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岛上的男妈妈(放鸽子)

“你说得对极了。”点漆般的深邃眼眸愈发暗沉, 他微微颔首，嗓音略显低沉：“我亲爱的西尔。”
“爸爸妈妈，快来快来！”
西尔还想再说点什么, 就被难以理解父母怎么那么慢的泡泡给打断了思路, 只好先跟了上去。
由于拿到了地图, 他便谢绝了管家派出仆人给他们领路的好意, 但要想从车水马龙、布局被随处乱支的摊子弄得错综复杂的外城找到正确的方向，难度远比他想象的高。
毕竟这偌大的外城里，光是叫“天鹅”的旅店就足足有6家，其他商店制作的店标也是大同小异, 往往还磨损严重。
眼看着太阳已经过了正午的点，彰示着下午和拍卖会的开始, 西尔还卡在第三个路口, 不禁有些着急了。
……怎么就没有类似后世GPS那样的，可以用来指路的魔法？
就在西尔皱着眉头, 反复对着对面路口那个已经被常年累月的风吹雨打弄得面目全非的店标看，试图对照地图时, 弗雷姆忽然问：“能让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
西尔毫不犹豫地将地图给了他。
然后……弗雷姆只看了一眼, 就轻松自如地带着他们穿过像人体内毛细血管般繁杂、令不常出门的当地人都感到眼花缭乱的巷道，不久后就抵达了目的地的交易所。
“明明地图有不少错误的地方，”西尔这下是真惊讶了：“你是怎么顺利找到正确的方向的？”
弗雷姆轻描淡写地说：“昨晚, 就在你睡着之后, 我在这座城市上方飞过时, 顺便俯瞰了一下城市的格局。”
以龙族那只要他们愿意、就强大到远超任何智慧种族的记忆力, 空中那一眼留下的印象, 显然就已经足够了。
西尔倏然睁大了眼, 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陡然变化的心情, 就像是沉浸在新欢喜悦的新娘震惊地发现新郎半夜偷溜出去玩一样，郁闷又失落：“你还偷溜出去了？为什么？”
因为太过吃惊，西尔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不小心提高了一点，瞬间惹来了四只幼崽好奇的回望，脚步也有了明显的停滞。
泡泡立即反应过来，龙龙祟祟地对弟弟妹妹们比了个凶巴巴的噤声手势，就故意带着他们加重了脚步声，营造出还在无忧无虑地蹦跶的假象。
实际上，他们的注意力全放在身后的爸爸妈妈的对话上了。
“每隔几天，我都需要发泄一下溢出的魔力，不然失控的时候容易吓到孩子们。”像是没有察觉到幼崽们又在偷听，弗雷姆立即据实相告：“而且，我也想再去一趟书塔，买一些书。”
他这时的语气，在偷听的幼龙们耳朵里简直是低声下气的：“对不起。如果你不希望我以后还这样做的话，我就不做了。”
听到这里，泡泡震惊地与噼啪对视一眼，交换了个敬畏的眼神。
没想到对他们那么温柔的漂亮爸爸实际上竟然这么厉害，让凶巴巴的新妈妈在私下里都成了这么一副老实巴交、言听计从的样子！
滋滋若有所思。
不知道弗雷姆妈妈是装出来的，还是真心这么顺从西尔爸爸……如果是后者的话，他要改为多观察爸爸的言行举止才行。
——毕竟他也很想要这么老实听话、任劳任怨的伴侣。
西尔不知道幼崽们已经听了个完完全全，被弗雷姆这么一说，他又开始感觉耳朵有点烫了。
他隐约猜到弗雷姆的目的了：前者是被他的传讯素所影响的，后者的话，八成是对方从突飞猛进的吻技上尝到甜头，才迫不及待地想汲取更多来自狡猾聪敏的人类的相关技巧吧。
“我不是要责怪你。”黄金巨龙抿了抿唇，略显无措地解释说：“我只是以为……”只有他自己沉浸其中，为初恋而喜悦不已。
“是我误会了。”西尔虽然还很害羞，却非常坦诚地剖白了心迹：“我相信你，你就去做你希望做的事吧，只是我希望你下次要出去的话，一定要在我睡觉前告诉我。”
