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如约来到了魅阁。
他们早早地等着,但其实心中并不确定云归会不会来。
魅阁的景象非常古怪,盯着一个地方久了就莫名有种被注视的感觉,杜聿风小声和姜澈嘀咕着,会不会是这些东西有什么心里暗示的作用。
正当他们闲聊着的时候,节目组的人也到了。
云归还是来了。
他拆了手上的纱布,只贴了一些似乎是医用胶带一样的东西,避开了关节的地方。
只看着他的样子就知道,他的旧伤根本就没有恢复好。
魅阁的人在缥缈的乐声中来了。
说是乐声也并不准确,只是偶有一两声琴弦拨动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却居然也成了曲调,时不时地响起一声让人心烦。
听得久了倒是让人莫名地平静下来了。
对方都带着面纱,不知是男是女,却似乎有股淡淡的异香。
比试之前,按着魅阁自己的规矩,众人需要先观赏一段歌舞。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节目组也开了直播。
观众们心情复杂:
【不是哎,生死关头哎这是在做什么?】
【笑亖,就地出道。这真不是故意的吗?想当初鹤哥都没能成团来着()】
【前面的,可以了,别提我鹤哥的黑历史哈】
出乎众人的意料,那歌舞一开始场面就静了。
对方表演的根本不是他们想的那种什么女团男团的唱跳,或者说,很难看出那是一支舞。
他们的肢体过于柔软了,本来就细长的四肢古怪地折叠,以一种意想不到的角度翻折和蠕动,似乎多了几个关节一般,难以想象那种姿势是人类可以做出的。
这些动作毫无任何美感可言,只能让人感到猎奇和诡异。
似敲在空竹子上的声音一顿一顿地响起,像是在敲木鱼一样,回荡在空旷的山野之中。咿咿呀呀的嘶哑的歌声响起,说是歌声也并不明确,非要描述的话倒像是街上卖东西的吆喝声,有些像吟唱的感觉。
这种场景下难免让人联想到某种请神的仪式,心底阵阵发寒。
乐声也并不好听,大抵是他们门派自己独有的乐器,断断续续地像老妇人的呜咽声,听得人心底发毛。
观众也难以接受这种比较超前的风格,纷纷吐槽道:
【得亏不是凌晨看的,后期播出的时候记得打码】
【不是,这真的很像邪那什么,请神上身呢这是?】
云归的视线低垂着,看起来似乎是盯着一个地方发呆。
旁人都以为他是旧伤复发不舒服,实则他是在尽力避开视线。
如果叶鸣霄提出的这些人会催眠的猜测是真的,那么眼下所谓的歌舞极有可能就是心理暗示的一部分。
云归并不了解这个,只能尽可能地规避。
忽地,一个魅阁的弟子忽然探了过来。
他下盘明明极稳,柔弱无骨的上身却好似站不稳一般,几乎要贴上坐在椅子上的云归的身体。
他似若无意地死死按住了云归搭在扶手上的手腕,香气直扑云归而来,彼此之间近得就像是要吻云归的唇。
那人红唇上挑着,微微启唇,探出了粉嫩的小舌,舌尖微勾。
【我艹!这是什么招式!?】
【草草草我还没成年呢,不管了看了就是赚了。这能播吗?啊?】
【这种莫名的sexy氛围是怎么回事啊!救命啊,一会儿别直播间给封咯】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不知那人嘴里含了什么机关,他突然长大了嘴,一截尖利的匕首竟突然从他口中射.出,直逼云归面门。
云归早有防备,微微侧头避开,手臂抓住椅子稳住,身体一撑,毫不留情地狠狠踹上那人的小腹。
他也不客气,甚至还顺手扯下了人家的面纱。
面纱落地。
一张血淋淋的脸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笑。
这视觉效果太过惊悚,又几乎是贴脸怼上去的,连云归的身形都微微停滞了那么一瞬,差点被伤到。
观众本来还在感叹鹤哥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现在全变成了脏话和惊呼。
美人变恶鬼,这简直太过视觉冲击了。
【卧槽真的吓我一条,我以为是女鬼呢,镜头还特写】
【我真的吓哭了,晚上绝对会做噩梦的真的】
【我现在明白顾炎他们说分系的人都该关医院里是什么意思了,这不关起来还让他们留在外面祸害社会,呸,祸害武林呢?】
“我天,什么鬼东西!”就连叶鸣霄都惊了,分系是真的能整活。
“他脸上的应该是鸡血,就和无相尊人雕像上的一样。”墨凛吟分析道,连她都心生感叹:“这一招太绝了。”
接二连三的冲击,一般人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云归确实够强。
心态也足够稳。
刚刚那样的惊吓,他们距离那么远都被惊得一阵惊呼,云归居然连叫都没叫。
既然已经动了手自然不可能停下,云归直接从椅子上翻身而起正式对战。
对方的招式确实古怪,连云归都没见过,不过水平倒不算很高,对付起来并不怎么吃力。
如果只是这种水平,墨凛吟不至于中招才对。
云归心下暗暗提防,果然,没过多久一阵乐声便响起了。
那乐声果然是关键。叶鸣霄至少猜对了一部分。
他心下越发清明起来,恐怕从踏上魅阁的第一步开始,无处不在的心理暗示就开始了。
然而尽管心下提防,那乐声却仿佛有魔咒一般,伴随着阵阵香气,越发得让人困倦。
云归甚至自己都没察觉到身体的困倦,他是眼前骤然失去了视野才意识到事态不对——他刚刚有一瞬间居然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睛。
