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纯爱耽美 > 全文免费阅读

鱼落圈(忘了下鹽)


余有年明白了,这两人就是压榨童工的全炁父母,全仲焉和王奇。
“听明白了吗全炁?”王奇问。
“一条过好吗?水太冰了,呆太久会生病的。”全仲焉说。
全炁打着哭嗝点头。
下一秒全王二人向导演确认演员已准备妥当。全炁抬手用破旧的棉袄擦干脸上的鼻涕和泪水,抱起放在地上的柴堆。
导演一声“Action”,全炁立刻止住哭嗝,按照父母的教导跳进水里找鞋子。那双小短腿泡在飘着浮冰,没过膝盖的水里有好几分钟,找鞋时摔一跤,上水时又摔一跤。穿上湿鞋子一直往前走,导演不喊停他便不停下来,就像个真正在农村里吃惯苦的孩子。
导演一喊停,全炁忘了扔掉手上的赘物,抱着一堆硌手的枝枝条条就开哭。王奇冲上前脱掉他的湿裤子和鞋子,拿厚重的毛毯裹住他。全仲焉一早生好火堆,接过全炁往火堆上凑,把一瓶热好的牛奶塞到孩子手里。
余有年关掉视频脑子仍嗡嗡作响,全是全炁宏亮的哭声。明天没有戏,余有年又找了全炁其它作品的花絮来看,即使都是文艺片,磕磕碰碰的情况仍然会发生。全仲焉和王奇似乎只陪伴全炁到中学,便没再在片场出现过。没有了父母的陪伴与监督,全炁也没有对工作有半分松懈,反而更加严以律己。
要说全炁的父母苛刻,余有年的父母也可以算得上“苛刻”。余有年记得小时候第一颗糖是余添和何文教他骗回来的。四岁的余有年被父母故意留了一头长发,雌雄莫辨,正是馋零食的年纪,看见小区里的一个小女孩有糖吃便问何文要糖。
何文指著女孩说:“她有,你找她要去。”
余添抱起余有年循循恶诱:“你去跟她说,你有一个洋娃娃,要用洋娃娃跟她换一颗糖。可是你的娃娃在家,让她先给你糖你再回家给她拿娃娃。”
余有年勾住自己的长头发在手里把玩着:“我没有洋娃娃啊。”
别说洋娃娃,余有年连一个可以上学用的书包都没有,不是因为没钱买,而是因为他根本没上幼稚园。
何文有着好看的五官但表情骇人,她打开那张仿佛能飞出蛾子的嘴巴:“你表妹不是有一个嘛,她这周末来玩。”
后来余有年在小学里才学会“拆东墙补西墙”这个短语。他的第一颗糖就是这么来的。他得感谢余添和何文没让他小时候因为吃糖过多而蛀牙,并且传授了“十八般武艺”给他。父母对他的苛刻,主要体现在如果他没骗到好心人的捐献,或是偷到旅客的昂贵饰品,那他就得听着肚子发出的鼓声睡觉,直到第二天完成“业绩”。
当他用一个贵妇的戒指向父母换来两只肉包子时,余添会让他吃剩半个包子。他问为什么,何文会说这是中国人的传统,叫“年年有余”。看着那半个包子再一分为二落到余添和何文的肚子里,余有年怀疑如果他父母知道户口本上的名字可以取四个字,他的名字就会变成“余有年年”。

穿了蓝黑色睡衣的天空悠悠地翻了个身,露出白肚皮。
余有年把埋在被子里的脸露出来。像是他这种非主要人员住的酒店档次要差很多。房间里的空调无法运作,跟前台说了很多遍还是没有人来修,也不让换房间,还不如开窗凉爽些。他闻到窗外雨水的味道,雨下得小肉眼看不到,没什么声响。他走到窗边往楼下看,地面湿漉漉的,伸手出窗外被雨淋到才确信是下雨了。同房的人还在睡,余有年轻手轻脚穿上衣服出门。
早上除了大众交通工具和早餐店能见到人龙,在医院放眼望去也是密密麻麻的脑袋。病患家属你提保温壸我提外卖餐盒,前胸挤后背地赶着来送餐。只有这个时候能让人觉得医院不是一个判定人生死的地方。
余有年吃着香甜软绵的糯米卷,走到医院的楼层指引牌前搜寻了一会儿,转身挤进升降机。
这会儿是探病时间,他大模大样混进病房里蹲在角落,吃完糯米卷,又从冒着烟的透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菜肉包。这一层全是同一种重疾的病房,余有年挑的这一间是全层里唯一有小孩的。那小姑娘大概七八岁左右,脸色异常蜡黄,但笑起来时像一头丛林间钻出来的小鹿,与其他同病房的一脸死气沉沉的病人截然不同。那姑娘一边吃着母亲带来的清淡早餐,一边瞟向余有年,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发现了这个角落里的不速之客。
余有年与她相视,咬下一口包子用舌头顶到上牙龈与嘴唇皮之间,龇起下排牙齿,活像只猩猩,把姑娘给逗笑了。姑娘一口粥呛得咳嗽连连,吓得母亲上前抚背。姑娘却仰头把剩下的粥全倒进嘴里,催促母亲去清洗餐具。她的眼神明目张胆地驱赶着母亲,待母亲走后立刻转头朝余有年招了招手。
陌生人走到面前,姑娘谨慎地环视一周,见没有人注意到她,便用瘦得像枝条的手拢著嘴,小声问陌生人:“你是鬼吗?”
