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岛上的男妈妈(放鸽子)

西尔这次放心地让孩子们走在最前，他与弗雷姆并肩走在后面，坦然地接受人类卫兵的审视目光，只顾着观看在桥下流淌的护城河。
在他们通过吊桥，正式来到城堡大门前时，有一位管家打扮的人亲自守在了那里，锐利的目光落在这几个被斗篷遮得非常严实的陌生人上，语气冷淡疏离：“尊敬的客人们，作为热情好客的主人招待您的要求，还请您摘下遮掩面貌的斗篷。”
瑞希之前已经说过了，西尔欣然照做。
见他没有反对，弗雷姆和懵懵懂懂的幼龙们，也跟着摘下了斗篷。
——四周倏然变得鸦雀无声。
要是酒馆老板维拉在场的话，立马就会发现此时的画面，俨然就是昨晚那一幕的重现：在毫无防备下遭到如梦似幻的美丽容颜的暴击，所有人都霎时失去了声音，表情也凝固了。
这里面甚至还包括了引荐的瑞希，依然保持着滑稽的半行礼的姿势。
哪怕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在亲眼见到成年塞壬那精致到无与伦比、简直是完美的诠释的容貌时，也还是情不自禁地犯了一阵痴呆。
神啊……这也太美了吧？！
但也是因为多少有点预料，瑞希是所有人里回神最快的一个。
“呼。”
他深深地吐了口气，缓解了那口下意识屏住的呼吸，总算心态平衡了——果然所有人都会被这种惊人到超出言语描述范围的美貌杀到，果然不止是因为他见识太少。
不管成为视线焦点多少次，西尔都会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在他这里，厚脸皮大概是无论如何都锻炼不出来的。
好在身边有伴侣弗雷姆替他分担，自己又有着可以以任何面目行走的实力，他实在不想整天对自己的相貌遮遮掩掩，除了斗篷的简单遮掩还能接受外，还是希望能以自己的真实化身面目行走。
他耐心地等了一阵，温和地开口询问管家：“现在可以了吗？”
“当然、当然可以。”
管家怔怔地说着。
他艰难地收回恍惚的目光，深深俯身行礼，真心实意地说：“很荣幸能接待您的到来。请跟我来。”

第87章
按照管家的想法, 像这种明明自己是要寻求住宿，却失礼到深夜才来跟城主打招呼的过路客，只要领到分堡的普通客房, 随便安置就行了。
但在看到客人们的真实面貌后, 他一下就改了主意。
——绝对要进行高规格的接待。
“各位或许还没有吃过东西, ”管家难得在没有过问城主的情况下自作主张了一次, 直接将客人们领到了主堡的餐厅，在低声吩咐下去后，热情到堪称殷勤的地步：“可惜时间有些晚了，而且今天刚好是仪式刚刚结束的周五, 希望先生您不会在意餐食比较简单。等明天天亮后，在厨房的准备更加充分的情况下, 一定会给您带来更为合适的食物。”
西尔早戴好了社交用的微笑面具, 彬彬有礼地说：“是不请自来的我们失礼在前，尊敬的城主大人愿意忍受我们的打扰, 已经是感激不尽了，现在还愿意为我们准备餐食, 我的内心只对你们的慷慨大方充满了感激, 也希望您能代我向您那位热情好客的主人表达我诚挚的谢意。”
第一次听到平时其实话很少的西尔爸爸忽然神态自若地说出这么长，听起来还绕来绕去的一段话后，弗雷姆的反应如常, 幼崽们却都忍不住惊奇地睁大了眼。
这样的爸爸完全不像是他们熟悉的模样, 但那份从容自在, 却透着连幼龙都感觉憧憬的无穷魅力。
听到这与优美悦耳的声线完美相称的言辞谈吐, 被厚待时也自若的神态, 管家更是无比确定他们的来历不凡。
他隐蔽地打量着这位仿佛正发着尊贵的辉光、让整个餐厅都变得富丽堂皇起来了的金发美人, 说话时变得更小心了：“我一定会向主人传达您的谢意。只是, 请问您的名字是……”
“是我太疏忽了，竟然忘了介绍我自己。”西尔微微一笑，略带歉然道：“我是西尔，他们是我最珍视的、最爱的四个孩子，这位是由神明赐予我的珍宝，我的……”
他原本想像以前那样，以“挚友”来介绍弗雷姆。
可似乎是在经历下午那个突如其来的亲吻后，他忽然就不想这样做了。