他当然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爱侣下次必须带自己一起去，但经历过那个侵略性极强的吻后，他又有点怂了。
而且这不是在绝对安全的龙岛上，哪怕知道外界大陆几乎没有能威胁到幼龙们的存在，一向无比重视孩子们的他也不可能放心丢下在隔壁房间熟睡的幼崽们、只顾着跟弗雷姆深夜约会。
“我明白了。”大火龙恳切地承诺：“我一定会这样做的。”
西尔又有些好奇：“你半夜飞出去的时候，不会被底下的人发现吗？”
弗雷姆很自然地帮他将一缕垂到耳畔的发丝拨到耳后：“飞得足够高，又有风系魔法辅助，就不会。西尔下次也可以试试。”
“我确实想试试。”
西尔点了点头，然后终于察觉到了前面的泡泡正不断地回头、显然正自以为非常隐秘、其实非常明显地在偷听……
又是这只调皮的小水龙。
西尔微眯起眼。
他起初决定先不跟弗雷姆聊了，但转念一想，干脆换了个话题：“孩子们早上的训练顺利吗？特别是泡泡，他的表现好吗？我看他有空看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书，可能是你给他布置的作业太少了……”
话音刚落，泡泡就缩了缩脖子，毅然决然地把微偏的脑袋转了回去。
并且像是背后有什么不得了的怪叔叔在追一样，他下意识地拽着弟弟妹妹们的手加快了脚步，丝毫没有注意到西尔爸爸眼里掠过的那抹因恶作剧得逞而出现的黠光。
西尔满意了。
——这世界上果然很难找到愿意听父母私下讨论自己学习进度的孩子。
弗雷姆倒是很认真地考虑了他的话：“要增加泡泡的作业吗？其实他的进度是四个孩子里最快的一个。”
泡泡居然还是尖子生？
西尔感觉有一点不可思议，但想到泡泡毕竟比其他三个孩子大了将近一岁，而且自带一股偶尔让他血压升高的机灵劲，就又可以理解了。
“只加一点点。”他犹豫了下，还是决定给予小小的惩罚：“别太明显了。”
弗雷姆毫不迟疑地颔首：“好。”
在走进交易所前，西尔忍不住趁幼崽们忙着四下打量的时候，让弗雷姆附耳过来，佯装自然地说：“你新买的那些书，记得今晚分给我看。”
弗雷姆从善如流：“好。”
这家交易所的规模或许比不上一些大都市里的庞大，但在边境城市里，绝对称得上是鹤立鸡群，并且别具一格了。
从大街上直接走进来，先进入的是鱼龙混杂的公共大厅。西尔粗略一看，这些看似形形色色的顾客群，果然还是以人类为主的，只有少数是异族混血。
他忍不住拉了拉挡住了大半张脸的布料，给自己这一行释放了个加快气流循环的风系魔法。
这是因为拥挤公共大厅跟厕所相连，他们又是嗅觉极其敏感的龙族，气味实在是……
将那扑面而来的恶臭吹走后，西尔才有闲暇继续打量周围。
他仔细看了看交易所里的人们的穿着打扮，不难看出，多数是本地的酒鬼和赌徒、小商贩、冒险者和朝圣者。
跟一些奇装异服的混血相比，只是严严实实地裹着斗篷的他们一行，在装扮上一点根本不算惹眼，只因为带着好几个明显是孩子这点，而引起了小幅度的关注。
这点少得可怜的关注度，在桌子上的新赌局开始时，就自然消散了。
“爸爸，他们在做什么呀？”
泡泡对那些放在桌子上、五颜六色的像钱币般的小东西，还有花花绿绿的纸片特别感兴趣——虽然他没看出来它们有什么特殊的，但坐在桌子周围的那些人却兴奋得要命，时不时发出激动的叫喊声。
西尔只看了一眼，就迅速转移了目光，严肃地告诫泡泡：“千万不能学他们哦。他们是在做坏事。”
他可不想自家这好奇心过于旺盛的泡泡，届时成为龙岛上第一个染上赌博恶习的龙。
泡泡无辜地眨巴了下眼睛：“坏事也是能一起做的吗？”不是应该一头龙鬼鬼祟祟地自己做吗？
“当然，你还好意思问？昨晚你不就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起做偷听爸爸妈妈说话的坏事吗。”西尔板起脸，认真地说：“爸爸可不喜欢做这种坏事的孩子。”
——包括泡泡在内，自诩大乖宝的幼崽们瞬间就不好奇了。
