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烤第一炉的时候,陆政安因为把握不住火候,四串羊肉串被烤的黢黑。看着陆政安尴尬的表情,在场的众人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陆长根在边关待过几年,对烤肉这方面还算是有经验的。看陆政安实在是不擅长,便将人从凳子上赶起来自己坐了过去。
“就你们这样,今天晚上这烤羊肉怕是吃不到嘴里了。起来吧,我来烤。”
陆政安着实不擅长烧烤,听陆长根这么说,便也乖乖的把位置让了出来。
看着陆长根坐在炉火旁边,动作娴熟的翻着羊肉串,陆政安抬眸看向陆杨氏,见她目光里满是欣慰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笑。
陆政安站在一旁片刻,想到家里还有之前喝剩下的一坛好酒,从仓房里拿出来放到了院子里的小桌上。
“吃羊肉少不了好酒,我这里刚好还有一坛烧刀子,长根叔快过来尝尝。”
这一会儿的功夫,陆杨氏在一旁已经学会了。听陆政安这么说,便让陆长根起身她来试试。
陆长根这几日身心俱疲,加上自家老婆子难得开口让他喝酒,倒也不忸怩,笑呵呵的起身往陆政安那边走了过去。
好酒配上好肉,郁闷了几日的陆长根终是忍不住舒了口气。
见他如此,陆政安也不说话,默默的把酒盏给他满上,把烤好的羊肉串和其他时蔬往陆长根面前推了推。叔侄两人就这般一人喝一人倒,不过片刻,对面的陆长根便有些酒意上头。
回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转头看了眼陆政安,感叹道:“要是政平那孩子像你这般听话,他家何至于会落到这个地步。”
说罢,陆长根看着陆政安的眼眸,继续说道:“那日你跟铁栓一起过去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你四伯的死不那么简单?”
陆政安对陆长根自是不想撒谎,听他这般问了,便就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自从那日你提议让他们去报官,政平反对后,你四伯一直就把这事儿给记在心里。考虑到政平被人坑骗的五百两他们实在还不起,便还是私下叫着我一起去报了官。官府的捕头跟你四伯是熟人,害怕那帮人知道以后对政平不利,便托那捕头暗中帮着调查。不查不知道,一查竟然真查出问题来了!”
说到这里,陆长根将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狠狠抹了一把嘴,眼神里满是阴沉。
见状,陆政安又帮着添了杯酒,一边倒,一边说道:“是不是陆政平的说辞有问题,又或者说他根本没欠账?”
闻言,陆长根转头看向陆政安,眼神里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陆政安勾了勾嘴角,继续说道:“那天从他家出来我就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劲,但没有证据,我又不敢乱说。”
听着陆政安的话,陆长根点了点头。
“账确实欠了,不过债主并非什么朋友,而是赌坊。他的那条腿也是在赌坊被人打断的。政平知道若是还不上赌坊的人到时候肯定会追到他家,然后他就把主意打到了你的头上。”
陆长根的话说到这里,陆政安已然明白过来了。因为季家上门认亲,让走投无路的陆政平看到了‘发财之路’,豪赌之后逼迫陆铭上门借钱帮他还债。而陆铭是个极要面子的人,了解到事情的真相以及儿子的目的之后,一直以他儿子为傲,且要强了一辈子的老爷子便受不住打击寻了短见……
“这事说来你四伯和四娘也有很大一部分责任,若非他们对政平无条件的放纵,何至于闹到今天这个地步。”说罢,陆长根目光瞥到牵着陆迎春从外面进来的宋淮书再次叹了口气。
“政安,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也是你们这一辈儿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以后务必好好干,切莫不要沾染什么邪魔歪道。否则,到时候你别怪我替老爷子教训你。”