在外界大陆上，连跨种族的通婚都屡见不鲜，更何况只是同种族的同性别间：至少在这一点上，远比西尔前世所在的那个世界要开放得多。
显然是他的停顿有些突兀，又有些长，不仅是管家和一旁的仆从，本来忙着打量周围的陈设的泡泡他们也忍不住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好在此时的照明全靠烛光，光线十分暗淡。
西尔这么庆幸着。
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现在吧。
他决定一鼓作气，并不好意思看向在这个微妙的停顿过程中、投向自己的视线变得越来越灼烫的弗雷姆，硬生生地顶着脸上的热度，做出自然的神态说了下去：“……我亲爱的伴侣，弗雷姆。”
——他清晰地听到在自己说出‘伴侣’这个词时，泡泡夸张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哪怕知道崽崽们的反应肯定会让他难以招架，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就是想这样光明正大地介绍弗雷姆。
以后也是。
弗雷姆从善如流地往前站了一步，修长有力的上臂紧挨着西尔优雅纤瘦的肩头。
明明语气是平静的，但或许是心理作用的驱使，除了西尔，在场的所有龙和人，都从那听似波澜不惊的语气里感觉出了一点炫耀的意味。
简直像是在神殿里正举办的婚礼上，宣誓一份披荆斩棘、历尽千辛万苦才得来的珍贵主权：“正是这样。”
听到这个答案后，哪怕知道这才是理所当然的，所有人的心里还是有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失落，管家的心里更是掠过了一抹担忧。
平心而论，黑发客人的容貌当然也俊美出众，不管在哪里都显得十分亮眼。
但在这位美得超出言语能形容的范畴的金发客人面前，要想不被对方猎取走自己的心，那恐怕是比登上那灿灿明耀的太阳更加艰难的事。
为了避免一场心碎带来的纷争，他刚刚是不是不该派人去特意叫醒自己那位还是单身汉的主人？
“很荣幸得知诸位的姓名。”他掩下忧心忡忡，恭敬地说：“我的名字无关紧要，而我所侍奉的城堡主人侯斯特先生，是在帝都一向有着“边境的镇基石”的美誉，深受陛下器重的埃索雷特公爵家的次子。”
他特意点出主人那本不该在这边境主城里镇守的尊贵身份，是想为对方再争取一点。
只是西尔显然没有体会到管家的隐晦用意——远离人类世界那么多年，本身就对贵族的世界漠不关心的他，完全是第一次听到公爵的名字。
他只点了点头，微笑着客套了几句，就目送着略感失望的管家和其他侍从暂时离开了。
在餐食正式准备好前，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下了他们一行。
……但这不见得是件好事。
果然，管家前脚刚走，刚还装模作样地坐着的古灵精怪的长子，就敏捷无比地一下窜了过来。
像龙形时老趴在西尔爸爸身边那样，泡泡毫不犹豫地跪在了爸爸坐着的椅子旁，缀着一双闪烁着浓烈的八卦之光的蓝眼睛，配合特意歪着的脑袋，理直气壮地枕在了西尔的腿上：“爸爸！”
西尔：“……”
果然，最让他难以招架的马上来了。
“啊……泡泡？有什么事吗？”
西尔抱着鸵鸟的逃避心态，刻意地移开了视线，才没跟泡泡眼里的那都快溢出来的狡黠对上。
这却一点都难不住泡泡。
“我在下午读的那些书里，都说到相爱的人类在结为夫妻时，一定是要先交换誓约之吻，再在神的赐福下渡过快乐的一夜，接着就会迎来可爱的宝宝了！”在某些方面天赋异禀的水龙幼崽，兴奋地举着手开始了举一反三：“但是，西尔爸爸早就有了我，噼啪，滋滋和呼呼了，还有黑蛋这五个孩子……”
他掰着手指，认认真真地算了一会，满眼都闪着八卦的寒芒：“那是不是代表爸爸和弗雷姆叔叔已经至少亲过五次，也渡过五个快乐的夜晚了？”
西尔彻底绷不住了。
“弗雷姆，”他果断甩开这个烫手山芋：“这一切的起因都是你下午没看好，由你负责。”
明明听出西尔迁怒的意思，弗雷姆的心情也依然很好：“好。”