西尔也没有让他纯洁的龙宝宝们在这人多眼杂、甚至有些乌烟瘴气的地方多逗留，就大步流星地带着他们穿到了深处，通过出示通行证，顺利地进入了二层的拍卖会。
“尊敬的客人们一定是第一次来吧？”负责带路的员工热心地说：“其实对于拥有拍卖会发放给城堡一方的通行证的贵客，我们都是有提供专用的通道的。下次只要您触碰、激活这上面的传讯魔咒，我们就会出来领您进去，就不需要让您走大门、还要穿过那些脏兮兮的地方了。”
虽然不知道下次来参加拍卖会会是什么时候，但西尔还是友善地谢过了他的提醒，并给了他几颗魔石作为小费。
这慷慨的小费顿时让对方更热情积极了，一路走一路给他们介绍交易所的信息，直到将他们带到了目的地——是一处位于三层的、施展了隔音魔法阵来确保隐私性的独立小包厢，能轻松地看到底下正在进行的拍卖会。
像这样的小包厢，西尔放眼望去，一共也就十个。
虽然他们还是迟到了，但好在拍卖会才刚刚开始，只完成了几件普通珠宝的交易。
而且从这个员工口中，西尔也已经得知了这个月的拍卖会都在今天举办，一共有三场，第一场的商品最普通，第二场和第三场里的那些不能说清来历、多半来自灰色或黑色地带的神秘商品，才是重点。
连在龙族的集市上都很少见深居浅出的绿妖精一族的物品，以这种珍稀度，西尔合理推断它们也不可能在第一场拍卖会里出现。
但给幼崽们长长见识，还是可以的。
“如果您之后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随时通过桌子上的蓝色传唤水晶来召唤我们，如果是遇到了心仪的物品想要出价的话，就请用紫色的那颗水晶。”
他彬彬有礼地行了一礼后，就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那现在的话……
西尔与弗雷姆对视一眼，向大火龙微微点头。
你来吧？
西尔无声地说。
于是在西尔的眼神鼓励下，这次关于已经跃跃欲试的幼崽们的消费，是由迫切地要跟幼崽们巩固新关系的弗雷姆妈妈、发表财大气粗的包场宣言：“喜欢的就直接拍下。”
泡泡睁大了眼睛，难掩兴奋地搓着手手，望向弗雷姆：“什么都可以吗？全都可以吗？”
总是无比疼爱他们的西尔爸爸，从不会对他们吝啬，会给他们买很多很多好东西。
但这跟从其他大龙身上薅来的宝贝时所带来的成就感，可是完全不同的！
噼啪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连本来懒洋洋地瘫在舒服的软沙发上的滋滋，也情不自禁地坐了起来。
只有呼呼眼疾手快地反哥哥之道而行，非但没有往前凑、找视角更好的地方，而是往后扑，一下就窝到了在西尔爸爸怀里。
她对底下那由魅魔混血的主持人发出的大呼小叫毫无兴趣，只心无旁骛地啃着桌子上摆着的那一篮子坚果。
“可以。随便买。”在幼崽们殷殷期待的注视下，神色平静的火焰巨龙紧接着说出了在他们最想听的、最悦耳的一句话：“我付钱。”

这天举行的第一和第二场拍卖会, 简直都变成了二楼某间包厢里客人的专场。
主持人浮夸地挥舞着手中的锤子，眉飞色舞，中气十足。
“……第三次, 三十磅低阶魔钻, 成交！这顶由矮人族族长年轻时亲手打造、得到维尔德魔导师亲自施法, 还曾佩戴在人鱼族小公主的秀发上的绿宝石王冠, 就属于我们出手阔绰的十九号包厢的尊贵客人了！”
——跟想象着之后到手的丰厚提成、忍不住笑得合不拢嘴的他不同，所有参与了这漫长无比的无效竞拍的客人们，脸都绿了。
“该死的。”
在第七次错失自己想要的商品后，这座城市里最大珠宝行的主人朱尔, 终于按捺不住愤怒地把报价用的扩音石给砸到了桌子上：“那个贪婪的家伙一定是疯了！”
那可是整整三十磅重的低阶魔钻啊，竟然拿去买一个华而不实、最多能在一些没见识的贵妇那里叫到十五磅魔钻的价格的发冠！起拍价也只不过是区区两磅的低阶魔钻而已！