知道陆长根说得都是肺腑之言,陆政安郑重的点了点头。“长根叔,你放心,我断做不出那等事来。”
陆长根心里苦闷,半坛酒下肚几乎醉的人都快认不清了。
陆杨氏担心再晚一些回去,陆长根没办法走,便让陆政安帮衬着把人送回家。
陆迎春还没吃过瘾,听母亲说要回家,便耷拉着小脑袋有些不高兴。不过,小丫头到底是担心她爹,让宋淮书帮着包了一些羊肉串和烤五花,一边吃,一边跟在几人回家去了。
待陆政安从山下回来的时候,宋淮书已经把院子收拾干净了。见陆政安回来,宋淮书忙洗干净手,把他特意留出来的烤肉和烤馍馍从锅里端了出来。
“方才看你只顾着和长根叔说话,都没有吃多少。我给你特意留了一些,你赶紧趁热吃。”
陆政安把碟子接过来,提醒宋淮书小心脚下,这才拉着他一起回了堂屋。
“吃饱了么?喜欢吃的话,下次我们还在院子里烤。”
闻言,宋淮书想起陆政安烤糊的几串羊肉串,不由笑道:“可算了吧,下次想吃我就请长根叔和长根婶过来帮忙了,你那手艺我有些信不过。”
灯光下,陆政安瞧着宋淮书皱着鼻子,一脸嫌弃的模样想到两人已经多日没有亲热,忍不住心中一动。不过想到还有大长一夜,陆政安倒也忍耐了下来。
嚼着嘴里的羊肉,陆政安似笑非笑的看着桌对面的宋淮书,说道:“不过跟迎春胡耍了一下午,你胆子大了不小嘛,连我都敢编排了。”
宋淮书红着耳垂,瞪大眼睛假装镇定的回嘴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陆政安不想同他在这个问题上扯皮,将手里的馍馍吃完后,拍了拍手上的渣滓便起身往外走去。
宋淮书看着陆政安一言不发的出了门,还当是自己的一句话把人给惹生气了。本想追出去说句软话,又唯恐是自己想多了。
就在宋淮书犹豫不定的时候,只听大门口突然传来一声门响。
闻声,宋淮书心里有些慌张,忙起身走到院子里查看情况。
就在他刚刚迈出堂屋门的时候,陆政安从院子门口返了回来。看到站在堂屋门口的宋淮书,一时间有些奇怪。
“外面怪冷的,你出来做什么?你先进去,我把门锁上就来。”
听陆政安这么说,宋淮书顿时放下心来。回屋将桌上的碟子送进灶屋,正当他站在盆边清洗碟子的时候,陆政安走了进来,默默地来到宋淮书身后伸手圈住了他的腰身。
“你搂着我做什么,当心水溅到你身上。”
见宋淮书并没有抗拒,陆政安将下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上午我给你上了族谱。”
陆政安说的这事儿宋淮书是知道的,此时听陆政安再次重复,宋淮书倒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嗯,上午在长根叔家的时候你已经跟我说过了。”
陆政安歪着脑袋盯着宋淮书的侧脸,低声问道:“你就不好奇上族谱的时候是怎么写的么?”
闻言,宋淮书不由得有些意动,下意识的转头看向陆政安,却不想嘴唇正好擦过他的鼻梁。宋淮书忙抿起了嘴角,一抬眸却正好与陆政安的目光对视。
陆政安的眼眸幽深,注视着他的眼睛,宋淮书几乎忘记了反应。呆呆的看着陆政安,宋淮书只听他在耳畔说道:“陆氏淮书,这四个字就写在我的名字后面。这一辈子谁也抢不走你,你也只属于我一个人。”
两人是什么时候纠缠在一起的宋淮书已经忘了,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牛一般的陆政安抵在了灶屋的菜柜上。
宋淮书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双手死死的抓着陆政安的衣袖,整个人都要哭出来了。
看着被吓得浑身发抖的宋淮书,陆政安到底有些于心不忍,忍着心头的火气将宋淮书抱起来一路往堂屋走去。
这一夜,陆政安新买不久的床铺摇到半夜方才停歇。被陆政安拥在怀里动也不想动的宋淮书想到之前的情形,气得张嘴咬在了陆政安的手臂上。
只是,宋淮书到底不舍得用力,啃了一口磨了磨牙后便也就撒了嘴。
看着怀里犹如小狗一般的宋淮书,陆政安轻笑着摸了摸他的发顶。正当他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只听宋淮书软声软语的‘威胁’他道:“你以后不要不分场合的瞎胡闹,不然我真的要生气了。”
“已经好几日没和你在一起了,委实想的厉害。你先前在岳父家不是也说想我么,怎么这会儿又翻脸不认人了?”
