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陆政安揪着胸口的衣襟奋力挣扎的时候,只觉得腿上一疼。再睁开眼睛时自己竟然躺在溪水边,方才腿上的剧痛,只是挣扎时踢到了旁边的石头而已……
陆政安抹了把头上急出来的冷汗,回想起方才梦中看到的情形,陆政安突然明白原身为何会遗忘了父母亲如何去世,更不愿意过生辰的原因了。
等到陆政安缓过劲儿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草草吃了些东西,便躺在了床上。
只是,向来倒头就睡的陆政安,这次睡得并不踏实。先前的就梦境时常在他脑中闪现,搅得他头昏脑涨,心烦意乱。
好不容易熬到寅时末,陆政安索性也不睡了,起身再次来到了陆老爷子的房间。
当烛火点燃把房间照亮的那一刻,陆政安恍惚中又看到了那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儿,搂着自己年幼的孙儿晃晃悠悠的唱着不知名字的童谣。
随即,陆政安忙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那个画面从脑子里赶出去,抬脚再次来到书架前,凭着记忆中的画面找到陆老爷子先前常坐的那个地方。
陆政安走到书架旁时,鬼使神差的摸到了第三排的书架。在书册的后面是个成人|拳头大小的缝隙,陆政安将手探进去摸了摸,果然在里面摸到了一个小布包。
见状,陆政安心中一动,忙将那个布包拿了出来。拍掉上面厚厚的一层灰尘,陆政安小心翼翼的将布包展开,发现里面赫然是梦中年幼时陆政安经常拿着的那个木雕玩具,以及一片刻有麒麟图案的长命锁。
长命锁应当是银质的,不过因为时间过久,表面有些灰扑扑的并不怎么起眼。只是长命锁下面垂着的三个铃铛上,似乎刻了什么字。因为烛火并不明亮,陆政安凑近之后才看清三个铃铛上的字是‘季雨桐’。
陆政安原本还以为这是原身父母给幼年的陆政安预备的,然而看到长命锁上刻着的字,便否定了这个猜测。
‘雨桐’这个名字明显就偏女性化,而陆政安的名字刚出生就陆老爷子便取好了,这长命锁自然并不是送给他的了。
不过,陆老爷子会将这个长命锁跟木雕玩具放在一起,显然这两样东西跟陆政安都是有关系的。只是到底是什么关系,陆政安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而后陆政安仔细翻看了一下那个木雕玩具,发现木雕玩具的雕工并不怎么精致。打眼一看便是原身父亲弄来哄孩子玩儿的,应当也是原身父母留给陆政安唯二比较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只是年幼的陆政安因为父母为了他的生辰礼,上山时偶遇暴雨意外去世这件事,在他心里留下了严重的创伤,自此再也不想看到这两件东西。就连跟父母有关的所有记忆都封印到了心底最深处……
然而陆老爷子爱子心切,舍不得丢弃掉这两件儿子儿媳留下的东西,便偷偷藏了起来。无人时便拿出来看看,所以也就一直留到了现在。
陆政安将这两件东西带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反复观察,竟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色大亮,圈里的小崽崽们已经饿的嘎嘎乱叫。
陆政安醒来后看到枕边的木雕玩具和长命锁,仔细的又用之前的布包给收了起来塞到了无人碰触的笔筒里。起身将外面的那些小家伙儿们伺候好,这才开始洗漱准备做早饭。
因为心里记挂着昨日的那个梦,陆政安便想着去镇上买些元宝蜡烛去原身爹娘的坟茔去祭拜一下。想到几日未曾见到的宋淮书,吃过早饭陆政安将自己收拾了一下,便背着背篓下了山。
镇上的街市上依旧冷清,陆政安找了两条街,又同人打听了一番,才在一条巷子里找到一家香烛店。因为陆政安想要先去看宋淮书,带着这些东西实在是不合礼节,便打算回家的时候再过来买。
