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耧齿儿从地里拔出来的那一刹那,便预示着今年地里的活儿宣告结束。
陆政安帮着把东西给收拾好,便卷了装麦种的口袋回家去了。
宋淮书脸上的伤口结痂,单等到那层痂自然脱落也就好了。不知是宋淮书被吓到了,还是害怕再同陆政安打架。这几日宋淮书在家表现的都非常的乖顺。但是让陆政安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宋淮书好像有点怕他,或者说是躲着他……
对此,陆政安觉得自己十分的委屈。
虽然说那日晚上他是胡闹了些,也闹得久了些。可宋淮书实在是太诱人了,他也是实在忍不住才会如此。
陆政安回家的这一路上,心里不停地在想该怎么把宋淮书哄开心了。然而,等他到家推开家门的时候,却发现宋淮书并不在家里。
陆政安找了一圈儿并没有发现宋淮书的身影,正当他有些着急的时候,只见宋淮书背着背篓从外面走了进来,背篓里还背着一筐整整齐齐的木柴。
见状,陆政安忙上前将他背上的背篓给卸下来,拧眉说道:“都跟你说过了,等我把地里的活儿忙完了再去捡柴。后山不安全,你一个人到处走万一有点儿什么意外可怎么好?你怎么一点儿话都不听。”
闻言,宋淮书擦了把脸上的汗,笑道:“我也没走远,就在咱家旁边的坡上转悠了一会儿。再说了存冬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只是捡个柴又不累,我能做得了。”
宋淮书一边说,一边帮着陆政安把背篓里的木柴对方到柴棚地下,整齐的码放好后,才想起陆政安去种麦子的事儿。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地里麦子都种完了?”
“嗯,播种不像翻地,得折腾好几遍。我们好几个壮劳力呢,轮流拉耧,大半天儿就完事了。”
说完,陆政安重重的舒了口气。“这麦子一种,地里的活儿算是做完了。接下来就什么事儿了,刚好歇几天到十月十五,我带你去赵家庄赶庙会去。我听铁牛说,到时候他们还会放烟火,还有打铁花,挺热闹的。”
两人自从下定之后,还没怎么出去溜达过,天天不是家里,就是地里忙活着。
而且,陆政安不放心宋淮书一个人,更不舍得让他干重活儿,宋淮书一个人憋在家里,也确实有些无聊了。听陆政安说,十月十五能去逛庙会,顿时开心的点了下头。
见状,陆政安伸手揉了下宋淮书的头,两人回到院子里把手洗干净开始准备晚饭。
知道这段日子宋淮书在家待得确实无趣,第二天两人起床后草草的吃了顿早饭,陆政安便带着宋淮书回了化龙镇。
宋兰氏对于两人的到来十分的开心,忙让宋希仁去街上张罗几个好菜回来。
看着回到家表情明显开怀了几分的宋淮书,陆政安心里颇觉得不是滋味儿。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怀了。毕竟宋家是宋淮书从小长大的地方,家里还有疼他爱他的父母,自然要舒心一些。
于是,陆政安在趁着打水的空档,凑到宋淮书身边,轻声说道:“要不,你这次在岳父岳母这里多留两天?”
这是两人结契以来,陆政安第一次开口让宋淮书留在宋家。所以,宋淮书在听到这话后不由得一愣,而后转头看向身侧的陆政安,脸上的笑意也一点点的落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让我留在镇上?”
陆政安听出宋淮书心里似乎夹杂着不悦,明白他可能是误会了,忙开口解释道:“我知道你在山上待的无聊,而且我们结契这么久了,你还没有回来住过一次,想着让你多陪陪岳父岳母呢。”
听着陆政安的解释,宋淮书脸上的表情便缓和了。将垂落到胸前的头发顺道身后,向后看了下父母都没在周围,这才小声解释道:“我们回来自然要开开心心的,若是沉着一张脸,那他们岂不是要担心了?”
