李莎的直白吓愣了。
就在大家快要回过神来时,李莎又说:“那个人强奸我的时候我让他戴套子,他戴了。”
台上的咨询师演了这一幕不只一次,却还能保持一副第一次听见的惊呆了的神情。台下的观众是真实地呆住了,包括余有年。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咨询师让李莎回忆事情发生的经过。
李莎口头描述,中学时一次放学路上被人蒙住脸,不知道拐去哪个角落,衣服被脱落时她想起上过的性教育课,便叫对方戴安全套。对方用皮带把她绑住,她听见对方取了套子。咨询师一下子头都大了,只能安排李莎下次再来就诊,治疗方向也会有改变。
这一幕结束,在灯光暗下来之前余有年看见全炁在记笔记,认真得像在上课。趁舞台布置期间,余有年低声问全炁:“你为什么要带我来看话剧?”
全炁拿笔轻轻敲了一下硬皮笔记簿,“增长演技。”
余有年张嘴想说话,但台上的灯亮起,他只好悻然闭上。
李莎再次相亲,这次的对象跟她特别合得来,她一边参与心理治疗,一边与俊美的男生相处。她开始害怕这男生与其他人一样。咨询师鼓励她邀请男生与她一同参与心理治疗,能令她改善后的情况更牢固。就在李莎决定和男生坦诚相对的那天,她被告知以前对她非常好现在疏离了的大伯身患重病快要不行了,家人都到医院去看大伯最后一面。
李莎也去了。大伯见到李莎后把所有人都支开,握著李莎的手苟延残喘了一会儿,在断气之前用哽咽的声音对李莎说:“对不起。”
李莎怔住,忽而猛地抽出手,跑到幕帘后消失不见。
舞台上的灯暗了又亮。
李莎与男生坐在自己家的床上,深情拥吻。李莎什么也没说,男生自主拿出安全套,却被李莎一把扔到台下。两人缩进被窝里,被子起伏了片刻,男生满足地睡去。李莎从被子里出来时只剩下一套内衣。
她有些恍惚地走到舞台中央的一个浴缸前,抬起一只脚,像一只高雅的鹤慢慢进入浴缸。水涌至缸边撒落到做了防水措施的地板上。李莎站在浴缸里深深地看了床上的男生一眼,然后像个百岁老人颤巍巍地坐下,头一点一点埋进水里。
全场没有人敢把心里头那根针落到地上,只有舞台上溢出的水越来越多,哗然作响。
一分钟过去了,男生还在酣睡,水里的李莎没有起来。
两分钟过去了,男生仍在酣睡,水里的李莎永远不会起来了。
全剧至此完毕,落幕。
演员出来谢幕的时候余有年眼睛快速寻找李莎的身影,找到后,身旁的全炁无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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