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墨凛吟所在的无相阙迎战了。
众人早早地就到了地方,然而不知为何,无相阙却连送茶水的弟子都没有,空荡荡的让人心里发憷。
“不是,这人呢?”叶鸣霄皱眉道,语气却懒散得像是人都快散架了。
他脖子上的纱布都还没取下来,怏怏地歪在姜澈身上,后者神色嫌弃,但身体却还是诚实地撑着自家不让人省心的师兄。
从上场比试中活下来后他就又恢复了这种不靠谱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之前比试中那个冷酷肃杀的武者的半点影子。
其他师兄也是这样,活下来后本来是心虚的,但一看到师弟师妹们小心翼翼生怕伤着他们的态度后便又猖狂起来了,面对师弟师妹们的心疼和责怪干脆耍起了无赖,总不能骂一个病号吧?
真是半点没有靠谱的样子了。
他们的身体状况本来医生是不让下地的,但是这群人自觉状况良好,毕竟要是按着从前他们估计都还在和阎王爷聊天呢,现在居然人都能清醒了。
人都醒了,这不说明恢复得挺好吗,那还有什么必要静养?
于是一帮人偷偷摸摸又断断续续地都跑完了。
医生哪里能比得上这些武者,一回头就少俩,一夜过去房间都空了。
次日面对着空荡荡房间的医生:……
拦不住,根本拦不住。
所以无相阙里就出现了几个还缠着绷带,看起来伤得破破烂烂,还没恢复好就急着过来看热闹的半月宗的师兄。
连顾炎都神色微妙地感叹:“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们宗门的弟子脑子才不正常。”
这个热闹真的非看不可吗?
叶鸣霄拄着拐杖姜澈,懒懒地瞥他一眼:“哟,今天说的怎么这么像人话?”
“脑子被云归打正常了?”他甚至连笑都懒得挤。
顾炎冷笑一声,怼他道:“他给你放血的时候,你脑子里的水也跟着出去了?”
叶鸣霄哼哼两声,也懒得再和对方进行无意义的斗嘴。
早就知道分系的唯实力论,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识到。
明明挨了云归的打,现在却好像和云归关系很好似的。
就连墨子容都来了,好像之前挨那么狠的打的不是他一样。
而他们插科打诨了那么久,无相阙却迟迟都没有弟子来迎接。
叶鸣霄敏锐地觉得不对劲。
偌大的一个门派,现在也太静了。
他站直了身体,暗示性地捏了捏姜澈的肩,后者也瞬间紧绷起来。
众人直奔无相阙的大殿,无论如何,那里都应该是有人的。
大殿大门敞开,众人远远地就看到无相阙供奉的那尊身形宏伟的石像被血色覆盖了半身,像是被兜头泼了一桶颜料,殷红的液体从石像眼下缓缓滑落,又干涸在石像面容之上。
叶鸣霄面露震撼,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这可是无相阙弟子最为尊敬的无相尊人的石像。
“是魅阁的人,他们说他们等不及了。”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是墨凛吟。
众人这才发现,无相阙大殿上躺了一片弟子,都是无相阙的人。
圣玉枫急忙把人扶了起来,众人忙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旁的杜聿风已经机灵地打电话摇人了。
墨凛吟咳了几声,虚弱道:“他们和云归的决斗太靠后了,大概是看云归的状态不行,怕他提前死了就轮不到他们了。”
“我猜他们不止对我们动了手,别的剩下没打的门派应该也都一样的。把所有剩下的门派都处理掉,他们就可以提前上了。”
墨凛吟语气艰难地分析道。
叶鸣霄有些难以理解:“不是,他们这样是图什么啊?”
真的很难理解啊!
先不说为什么有人会急着比试,就说你要是真等不及了倒是先开口问问商量商量啊,说不定有门派愿意换顺序呢?
怎么问都不问直接就动手啊?
“魅阁?之前也没听说过这个门派啊?”胡无戈疑惑道。
武林各大派中有这派吗?
“分系那边自立的门派。”一旁的顾炎插嘴道。
分系的话,做出这种事倒也就不奇怪了。
毕竟他们的想法常人也很难理解。
叶鸣霄点点头,神色认真,道:“我一会儿和各派联系一下,告知各派掌门长老们,询问他们该如何处理。”
除了第一场各派长老们都到了,后面几场他们是并不来观看的。
毕竟年龄在那,来来回回的也确实辛苦。
“不必了,我们是最后一场了。”一个极尖细的声音传来,声音缥缈尖利得不似人言。
众人几乎是立刻被激得打了个寒颤,寒毛耸立。
这声音古怪得简直像是恐怖片里的女鬼一样。
众人能听得见声音,却看不到人。
忽地,似乎不知怎么起了雾气,影影绰绰地浮现了几个纤瘦细长的身影,随着奇怪乐声的响起那些身影也愈发清晰。
古怪的乐声回荡在大殿之中,这样的场景莫名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他们看起来辨不出男女,所有人的面上都遮了纱,从头上垂下,长度只到嘴唇,看不清面容。
而这种场景下,杜聿风还是一副状况外的神情,小声对着姜澈吐槽道:“不是,他们兜里装干冰了?”