余有年把塞在牙龈前的包勾下来吃掉:“你有见过鬼吃包子的吗?”
是人是鬼对姑娘来说都不重要,只见她盯着余有年手里的肉馅包子咽口水。余有年问:“你能吃吗?”
娘姑舔著嘴唇说:“不好消化,不能吃。”
余有年坐到床边,把没吃过的半边包子掰下来递给姑娘。姑娘大口一张,吃得像刚刚没喝过粥一样。
“你还真敢吃啊!”余有年把包子抢回来,“不怕死啊你。”
姑娘的脸被包子撑起一个小球,她边咀嚼边说:“死就死呗,别太痛就好啦。”
余有年戳了戳她软弹的脸蛋:“你知道什么是‘死’啊?”
姑娘朝余有年摊开手掌想要包子:“我妈妈等会儿就要回来啦。”见余有年没动作,包子不得手,她转换策略:“我回答了你就给我可以吗?就吃一口。”
余有年不置可否。姑娘舔了舔残留着包子咸味的嘴唇皮说:“你肯定也知道的,就跟垃圾循环利用一样,这次我的身体太垃圾了,死了重新造一个好一点的,下次就可以活久一点啦。”
“久一点是多久?”
“唔,比这一次久一点吧。”
余有年离开病房的时候刚好跟姑娘的母亲擦身而过。紧接着姑娘母亲的惊呼响彻病房:“思思你在吃什么!”
常青和牛壮壮道别那场戏重拍的那天早上,全炁还有另一场戏要拍。余有年跟着全炁的车先去了对方拍摄场地。这几天一直下著毛毛雨,不到需要打伞的程度,但在露天地方呆久了还是会沾湿一身。有点烦人,但又无法控制。全炁的脚似乎没前些天闷雨时那么严重,但还是有点不利索。小乔时刻准备着,一有情况就当人拐杖。
全炁那一场戏很简单,在校园里绕操场骑自行车。余有年蹲在一旁看,离得有点距离,听不见那人跟助理在谈论什么,只见小乔好像有点焦躁地跺脚,全炁只摇摇头又上车准备开拍。
操场最小一圈跑道是400米。自行车经过时带起风,绿的黄的小草摇摇曳曳,摆着手在给人打气。
两个轮子转啊转地转到离余有年最近的地方。全炁原本踩得好好的,倏忽脚踩空,车身剧烈摇晃,身子无法找回平衡,“啪嚓”,连人到车歪倒到地上。车轮子延惯性继续转着,余有年上前一步扶起全炁。后者淡淡道谢,虚张十指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拉起倒在地上的车,一蹬,骑车到导演指定的地方重新拍摄。
一圈,两圈,十圈,全炁仿佛不要命地一直踩。
余有年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人对演戏持有近乎偏执的心态,否则在发现他占卜骗钱的当下就应该报警抓人。余有年的视线追着操场上亡命骑车绕圈的人。
雨停了,白云间露出一条蓝缝。
他也曾经这样拼尽全力过。那一次他已经饿了一天一夜,蹲在一家面食餐馆前走不动了。身兼厨子的老板出来喘一口气,看见瑟缩在门口的余有年。
“喂,你爸上次吃了我的面没给钱就走了。”
余有年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憋足气才说:“巧了,我也想知道他们在哪儿。”
这会儿余添和何文已经到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境界,消失三四天是常有的事。余有年学会一旦见不着人,就把家里的余粮分成几天份来吃的本领。
老板回店里接了个外卖单子,做好后提着袋子出来,看见门口还蹲著个瘦皮猴。刚好把烟抽完的外卖店员上前想接过外卖,却被老板拦住。老板把外卖伸到余有年眼前:“十分钟内把这外卖送了,回来给你做一份一模一样的,不收钱。”
