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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赴风月(半缘修道)


三家会面,无非扯出些大义的旗子规劝江白之交出叶掩,江白之也不怵他们,见天拉着徐借月去跟人吵架。
暗地里日月宫的小动作不断,白云峰从早到晚都有人守着。
这样接连不断的骚扰,先受不住的是叶掩,师门因他为难,师父和师兄弟因他受累,他能做的只有老老实实待在白云峰,像被关禁闭了一样一步不能出。
如此一段时间,徐借月提议,干脆让叶悬止带着叶掩出去避一避吧。
“让掌门牵制屏妃,小叶带小掩儿下山,两边一分开,我们也就有了时间和空间,日月宫再想做什么,动静可就小不了了。”徐借月道,“退一万步,日月宫再咄咄逼人,我们就说叶掩丢了,她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江白之沉吟片刻,“就怕山下也不安全。”
“所谓我才让小叶带着他徒弟,”徐借月道:“这整个道门,能胜过小叶的人也找不出十个。毕竟哪有绝对安全的地方,跟在他师父身边差不多了。”
江白之还要说什么,叶悬止却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你要将叶掩送去哪儿?”江白之问道。
叶悬止不答,只道:“或许那会是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叶悬止和叶掩坐飞舟下山,翻滚的云海里,叶掩坐在船头,百无聊赖。
叶悬止掀开帘子从飞舟里面出来,呼啸的风将他的衣摆吹得起起伏伏。
“身上的伤还疼不疼?”叶悬止走到叶掩身边。
叶掩轻声道:“已经好了。”
叶悬止点头,在他身边坐下,“在想什么?”
“我再想,你说的安全的地方是哪里。”叶掩道。
叶悬止看着他的神色,笑道:“你觉得是哪里?”
叶掩犹豫又犹豫,低声道:“你不会是让我跟着玄渚吧。”
叶悬止眨了眨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跟着玄渚怎样?”
叶掩撇撇嘴,“那就太荒谬了。”
叶悬止轻笑起来,在叶掩的催促下,他道:“我想把你送进南岳秘境里,南岳秘境的那片湖就是神遗之地。那片湖除了我和玄渚,再没有别人能进去,是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比起跟在玄渚身边,去神遗之地还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在飞舟行进的过程中,叶掩又见到了那种丑不拉几的陶土雀鸟。叶悬止一见到这种雀鸟,就走进飞舟里面了,叶掩也不去打扰他,继续蹲在船头看云。
飞舟后面隐隐约约传来人声,叶掩看去,是一个踩着飞剑的昆仑弟子,“叶掩师兄,等等我,掌门有急信给你们。”
叶掩放慢了飞舟,把这个昆仑弟子拉了上来。
昆仑山的议事厅,江白之刚送走天悲寺的人,还没来得及喝杯茶,怀箐急匆匆走进来。
“日月宫的三位护法长老下山了,是追着叶师兄去的。”
徐借月摸着下巴,“那三个人,不过以年岁渐长,真交起手,不一定是小叶的对手。”
江白之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他看向徐借月,“小师叔,你下山去帮师兄吧。”
徐借月领命,立即出了门。
飞舟上,叶掩把这个昆仑弟子拉上来,道:“什么事情啊。”
昆仑弟子喘着气,道:“日月宫的三大护法都出动了,掌门让我给你们报个信。”
叶掩皱眉,转过身走到船舱,“我去告诉师父。”
他话还没说完,一把匕首“噗呲”一声穿过血肉,刺进叶掩的腹部。
叶掩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昆仑弟子。
昆仑弟子面无表情,神情麻木,“叶师兄,你为什么不肯去杀祸星?”