那么多雾气?
姜澈瞥他一眼,没说什么。
应该只是刚好起雾了。
墨凛吟咳了一声,道:“小心他们的乐声,很古怪。”
对方的古怪装束,配着不知名的乐器,莫名让人联想到训蛇的那些人。
该不会这乐器能和那些训蛇人一样,把人当成蛇一样给催眠了吧?
“不必紧张。”对方开口了,声音空灵又透着股莫名的阴森:“剩下各派都已弃权了,下一场就该是我们了。”
“请各位转告云归友人,明日此时,魅阁相见。”对方说道。
他们似乎仅仅只是来传达这个消息一般,话说完了人便也离开了。
无相阙的人都瘫软在地上,根本没人能把人拦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走掉。
叶鸣霄本来想上前,也被墨凛吟死死抓住了衣袖,只好咬牙忍下。
如果不是他伤没好,绝对不可能这么放过对方。
分系的人也太过猖狂了。
墨凛吟轻声道:“我没事,无相尊人的雕像也只是被泼了鸡血,擦干净就行,没有大碍的。”
叶鸣霄知道墨凛吟是在安慰他,沉默了一会儿,叹道:“这次恐怕棘手了。”
云归自己都伤得很重,对方看起来又不是个好惹的主,这场怕是不能轻易结束了。
分系究竟想做什么?
叶鸣霄微微眯了眯眼。
他们的野心似乎愈发地大了,也愈发地不想守武林的规矩了。
场面一时陷入了寂静,杜聿风打电话的声音便格外得明显。
而他丝毫没有察觉般地还在说着:“喂喂?是云归的哥哥吗?”
他的声音格外得甜:“对对,我们这边又有蛮多的伤员的,能借借您那些白衣天使吗?真的太谢谢啦哥哥!”
电话挂断,杜聿风才发现众人都在无言地看着他。
他有些莫名其妙,问道:“怎么了师兄?这不正好的资源借来用吗?”
而被点到名的叶鸣霄看天看地,一副很忙的样子,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一时不想承认这个捏着嗓子说话的是自家门派的,看着太糟心了。
那边苏陌烟也一头雾水,自言自语道:“奇怪,怎么又有伤员。”
不是还没打吗?
魅阁的事情众人很快就知晓了。
接下来只有一场比试确实是好事,但现在的云归恐怕连这一场都撑不下来。
对手的行事准则简直太过不合逻辑了,就好像在和一群没有理智的非正常思维的人对战一样,根本就无法推断对方的目的和下一步可能的行为。
太过被动了。
而且那么多门派都中招了,可见他们的手段不可小觑。
这最后一场,极有可能是送命的一场。
“我的建议呢,就是要不你最后一场就算了吧,不值当的和神经病打一场。”顾炎道,他脸上之前被云归削下来的伤口处上还顶着苏陌烟特意让医生给他找的祛疤的药,看起来莫名有些滑稽。
苏陌烟实际上是有些愧疚在的,毕竟他也没想到小白鸟会因为他对这人下这么重的手,他怕对方记仇,再找机会报复小白鸟,因而想尽可能弥补一些,哪知道对方的态度似乎就像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一样。
认真的吗?那么大的一个疤顶在脸上啊?
一点都不记恨的吗?
苏陌烟简直瞳孔巨震,第一次领略到了他们所说的分系之人性格的古怪。
确实古怪得很啊。
顾炎实际上压根不想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黏糊糊的烦人,但是云归在一边盯他,他也只能顺了苏陌烟的意。
那边叶鸣霄也悠悠道:“哟,你这个脑壳有泡的还是第一次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真稀奇啊。”
最后一场比试过后,叶鸣霄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
这些日子里,他逐渐发现云归居然也挺有人情味的,还挺像个人的。
而且最后云归那一击,绝对是留了手的。以云归的能力想彻底绝了后患简直太容易了,如果云归真的想下手他绝对没命撑到医生来。
云归那种人,居然也并非一个只知杀戮的疯子。
“他们确实是神经病,我们已经算是分系中为数不多的正常人了。”墨子容抿了一口茶,也点头道:“那些人是彻彻底底可以进医院的那种,根本连正常的沟通都做不到,我确实也不建议你打。”
云归感到自己已经很久没这么无语过了。
他们有那么熟吗?
有熟到可以进他的房间,喝他的茶吗?