余有年忘了自己是怎么撑起身子再拔足狂奔的,路上的景色他无暇观赏,所有东西在他眼里都是成射线形模糊状的。他感觉到喉咙比哈拉诺尔湖还要干涸,心脏比吸气后的河豚还要膨胀。餐点送到后他被客人骂了一顿,因为那汤一半在碗里一半在袋子里,但他不管,屁股一扭又一路返回。后来他吃上了一份一模一样的馄饨。别的他都忘了,他只记得那是他第一份不偷不抢不骗得来的食物。
“卡!”导演通过了全炁的戏。
全炁抖著腿坐到折叠椅上喘著粗气。
余有年想,自己并不是不能再奋力狂奔一次。
毛毛雨停了十来分钟又继续下,下到中午过后就没了。余有年穿着戏里的病服坐在病床上看剧本。忽而床垫下塌,全炁坐在床尾,嘴里默念对白。余有年颠了一下剧本问:“姜导会吃人吗?”
全炁被问得一愣一愣的。“他为什么要吃人?”
余有年颇认同地点点头:“也对。”
场次开拍,剧本被藏在枕头底下。
常青给牛壮壮说著学校里的事情,同龄的牛壮壮听得津津有味,末了说一句:“好羡慕啊,我啥时候才能回学校啊?”
常青捶了他一下:“你前两天才说自己在度假快活得很。”
牛壮壮翻了个白眼说:“那人一辈子不能总在度假啊。我一直在度假那学校里那些日夜等我回去的妹妹们怎么办?不能伤了她们的心啊!”
常青受不了自恋的牛壮壮,抬手又是一拳:“行行行,你出院那天我让她们点着鞭炮来接你。”
牛壮壮嘿嘿地搂上常青的脖子。常青一边推开他一边问:“欸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院啊?”
牛壮壮看着窗外的灰云朵朵说:“快了吧。”
常青看了看手表:“我得走了。”
牛壮壮松开手放行。
“再见了啊,下次再来看你。”
常青说著起身往门外走。原本应该转头回一句“下次见”的牛壮壮什么也没说,留一个背影给常青,举起手随意挥一挥,嘴里不经意哼出“虹彩妹妹嗯唉嗨哟”。
常青听见歌声,眼底一亮,嘴角擒著笑离开了病房。
牛壮壮还独自坐在床上看着窗外,那一股坦然面对生死的情绪感染了整个空间里的事物。
“卡!”导演抽著烟走到余有年面前,把烟整根抽完才开口:“为什么不按剧本来?”
余有年的视线笔直得像拿尺子画出来似的,下巴朝镜头外的常青扬了扬:“他说下次再来看我不是诅咒我不能出院嘛,可我觉得下次我就可以回去见妹妹们啦。”
余有年语气轻挑又多情,逗得挤在周围的工作人员偷笑不已。姜导看一眼被调动了情绪的众人,包括眼睛发亮的全炁,把烟蒂塞进随身携带的烟灰兜里。
“过两天把前面那一场戏重拍了。”
余有年撑大眼睛问:“那算加班费吗?”
姜导的眉毛挤得一高一低,从枕头底下抽出剧本往余有年头上敲:“我吃不吃人,你想试试?”
余有年哎哎叫着:“快拍快拍,这病服穿久了不吉利!”
他长了一张不显年纪的脸,乍乍乎乎的样子真有年少不经世事的顽劣感。余有年瞥了瞥在认真工作中偷闲的人群,有说有笑很融洽。在那当中的全炁也弯著一双星眸,一瞬不瞬地眺望着他。
休息间,余有年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低头一看,蓦然恍惚。为了研究剧本,蹲医院,和经营夹娃娃的生意,他把微信里的职黑群给忘了。那满满当当的未读信息正控诉他“忘忽职守”。

余有年下了戏又去医院蹲了会儿,吃完晚饭回酒店准备洗澡的时候接到全炁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有些局促:“这么晚打扰你不好意思,你有空吗?可以麻烦你帮我对一下戏吗?”