不过去宋家也不能空手上门,买了两封点心后,陆政安索性拐到菜市街上买了半篮子鸡蛋,又让肉摊的老板割了两刀上好的五花肉和半扇排骨。
在乡下,一般人家买肉解馋,那种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是首选,但是这种相应的价格也比其他部位要高个两文钱出去。而骨头和肉少的排骨,买的人相对来说就少了很多。肉摊老板便会低价卖给酒楼来熬制高汤。
肉摊儿的老板因着先前陆政安卖鱼的事情,对他印象极为深刻。见陆政安过来,忙开口跟他打招呼。
在听陆政安说要要买排骨的时候,本来还想劝他两句。不过转念想到这些肉少的骨头也有人买,自然乐意之至。等结账的时候,不光主动让了几文钱,还仔细用绳子系好才递给陆政安,同时还热情的招呼他下次再来卖鱼的时候,还摆在他摊位旁边。
对方热络的态度弄的陆政安有些哭笑不得,付完钱后同他打了声招呼,便往宋淮书家走去。
而宋淮书心里记挂着陆政安的生辰,在选择要送什么生辰礼而发愁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对陆政安的喜好知之甚少。想到对方种种的体贴与照顾,宋淮书心里颇为愧疚。
但陆政安的生辰礼自己也不好什么都不送,宋淮书正想着要不要请教母亲该送什么的时候,忽听得院子里传来了陆政安的声音。一时间,宋淮书还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母亲同陆政安说话的声音传来时,宋淮书这才发现,自己听到陆政安的声音并非是自己的幻觉。
慌忙将自己方才写下的清单用书本掩盖起来,宋淮书正准备起身的时候,便听到了母亲唤他名字的声音。宋淮书应了一声,低头见自己的衣摆有些褶皱,忙伸手用力扥了扥而后才大步往外走去。
“你这孩子在屋里干什么呢?喊了这么几声你才出来。”
“方才整理桌子了,一时没能腾出手来。”说罢,宋淮书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陆政安对弯弯眉眼笑了一下。
听着宋兰氏的嗔怪声,陆政安笑呵呵的看着宋淮书解围道:“伯母,我又不是客人,不用这么客气。这东西先放厨房吧。”
果然,有了陆政安这么一打岔,宋兰氏便不再揪着宋淮书埋怨。反倒是接了陆政安带来的东西开始怪了起来。
陆政安在一旁笑呵呵的听了,随即在她转身去厨房的时候,侧头看向一脸无奈的宋淮书,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就在陆政安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只听宋兰氏在厨房里喊道:“淮书,赶紧给政安到杯凉茶,顺带把你父亲早晨买的那个西瓜切开端过去吃。这么大热天,政安走过来定然渴了。”
闻言,宋淮书扬声应了一声,便招呼着陆政安往屋里走。同时回头看了一眼,厨房里看到儿婿上门开始忙活起来的娘亲,忍不住对陆政安说道:“自从咱们两个的事定下来之后,我娘亲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什么事情都要唠叨两句。我父亲都有些怕她了,这几天天天守在铺子里,不到饭点儿不肯回来。”
陆政安也发现这两次过来,宋兰氏的精神头儿似乎比以前好了不少,就连气色都好了很多。
如今听宋淮书这么说,陆政安随即便也明白了宋兰氏变化的原因。
“伯母先前心里一直记挂着你的婚事,如今我们两人的婚事定下,她心里最大的心事放下,人自然也轻松了不少。老人家就是这样的,你多忍忍,实在不行就去我那里躲躲。”
宋淮书听到陆政安的话后,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家母亲的转变确实是从他和陆政安下定之后开始的。一时间心里又酸又涨,说不清是开心,还是心疼。
不过倒也记挂着陆政安一路过来很是辛苦,安置他坐下之后,便倒了杯凉茶给他。
待陆政安接过茶杯以后,宋淮书问道:“可是家里的活忙完了?今天怎么有空来镇上了?”