说完,宋淮书看了眼陆政安的脸,白皙的脸色微微泛红。“谁说我在山上无聊了,跟你在一起,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无聊……”
宋淮书这话说的虽然声音很小,但陆政安依旧听得一清二楚。见宋淮书脸色泛着红色,陆政安笑着捏了捏手背,弯腰担起了水桶。“那就听你的,带你一起回家。”
陆政安和宋淮书有心想要多陪陪两位老人,所以在吃过午饭后,又在宋家待到将近申时末这才起身回家。
宋兰氏和宋希仁将两人送出门口,看着相携而去的两人,眼神满是欣慰。
“咱们淮书能找到政安这么好的孩子,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只要他们两人好好地,以后我也能安心闭眼了。”
一旁的宋希仁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表情极是不满的看着发妻骂道:“两个孩子刚走,好好地你说这般不吉利的话做什么?若是让淮书听到,他得多伤心?!”
“我不是没在他跟前说么?”
宋希仁看着宋淮书和陆政安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这才挽着宋兰氏的手臂往家走。一边走,嘴里还一边训斥道:“在我面前说也不行?好不容易把孩子操持大了,如今淮书也找到了个靠谱的人过日子,咱俩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你说这般丧气话,我听了心里作何感想?”
说罢,宋希仁觉得自己语气似乎有些太过严厉,于是,继续说道:“以后莫要在我面前说什么走了,不行了这种话,我就想你好好地。”
闻言,宋兰氏心中一暖,应了一声随着宋希仁回家去了。
江安镇, 季家老宅
自打九月中旬接到上京那边送来的书信后,季家上下就收拾行囊为去上京开始做准备。
季元宝作为季家的小少爷,自然也在随行之列。其乳母董安氏在为其收拾行装时, 打开自家小主人寻常装项圈的小匣子时,竟然在匣子的最底层发现了一只又脏又旧的长命锁。
董安氏作为季元宝的乳母, 从小便照顾季元宝的衣食起居。对他的东西,可谓是再熟悉不过。
然而, 当她看到小匣子里的长命锁,董安氏一眼就认出, 此物并非是自家小主人的东西。
季元宝乃是季家第一位玄孙, 地位以及被受宠爱程度自不必说,能出现在他身边的东西自然慎之又慎。
而且季家虽然人丁不旺, 可高宅大院内的腌臜阴私却并不是没有的。而如今这条又脏又旧的长命锁竟然莫名的出现在季元宝身边,董安氏陡然被惊出一身冷汗,当即叫了季元宝贴身伺候的两个女婢进来问话。
“小少爷自打落地之后, 一直都是你们在照顾,少爷身上穿的用的, 我想你们应该都清楚。”
董安氏立在两个女婢面前,仔细的打量着两人的表情。见两人并没有什么异样,董安氏将手里握着的那条长命锁放到了两人眼前。
“咱们一起伺候小少爷几年了,我对你们两个一直都很放心。但是,你们谁能告诉我, 这长命锁到底是哪儿来的?!”
起初,两名女婢并不明白董安氏说这话的含义, 然而在看到她手里提着的那条长命锁后, 不由变了脸色。
“董妈妈,这, 这个我们都不知道啊。”
听两人这么说,董安氏脸上的冷意便更深了。
“不知道?!日日照顾小少爷的是你们二人,这长命锁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小少爷的匣子里,你们竟然告诉我不知道?!”
