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政安原本还当陆铁栓是来找他解开心中疑虑的,闻听此言不禁一愣。随即,便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几时过去?这几日事情多,家里我一直没收拾。若是不着急,我把家里收拾好再过去。”
“不急,巳时末到就可以了。”
一听巳时末,陆政安估算了下时间,莫约还有大半个时辰,也就点了点头。
正当他以为陆铁栓把话带到便要回去的时候,只见陆铁栓转头见宋淮书进屋,低声对陆政安说道:“其实那日你也看清楚了是不是?你说政平是四伯的独子,长根叔连让他扛柳木幡都不许,你说会不会是政平……”
就在陆铁栓把下面的话即将说出口的时候,陆政安突然横了他一眼。陆铁栓看到陆政安的眼神后,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了。
“铁栓哥,这事儿跟我们没关系,就当它没发生过,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看到。”
听到陆政安的提醒,陆铁栓这才红着脸点了点头。“对对对,还是你说的对,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见陆铁栓明白过来,陆政安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行了,时间也不早了,咱们下山还要一会儿,这就过去吧。”
说着,陆政安喊了屋里的宋淮书,领着他跟在陆铁栓身后一起下山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陆政安料想到今日的祠堂不会太安生了,下了山之后就把宋淮书送到陆长根家。
在两人到陆长根家的时候,陆杨氏正盯着陆迎春做针线,看到三人来了后,便起身招呼两人进屋。
“长根叔已经去祠堂了?”
“嗯,先过去了。”陆杨氏说着,抬头看了眼陆政安一眼,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见状,陆政安佯装没有注意到陆杨氏的表情,拉着宋淮书的手跟他说道:“今儿祠堂肯定乱糟糟的,你就先在长根婶儿家待一会儿。等祠堂那边事情了了之后,我再过来接你。”
宋淮书已经好几日未曾见过陆迎春了,心里也着实有些想这个小丫头了。听陆政安这般嘱咐,乖顺的点了点头催促他赶紧过去了。
待陆政安和陆铁栓赶到祠堂的时候,祠堂内外已经站了不少人。
陆政安站在人群最后面,透过人群缝隙看到了跪在祠堂牌位前的陆政平。
此时的陆政平早已经没了先前的傲慢,不光身形消瘦了不少,就连神情也都有些恍惚了。陆长根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眼神里满是厌恶。
看祠堂里陆氏子孙差不多都到的差不多了,陆长根站在祖宗排位前,领着众人叩头上香之后,这才转过身来。
“咱们陆家传承至今,一直秉承祖训,兢兢业业,和睦兄弟,上对得起爹娘祖宗,下对得起媳妇儿孩子。只是家大了,某些人不光心远了,心更是坏了!”
说到这里,陆长根目光死死瞪着陆政平,继续说道:“不光沾染了恶习,竟然还想坑害手足兄弟。像这般老鼠屎,我陆氏自是不能留。所以,今日请陆家的老少爷们儿过来做个见证。正式将陆政平从陆家族谱除名,以后此人不管是生是死,都跟我们陆家再无关系,生不是我陆家人,死不入我陆家坟!”
“长根叔,不能啊,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一遭吧。”
陆政平一听陆长根竟然真的要将他从族谱上除名,整个人顿时有些慌了。拖着还未痊愈的腿爬到陆长根脚下,抱着他的大腿哭喊着求饶。
只是,祠堂已开,怎会因为他的求饶而就这般轻轻放下。
陆长根想到陆铭悬挂在房梁上的模样,心中一阵悲痛,一脚将陆政平从自己面前给踹了开去。
“你在出入赌场,恣意潇洒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你错了?你算计手足兄弟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你错了?你句句谎言生生气死,生你养你的父亲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你错了?陆政平,我告诉你,你现在认错晚了!”