倒不是他良心未泯、没想过干脆恶意抬价, 然后故意在极高的价位放弃物品——可交易行那精明的地精老板可不是好糊弄的。他早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在召开第一场拍卖会后就汲取教训，制定了规定：每次叫价同一件物品时, 不管是否成功，最后报出的金额数都会被拍卖会暂时收取、到结束后才返还。
而要想叫价其他物品, 则要确保剩下的钱能达到叫价的数字, 却不能算上拍卖失败、被暂时冻结的那部分。
这无疑让人们叫价前谨慎了很多。
而要是运气不好，遇到难缠的对手而屡屡在竞争里落败的话，丢脸地落得双手空空的结果也大有可能。
他这次叫出二十磅低阶魔钻, 已经是抱有一些斗气的原因、直接下了血本了, 哪里想到对方直接喊出三十磅的天价？！
哪怕明知道这之后要赔偿这些被砸伤的物品的损失, 他也毫不在乎了, 低声诅咒了对方一通后说：“到底是哪个家族的人, 专门跑到我们这种边境城市来挥金如土？他这一晚上什么都想要！什么都要了！或许是哪个该死的乡巴佬, 暴发户, 才会一点规矩都不懂！他花钱的那个豪放样子，简直不像是在花自己的钱！”
朱尔当然不知道，自己在某种意义上真相了。
拍卖会上虽说是价高者得，但大多数竞拍者都清楚彼此身份，除非本身有着仇怨，否则极少会为了斗气而将价格抬高的——价格越高，作为拍卖行主的那些地精就得利越多，这可不是人类愿意看见的局面。
在熟悉对方的情况下，他们更倾向于当场通过眼神达成临时协议，在某方以低价拿下需要的物品后，事后再进行交涉和分割。
“能轻松支配巨额魔钻的，要不是帝国王室的直系成员，就只可能是哪个小贵族发现传说中的魔钻矿脉后、被一夜暴富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了。”他身边坐着的商人公会会长麦奇安特冷静地分析着：“甚至可能是其他大陆来的人，毕竟如果是来自优洛普大陆的话，我们不可能完全得不到风声。”
“你说得对。”另一位同样颗粒无收的红胡子富商沉着脸，话语里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恶意：“我已经看到吉尔公会的人对那个包厢施加魔法印记了，希望他们还记得留下一点钱来雇佣足够可靠的保镖，之后努力守住拍卖的那些宝物吧。”
吉尔公会是这一带最为活跃，也是最臭名昭著的恶性组织。
里面的成员大多是曾经施展过一些不光彩的欺骗手段完成任务，并在之后被冒险者公会识破，遭到剥除冒险者身份的恶棍。
品德的败坏可不代表他们实力差劲：在被剥掉最后一层遮羞布后，做事肆无忌惮的他们还更加如鱼得水了。
至于城主和交易行行长的话，只要他们别在城内动手，就不会出手干涉这种弱肉强食的事——尤其是前者，往往只在吉尔工会杀人越货后、再派出卫兵队进行敲诈勒索。后者的好心则仅限于愿意主动询问是否要雇佣他们那些要价极高、但能力的确不错的保镖，或者免费给予贵客‘您已经被盯上了’的提醒。
的确是“从某个偏远的乡下地方来的”龙龙们，暂时不知道底下那些输不起的家伙正源源不断地流露出的浓重恶意。
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们也不可能在意。
至于让许多外来富豪都闻之色变的吉尔组织，所有龙自始至终都毫无感觉——倒是被众人寄以厚望的吉尔公会本身，这时正为‘屡试不爽的标记始终失效’这点而暴躁着呢。
“到了到了！”
新拍到的商品被送到了刚才叫价的泡泡手里，可把蓝眼睛的小龙给高兴坏了。
在他看来，这顶花里胡哨的绿宝石王冠，简直就是为龙族诞生的！
它不但由纯金精心打造、中间镶嵌着一块硕大的绿宝石，还附带了一个曾经因为不务正业而闻名于魔法师间、绝对特立独行的魔导师维尔德，为他深深单恋着人鱼族小公主所潜心研究出的魔咒。
一旦被激活，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