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跟着松了口气:“太好了,云烺可不能死啊。”
沈寂也走过去,查看云烺的伤势。
辛煊看看手里的笔,再看凡人再次离开的背影,咬了咬牙,闪身到他身旁。
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个关头醒。
自从谢浮和云烺从凡间回来,他简直没一日顺心!
看到他们,云烺眉心动了动,自剑上飘身而起。
动作牵扯伤处,他捂胸咳了两声,剑眉紧蹙,还在忍耐。
辛煊貌似关切:“没事吧?我今日特意来探望你,不想你果然醒了,莫不是我带来的福气?”
一旁空青泪眼看着云烺,哽咽着说:“是啊殿下,还有李公子,自殿下伤重不醒,公子便一直守着殿下,四天三夜,一刻也没有离开过。”
云烺听着,面露怔怔,又抬脸看向沈寂。
另有凤侍连连点头:“那日殿下回宫,属下等方寸大乱,若不是公子,还不知要乱到何时呢!”
附和声接连响起。
辛煊:“……”
他如水的灵石送进毓金宫,便是白养的这群混账,都向着外人说话?
云烺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垂手踏前一步,却又咳了一声。
沈寂说:“伤还没好,别动了。”
云烺抿了抿唇。
他脸上血色无多,温润的嗓音也略有沙哑:“又劳尘隐救我一次。”
沈寂说:“大多是你属下的功劳,不用谢我。”
云烺看着他,忽而轻轻苦笑。
辛煊不由问:“你笑什么?”
被谢浮伤成这样,还能笑得出来,他实在想不通。
说完见云烺终于看向他,对他道:“辛煊,你且回去吧,我有要事告知尘隐。”
辛煊:“……”
他紧紧攥着手里的玉扇,身上如浪的火色随着他沉重的呼吸波动。
然而记起上次和云烺抢夺凡人的后果,他又松开力道,皮笑肉不笑。
“好,那我明日再来看你。”
云烺示意凤侍送他出门,在他离开的片刻掐诀调息稍许,平复胸中翻涌的气血。
正在这时,沈寂听到系统大叫:
“宿主,你快看,又动了!”
它赶紧把面板打开,向宿主展示着变动的内容。
云烺好感度:10
系统半是激动半是奇怪:“不对啊宿主,你这次连不值钱的东西都没送,云烺的好感度为什么会涨?他是不是哪根筋不对劲,情绪感应有延迟??”
沈寂没理它。
云烺也已经重新睁开眼。
他看向沈寂,敛眸整理过思绪,出声道:“尘隐,这次是我对不住你。”
沈寂挑眉:“什么?”
他没想到,云烺重伤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是向他道歉。
难道这次谢浮和云烺之间的冲突,和他有关?
也果然。
云烺的话很快印证了他的猜测:“是我唐突,未能准备完全便去讨要仙界卷轴,惹怒了谢浮,也牵累了你。”
沈寂皱眉:“你是为了仙界卷轴被他打伤?”
云烺轻叹:“是,也不是。”
系统被他说得晕了:“什么叫是也不是啊,宿主你能听懂吗?”
沈寂只问:“那是因为什么?”
云烺摇了摇头:“此事复杂,非三言两语所能解释清楚,尘隐,莫要问了。”
谢浮为一个凡人大动干戈,个中反常,他早该料到。
而那日谢浮心绪仅被一两句话牵动,起伏之大、之难忍,也是相识九千年来,他生平仅见。
那凡人生死未卜。
李尘隐被谢浮当作什么,他了然于胸。
谢浮的答案言犹在耳。
他心知对方不会轻易放手。
但这件事他还不可让李尘隐知晓,否则生变,难保谢浮不会动手。
本以为暗中的袭击便是李尘隐的劫难,谁想谢浮才是李尘隐真正的无妄之灾。
云烺又叹一声。
这一切,何尝不是他的过错。
他转而道:“谢浮已决意不准任何人离开三灵境。”
系统之前收到的惊喜立刻全部换成惊吓:“宿主!”
沈寂皱眉愈深。
任何人。
有上古封印,妖界原本就没几个人,这句任何人,不如说特指他这个凡人。
傻鸟这是什么意思?