他狠狠咬了咬嘴唇,可连痛感都不那么清晰了。
这种感觉,简直和麻醉太像了。
恐怕香气里也掺了什么药物来辅助这乐声,不知道那药的作用是什么,但可以推断的是在药物作用下这种催眠的成功率会大幅提升。
“就是这种乐声!事情麻烦了。”墨凛吟喃喃道,神色焦急。
无相阙之前就是中了这个招数。
叶鸣霄视线扫过周围,一些心志不坚的小弟子早就睡过去了。
他抿了抿唇,道:“云归怕是也中招了。”
他们离得远还好,直播间的观众们因为并不在现场所以受到的影响也几乎没有,而云归那边却是严重得狠了。
再这样下去他也绝对会撑不住。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武者,是神.婆来着吧?让你打架你搞催眠来了】
观众都快担忧死了,要是真这么输了可太憋屈了,但是又确实没有什么招数可以破这招。
毕竟这都不算是武学里的一种。
可能勉强能算麻醉学的一种?()
总之,云归的状况即使是他们这群外行观众也能看出来不好。
【这回真的完了,本来小鹤就还受着伤呢……】
【我也不敢看了】
【有没有懂催眠的来说一下这怎么破啊?】
云归的唇已经咬出了血,可是他却并没有觉得很痛,轻微的痛感已经不能让他清醒了。
恐怕这就是那些门派输了的原因吧。
乐声是关键。
他毁了几个魅阁弟子的乐器,但还有一些站得远的还在奏乐,他根本没法同时让所有人停下。
而只要有一个魅阁的人还在演奏,他就没法不受影响。
“好吵啊。”他笑道。
然而魅阁之人自然不可能因为他的话停下,反而变本加厉,云归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乐声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起了作用,那乐声越来越大,几乎要钻进他的耳朵里,嘈杂得就连风声也听不到了。
“好吵。”他努力睁开眼睛不让眼皮落下,轻声地笑。
他抬手毫不留情地拍了自己的耳朵一掌。
紧接着是另外一边。
云归不知道自己的耳朵有没有流血,疼痛过后便是巨大的嗡鸣声,还有像是风不断穿梭来回的声音。
世界都安静了。
不论魅阁的乐声如何吵闹,云归都听不见了。
众人全部呆愣住了,谁也没想到云归会这样破招。
他把自己的耳朵弄聋了,这样一来魅阁的手段就大大失效了,确实是一个极有效的办法。
这样狠厉疯狂,不计后果的事情放在云归身上却显得合理极了。
“真是个疯子……”叶鸣霄感叹,神色里还带着些不可置信。
墨凛吟很快反应过来,道:“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震惊过后,她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最简单直接的解决方法了。
这种方法能想到的不止云归一个,但能下定决心去做的恐怕就只有云归。
只是有一点。
云归虽疯,但作为一个优秀的武者,他绝不是轻易损伤自身身体的那类人。
能做出这种事也说明,云归恐怕已有了赴死之心。
看来这场比试,云归也没有活下来的胜算。
观众也快疯了:
【嘶,好疼,小鹤是真下得去手啊……】
【对自己下手怎么会那么果断……我的小鹤啊,以前到底吃了多少苦】
【刚开始听故事只觉得云归打遍了所有门派很厉害,现在才知道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可是个乐队的成员啊!耳朵出了问题以后要怎么办啊?真的好担心】
听力被严重影响后,那些乐声也就作用不大了,此局也就算破了。
云归没费多少力气就把那些持着乐器的魅阁弟子解决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都以为这局结束了。
而魅阁那边却又缓缓地走来一个人,温声道:“歌舞结束了,您配合得很好呢。”
“接下来就可以比试了。”
“这才开始比试?刚刚的难道不算吗?”杜聿风震惊道。
魅阁前面站着的人缓缓散去了,露出了后面持着双剑的弟子,每个人的剑上都坠着两只铃铛,清脆作响,刚刚在乐声的掩盖下,众人居然没有发觉。
可以看出来,这一批弟子的水平远在刚刚那批之上。
杜聿风不禁小声吐槽道:“真是没完没了了,打完一套又一套的。”
魅阁的人笑容不变,道:“踏云门的友人,请进吧。”
那屋子和之前伏龙派他们准备得太像了,而且这次那门甚至都看不到门锁,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掩盖起来了,根本没法像之前那样钻空子。
云归看起来有些疲惫,那些吸入身体香气和乐声到底还是对他有影响。
看他的样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撑住。
“嗯。”云归淡淡道。
他其实并不能听得太清,耳鸣声依旧厉害,只能按着依稀透来的声音和口型猜。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看不清是什么,在耳边动作了一会儿。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看起来似乎精神了许多。
“叶鸣霄!”他忽地朗声喊道,声音里有种少年的狂气。
叶鸣霄有些愣怔,问道:“什么?”