陆长根的三连问说得陆政平脸色灰白,再无力说出一个字来。
见状,陆长根让陆青山请出祖宗家谱,翻到陆铭这一页后,紧紧盯着陆政平的名字片刻,这才咬牙执笔将他的名字从上面抹去。
待做完之后,陆长根目光紧紧盯着祠堂内大气也不敢出的众人,扬声警告道:“从今以后,但凡陆氏子孙,再有人敢行坑蒙拐骗之事,出入赌坊,今日陆政平就是例子!把这等不孝不悌,不忠不义的狗东西扔出去,这种人不配待在我们陆家的祠堂!”
陆长根话音落下,在场的人面面相觑皆都不敢动手。眼看着陆长根即将发火,还是陆青山这个长辈提着陆政平的衣领,将人直接拖到了祠堂外。
看着陆政平被扔出祠堂,陆长根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祠堂既然已经开了,谁家添丁进口便可趁现在在族谱上上名,不然再开祠堂就要等过年以后了。”
闻言,陆政安不由得眼神一亮,忙一个大步往前来到了桌案前。
“叔儿,我家今年进新人,劳烦叔儿帮忙把淮书名字给添上。”
执笔的陆青山抬头见说话的是陆政安,想起他家进口还是自己去铺的红毡,只是男妻到底该不该上族谱,陆青山有些犹豫,只得将目光转向陆长根。
陆长根在一旁负手而立,看到陆青山求助的眼神,沉声道:“看我做什么,写啊。”
既然族长都发了话,陆青山也没什么好犹豫的,提笔在族谱上将宋氏淮书给添到了族谱上。
陆政安站在桌案前,看着陆青山一笔一划将宋淮书的名字写在自己之后,不由得咧嘴笑了笑。冲陆长根和陆青山道了声谢后,这才挤出人群大步往陆长根家走去。
第六十四章
给宋淮书上完族谱, 陆政安整个人都轻快了几分。满脸笑容的来到陆长根家,一进门就看到宋淮书和陆迎春头对头蹲在羊圈门口,看着小羊们吃草。
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 两人一起转过头来,在看到来人是陆政安后, 宋淮书立时站起身。察觉到陆政安眼眸里的笑意,不禁有些奇怪。
“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高兴?”
闻言, 陆政安嘿嘿一笑,微微低下头在宋淮书耳边说道:“今儿开祠堂我把你名字上族谱了。”
宋淮书自然明白上族谱意味着什么, 心中也不禁有些激动。正要说什么, 只见陆杨氏端着两个茶杯从屋里走出来,便立时噤了声, 眼眸看了陆政安一眼,眼神里也满是笑意。
“哟,政安已经回来了啊?怎么样?”
作为族长的枕边人, 陆杨氏自然知道今天开祠堂是为了什么,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结束。
“长根叔把事情说完, 就没什么事了。”
今日给宋淮书上族谱对两人俩说意义非凡,陆政安考虑了一下,对陆杨氏说道:“这几日看您和长根叔都没少辛苦,昨儿我和淮书从我岳父家拿了一块儿羊肉回来,咱们今日去我家, 我给你们烤羊肉串吃。”
一听吃的,陆迎春眼睛立时一亮。正要高声答应的时候, 却被陆杨氏一把按住脑袋, 拒绝道:“你爹娘给你们准备的羊肉,我们哪里好意思再去分一口?你的好意婶子心里明白, 我们就不去了,你和淮书吃就行了。”
闻言,宋淮书瞥了一眼陆迎春能挂起油瓶的嘴巴,柔声笑道:“婶子就别跟我们客气了,我父亲母亲羊肉给的多,这东西放久了也就不新鲜了。而且咱们也好久没在一起热闹了,大家坐在一起说说话也挺好的。”
这阵子家里事情多,陆长根夫妇压力确实不小。而且有些话陆杨氏也想跟陆政安说说,所以听到宋淮书的话,便有些动心。
就在陆杨氏犹豫之际,陆长根背着手也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几人都站在院子里说话,不由得奇道:“你们都站在院子里做什么,怎么不进屋说话?”