云烺看他的神情,按胸强忍经脉中的剧痛,轻声说:“尘隐,此事待我另找办法,你且放心,我定会送你回凡间。”
沈寂抬手压下他的动作:“这件事你别想了,先养伤吧。”
云烺抬眼。
这样近的距离,凡人点漆眸中无波的从容如此清晰,仿佛一切仍在掌握,并不足以使他忧愁。
“尘隐——”
“好了。”
沈寂淡笑打断他,“你为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已经帮我够多了,养好身体才是你现在的首要任务。”
凡人偶尔会有似曾相识的独断专行。
云烺按在胸前的手微紧,只好答应:“这样也好。”
沈寂站在阵外,看着他盘膝打坐。
系统急得发慌:“宿主怎么办啊,伪装的期限只剩最后十七天了,现在大反派说话不算数,我们怎么去仙界啊!”
沈寂抬手捞起腰间的银色凤佩,垂眸看了一眼。
傻鸟出尔反尔,他的确没想到。
不过也不要紧,他还有备用计划。
明天还要来探望云烺的“冤大头”,很有必要合理运用。
已经有两万灵石预约到手,以对方出手的阔绰程度,剩下八万,十七天筹清不算太难。
期间他只需要再想办法拿到一粒魔界的丹药。
沈寂摩挲着银凤微冷微硬的喙。
按这个计划,离开妖界,也许比从傻鸟手里换一个仙界卷轴更简单。
已经决定实行备用计划,沈寂还是用了一夜时间,先把傻鸟要求的古籍都翻译完毕。
系统看着他活动肩颈,终于忍不住问:“宿主,云烺都告诉你大反派会说话不算数,你怎么还帮他打白工啊?”
沈寂淡淡说:“闲着也是闲着。”
“……”系统发出一声轻响,但没再追问。
它只是想不明白。
宿主明明也有正事可以忙。
提升修为,帮云烺疗伤,况且冤大头那可还有整整两万灵石在等着他呢!
这么多事都在等着,哪里闲了?
还是宿主到现在都不能接受被大反派爽约?
在系统百思不得其解间,寝殿房门又开了。
空青走了进来。
他身旁的是白及。
在毓金宫住了这段时间,沈寂也只和这两个毓金宫掌事凤侍见得最多。
比起性格敏感的空青,白及更稳重、有条理一些,之前也是她及时调令凤卫守护语境。
一进门,他们先向沈寂行礼:“李公子。”
沈寂对两人颔首示意:“云烺已经醒了。”
空青睁大眼睛,忙快步走向阵法处,果然看到云烺手中法诀已然变换。
“殿下!”
“多谢公子提醒。”
白及先对沈寂说完,才抱着手里的盒子转身过去。
云烺听到动静,缓缓睁眼。
白及跪坐下来,双手将散发着浓浓热气的玉盒递向前:“殿下,此乃簌曦尊者所赠明焱真草。”
空青也忙说:“是啊殿下,您快看看该怎么服用为好,属下与白及立刻去炼化!”
听到这个名字,沈寂从桌前起身。
云烺手中掐诀未断。
他看了一眼白及手中的玉盒,重复一遍:“簌曦所赠?”
白及点点头:“是,殿下,簌曦尊者见殿下重伤,立即为殿下压制伤势,后便赠出真草,命属下等助殿下服用。”
云烺拈诀的指尖微紧了紧,随即恢复如初。
见沈寂走来,他抬头看过去。
对上他眼底没能掩饰完全的自嘲,沈寂脚步微顿。
看来有关这株灵草的玄机,不需要提示,云烺心里自有分辨。
从小被当成凤皇继承人培养,不可能看不出这点曲折。
白及没听到命令,又出声请示:“殿下?”
云烺也仿佛看出沈寂未出口的话,对他笑了笑,才对白及道:“明焱真草无需此时服用,先收起来吧。”
白及不疑有他:“是。”
空青看着她把玉盒收回,庆幸着说:“幸好之前听了李公子的话,没有贸贸然将它炼化!”
闻言,云烺又转向沈寂,心间触动。
以沈寂平日行事,断不会随意插手他宫中事务,定是看出什么,才会如此。
是簌曦。
或是金阁?
