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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茶小师弟又在演我/师弟你演我/恶犬(绣生)


腰间原本安静的雾灯已经开始不断闪烁示警,提醒他林中的蚀雾开始变得危险。
慕从云不得不将灵力运转周身,形成一层浅浅的灵气罩,以隔绝蚀雾的侵蚀。
这些灰色的蚀雾正是趁着十方结界动荡之时从边境渗入,它们源于被十方结界阻拦的蚀雾海,是一种可以阻隔、吞噬灵气,甚至使灵气发生异变的污秽之力。若是活物在超过了一定浓度的蚀雾中待久了,便会受到侵蚀,发生不可预料的异变。
修行者重则失去理智,变成嗜血残忍的怪物。轻则也会修为停滞,难以晋升。
而普通人相较修行者更加孱弱,也更容易被蚀雾侵蚀,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便会彻底被蚀雾侵蚀,产生异变,化作没有神智的活尸怪物。
据说两千多年前尚未爆发“蚀雾大灾”之时,这片土地曾经十分繁荣鼎盛,西境之外更还有东境,二者合一方是完整的疆域。当时的修真界几乎每隔百年就有修行者飞升。而在“羽化仙境”之上,尚有真正的陆地神仙与大罗天仙。
然而自某日蚀雾忽现,笼罩大地阻隔灵气、形成庞大的蚀雾海不断侵吞这片土地开始,修真界便开始走向没落。
昔年的天骄与大能们为了阻止这场灾难,或是在蚀雾中与怪物搏斗厮杀身陨魂消,或是以身祭了十方大阵。据说十方结界的五处生死门内,除了值守的瞭望台,便是密密麻麻挨在一处的碑林。每一块石碑,都代表着一条曾为守护这片土地而逝去的人命。
这些年来,有十方结界的庇护,西境尚算安稳。但因为灵气越发稀薄,修行也越发困难,两千多年来修真界再无人飞升,甚至因为各大宗门时常需要派出弟子处理异变,折损甚多,已有青黄不接之态。
即便是玄陵也是如此,否则这次师尊也不会派他出面处理。
想起曾在西境历中看到的那些沉重历史,慕从云幽幽叹了一口,继续迈步往前。
就在此时,林中却陡生变故——
明明没有起风,但四面八方的树却开始剧烈摇晃,枝桠摇动扭曲成怪异的形状,枝叶摩挲的簌簌之声被嘈杂的人声取代,就像是一个个种在地里的人忽然醒来,在禁锢的樊笼中挣扎扭动着,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且这呻吟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似小溪汇聚成江河,一时间声如奔流,在整片树林间回荡不绝。
扭曲的树身上凸显出怪异的人形,人形不断往外挣扎,凸起在树皮表面的五官分明可见,大张的嘴巴不断呼喊着一个个名字,神情语气或哀求或怨恨,场面诡异又狰狞。
饶是慕从云做足了心里准备,骤然面对这番场景,头皮也不由阵阵发麻。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避开扭动的枝桠,观察怪树上凸显的人面。
这些人面大都十分陌生,年纪从年轻到年长都有。他一张张仔细辨认过去,从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第一天到南槐镇时见过的一个中年男人。三角眼,鹰钩鼻,在他们寻找落脚处时,一直偷偷躲在窗后观察他们。
心中隐约的猜测成了真,慕从云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这树林的树,怕不都是南槐镇上的镇民。
那中年男人还在不断挣扎,大约是手的部位做出抓挠撕扯的动作,似乎想要撕破禁锢出来。
慕从云只犹豫了一瞬,便克服了与人肢体接触的不适,朝伸出了手。
手掌化刃,切开粗糙开裂的树皮。他本想去拉对方的手,却发现内里伸出来的并不是人类的肢体,而是一根新生的枝桠。那枝桠缠住了慕从云的胳膊,陡然使力将他往树中拖去——
同时那树干上扭曲的人脸也看向慕从云,朝他露出个近乎笑容的表情,张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慕从云。”
这一声之后,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所有痛苦呻吟的人脸齐刷刷看向慕从云,异口同声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慕从云。”、“慕从云”、“慕从云”……