叶悬止听见动静,从船舱中走出来,那个昆仑弟子看着叶悬止,道:“我叫周子善,我师兄叫齐子安,几年前他下山去昆仑山附近的一个村子捉鬼,在月圆之夜死在了那个村子里。”
周围有更多人靠近,每个人都虎视眈眈地看着这对师徒。
周子善手上满是血,他看着叶悬止,十分不解,“叶长老,你为什么不肯杀了祸星。”

第51章
飞舟最后落在一处树林里,现场几乎是惨烈的,血液混着泥土,一具具尸体混乱地躺在地上,血腥味传得很远。
这些人里,有一些是日月宫的人,有一些不是,但他们都有亲友死在玄渚手上。无法想象这些满含仇恨的人是以怎样的破釜沉舟来围截叶悬止和叶掩。
周子墨躺在地上,眼前的景物都蒙上了一层血红。
叶悬止的长剑对着他,一滴粘腻的血落在周子墨脸上。
“为什么我的师兄死了,叶掩还活着。”周子墨艰难地转过脑袋,看向叶悬止。
叶悬止一身的白衣裳几乎被血浸透,已经干涸变成黑褐色,周子墨看不清他的神色,他用尽自己最后一点力气质问叶悬止,“为什么你们明明可以杀了祸星,却袖手旁观。”
叶悬止大约也受了一些伤,因为他觉得自己身上都是冷的,深入骨髓的冷,令他几乎忍不住颤抖。
徐借月赶到,现场的惨状让很多人都掩面。徐借月皱着眉,命人将还活着的周子墨带走,将其余人的尸身收敛。
走到叶悬止面前,拿下他的剑,“悬止?”
叶悬止神情有些恍惚,他放下剑,身影踉跄了一下。
徐借月去扶他,却被叶悬止拂开。
靠近的时候,徐借月才看清叶悬止,他的脸上有一些脏污,一双眼睛红的能滴血。
“叶掩呢?”徐借月问道。
“被日月宫的人带走了。”叶悬止声音沙哑。
徐借月沉默片刻,道:“先回昆仑,再想办法。”
叶悬止摇头,他咳了两声,只觉胸腔里淤堵着,让他几乎窒息。
“告诉屏妃,我去杀玄渚,别碰我徒弟。”叶悬止低了低头,看见地上的泥泞里有个陶土动物,已经碎成了几瓣,沾着血污。
“我要叶掩完好无损地回到昆仑,”叶悬止通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泥泞中的陶土碎片,“我已经杀了很多人,无所谓再杀一个玄渚,或者屏妃。”
叶悬止推开徐借月,转身离开,他只身走进浓密的树林,夕阳惨淡的落在他身上,林木的阴影慢慢将他笼罩。
一个四面都是黑石的山洞里水汽氤氲,散发着寒气的池水中央,有一座寒玉床,床上躺着一个人,腰腹处一大片血迹,已经变成了深褐色。
屏妃从洞口走进来,站在岸边看着寒玉床上的叶掩。
“这就是盘古玉璧?”她身边的女弟子道:“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屏妃道:“怎么伤的这么重?”
女弟子道:“周子墨对他们师徒有恨,下手没有轻重。”
“太冲动了。”屏妃摇头。
女弟子道:“但是叶悬止妥协了。”
夏月站在屏妃另一边,看着寒玉床上的叶掩,“师父,你为什么非逼着叶悬止去杀祸星呢?”
“祸星必须死,是叶悬止杀的更好。”屏妃道:“不然有朝一日他们两个人联手,日月宫要怎么办?”
说着,屏妃微微叹气,“怪只怪叶掩伤的这么重,这下我与叶悬止,都没有回头路了。”
寒玉床缓慢修复叶掩的伤势,等他伤好的差不多了的时候,屏妃亲自将叶掩送回了昆仑。
来接叶掩的人里没有叶悬止,屏妃扫过一圈,问道:“他的师父不来接他吗?”