他不由苦笑。
谢浮对邬巡毫未留情,已至罥赤台众心浮动,曾虎视眈眈的,这么快便坐不住了吗。
“感觉怎么样?”
听到沈寂的声音,云烺笑意微明,温声道:“已好多了。”
沈寂说:“那就好。你继续疗伤吧,我就在这,有任何事随时找我。”
云烺面有愧色:“尘隐,我的伤已无大碍,你四日未曾歇息,还是先回去吧。”
沈寂说:“你为我受伤,我照顾你是天经地义,没必要放在心上。”
系统在他脑海里暗暗吐槽。
宿主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就能把继续留在这蹭安保说得这么好听??
“尘隐——”
“啪!啪!啪!”
辛煊拍着手从门外进来,打断了云烺的话,摇着头说:“好一对人情凤意。”
他每次出行必铺张,很讲排场。
听到他的话,身后一众侍从纷纷应和。
辛煊负着手,踱着步走到两人面前。
他看看沈寂,再看看云烺,脸上带着一种微妙的打量。
“云烺,你受伤是为这凡人?”
这件事,云烺不欲多谈,他只问:“你怎么来了?”
辛煊:“……”
他从腰封里抽出玉扇,扇了两把,才道:“我昨日不是告诉过你,今日再来看你。”
云烺又问:“所为何事?”
辛煊此人,虽与他同为赤凤至尊,却自小不喜束缚,不愿修行,偏爱钻研赚取灵石之道,颇有些成果,谢浮都不免用他良多。
三千年前谢浮继位,辛煊不肯争斗,从此久居内城,甚少回返罥赤台,邬巡身死那日亦是如此。
昨日来过一次,已是千年来辛煊第一次踏进毓金宫,他虽意外,却也感念。
然辛煊接连两日前来,必非奸即盗。
辛煊略有不满:“没事我就不能来看你?”
云烺道:“若是如此,你已看过,请回吧。”
辛煊:“…………”
他“唰”地收回折扇,冷哼一声,索性开门见山,“好,云烺,算你狠,那我便实话实说了,我今日来的确不是为你。”
云烺蹙眉。
三千年来,他这毓金宫日渐冷清,鲜少有客来访,辛煊来此,总不至是为他宫中凤侍,是以唯有一人。
辛煊抬起的玉扇在他思绪间定在沈寂身前:“我是为他。”
云烺叹道:“你找尘隐究竟为何?”
在凌云楼前,辛煊便似对李尘隐看重,今日一见,才知确实如此。
可李尘隐如今特殊,暗中又有人对其不利,他不能放任辛煊胡闹。
辛煊抬掌,手里的如意丹在半空乖巧旋转:“云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明知我新得的宝贝急需丹方,却守着一个炼丹大师不肯帮我,我亲自登门,你还推三阻四?”
云烺看向沈寂:“炼丹大师?”
“你不知道?”沈寂还没开口,辛煊狐疑地看他,只信了一半,“那可真是暴殄天物。”
听他的语气不似作假,云烺道:“即使如此,你与尘隐商谈吧。”
辛煊也早有此意,闻言立刻转向沈寂:“公子?”
沈寂只说:“笔。”
辛煊握着扇子虚点他两下,笑容满意:“上道。”
话落第三次铺开金纸,将手中的笔第三次递给他。
有前两次极端不快的经历,第三次看着沈寂在金纸上落笔,辛煊的心不禁提了起来。
但这一次,总算没人前来打扰。
沈寂顺利写完丹方,堪堪搁笔,辛煊忙把金纸抢过来,从上到下看过一遍。
侍从们也从他身侧凑过来看。
“大尊,您能看懂?”
辛煊面无表情转向左侧的脑袋,握着扇子狠狠在上面敲了一记:“混账东西,就你话最多。”
说完没好气地把金纸塞进他怀里,“去,找炼丹师按丹方炼制。”
侍从一手捂着脑袋,忙接过来:“是……”
辛煊没再看他,点点扇子,把一个储物戒送到沈寂身前:“两万灵石。”
沈寂抬手接过。
辛煊又说:“不过,纵使你是云烺的人,我也要警告你,若你的丹方炼不出如意丹,这两万灵石,你要如数归还。”
系统气道:“他居然质疑我的能力!”