无数不同的声音汇聚成一道,整齐划一地呼唤着慕从云的名字。
仿佛又回到了昨晚那个诡异的梦里。
慕从云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几乎要沉溺在这冰冷诡异的涡流里,但手上拖拽的力道又让他立即恢复了清明。
“悲天!”他低喝一声,悲天霎时应声出鞘,斩断了禁锢他的枝桠。
慕从云立即抽身回撤,此时也顾不上节省灵力了,御着剑在结成树网的枝桠缝隙间闪避穿行,朝着树林外围冲去。
越是外围,这些怪树上的人形就越清晰,有些甚至能看到裸露在树皮之外的肢体和皮肤。
躲避追击的空隙里,慕从云目光快速逡巡下方,果然找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都是在南槐镇失踪的玄陵弟子。大概是时间不长,这些弟子尚未完全与怪树融合,只是部分身体嵌入了树中,被枝桠包裹缠绕着。
靠近外围的树也不似内围的粗壮,此时这些相对孱弱的怪树,正扭动着枝桠靠近,彼此交叉缠绕、扭曲成一团。
想起那中年男人的异状,这次慕从云没有再贸然动手。一边躲避着挥舞的枝桠,一边寻找施救之法。
正焦灼时,在一片整齐划一的诡异呼唤声里,忽然有一声掐着脖子般的尖叫传来——
“大师兄,救命啊!!”
慕从云循声望去,就见不远处金猊双目含泪看向他,激动得声音都破了音:“大师兄快救我!”
他半截身体嵌在树中,被数根枝桠缠绕禁锢着。胸部以上则露在外面,只有一双手还能活动,此时正拼命地抵着两棵想和他缠为一体的怪树,不让它们靠近。
慕从云沉喝一声:“敛息。”
话方落,手中悲天已化出银光虚影,避开了金猊,分毫不差地斩向了束缚金猊的怪树。
怪树一分为二,挣脱禁锢的金猊调动灵力用尽全力向上一跃——两棵怪树没了金猊的阻碍,迅速靠拢扭抱成一团。而慕从云御剑将人接住,没有分毫停顿地往外林外冲去。
浓厚到看不见前路蚀雾之中,无数扭曲如鬼影的枝桠追逐而来。
但慕从云的剑更快,他依着记忆中的方向,全力御剑疾速冲出了密林——
一瞬间,天光乍破。
耳边不停歇的呼唤声骤然退去,追逐的枝桠停在了蚀雾之后,世界变得极其安静。
慕从云不适地眯了眯眼,回头看向老林子,发现那片诡异的树林除了被蚀雾笼罩着,已经看不出任何异常。
他又低头看金猊,目光盯住他死死抱着自己腰的手,眉头已经不受控制地皱了起来。
快放手。
但金猊显然没有接收到他的信号,仍然死死抱着他。看表情恨不得长在他身上。
慕从云终于忍无可忍开口:“松手。”
金猊这才讪讪松开,接着又喜滋滋搓了搓手。心想等回了玄陵,他可得和二师姐和小师妹好好炫耀一下,他搂到了大师兄的腰!
他量过了,贼细,最多一尺九!
二师姐和小师妹都没猜对。
慕从云不知道他的思路已经发散到了腰围上,组织了一下语言,用最简练的话语提问:“怎么回事?”
说起正事,金猊才收起了死里逃生的喜色,摇头凝重道:“不知道。只是睡了一觉,睁开眼便已经在树里了。”
他事无巨细地回忆起出事前:“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早,睡下之后迷迷糊糊似乎听到赵阿婆在叫我,听声音有些惶急。我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应了一声就准备起身去看看……之后,就完全没有记忆了。”
等他再恢复意识时,人和怪树长在了一起。
又是被人叫了名字。
慕从云想起那个不断有人呼唤他的梦境,心里有了些许猜测。同时也确定了那热情招待他们的老妇人确实有问题。
看她的表现,定然是知道些东西。
林子里的怪树估计都是镇子里的百姓,要想弄清前因后果将人救出来,还得先弄清楚因由。
“先回镇上。”
慕从云心里有了计较,便准备先回南槐镇。
只是还没来得及御剑,衣摆就被扯住了,慕从云回头,就见金猊毫无顾忌地瘫坐在地上,苦着脸看他:“我灵力耗空了。”
金猊不过脱凡壳境圆满,灵力尚不能支撑长久的损耗。
慕从云无声叹了口气,将剑鞘递给他。
金猊立刻会意地抓住了剑鞘,喜滋滋跟在了他身后,小心地保持了距离。
外人总说天机宫的首席大弟子性情冷漠难以接近,比极北之地的冰雪还要冷。但唯有他们这些最亲近的师弟师妹才知道,其实大师兄最是心软好说话,只是有些寡言且洁癖罢了!