云归道:“我记得最后一场有个特别的规定。如果参与比试者都死了,也算守擂成功。”
“是不是?”
叶鸣霄知道他的意思了,语气沉了沉,神态复杂道:“是。”
“那就麻烦你替我记着了。”云归笑道,他看到叶鸣霄的回应了。
他抬脚走进了那间房屋里。
众人也看清了他耳朵上的东西。
那是一个深蓝色的精巧耳钉,直接刺穿了云归的耳垂,溢出的血仿若殷红的珠子,将他的耳垂都染红。
门被关上, 叶鸣霄也没再说什么。
即使不用人说,众人也能猜测到云归这个过于明显的意图,弹幕都快炸了, 飞速地刷过去, 几乎都看不清。
【不是,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都死了也算成功啊?这算哪门子的成功】
【他是打算和这些人同归于尽了啊……】
【其实东方鹤这个状态想要打赢真的很难, 他都不清醒到要自.残来保持清醒了。可是为了这个事又死了那么多人,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可能放弃的,大家一起完蛋也许算得上是最好的结果了】
观众们都唉声叹气的。
苏陌烟抿着唇。
按着和Bai的规定,他这个时候就该离开了。
可是他怎么能迈得动脚。
他何等聪明, 早在云归说这句话时他就意识到了什么,可是那种含义太过恐怖, 他不敢去深思,现在也是一样。
他就像个把头埋进土里的鸵鸟一样, 明明就知道身边发生着什么, 却闭着眼睛自欺欺人。
他一直强迫着自己不去细想, 就好像只要不想, 最坏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一样。
其实云归让他提前走,也只是一个再拙劣不过的谎言。
他们都知道他活不下来, 却都相信这个谎,相信他只是不想回来,只是不想相见。
苏陌烟虽然有些意识到了,但其实一直都没有什么实感。
一直到鹿灿之问他:“苏哥, 要不你之后联系一下鹤哥的家人?毕竟他万一那什么……是吧, 总要家人来的,撑撑场面也好, 顺带再买些需要的东西,这山里也不知道能不能买的到。”
“也不知道他们这里有没有什么讲究……”
鹿灿之话还没说完就被杨东晨拉走了。
什么缺心眼的人能对人家哥哥说这种话啊?!
苏陌烟愣愣地没反应过来,良久后迟钝的大脑缓缓地才意识到鹿灿之说的是葬礼,还有一系列后续尸体处理的事情。
他直到这一刻才深切地意识到,他的小白鸟好像真的要回不来了。
窒息感仿若潮水上涌,压迫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这些天都在做什么啊?居然一点都没有阻止,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弟弟赴死?最无能的哥哥都做不出这样蠢的事!
队长知道了的话该对他会有多失望啊!
苏陌烟这几天本就没有休息好,自责,愧疚……种种沉重又压抑的负面情绪此刻几乎要将他压垮。
忽地,一声汽车鸣笛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打断了苏陌烟的思绪。
众人也听到了这动静,都不由得被吸引了注意。
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传来,看样子来的似乎还不止一辆。
叶鸣霄皱眉,看对方的样子,应该是外面的人。
节目组的人已经在这里了,那这些车里的是什么人?
他心底隐隐有些不安感。
魅阁的地方本就不算陡峭,那车队似乎是冲着他们来的一样,居然开了过来。
导演思索着,沉吟道:“应该是来找我们的。”
毕竟‘武林争霸’知名度极高,外面的人也和武林并不认识,只可能是来找他们的。
大概是来求合作或者是来搞噱头爆料之类的吧,导演不怎么在意,节目组的人也走了过去。
车停下了。
车门打开,出乎所有人意料,那并不是什么狗仔之类的,而是一群全副武装的人。
侧边的车门被拉开,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坐在车上,尽管大半张脸都被遮住还是能看出他神色的烦躁。
“你们就是‘武林争霸’的节目组?”男人问道。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哑,整个人像只雄狮,动作慵懒,却隐隐地透着一种残暴危险的感觉。
节目组的人都愣了,迟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观众也震惊得不行:
【不是,这是整哪一出啊?搞那么多私人保镖一样的人来……这人谁啊?】
【感觉好不爽啊,这人说话真的好屑,好像瞧不起人似的】
【?这么狂?先替我们小鹤守个擂见识见识实力。没那能力猖狂什么啊?这里是个人都能按着他打好吗?】
【不要告诉我这又是哪个不做人的门派()】
“我们确实是‘武林争霸’的节目组,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导演谨慎地试探道。
这种做派太夸张了,就算是导演也有些紧张。
“啊~,原来你们就是那个节目组啊,那可真是太好了。”男人笑了几声,听起来却莫名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那副墨镜被男人拿了下来,墨镜下的面容俊美,就是眼底有些青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