季元宝作为季家最小的孩子,一直最受季家老太太的宠爱。小小年纪常用的项圈,玉饰,可以说两匣子都装不完。
因为东西太多,院子里又风平浪静,经常伺候他的秋菊与荷香便有些开始疏忽大意起来。一直认为安全无虞的匣子,竟然真的被人混进了一条来历不明的长命锁。
董安氏见两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也不由动了怒气,当即叫了两个家丁把秋菊与荷香拖下去打板子示众。而董安氏看着两人受了刑之后,便揣着那条长命锁便要往外走。
却不知刚好碰上从私塾下学回来的季元宝,董安氏忙将长命锁藏在袖子里,迎上前帮忙将小主子身上背着的书袋给摘了下来。
董安氏带着季元宝回到院子之后,季元宝未曾看到秋菊和荷香不禁有些疑惑,便有些疑惑的仰头问董安氏道:“董妈妈,秋菊和荷香呢?她们说了,等我今儿下学回来,就给我做红豆糕吃的。”
“秋菊和荷香有些不舒服,奴婢就先让她们两个在院子里休息。等身体好了之后,再过来伺候少爷。”说罢,董安氏笑着理了理季元宝脖子上带的项圈,柔声说道:“小少爷若是想吃红豆糕,那奴婢现在就吩咐厨房去做。”
季元宝坐在圆凳子上晃悠着小腿儿,瞧着董安氏忙点了下头。“嗯嗯,董妈妈快去,我肚子都有些饿了。”
董安氏对着自家小主子行了个礼后便转身出了客厅,而坐在凳子上的季元宝在看着董安氏离开院子之后,立时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提着小小的衣摆就往后面下人住的倒房跑去。
当季元宝带着书童小黄豆来到荷香和秋菊所住的倒房后,还未进门便听到两人嘤嘤的哭泣声。季元宝还以为两人是真的生病了,忙推开掩住的房门,抬脚迈了进去。
“秋菊,荷香,我方才听董妈妈说你们两个都病了,是不是可难受了?”
正趴在床上抽泣的秋菊和荷香一听季元宝到了,忙抹掉眼泪摇了摇头。“回少爷,不难受,已经好多了。”
听到两人这般回答,季元宝立时嘟起嘴巴反驳道:“骗人!方才我走到门口的时候,都还听到你们两人难受的哭呢。你们别怕,我这就让曾祖母给你们两人请大夫瞧瞧。”
说着,不带秋菊和荷香反应,季元宝便又提着衣摆往季老太太所住的福安园跑去。
季老太太作为季家最有权威的长辈,她所居住的福安园坐落在季家的中轴线上,而季元宝的文书院却紧挨着福安园。
原本,季元宝作为季家最年幼的一代,是没有资格挨着季老太太的院子住的。只是老太太怜其父母双亡且又年幼,便让他搬到自己身边来住。
因为两个院子距离相邻,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季元宝便来到了福安园。此时的老太太正在佛前诵经,听到季元宝进门的声音。季老太太睁开眼睛,伸手让一旁伺候的女婢把她搀扶了起来。
“哟,小元宝儿下学了啊?怎么跑这么一头汗啊?”说着,季老太太拿起帕子帮季元宝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季元宝站在季老太太的面前,仰头看着她说道:“曾祖母,我院子里的秋菊和荷香都病了,方才我去看她们的时候,她们都难受的哭了。曾祖母,你帮她们叫个大夫看看吧。”
季元宝正说着,只见门外董安氏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待走到门口后,立时停下了脚步,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后,在门口站立住了身形。
董安氏是季老太太亲自给季元宝选的乳母,为人极是稳重,从未见她像今天这般失态过。
于是,季老太太笑着摸了摸季元宝的脑袋,对一旁立着的张嬷嬷说道:“张嬷嬷,你带着小少爷,让咱们府里的李先生过去看看。”
季元宝得偿所愿,顿时开心的跟老太太道了声谢,牵着张嬷嬷的手向外走去。
而就在季元宝和张嬷嬷走出房门后,董安氏便垂头进入了房间。
“怎么回事?”季老太太不怒自威,简单的四个字压得董安氏只觉得额头冷汗都出来了。
这等事情董安氏自是不敢隐瞒,垂着头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跟季老太太禀告了一遍。说完之后,还将自己袖袋里藏着的那条长命锁俸给老太太过目。
季老太太并没有接,扫了眼董安氏掌心里的那条长命锁后便收回了视线,冷声对董安氏说道:“两个丫头既然这般不用心,那也不用再留着,直接赶出府吧。”
说着,季老太太便转过身,想要在椅子上坐下。
然而,就在她转身之际眼角的余光再次从那条长命锁上扫过,看到上面那长命锁上熟悉的图案时,整个人猛地一震。
随即,疾步走到董安氏面前,颤抖着从董安氏手中抢过那条长命锁,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片刻,确认就是自己梦里出现过千百次的长命锁后,哽咽着问道:“你是说,这条长命锁是在元宝儿的匣子里找到的?!”