两人御剑回了南槐镇。
只是快要进入南槐镇时,却见之前寂静无人的街道上,现下正有不少百姓拖着脚步往镇子外走去。一个个身形摇晃,四肢僵硬,看方向似是往后山那片诡异的老林子去的。
慕从云立即收剑下去查看,发现这些百姓都已丧失了神智。他们似乎沉浸在某种臆想的场景里,面上表情各异,有喜有忧有怒。但就是怎么叫也叫不醒。
得设法阻止,不能让这些人再去送死。
慕从云看了金猊一眼,金猊当即会意:“好嘞!”
说着便一手刀将离得最近的人给打晕了。
“……”慕从云和他对视,嘴角抽动了一下。
金猊茫然看回来,明明也生了张十分俊秀的面孔,但因为脸颊上泥灰和绿色的树液斑驳,就显出几分不太聪明的样子:“怎么了吗?”
“很好。”慕从云面无表情颔首。
将人打晕,粗暴,但有效。
慕从云也举起了剑鞘。
两人一路走来,前前后后打晕了十来个丧失神志的百姓。
等金猊将这十来人都拖到了附近的茶棚安置好后,两人才往赵阿婆的住处寻去。
赵阿婆家在巷尾,上午慕从云去寻金猊时去过一次,当时门扉紧闭,敲了许久门对方才肯开门。
但这次再去,两人却发现赵阿婆家门扉大敞,院中还有悉索动静传来。
与金猊对视一眼,慕从云按住剑柄,敛息走在了前面,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大门。
修行之人脚步无声,院子里的人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过来,一边费劲制住赵阿婆,用绳子将她捆起来,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话:“没想到躲了这么久,还是没有逃过。我这可都是为你好,等你清醒了可不能怪我。”
说话这人也是个熟面孔,正是慕从云借住的那户人家的主人。
主人是个约莫六十来岁的老人家,也姓赵,头发胡须发白,身形富态脸庞圆润,看起来慈眉善目。
他将赵阿婆牢牢绑在了梁柱上后,吃力地锤了锤腰腿,擦了把汗,才将放在一旁的背篓背起来,准备离开。
看着倒像是为了救赵阿婆。
慕从云看向金猊,经验丰富的金猊立即会意,上前一步挡住了对方的去路。
他生得俊秀,笑起来时还有两个讨喜的酒窝,向来讨长辈喜欢:“赵大爷,您在这儿做什么呢?”
没有防备转过身的赵大爷猛然间对上他凑到近前的笑脸,惊得连退了两步,看清楚人后才松了一口起,旋即又露出几分不自然的局促:“两位仙师回来了?”
金猊对他的局促恍若未觉,殷勤将人扶着到一旁坐下,关切道:“我们刚才回来的路上,看见很多镇子上的人像失了魂一样,出了家门要往后山去。怎么叫都叫不住。”他说着目光自然而然转向被绑住的赵阿婆:“赵阿婆的样子和那些人一样。先前镇子上失踪的人,其实也是失了魂后进了后山的老林子吧?”