“今儿上街买点东西,想着几天没见你了就过来看看。不然再过几天地里就该灭茬了,到时候又要几天见不到你。”
宋淮书被陆政安如此直白的话闹了个大红脸,看着对面眉头微皱的人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陆政安好似没发现宋淮书红着的脸,将杯子里的凉茶一饮而尽,正要自己再倒一杯解解渴的时候,宋兰氏端着一盘西瓜走了进来。
看到陆政安被热的一头大汗,忙拿了一旁的蒲扇递了过去。
“政安下次再来,可不要再带东西了。家里就我们几口人,得吃到什么时候去。快吃块儿西瓜解解暑气,看这热的。”
说着,宋兰氏拿了块儿西瓜递给了陆政安,随后转头对宋淮书道:“这天儿太热了,等下我把政安拿来的肉都剁成馅儿,咱们中午包饺子,剩下的馅儿包成包子给政安带回去。你去街上买把葱去,顺便去铺子里拿个大一点儿的食盒回来。”
宋淮书得了自家娘亲的嘱咐,点了点头,而后说道:“那骨头也炖上一些吧,他一个人做饭有些麻烦,骨头汤热一热也能吃一天。”
宋兰氏闻听此言并未觉得宋淮书心生外向,点头应了一声便催促宋淮书赶紧上街。
宋淮书听了并未挪脚,反而将眼神瞥向一旁刚刚吃完西瓜擦嘴的陆政安。
见状,陆政安哪里会不懂他意思,心里暗笑一声忙也站起身。
“我也跟你一起去吧,正好也去铺子里跟伯父说说话。”
宋兰氏也不是没有年轻过,瞧两人眉来眼去,依依不舍的模样哪里会不懂两人的心思。
于是,大手一挥也就痛快的放了行。“那你们先去铺子里喊你父亲回来给我帮把手,快去吧。”
说完,宋兰氏戴上围裙自去厨房忙活去了。
出了宋家小院儿后,狭长的胡同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头顶树冠上的知了在有一声没一声的叫着。
两人走在青石板路上都没有说话,只是默契的侧头互相看了一眼后微微一笑。陆政安伸手牵住宋淮书的手,成功的看着他脸上的红色蔓延到脖子以下。
“邻居看到会笑话的……”
宋淮书虽是这么说,可是被陆政安紧握着的手却没舍得挣脱开来。
闻言,陆政安将他的手整个包在自己的掌心内,轻轻握紧。随即,肩膀轻轻碰了一下宋淮书,道:“这个点儿大家都在家里歇凉,没事儿谁会出来?再说被人看到又怎么样,咱们都已经下定了,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关别人什么事。”
说着,陆政安将宋淮书的手我的更紧了,眼神瞥了一眼对方,其中满是笑意。
见状,宋淮书愣了一下,随即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出来。垂眸看到两人相握的手掌,也慢慢收紧了手指。
第三十七章
两位准泰山对陆政安算是非常看重了, 以至于从宋家带回来的包子和骨头汤,陆政安直吃到包子馅儿发酸,馍筐里都还剩了四五个……
而且这两日淅淅沥沥又下了场小雨, 陆政安趁着这个空档,检查了一下仓房里储存的桃干和麦子, 摸了摸没什么问题便也放了心。
只是先前在地头的那段玉米苗出苗并不是太好,陆政安便想趁着下雨去地里把苗补齐。等他刚找了蓑衣穿上, 还没出得门去,就见烟雨朦胧中, 一个瘦小的身影撑着伞一步一滑的往这边走来。
陆政安仔细辨认了一下, 发现来人竟然是宋淮书。忙将手里提着的小铲子扔到门口。快步朝着宋淮书的方向走去。
“你怎么下着雨还过来?这路上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怎么办?!”