宋淮书没想到陆政安竟然还用这话堵他的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往下接。气鼓鼓的抬头看了眼陆政安含笑的脸,当即掉转了个身索性不再去看他。
陆政安没料到宋淮书会跟他闹脾气,看着背对着他的家伙,顿时起了戏谑的心思。
宋淮书正奇怪背后的陆政安怎么没有动静,正猜测他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只觉得某处突然多了一只手。宋淮书心中一惊正要翻身躲避,却不想被一只大手拉了回去,以面壁的姿势又被欺负了一遍……
第六十五章
十一月中旬的天气, 已经冷的有些不像话了。早起的时候,都能看到地上已经有了一层白霜。
不知是不是那日两人荒唐了半夜,让宋淮书染上了风寒, 近几日宋淮书都有些蔫哒哒的,时常困得睁不开眼睛。
起初, 陆政安还有些担心宋淮书,本想带他去镇上的医馆看看。奈何宋淮书死活不肯去, 陆政安见他除了嗜睡一些,其他也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也就随他去了。
早起的陆政安将圈里的小崽崽们打发好, 做好了早饭, 回房见宋淮书正抱着被子睡得正香,陆政安也不去吵他。轻手轻脚的关上门, 便拿着磨好的剪刀和短锯往门口的果园走去。
经过大半年的生长,果园里的枝条已经有些疯长了,必须要修剪一下来年才能更好的开花结果。
而且陆家人先前只知道种树, 却并不懂的管理。以至于果园的果树枝蔓横生,夏天摘果子的时候没少让陆政安他们费劲。
眼下正是冬剪的好时候, 为了明年的收成以及采果子方便,自立冬开始陆政安便每日拿着剪刀和短锯在园子里忙活。
宋淮书看陆政安把很多果树的主干都锯,心里极是心疼。不过,待问清楚陆政安为什么这么做之后,便也不再阻止。
见修剪下来的枝条都是烧火的好东西, 于是陆政安一边修剪枝条,宋淮书在一边整理枝条往家门口拖。不过是几日的功夫, 门口的枝条已经堆得将近有两米高了。
不过, 陆政安想着宋淮书近几日精神不佳,也不敢让他多干活儿。所以, 都是趁他睡着,或者剪下来的枝条够一抱后,便自己整理好先拖到坡上。
正在陆政安踩在枝干上修剪桃树的时候,远远便看到陆长根背着手往这边走来。
陆长根自然也看到了半坡上的陆政安了,顺着山道旁边的小道,一路朝着陆政安走来。待走到树下的时候,忙仰头嘱咐他道:“政安,你可小心着点儿,莫要踩空了。”
“晓得的,长根叔你站远着些,当心锯末迷了眼睛。”
陆政安看陆长根后退了几步之后,这才继续拉动着手里的锯子。
片刻之后,陆政安脚下的那棵桃树主干应声而断,待将树枝扔下去之后,陆政安也从树上跳了下来。
拍了拍身上的锯末,陆政安看着陆长根好奇的问道:“长根叔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事?早饭吃过了没?”
陆长根帮着将陆政安修剪下来的枝条整理成堆,一边干活,一边回道:“先前你不是让我帮着问周围几座山头怎么包么?这不有消息了,就过来告诉你了。”
自打卖桃干挣了不少银子,宋淮书便开始盘算开了。加上陆政安也有心想要扩大一些,虽然前期投入可能不小,而且回本相对缓慢,不过等到几座山头的果子都熟了之后,不管是出售鲜果,还是制作成果干,基本也赔不到哪儿去。
陆政安和宋淮书结契之后,心里已经做好了没有孩子奉养终老的准备。既然如此,那他只能多努力赚些钱财,为他们年迈,甚至百年之后做打算。
晓得陆长根偶尔也会跟官府那些人打交道,所以,陆政安便请了陆长根帮忙询问。原以为不会那么快有结果,没想到这才短短几日,陆长根便已经帮忙办妥了。
“我托人问了一下,包下荒山也没那么麻烦,官府想要赚银子,有些繁琐的手续就能省则省了。不过,你真打算把旁边的荒山给包了?”