“政安和淮书正说让咱们去他家吃饭,说是亲家给了不少羊肉,政安要给咱们做烤羊肉吃。你这几日也累的不轻,不如就一起去跟政安喝点儿酒松快松快吧。”
陆长根倒无所谓,听陆杨氏这么说便也点头同意了。几人正准备收拾东西上山,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
陆政安侧耳听了一下,看着众人说道:“听动静好像是隔壁胡同的四伯家。”
陆长根皱眉叹了口气本不想再管他家闲事,然而想到他家孤苦无依的陆安氏,终究是于心不忍又低着头往门外走去。
见状,陆杨氏看了一眼陆政安和宋淮书,三人便也跟在陆长根身后一同往陆铭家走去。
待几人进门的时候,陈翠花正提着包袱往外走,而陆政平正死死地抱着她的腿不肯撒手,陆安氏则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拍打着大腿嘴里哭骂着陈翠花。
看到陆长根几人进门,陈翠花横了一眼几人,厉声说道:“村长,你们来的正好,我要跟陆政平这厮和离,他非但不肯,还要扣着我不让我走。你可给我评评理,这两口子过不下去,不许人走是何道理?”
几人听到陈翠花的话,不由得一愣。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原本坐在地上哭闹的陆安氏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陈翠花的鼻子骂道:“陈翠花,你凭什么和我儿子和离?是我们家亏待了你?还是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再说了,你现在怀着我家政平的骨肉,你便是想走,也得把孩子生下来才能走。”
陆安氏话音落下,陈翠花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一旁身形狼狈的陆政平。“哎哟喂,你这话说的可真搞笑。我为什么不能同陆政平和离?陆政平是有钱有势,还是有人有貌?就他现在这样子,连自己都养不活,难道还要老娘去养活他?老娘找人是过日子的,可不是普度众生的!”
“不管怎么样,那也要把我家孩子生下来再走。”
闻听此言,陈翠花掩嘴娇笑一声。“你说孩子是你家的就是你家的?你们母子俩可真是天真的很呐。”
陈翠花这话无疑是平地一声雷,炸的在场的众人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看着众人的反应,陈翠花瞥了众人一眼也自觉失言了,冷哼一声便要转身离开。却不想一直沉默的陆政平却突然暴起,怒吼一声朝着陈翠花扑了过去。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陆政平已经将陈翠花按倒在地,整个人如癫狂了一般往她腰腹上招呼。
等陆长根和陆政安忙把陆政平从陈翠花身上拉开的时候,陈翠花已经挨了陆政平不少拳脚。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捂着小腹不住的哀嚎着,转瞬之间,殷红的血液便浸湿了陈翠花的裙摆。
见状,在场的众人不禁大惊,陆长根忙招呼陆杨氏去把村里的赤脚大夫请来。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陈翠花抬进房间,等那赤脚大夫赶来的时候,床榻的被褥已经被血染红了两层。那赤脚大夫搭了一下陈翠花的脉搏,凝眉片刻后,终是惋惜的摇了摇头。
“孩子是保不住了,暂时只能先把血止住。要是再流下去,就是大人的性命也难保了。”
此时,陈翠花面如白纸,听到大夫这么说,一把抓住大夫的衣袖,眼神里满是哀求。“大夫,大夫,救我,救我。我有钱,我给你钱,你赶紧救我。”
屋内的众人听着陈翠花这话,也不只是该同情她,还是觉得她咎由自取。不过医者仁心,大夫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陈翠花失血而亡。除了拿出银针帮她施针止血之外,还开了止血的药方让人熬好给她服用。
许是陈翠花命不该绝,李大夫施针之后她下半身的血水便开始止住了。不过,她肚子里的孩子月份终究是大了,腹中的胎儿已经成形,便是止住了血,可一碗堕胎药是免不了的。
陆政安在一旁听了片刻,见宋淮书眉头紧皱便寻了个借口将他带出了房间。
看陆政平家的情况,晓得陆长根和陆杨氏怕是还有一会儿要忙。陆政安和宋淮书索性带着陆迎春先回了自己家。
眼下已到午时,腹内空空如也的三人随便擀了碗面条,草草的填饱了肚子这才开始为晚上的烤羊肉串做准备。
烤羊肉串用炭火最好,不过小镇地方能用的起炭的人家并不多。陆政安和宋淮书吃羊肉串只是临时起意,这会儿去镇上买炭已是来不及了。
好在家里先前烧火做饭有时灶膛里会余下未燃尽的木柴,陆政安都将那些没有燃尽的木柴用火钳夹出来放进一个密封的罐子里,本想等到冬日里的时候取暖用,如今拿出来烤羊肉串倒也得当。
吃过午饭后,宋淮书领着陆迎春刷锅洗碗,陆政安则拿出昨日从岳父母家带回来的羊肉开始切块儿腌制。
等到三人把手头儿上的事情做完后,陆政安把手上的油污洗干净,这才拿了斧头领着宋淮书和陆迎春去了旁边的竹林。
“先前我们刷好碗就能过来砍竹子了,政安哥非得让等他一起,真的是浪费时间。”
闻言,陆政安似笑非笑的瞄了一眼噘着嘴抱怨的陆迎春,“也不是我小看你们俩,就你跟你小宋哥这模样儿,哪是能抡斧头的料?若是再给我来个什么意外,你还让我活不?”