“我、我不……”赵大爷放在膝盖上的手颤了下,脸上犹豫挣扎交织。
这模样显然是知道什么。
金猊见状心里越发笃定,又劝道:“我和师兄刚从老林子回来,林子里的情形我们都看见了。您若是知道什么,还请据实以告,也方便我们救人。”
赵大爷似被他说动,嘴唇微微蠕动,半晌才涩声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后山那片老林子很早之前是一片乱葬岗。据说因为死人太多阴气重,一直不太平,活人进去了就出不来,被叫做‘吃人林’。后来时候长了,大概是觉得这名头不好听,镇上的人就只叫老林子。平时大家都嫌老林子晦气,轻易不会靠近。只有镇上的猎户或者挖山货的小商贩会偶尔出入,但近年也没听说出过什么事。”
说到此处,他用力搓了搓手,目光无意识落在一旁的背篓上:“但就在大半个月前,进了老林子的几个猎户再没出来。一开始是猎户的家里人发动镇上的人进林子里找,结果去找人的人也都没出来。大家就怕起来,说老林子又开始吃人了。但那些有家人失踪的人家都不肯信,有一家猎户富裕,拿出不少银钱雇人进山去寻人……”
“我的儿子和儿媳妇见他们给的钱多,就也跟着去了。”提到失踪的儿子儿媳,赵大爷忍不住抹了把老泪,拍了拍背篓哽咽道:“结果这一去就没回来,留下小老儿和个襁褓里的小孙子相依为命。”
“也是这次之后,大家都被吓住了,说那老林子里有邪物,要放火烧了林子,免得再害人。但是镇长说六七月里天气炎热,怕引起山火,烧山就改为了砍树。大概半个月之前,镇长召集了镇上的青壮,挑了正午的时候,去后山砍树。”
老人干涩的眼里已经流不出泪水,声音也越发沉重:“去的人多,头一天就把外围的树砍得七七八八,倒是很顺利。但就从第二天开始,镇上开始有人失踪。一开始只是一两个人,后头变成了三个五个的不见。只是睡一觉的功夫,人就凭空没了。大家都怕得很,说是老林子发怒了,大家吓得晚上都撑着不敢睡觉。但就是这样,还是不断有人在失踪。”
“目前为止,失踪了多少人?”金猊问。
“大半个镇子都空了。”赵大爷颓然叹口气:“大家也是怕了,青天白日也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不久前先后有两批仙师来查探,结果进了老林子就再没出来。大家也不敢再抱指望了。”
老人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暗沉的天色,反过来劝他们:“我很小的时候听镇上的老人说,后山的老林子里埋了太多人,每棵树都是一条魂。镇上的人砍了树,惹怒了老林子。砍了多少树就得用多少人来补。我们这些人是没办法逃出去了,挨过一天是一天。两位仙师要是能走,就赶紧走吧。别留在这里了。”
对方神态太过哀戚,原本还带着些笑的金猊也跟着沉重起来,他将赵大爷扶起来,郑重道:“我们既奉命来解决南槐镇的异变,就不会临阵脱逃。”
赵大爷闻言只摇了摇头,小心背起背篓拍了拍,没有再继续劝说。
两人将赵大爷送回了家中。
金猊出来时眼眶都发了红,又有些恨恨:“南槐镇上将近三百户人家,上千口人。不过一场异变,就空了大半。”
慕从云仰头盯着赵大爷院中枝叶繁茂的大树看,倒是不见什么悲戚的情绪,声音反而有些冷:“他在说谎。”
金猊情绪一滞,瞪大了眼:“不能吧?”
“整个镇子上,只有这里还种了树。”
之前他就注意到了,整个南槐镇上,除了赵大爷家以外,其余地方不见一棵树。就是原先种过树的,如今也只剩下树桩子,显然是被有意砍掉了。
赵大爷说镇上的人畏惧老林子要烧山砍树或许是真的。但其他未必是真。
若真像他说的那样,儿子儿媳都在老林子里出了事,他看见院子里的树时就不怕,不怨?
这不合常理。
而且慕从云对旁人的情绪一向很敏感,赵大爷在说起儿子儿媳时,言语表情都是伤心的,但给人的感觉却并没有那么悲伤。
他在演戏。
金猊表情顿时难以言喻,感觉自己的眼泪白流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进去将人揪出来重新审问?”
慕从云摇头:“你在这里盯着,我再去老林子看看。”
赵大爷的话真假掺半,但他提到的一句话却很值得斟酌——他说每棵树都是一条魂。镇上的人砍了树,惹怒了老林子。砍了多少树就得用多少人来补。
而南槐镇上的人,也确实都成了老林子里的树。
万事万物皆有因果,蚀雾扩散到南槐镇已有近一月,但镇上人开始大量失踪,却是半个月前才开始。这中间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老林子的异变加剧,变得更加危险。
而所谓的因绝不只是砍树那么简单。
将携带的引雷符都交给金猊防身,慕从云再度御剑前往老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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