沈寂把戒指收进仓库,对辛煊道:“即便炼不出如意丹,也不会是丹方的问题。”
辛煊听他说完,反而笑了:“好,希望你的丹方能对得起你这口气。”
系统很不理解这种花钱还开心的态度,但喜欢这样的冤大头:“宿主,我们要不趁现在再跟他合作?”
沈寂说:“不着急。”
还没看到丹方带来的成果,辛煊对他的信任不会很多,现在提出合作,辛煊不一定会答应,也显得他太急切。
毕竟只有一方主动的不是合作,而是强求。
辛煊愿意把价码从一万五灵石提高到两万,最根本的原因,是这张丹方非他不可。
一旦如意丹收到成效,不需要他去提,辛煊自然会记起他这个“炼丹大师”。
系统有限的容量想不通其中的关窍,也没再问:“哦。”
日思夜想的东西终于到手,辛煊一刻都不想再耽搁,说完就对云烺道:“你伤得不轻,我不便打扰,得空再来看你。”
云烺没有留他:“去吧。”
沈寂看了看殿外上下翻飞、谨慎巡逻的凤卫,也对云烺说:“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辛煊脚步一停,回头看他。
云烺自知无法劝服沈寂,便将腰间一块金红交加的精美赤凤令牌凌空送来:“若出毓金宫,凭它可调用凤卫随行,尘隐,你务必小心。”
沈寂随手把这块令牌系在他的传讯玉简旁:“谢了。”
云烺笑意清浅:“你我不必言谢。”
沈寂也淡淡笑了笑:“好好养伤。”
辛煊左右看看他们两人,拿扇子拍了拍掌心:“不是生死离别,用不着如此酸言酸语,李公子,快走吧。”
云烺道:“白及,去送一送。”
白及低声应是。
她送两人到门口,明白主子让她前来相送的心意,特请沈寂先挑了凤卫再走。
沈寂只好选出四位,请他们帮忙在远处随时观察有没有可疑人员。
白及问他:“听闻公子曾在凌云楼前遭到暗袭,只带四凤是否不够谨慎,多带些吧?”
沈寂说:“不用,有他们帮忙足够了。”
带四个人,不是他自大,而是遇袭那天,他亲眼看到傻鸟送他的法宝发威,比在场任何一只凤凰的反应都快,轻易化解了他的危机。
他点了点腰间的银凤。
有这东西在,再加上凤卫,只要对方不是嚣张到在明煌城里聚众杀他,留给他的反应时间绰绰有余。
白及点点头,行礼道:“那公子早去早回。”
辛煊等两人说完,才和沈寂并肩往前,眼神微转:“公子是要去哪,如不嫌弃,我送你去。”
沈寂说:“去找陛下。”
辛煊:“……”
他眼皮狂跳三下,僵着脸说,“实在不巧,忽然想起一桩急事,与公子不同路,不便相送了。”
近几日谢浮本就难讨好的脾气愈发阴晴不定,他是哪日活够了才会去找不自在。
沈寂说:“大尊知道陛下今天在哪?”
辛煊想也不想:“不知!”
沈寂转眼看他,唇边似笑非笑:“那怎么知道和我不同路。”
“……”辛煊道,“我记起来了,陛下今日在述典楼。”
沈寂于是召出坐骑:“多谢告知。”
看到这只追风豹,辛煊连退三步,展开折扇遮住口鼻,还是挡不住脸上难以克制的嫌弃:“什么年月了,还有坐骑?”
看在他出的两万灵石上,沈寂礼貌解释:“不好意思,我修为不高,不能飞得太久。”
闻言,辛煊袖中一道红光闪过,飞向沈寂。
沈寂抬手接住,发现是一条红毯,注入灵力后,表面有烈火摇晃,在空中稳稳悬停。
“这张烈羽毯送你了。”追风豹跺了跺脚,辛煊又退一步,“以后莫要让我再见这畜生。”
好事成双,沈寂笑道:“没问题。”
看着他把追风豹收回宝珠,辛煊才走近回来,心虚地往金阁方向看了看,又竖起折扇,微微倾身,低声道:“对了,我想问你一事。”
沈寂配合他压低嗓音:“请讲。”
辛煊问:“陛下为何重伤云烺?”
沈寂说:“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