“叶悬止没有回昆仑。”江白之道:“现在你满意了。”
屏妃眸光微闪,“祸星一日不死,这样的事情就一日不会结束,今日是周子墨寻仇,来日也会有别人。叶掩今日是重伤,来日就有可能是身死。叶悬止是看透了这一点才选择去杀玄渚的。细究下来,与我无关。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祸星死了,叶掩的事情到此为止,叶掩是人是鬼还是盘古玉璧,日月宫都不会再说半个字。”
江白之接过昏睡的叶掩,命人将他送去岐白峰。屏妃还送上了许多丹药和天材地宝,但是江白之没有接受。
“屏妃,”江白之看着她,“多行不义必自毙。”
“我不义?”屏妃笑道:“你出去问问,现在不义的是你们昆仑。”
叶悬止睁开眼,眼前是水红色的纱帐,甜腻的香味弥漫在房间里,窗外就是闹市的喧嚣。
他眨了眨眼,从床上坐起来,原先染血的衣服都被换掉了,此刻他只着中衣,长剑就放在桌上。
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挽着双环髻的姑娘,她捧着衣服,请叶悬止更衣。
那是件黛紫色的长衫,绣着繁复的兰花纹样,这样华美的衣服,却依然掩饰不住叶悬止的清冷。
叶悬止走出房门,才知道这里是个花楼,因为是白天,花楼里没有客人,楼上楼下都是凑在一块说话的女孩子。
叶悬止随侍女走向二楼尽头的一间屋子,据她所说,叶悬止昏倒在溪边,她家主人正好踏青路过,顺便将他捡了回来。
侍女推开门,迎面是一架十二扇平金绣的屏风,上绣着各色春宫,就这么大喇喇地摆放在这里。
叶悬止目光划过,神色平静。
“贵客请进。”
叶悬止绕过屏风,里面的美人榻上坐着一个穿着红色纱衣的女子。她像是刚刚起床,不施脂粉,不饰簪环,鬓发堆在脑后,蓬松如云。
她手中拿着一个金镶玉的烟杆,烟味散在空气中,清甜又靡丽。
叶悬止看着她,“合欢宗,燕黛长老。”
燕黛敲了敲烟杆,“我也认得你,昆仑叶悬止。”
她勾人的目光在叶悬止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昆仑昭告天下,替你跟祸星下了战书,你不在昆仑准备会战祸星,怎么会昏倒在城外溪边?”
叶悬止不答,只道:“多谢燕黛长老出手搭救。”
“小事罢了,”燕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好奇地问,“你真的要去杀祸星,他不是你的旧情人吗?”
叶悬止不说话,他对于任何与祸星有关的话题都没有反应。
燕黛有些失望,她年轻的时候见过叶悬止,那时候叶悬止多么意气风发,哪像现在这样,沉默地像一块冰。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叶悬止道:“可否请燕黛长老收留我几日?”
“这里是花楼,你不嫌坏了你的名声就尽管留下。”
叶悬止敛眉,“多谢。”
叶悬止就在花楼里住下了。燕黛观察他的日常,花楼里白日安静夜里吵闹,叶悬止也随着这里的作息,白天睡觉的时候多。偶尔他会走出门,花楼里的姑娘喜欢他容貌清俊,他对那些姑娘们也十分和善,会帮那些姑娘们出门买东西,或者陪她们吃酒聊天。
晚上的时候这里客似云来,燕黛总会在这个时候叫他出门,他什么都不必做,走出那间屋子,在花楼里走上一圈,就吸引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目光。花楼的生意因而格外的好。
有表演的时候,叶悬止充当琴师,他穿着朱红黛紫的衣服,色彩明艳刺绣华丽,几乎要盖过表演者的风头。在那些晦暗粘腻不堪的目光中,叶悬止不动如山,是高不可攀的月亮。
二楼的包厢里,燕黛倚着凭几装烟,面前有个人站着,看着楼下的活色生香。
“好看吗?”燕黛道:“这可是我这里最漂亮的姑娘。”
“多少钱?”那个人道。
燕黛敲了敲烟杆,“十万中品灵石。”
“琴师呢,琴师卖不卖?”
燕黛笑出声,“他?值一条命吧。”
那个人就笑,“刚好我就有一条命。”
燕黛眯了眯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叶悬止陪姑娘们弹了一晚上的琴,天将明的时候他便回房间睡觉。天气热了,暖洋洋的光透过珠帘洒在叶悬止身上,将他整个人照的形影朦胧。
床上铺着席子,他手边放着一把团扇,太阳将他晒出了汗,发丝黏在肌肤上生痒。
叶悬止在做梦,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眉头紧皱着。他因为热,翻身的时候扯开了领口,露出一片细腻带着水光的皮肤。
有人撩开珠帘走进来,珠帘落下时碰撞的声音清脆。玄渚拿起扇子轻轻扇,伸手为他收拢散乱的头发。
叶悬止从梦中惊醒,一把抓住了玄渚的手。
玄渚歪了歪头,“阿止,你做噩梦了吗?”