这几人甚至身上此刻都还带着伤,抹药的抹药,缠纱布的缠纱布,而现在居然在和罪魁祸首闲聊,甚至出谋划策地替他分析情况,简直滑稽又荒诞。
节目组的人也在,因而这个莫名有些好笑的画面也录进了直播界面里:
【不是,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他们挨了揍之后反而态度友好起来了?】
【……这大概就是武侠小说里写的,一笑泯恩仇,不打不相识,一眼可交心一笑可付命之类的?】
【就,难以理解。这就是武林吗?】
随着他们的交谈,弹幕也逐渐开始担忧起来:
【这个魅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怎么连顾炎他们都说不正常啊?】
【鹤哥那天去晚了真的错过好多,到底他们长什么样啊真的好奇死我了】
【能关医院的精神状态……好抽象的描述啊】
云归只觉得他们的行为离谱又让人烦躁,很快就没了耐心,直接开始赶客。
几人现在倒也不怕他了,慢悠悠地晃悠了出去,甚至还顺走了他的茶。
叶鸣霄最后一个走,他靠在门边看着云归,语气听不出情绪。
“我来看你,是因为也许这就是我们最后一面了。”
云归看着他,没有说话。
叶鸣霄神色复杂,又笑道:“之前总觉得武林中人,生死不过寻常事,轮到自己才发现原来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我想我还是该来看你,毕竟以后如果真的见不到,也许有一天我会想你也说不定。”他拍拍云归的肩膀,道:“之前的比试,多谢你放水了。”
云归只淡淡道:“没有的事。”
叶鸣霄笑笑,也没有再争论些什么。
“送你个情报吧,那分系的人确实古怪,连墨凛吟都看不透。应该是催眠,或者是某种心理暗示,乐声应该是关键,但也不一定,有可能是误导。”
叶鸣霄停顿片刻,又道:“你自己多加小心吧。”
“祝你是最后活下来的那个。”
这最后一场如果真要打, 云归几乎没有什么活下来的可能。
之前半月宗那场着实太过惨烈了,云归现在身上的很多伤口都还没有恢复好,几乎很有可能在下一场的比试中崩开。
而如果真的旧伤复发, 那么后果不可想象。
也就是说, 这场比试完全是九死一生。
依着叶鸣霄的描述来看, 哪怕这‘一生’的希望都微弱得渺茫。
节目组的人劝也劝过了,但是云归根本不可能听他们的。
网上评论区里话题楼盖了一楼又一楼, 热搜也上了几回,然而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那个地方有自己的规则,没有任何治安管理之类的组织或者人员,又极度排外, 这些东西又属于当地人自己的文化和习俗,外面的人根本无权插手进去。
所以他们只能干看着毫无办法。
苏陌烟自知劝不动云归, 便也什么劝导的话都没说,只是问他:“要不要给队长打个电话?”
云归的手上还包着纱布, 闻言抬头看他。
明明是武林中人人说狠厉疯狂的人, 此刻的神情却莫名像只仓皇无助的兔子, 让苏陌烟忍不住心底酸酸地胀痛。
而他好像只是短暂地脱离了‘云归’这个身份, 刚刚出现的神情就好像只是苏陌烟自己的错觉一般,转瞬即逝。
他没有说好还是不好, 苏陌烟便自作主张地从包里掏手机。
就在他掏手机的时候,包里有什么东西被他的动作带了出来,摔在地板上发出了声响。
那东西很小巧,上面还镶着些装饰, 苏陌烟捡起来才发现似乎是个耳钉。
是队长的。
他们的关系太熟悉了, 东西也都乱用,尤其是包这种东西谁拿谁就用了。之前是队长拿去用, 后来他又买了个新的,这个就被苏陌烟拿来用了。
楚寒在自己的地盘一向懒散,东西都随便乱放,这耳钉就是他之前找了好久都没找着的,那时候还让队里人一起找,就差把房间地板翘起来看看了。
他们都以为这耳钉丢了,谁成想原来是被队长自己随手放在包里给忘了。
云归把耳钉捡了起来,本来冷淡的神色此刻转而有些无奈:“真想不到,原来是藏在包里了。”
“果然是他的风格。”苏陌烟也神情无奈,笑着道。
他虽这么笑着,实际上心里已经快把队长骂死了。
苏陌烟知道这不能怪楚寒,可他一直不来,现在小白鸟命都快没了他人还不知道在哪。
苏陌烟就是有种莫名的信任,就好像只要楚寒来,只要楚寒人在这里,所有的事情都能被解决。
他现在无比后悔,当初在那个竞技节目里就该先把队长踹出来的。
如果是队长处在他这个境地,事情的情况绝对不会这么糟糕。
没人知道,这些天来苏陌烟心里有多自责。
云归摩挲着手上的那枚小巧精致的耳钉,没有接苏陌烟递来的手机。
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队长现在根本就联系不上。
这是苏陌烟独有的,委婉的恳求方式。
苏陌烟一向都是贴心的,他怕直接说出来会让小白鸟为难,所以才这么迂回地恳求他,恳求他不要参加最后一场‘守擂’比试。
苏陌烟缓缓地收回了手机,明明心里难过又不安,被愧疚不断地侵蚀着,脸上却还带着柔和的笑意,调侃道:“啊,队长被嫌弃了。”
“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他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几乎是要落荒而逃。
他背过身去打算开门,云归的声音却轻轻地响起:“哥。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他小声地说道,语带恳求:“明天我进入屋里,关上门之后,你就离开吧,永远都别回这个地方了。”
“好不好?”
云归几乎是在央求了。
他这个语气,如果是武林的人听到恐怕都会以为是见鬼了。
苏陌烟攥紧了手,声音却违背了他的意志响了起来:“……好。”
他的手心都快攥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