见西尔爸爸躲避自己，满脑子都装着一下午读来的《如何完美地勾引一只XX的龙》里的水龙幼崽，眼睛里的光芒简直更盛了。
肯定发生了！哇！！！
叠着尾巴睡觉觉，贴贴，亲亲！
自认是最体贴讨喜的长子，他对爸爸还是很宠爱的。
虽然非常遗憾自己错过了无数重要的一幕，但他还是暂时放过了明显矜持害羞了的爸爸，把灼灼的目光落在了一边神态镇定的弗雷姆身上：“弗雷姆叔叔……噢！现在是弗雷姆妈妈了！”
火焰巨龙淡淡地看了亢奋过头的幼崽一眼，慢条斯理地说：“叫什么都可以。”
要换做平时的话，在很多方面称得上是严厉的弗雷姆，一定不会纵容幼崽这种故意加重西尔的害羞的行为，也一定不会给幼龙们继续得意忘形的机会。
但现在表面上平静的大火龙，心情正好极了：哪怕泡泡做出了更出格的事，他也能和颜悦色地轻轻放过。
“弗雷姆妈妈”这个称谓，他也很喜欢。
泡泡这时想问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但正因为问题太多，反而一时间不知道先问哪个好。
他决定先从简单的着手。
水龙幼崽那蓝汪汪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却用无比纯洁的神情当众问出了最狂野的话：“妈妈和爸爸是怎么睡觉的？是在我们睡着后偷偷睡在一起的吗？”
原本正摆着扑克脸的西尔，禁不住恼羞成怒地瞪了泡泡一眼：“泡泡！”
在泡泡想象之中、意料之外的是，在他们面前总是极有威严、惩罚起来更是毫不手软的弗雷姆叔叔，这时也一点没有流露出被促狭后的无措。
弗雷姆平静地说：“这是秘密。”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泡泡满意。
“而且我和西尔睡觉，也不需要‘偷偷’。”弗雷姆忽然握住了西尔的手，大大方方地拉起，垂眸亲吻着心爱恋人的手背，姿态是连幼崽都能轻易看出的缱绻和深情：“西尔是我永久的、唯一的伴侣。”
永久，唯一。
不管是在爱情方面还只是小半桶水晃来晃去的泡泡，又或者是懵懵懂懂的另两只吃瓜幼崽，甚至是西尔本龙，都没有体会到新鲜晋级的弗雷姆妈妈这话里的深意。
只有早熟的滋滋知道。
不管是多溺爱的幼崽，一旦长大后成了亚成年的讨嫌样子，就要乖乖滚蛋的。
而作为唯一的伴侣，却可以永久地陪伴在西尔的身边。
西尔忍不住直接给弗雷姆用魔法说悄悄话：“你不用跟他们解释那么多的，泡泡已经懂太多了！”
他的伴侣却义正词严地回复：“包括人类在内，绝大多数族裔的伴侣间，都是这样恩爱的。你不能总把泡泡当单纯的孩子，他有传承记忆，迟早会知道这一切。而且泡泡已经明显受到了丽可和沃特尔夫妇的错误影响，我们最好能表现得更亲近一些，才能给他们树立正确的榜样，让他们知道真正相爱的龙应该怎么做。”
西尔：“……好吧。”
明明说得大义凛然，的确也对幼崽的教育有好处，他却总觉得一本正经的弗雷姆在假公济私。
泡泡的眼珠子开始骨碌碌地转，忽然有一点不太开心了。
弗雷姆妈妈的反应，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呀？
大概是大火龙的脸皮太厚了叭。
“喔！既然是弗雷姆妈妈了，就不能像当叔叔时那样总是惩罚我们，对我们凶巴巴的！”泡泡忽然想到什么，赶紧争取起了自己的权益：“也不许欺负爸爸！不许对爸爸生气！要是惹了爸爸不开心的话，我是会支持爸爸像丽可阿姨对沃特尔叔叔那样，生气地一脚踹掉的！”
弗雷姆还没有表态，西尔就被泡泡的这番言论惊到了。
小小年纪，都在说什么呀？