见董安氏点头确认,季老太太扬声对她说道:“把那两个丫头给我带过来,我要亲自问话!”
已迈入十月,山里的气温就陡然变凉了。
因为今日要带着宋淮书去赶庙会,天色刚刚亮陆政安便醒了。看着怀里的宋淮书睡得正香,陆政安悄悄的帮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起身只有帮他仔细的掖好被角这才轻手轻脚的开门出去。
因为天气冷,圈里的小崽崽们也不像之前那般,听到动静就嘎嘎一通乱叫了。
不过,陆政安为了不让这群小家伙儿们吵醒宋淮书,起身后第一件事便就去仓房帮它们先把食儿和好。看着这些小家伙儿们围在食槽前,一个个撅着尾巴吃的头也不抬,这才放心的去洗漱,准备做早饭。
赵家庄距离陆家村有十好几里地,早晨天气冷,宋淮书身体这般瘦弱,早晨最好还是得喝点米粥,热热乎乎的再出发最好。
许是两个人同睡同起习惯了,陆政安这边刚刚把米淘好下锅,宋淮书便也穿戴整齐的出了堂屋。看到厨房里忙活的陆政安,宋淮书掩嘴打了个呵欠,说道:“你起来怎么也不叫我?”
陆政安将瓷碗里粘着的米粒拨楞到锅里,抬头看了眼已经将近走到门口的宋淮书,笑了一下回道:“叫你做什么?早晨山里冷,起来也没什么事。”
见宋淮书去水缸里要去舀凉水洗漱,陆政安忙开口说道:“天儿凉,我锅里馏的有温水,你等水温了再洗。”
陆政安走到灶膛前用火折子将麦秸点燃,看着宋淮书穿着薄一点的夹袄站在案板前仍旧睡眼惺忪,忍不住笑了一下。
“实在困就多躺一会儿没关系的,也没什么事我一个人就行了。”
听陆政安这么说,宋淮书脸色有些泛红,用极低的声音嘀咕道:“谁让你昨天闹我的……”说罢,又怕陆政安调笑他,忙又继续说道:“今儿不是要去赵家庄赶庙会嘛,路还那么远,就早起一会儿吧。”
两人说话间,锅的周围已经开始冒气了白气。见状,宋淮书走上前掀开锅盖,垫着抹布把盛着温水的瓦盆端了出来。
和陆政安一起洗漱干净后,两人在灶屋把早饭吃完,便重新换了衣服去村里喊了商议好一起去庙会的人,一干人等浩浩荡荡的往赵家村出发了。
现在各家各户都没什么活计要做,此次去逛庙会的人非常多。陆政安原本想和宋淮书一起租车过去的,但是看到这么多人在便也放弃了。
好在众人一起说说笑笑时间过得也快,一个时辰以后,众人便来到了赵家村的大集。
因是农闲季节,大集上的人非常的多。陆政安与众人打过招呼后,便带着宋淮书走进了人群。
两人兜兜转转走了大半个时辰,见旁边有处卖羊肉汤的摊子,知道早晨宋淮书并没有吃太多东西,这会应当是饿了,陆政安便带着宋淮书走了过去。跟老板要了一碗羊杂,一碗羊肉汤,以及一斤肉饼便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此时,虽然还没到吃饭的点儿,但是因为过来赶庙会的人多,基本山每家摊位上都坐了不少人。宋淮书虽然也逛过几次庙会,但论热闹以及规模,都不是别的地方能比的。
见宋淮书一直转头四顾,陆政安还当是不适应,伸手握住他的手,表情有些担忧。“是不是人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