“长根叔也不是外人,我也就实话跟您说了。我算了一下,做果干远比卖鲜果,或者种粮食要挣得多。咱们村儿地少人多,不少人家都吃不饱饭。我琢磨着既然这样,不如把周围山头包下来。既能给村儿里人找到一个赚钱的门道,也能帮我做活儿。”
说到这里,陆政安停顿了一下,挠了挠后脑不禁有些赧然。“不过,我目前手里银钱并不是很多,这包山头具体需要多少银钱,还得劳烦长根叔帮忙再问问。”
陆长根本觉得包山头种果树不慎划算,毕竟包下山头之后,先得把山上的荒草荆棘给除干净,还得买苗栽种,这中间没有个三五年是不成事的。
不过,陆长根看陆政安决心要干这件事,也不再多劝,点头说道:“这事儿哪能不问清楚,跟化龙山相连的这三个山头,每个山头一年五两银子。”
陆政安一听这价格倒也不贵,正想说话却见陆长根拧眉,似乎还有什么话没有说。于是,陆政安忙问道:“长根叔,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
闻言,陆长根点了点头。“包山头虽然不算贵,但是要连续包二十年才行呢。”
陆长根此言一出,陆政安也不禁沉默了下来。栽种果树承包年限自然越长越好,而且价格确实如陆长根所言并不算贵。
只是目前他手里只有不到一百两银子,算下来一座山头的钱都不够,更别提直接拿下三座了……
看陆政安一言不发,陆长根心里也明白陆政安手里定是不宽裕。叹了口气说道:“是不是手头上银子不凑手?”
听陆长根这般问,陆政安诚实的点了点头。“嗯,确实不宽敞。不过这事儿也不是说定就定的,再等两年也没事。”
两人将修剪下来的树枝扛到门口的空地上,陆长根进去把手洗干净,正准备回去的时候,一脸惺忪的宋淮书这才趿拉着鞋子从屋里走出来。
看到院子里的陆长根,宋淮书不禁有些尴尬,打了声招呼便有些不知所措的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陆政安。
然而还没等陆政安说话,只见陆长根看了宋淮书一会儿后,忙对陆政安说道:“我怎么感觉淮书脸色有些难看?是不是生病了?”
听陆长根这么说,宋淮书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表情也有些茫然。“是么,我也没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啊。”
陆政安和宋淮书朝夕相处,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想到最近宋淮书确实精神有些不太好,如今又听陆长根这般说,心里不免开始紧张起来。
“那我下午就带淮书去镇上看看。”
陆长根听陆政安这么说便点了点头,“嗯,去看看也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有事去山下喊我。”
将陆长根送出门后,宋淮书又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脸颊,抬眸看着陆政安不确定的问道:“我脸色真的不好么?我也没感觉哪里不舒服啊。”
闻言,陆政安揽着他的肩膀带他回了房间。
“不管怎么样下午都去看看再说,没事最好,有事的话早瞧早好。”
宋淮书看陆政安表情紧张,晓得自己若是不去他定然安心不了,便也只能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两人草草的吃了顿午饭,陆政安便拉着宋淮书下了山。
陆政安带宋淮书去的那间药铺还是先前那间,坐堂的大夫看到两人进门,立刻端正坐姿,顺带把脉枕给重新理了一下。
宋淮书在凳子上坐下,因为自己身体与常人不同,生怕大夫看出端倪,心里难免忐忑不安。
待回头看了眼陆政安,见他鼓励一般的对自己点了下头,宋淮书这才稍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