宋淮书手里还提了个食盒,见陆政安走过来, 忙将食盒递给了他。甩了甩酸痛的胳膊,笑道:“这雨下的也不大,在家闲着没事就过来看看。”
陆政安见宋淮书的衣摆都湿了大半, 心中不禁有些心疼。抬手摸了下宋淮书撑着雨伞的手,见入手一片冰凉, 眉头便皱的更深了。
“山上水气大,大热天的受了凉,你可有的受了……”陆政安一边抱怨着,一边带着宋淮书回到家。来不及把身上的蓑衣脱掉,便先找了个手巾给他。
“你衣摆都湿透了, 我去重新找套衣服给你换上。”
宋淮书见他身上还穿着蓑衣,忙拉住了陆政安的衣袖。见陆政安转过身一脸疑惑的看向他, 宋淮书指着他身上的蓑衣, 笑了笑说道:“蓑衣还没脱呢。”
说着,宋淮书上前一步, 想伸手帮陆政安把脖颈下的系带解开,发现自己身量有些不够,只能把脚尖踮起。
陆政安从来未想过宋淮书会有如此主动的一天,感觉到宋淮书冰凉的手指在自己脖颈处跟蓑衣的系带‘斗智斗勇’,陆政安只觉得心头一紧,双手不由自主的揽住了他的腰身。
宋淮书被陆政安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双手揪着蓑衣的系带,撑着陆政安宽厚的胸膛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蓑衣,蓑衣要掉了……”
闻言,陆政安回过神来,看着面前面色绯红,眼神乱飞的宋淮书忍不住低头啄了一下的额头,这才把人放开。
反手将即将掉落在地的蓑衣接在手上,陆政安眼眸幽深的看了一眼捂着额头还没反应过来的宋淮书,转身将蓑衣挂在门口。
等陆政安进屋帮宋淮书找衣裳时,见宋淮书仍旧一脸失神的站在门口,忍不住开口道:“被我吓到了?”
宋淮书听到陆政安的话,顿时回过神来。抬眸看了眼陆政安,红着脸摇了摇头。
见状,陆政安轻笑了一声抚了抚他的头,便抬脚去了里间。
而站在堂屋内的宋淮书,看着陆政安消失在门里的背影,下意识的抬起手摸了摸方才被陆政安亲到的地方,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陆政安的衣服穿在宋淮书身上一如既往的大,许是第二次穿了,宋淮书倒也没了先前那般窘迫。神情自若的将袖子和裤管挽好,想起方才陆政安穿着蓑衣好像要出门,便好奇的问道:“我来时你准备做什么去?”
“地头的玉米苗出的不太齐整,我正准备趁着下雨去补一下苗。不过,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等明天再去也一样。”
宋淮书从未耕过田,听陆政安说要补苗心里不免有些好奇。加上此时还不到巳时,于是便开口道:“我同你一起去吧,咱们两个在家也是枯坐着。”
宋淮书方才来的时候衣摆都已经湿透了,陆政安本不想带他去地里再趟泥巴。只是看到他说到要去补苗的时候眼睛闪亮,陆政安又哪里忍心拒绝,犹豫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去了之后只能在一边看着,不能下地。”
听陆政安这么说,宋淮书自然点头同意,无奈的陆政安只得有从仓房里找了一套蓑衣出来,两人又找了双草鞋穿上戴上斗笠,这才提着铲子下了山。
因为雨天下山的路滑,陆政安唯恐宋淮书滑倒,这一路上一直紧紧牵着宋淮书的手。好在周围没什么人,宋淮书倒也不像之前那般害羞。一言不发的跟在陆政安身侧,端的是乖巧听话。
好在天公作美,当两人走到山下的时候,雨便慢慢停住了。虽是阴雨蒙蒙,但是田里却有不少人在干活儿。
众人看到陆政安牵着一个身量比他矮了不少的少年郎,随即便反应过来应当是他前几日刚下过定的契兄弟,也就俯身继续忙碌去了。
自从陆政安从村儿里雇人做工,整个人性情也变得和善了许多后。村里诸人对他也改观了不少,此时看到他和宋淮书过来,不少人都直起腰同他打招呼。同时,眼神好奇的往宋淮书身上瞄。
男子结契虽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可他们这一带毕竟还是少数。众人心中难免有些好奇,不过一般人家不管是结契还是成亲,总是念着多一个人手可以帮着家里做活儿。然而陆政安找的这个契兄弟,看着文文弱弱,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能干活儿的人。一时闹不清陆政安究竟看上对方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