叶悬止躺在床上,仰面看着玄渚,还抓着他的手。玄渚身后是刺眼的阳光,他歪着头,含笑看着叶悬止。
叶悬止有一瞬间的恍惚。
玄渚自顾自地合衣躺在叶悬止身边,手上拿着扇子轻轻摇。床榻因为两个人的依偎而变得更热,叶悬止闻到了热气氤氲出的甜香。
日光悠然而漫长,叶悬止昏昏欲睡,陷入莫名的疲累。
玄渚摇了一会儿扇子,忍不住亲了亲叶悬止的嘴角。叶悬止偏过头,露出修长的脖颈,玄渚湿热的吻顺着脖颈往下,顺理成章地剥开了叶悬止的衣裳。
叶悬止扶着他的肩膀,神情隐忍,气息微颤。
灿烂的日光毫不遮掩地照着床上的两个人,叶悬止半阖着眼,眼前是一片晃动着的温暖的光。
傍晚华灯初上,玄渚端着饭食回来,房间里面已经人去楼空。桌子上,茶杯压着一张纸,那是由昆仑出面对玄渚下的战贴。叶悬止补全了时间和地点,在最后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燕黛:合欢宗独家代理,精选插图,《决战前的那一夜》

昆仑议事厅里,怀箐等人挨个回报事情。
叶悬止与玄渚的对战消息顷刻间传遍了大江南北,不多散修当即动身赶往昆仑,一些门派虽然按兵不动,但是暗地里都觑着昆仑的一举一动。
叶悬止失踪了,昆仑找不到他的踪迹,一些人担心叶悬止会临阵脱逃,但是江白之很笃定他的师兄会回来。
叶悬止如果要做某件事,那么剔骨剜肉他也会去做。
叶悬止踏着呼啸的风走进议事厅,雪青色的衣摆飘飘摇摇,莲花玉冠束起长发,一张脸淡漠的没有任何情绪。
怀箐止住话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叶悬止身上。江白之深深呼出一口气,“师兄,你回来了。”
叶悬止点头,他走到怀箐身边,在摊开的地图上点了点。
“我将决战地点定在了残阳峰,时间在三天之后。”叶悬止神色如常,一开口就冷静地分析利弊,“残阳峰往西七十里就是日月宫的势力范围,相当于是日月宫和昆仑的分界点,日月宫必定会安排人在此设伏,我们也一样。”
“这一站,如果我赢了,那么玄渚会死在我手上。”叶悬止道:“昆仑派出的弟子要防备日月宫的偷袭,以及魔修趁机生乱。”
江白之点头赞同,“我收到消息,魔域几位魔君都有动静,无定城也一样。”
叶悬止继续道:“如果我输了,我也会尽力重创玄渚,这个时候日月宫的人会趁机围杀玄渚,昆仑弟子的目的也是一样。”
他说着杀玄渚,神色出奇的冷静。
江白之神色有些复杂,但尽力不在叶悬止面前显露出来。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与日月宫签订条约,”叶悬止道:“决战之后,不论输赢,日月宫都不得越过残阳峰,踏入昆仑地界。”
怀箐道:“如此,就算和日月宫撕破脸了。”
江白之冷笑,“这脸早就该撕破了。”
叶悬止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道:“日月宫的野心几乎不掩饰,签订这个条约一是保护昆仑,二来也可以限制日月宫的扩张。”
他思索着,看向江白之,“天悲寺的态度保持中立,你如果想争取他们,可以从屏妃的弟子夏月入手。但是注意方式,不要像日月宫对叶掩那样对她。”
江白之点头,“我知道了。”
决战定在三日之后,江白之忙着去安排了。整个修真界像是被震荡了一下似的,从各地涌向残阳峰,行迹都来不及掩饰。
在所有人都忙碌的时候,叶悬止倒是十分的清闲,那天昆仑山罕见的下起了小雨,雨丝细细的,比拂面的风温柔。
徐借月找叶悬止,找了一圈在洞天镜前发现了他。这样的细雨都让叶悬止湿了衣裳,可想而知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我有点想我师父了。”叶悬止道:“你呢,你想不想他?”
徐借月揣着手,看着平静的洞天镜,“很想。”
叶悬止点点头,没再说话。
徐借月看着叶悬止,“我不想以后像想念师兄那样想念你。”
叶悬止笑了,“你觉得我必死无疑吗?”
“我不知道你是真的要去杀玄渚,还是一心赴死想扔下这个烂摊子一了百了。”徐借月笑道:“如果是后者,那你也太不负责任了,如果是前者......”
徐借月笑意渐渐收敛,“那对你来说,是不是太过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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