这个身怀绝技的大将军,居然有一天回过头找老兵切磋兵法。余有年觉得神奇得很。
“跟你演对手戏的演员呢?”
“不太方便这么晚找她。”
“那跟你住同一家酒店的其他演员呢?”
全炁的声音更加难堪了:“他们都出去了,不在酒店里。”
余有年想了想,问:“你确定要找我帮忙吗?”
全炁干巴巴的声音传过来:“我不认识其他人了。”
等余有年洗完澡,坐上小乔开来的车抵达全炁入住的酒店时,总觉得这过程哪里不对头。小乔用房卡刷开全炁的房门,全炁坐在床上等著,这画面更加奇怪了。
余有年清了清嗓子问全炁是对哪一场戏。全炁拿剧本给他看,稍微说了一下剧情,是跟女配角的对手戏。
余有年要笑不笑地睨著对方:“这么晚找我就方便了是吧。”
全炁不说话,样子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剧本只有一本,两人得挨在一起看。余有年越看嘴角笑意越深,又问了一次:“你确定要我帮你对这一场戏?”
全炁不觉得有问题,“我情绪抓得还不是很准。词我都背好了,本子你拿着看吧。”
房间里的灯全开着,两人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无所遁形。
演员已就位。
余有年抓住常青的胳膊,一脸怒颜质问对方:“你为什么偷了我给老师的退学申请书?”
常青挣脱开反问道:“你就真的要退学去当什么歌女?”常青从表情到语气无不对“歌女”展现出轻蔑的态度:“你喜欢唱歌可以随时随地地唱,但你想上学不是想上就想的,书唸得好好的,怎么就去作贱自己?”
此时常青脸上已无法掩饰嫌恶之情。
余有年原本半认真半神游地听着,忽然像被树上掉下来的栗子扎了一下,又痒又痛,让人不自在得很。他遵循剧本上只有半个指甲盖大的文字,低眉小声反驳:“我没有作贱自己,也不是所有歌女都走同一条路。”
“你能保证你不走同一条路吗?”
“我能!”
“怎么保证?”
余有年噤声。
常青恨眼前这人不开智,厉声斥道:“不说你日后走哪一条路,你不唸书没文化,还谈唱歌?你知道歌词写的是什么字吗?你知道那些字凑起来又表达什么意思什么感情吗?有机会给你当个文化人,你为什么要跑去做一个胸无大志落人话柄的歌妓?”
常青一大段话,说得气喘嘘嘘,跟房间里的空调比赛谁出气出得响。
剧本上写着要哭,余有年垂首没落泪,一声不响地坐在松软的被子上。时间过去了,全炁平伏气息想凑上前查看余有年的情况,不料被对方清冷的声音阻隔开来:“常青,你不是问我上个月怎么不见你吗?我唸书唸到黄斑出血进医院了。这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吧,因为我不敢告诉你。是我不想唸书吗?我一天十几个小时地看还是学不会。我唱歌起码还可以赚几个钱养活自己。常青,”余有年抬起头,声音封存在冰川底下,眼眶被沾了朱砂的笔尖描了一圈,连带眼皮也泛起嫣红。他眼底有委屈,还有肆意扩散的,与倔强綑绑一起的孑然:“你为什么总把自己放在那么高的位置?”
常青此时应该先是一愣,不能理解眼前这人的想法,接着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转身离开,结束这次不愉快的对话。
可是全炁心里原本装满的一小碗果冻突然被挖走一大勺,缺了个无法弥补的洞。他一时慌了,坐到余有年身旁捧起对方的脸,瞬间敛去一身孤傲,放低姿态急迫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余有年的脸感受到一双冰凉的手,原本只是泛水光的眼睛忽而蓄满一池的水。他被冰得一颤,眼泪跟着被抖落。
活了二十五年,跟他道歉的人实在太少了。
他拂开全炁的手把剧本扔到对方身上,“你怎么乱改剧本啊!”
余有年眼睛一眨,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全炁拉住他的手想查看他的情况,结果被猛地甩开。
“你别动手动脚的,明天就上头条我告诉你,潜规则同剧组的路人甲。”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