听到陆政安的话,陆迎春顿时噤声,垂着头牵着宋淮书的衣袖不敢再开口了。
宋淮书抬眸觑了眼陆政安的表情,回想起上次两人摘柿子时磕到脑袋的事情,下意识的摸了摸额头上已经不甚明显的伤疤,心里一阵发虚。
“你政安哥力气大,咱们俩纵然能砍倒怎么拖回来也是个问题,到时候你政安哥免不了还得跑一趟。”
听宋淮书给两人找的借口极好,陆政安忍不住一阵好笑。无奈的摇了摇头,领着一大一小爬上了山坡。
因为是自家吃,竹签规不规整倒也无关紧要。等竹子砍回来后,三人坐在院子门口,一人拿篾刀,两人打磨竹签上的毛刺,不一会儿便劈了一小捆出来。
眼见着天色慢慢暗下来,陆政安让宋淮书和陆迎春烧水把竹签在沸水里过一遍,另外在准备一些土豆,青菜,以及馍馍,自己则去山下请陆长根夫妇上来吃饭。
不过,等他刚来到山脚下的时候,陆长根和陆杨氏便一起往这边走来,陆杨氏手里还提着几个苹果。看到陆政安过来,陆杨氏忙对他招了招手。
“你还往山下跑什么,还怕我和你长根叔不去啊?”
闻言,陆政安诚实的点了点头。“今儿发生这么多事,我有些不放心,就下来看看。”
听陆政安说起这个,陆杨氏深深的叹了口气。“哎,你说他们家这事儿真的是一茬儿接一茬儿,今天竟然还差点儿闹出人命来。不过那陈翠花倒是个心狠的,先前政平对她那么好,如今说翻脸就翻脸。”
“两人都不是什么好鸟,谁也别说谁。幸好他不是我儿子,否则的话我非弄死他不可。”
提及陆政平,陆长根依旧咬牙切齿。见状,陆政安和陆杨氏对视一眼,不敢再说这个话题。
三人来到陆政安家的时候,宋淮书和陆迎春正在洗菜,两人有说有笑,相处的十分融洽。
见陆政安和陆长根夫妇回来,宋淮书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请他们先去屋里休息。
陆杨氏看着站在宋淮书身边一脸乖巧的陆迎春,不禁一阵好笑。“你这丫头,都快成了你淮书哥的小尾巴了。之前见天儿的在家闹腾,到了这里你反倒听话了不少。看样子,还是得让你多往山上跑跑。”
“没事就让迎春多来玩儿呗,我跟政安在家也没事,多一个人还热闹一些。”
说罢,宋淮书忙招呼陆政安道:“你先领着长根叔和婶子进屋坐吧,我跟迎春很快就弄好了。”
“又都没外人,这么客气做啥。我们又都不是七老八十需要你们照顾,忙你们的吧,我在旁边看着。”
说话间,陆政安从屋里搬了两张凳子出来,请陆长根夫妇坐下后。陆政安招呼着陆迎春帮着他用砖头搭了个简易的炉灶,引燃木炭之后,这才将宋淮书和陆迎春在家串好的羊肉串放在上面开始翻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