他现在是真的觉得弗雷姆的话很有道理了：就算他不想过多介入幼崽们未来的感情世界，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到其他龙的耳濡目染，就此心安理得地模仿着变成渣渣龙，至少得是自己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他严肃地抱起了枕在自己腿上的大儿子，直视着那双黠光闪耀的蓝眼睛，认真地说：“我可爱的泡泡，我知道你是在关心爸爸，但是不应该对弗雷姆……”他咽下了差点要习惯性脱口而出的“叔叔”，忍着发红的耳朵继续说：“不能对弗雷姆妈妈说这种话哦，会伤爸爸和妈妈的心的。爸爸非常喜欢弗雷姆妈妈，才会选择跟弗雷姆妈妈在一起，怎么可能一脚踹掉他呢？而且弗雷姆妈妈对你们虽然有一点严厉，也是为了你们好。他平时教导你们的，全都是爸爸不会一些的重要本领。只要你们不调皮捣蛋，妈妈对你们都是很温柔大方的呀。你们吃的魔钻都是妈妈辛苦找回来的。况且，你们还要知道妈妈可是岛上最厉害的龙了，有弗雷姆当你们的妈妈，一定会让其他龙非常羡慕，他们小时候可是做梦都想要有这么厉害的妈妈来传授技巧呢……”
竖着耳朵旁听的滋滋：“……”
‘非常羡慕’，‘做梦都想让弗雷姆妈妈来指导技巧，传授本领’‘妈妈很温柔’。
就算是年幼无知的小火龙，也知道这话里多少透着离谱。
他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看了眼听得认真的噼啪哥哥和呼呼妹妹，又看了看已经满眼转圈圈、俨然已经被教育得头昏脑涨的泡泡哥哥。
哎呀，没想到妈妈期待的那个“等西尔准备好了”的时机，居然来得这么快。
滋滋偷偷地瞟了瞟被爸爸明晃晃地袒护后，显得心情肉眼可见地非常好的大火龙。
他难掩发愁地晃了晃有些沉重的脑袋，总觉得能安逸偷懒的日子是越过越少了。
泡泡哥哥太单纯，太天真了，竟然还妄想找爸爸来告妈妈的状。
——弗雷姆叔叔正式变成他们的妈妈后，被凶巴巴的妈妈迷得神魂颠倒的漂亮爸爸，肯定会袒护着弗雷姆妈妈。
要是运气不好的话，爸爸对他们的教育方法说不定就会受到妈妈的影响，让以后的他们从被大火龙单独训斥变得被混合双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第88章
让心情本来七上八下的管家如释重负的是, 他那因为白天的祈福仪式非常疲惫的主人，对新客人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兴趣。
“那就用心点接待吧。”
年轻的城主睡眼惺忪地嘟囔着，很快就重新陷入了睡梦之中。
于是, 管家在亲自侍奉西尔一行用完简单的餐食后, 就带着他们去到了一向只拿来做最高规格的接待的客房。
——刚被当众承认了“伴侣”身份的弗雷姆, 也因此如愿与幼崽们分开, 和西尔住在了同一间里。
好歹有过一次分开睡的经验，泡泡和呼呼虽然都对“又要跟爸爸分开”这点而不满地鼓起了脸，但碍于大火龙平时的威严以及爸爸明目张胆的袒护在，一时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就算说了, 脸皮很厚的新妈妈肯定也只会说“伴侣本来就该一起睡的，孩子就该去其他房间”这样的话, 来说服他们心软的爸爸。
唉, 爸爸心里的天平，马上就要更多地朝妈妈那里倾斜了！
如果他们还是龙形态的话, 走进房间的时候，尾巴尖一定是失落地耷拉在地上的。
“亲爱的爸爸晚安。”手足中最老实巴交、对这个突然的消息的接受程度也是最高的噼啪, 左右看了看, 最后还是顺应了本心：“妈妈……也晚安。”
除了依然是懒洋洋的半月眼的滋滋外，另两只顿时瞪了这个小“叛徒”一眼——就你会装乖！
毫无负担地完成了身份转换的弗雷姆，神色如常地回应：“晚安, 噼啪。”
还有些僵硬地轻轻拍了下他的额头,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待遇。
有了一只幼崽打头破冰, 接下来就没有负隅顽抗的必要了。
虽然姿势上还有点别扭, 但至少他们的睡前仪式一向是对西尔爸爸和弗雷姆叔叔说晚安, 然后从爸爸那里得到一个温柔的亲亲……
新妈妈的摸头就算了, 至少他们还能有爸爸的亲亲。
泡泡忍着不断冒出的酸气, 自我安慰着。
亲眼目睹了这表面和谐的一切，心里正忐忑着的西尔，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