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宋希仁这话,陆政安心中自是感激。晓得两位老人一大早就从家里出来寻找宋淮书,定然是还没来得及吃早饭,便安排两人先坐下休息,自己便去厨房去张罗早饭去了。
见状,宋兰氏忙跟过来帮忙,陆政安本想拒绝的。但是怕他们两人就这么呆着也不自在,所以也就没有拒绝。
想到宋淮书上次对自己做的葱花饼挺喜欢,陆政安从屋后的菜园里拔了几颗小葱,手脚麻利的和面,生火。不出两刻钟。热气腾腾,外酥里内的葱花饼便一张张出锅了。
待葱花饼做好之后,陆政安拍了根黄瓜准备当下饭菜,而后这个时节正是青椒正嫩的时候,陆政安从摘了几个青椒,利落的剖开去子抽筋,唯恐两位老人吃不了太辣,便用清水泡了几分钟,这才放在锅里炝炒。
熟睡中的宋淮书被炝炒辣椒的气味给呛醒,睁开眼睛才发现屋外日头都快升至半空了。
想到尚在家中的双亲,宋淮书忙从床上起身,趿拉着鞋子便往外走。然而一拉开门,便看到院中正在休息的父亲。
宋淮书扶着门框的手一顿,失声叫了声‘父亲’。
在听到宋淮书的声音后,宋希仁转过头来。在看到门口站着的宋淮书,宋希仁不由得眼眶一热,但责备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这孩子,政安马上就要做好饭了,你快去洗漱一下准备吃饭吧。”
闻言,宋淮书转头看着厨房里正在忙碌的陆政安,以及灶膛前正在烧火的母亲,心下一阵温暖,只觉得余生便就这样度过也是很美好的。
宜嫁娶, 安床,破土,挂扁, 栽种。
一大早陆政安便换了衣服,用背篓背了早已经准备好的聘礼下了化龙山。
待走到山下的时候, 陆长根夫妇已经等在了路口,陆杨氏脚边还有两只被红绳拴着的大红公鸡。
陆杨氏帮着寻得这两只大红公鸡, 被之前的人家喂养的很是不错,鸡毛油光水滑几乎都能泛出光了。虽是被拴着腿脚, 但昂着头的模样, 就好似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一般。
看到陆政安从山上下来,陆长根忙上前接了他手里提着的两坛梨花白。
这两坛酒少说也有七八斤, 从山上这么一路提下来,陆政安的手都有些酸了。见陆长根帮忙,陆政安便也不客气的松了手。
“今儿就辛苦长根叔和婶子陪我走一趟了, 等到事情结束以后,我下厨请长根叔和婶子好好吃一顿。”
闻言, 陆杨氏忍不住笑道:“行了吧,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来,你跟我们还客气什么。你也老大不小了,成个家安安心心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走在前面的陆长根听到这话,赞同的点了点头。“你看中的这个宋家的小子, 你婶子不放心特意又去托人打听了一下。说是平时不怎么出门,不过跟人说话是个好性儿的。父母也都是明理识大体的人, 等你们结了契之后, 一定要好好对人家。咱老陆家的男人可都不是那等朝三暮四的人,你也切莫做出那等让人戳脊梁骨的事。”
陆长根话音落下, 就被发妻陆杨氏用胳膊肘给拐了一下。“你瞎说什么呢,政安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还不清楚么?用得着你来安排他这些话。”
陆政安知道陆杨氏这般‘教训’陆长根,是怕自己听了心里不悦。遂笑了笑,说道:“没事的,长根叔是对我好,这个我心里晓得的。也请长根叔放心,我断不会做出那等丢人的事来。”
等到三人来到镇口的时候,蒋媒婆已然等了一段时间了。看到陆政安三人姗姗来迟,忙摇着手里的小折扇迎了上来。
“哎哟喂,你们可算是到了。”说罢,蒋媒婆的目光在陆政安三人的手里瞄了一圈儿,见大红公鸡,大鲤鱼,酒水,猪肉一样都不少,心中不由得暗叹陆家小子出手真是大方。
“有劳蒋家婶子等这么久,这不家里事情多,紧赶慢赶还是耽误了些时间,让蒋婶子受累了。”陆杨氏一边说,一边将陆政安早已经准备好交给她的红封塞进蒋媒婆手里。
而那蒋媒婆摸到手里的红封眉峰一挑,悄悄用手颠了一下感觉这红包的分量并不轻,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了。“哎呀,大家都是老熟人儿了,你们可真是客气。不过是在树荫下乘会儿凉,什么受累不受累的。”
言罢,蒋媒婆又侧身打量了一下一旁站着的陆政安,暗暗啧了下舌,心中直感叹这般勤快大方,长相又好的小伙儿找了个男子委实是可惜了……
不过,她再怎么觉得可惜,也架不住人家喜欢。而且他们这行向来都是锦上添花的,断断不能做那等坏人姻缘的事来,所以也只是在心里感慨一声。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来到宋家时,宋希仁早已经等在了门口。看到几人进了胡同,忙招呼了一声院子里的宋兰氏和宋淮书,自己先迎了过来。
宋希仁和陆长根之前便已经认识了,看到陆政安请他过来帮着走下定礼,心中更是满意。忙接过陆长根手里的酒坛,招呼着众人往家里走。
宋淮书和宋兰氏从房间里迎出来的时候,众人已经在宋希仁的招呼下进门了。
今日的宋淮书一身湛蓝色长衫,红着耳垂站在宋兰氏身侧极是耀眼。
陆政安隔着众人对他笑了笑,见宋淮书脸色的红色更深,晓得他在人前不好意思,便将注意力放到了陆长根和宋希仁身上。
因为两个人下定的事,两家早已经通过气了,今日上门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两人都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听着屋内几位长辈和蒋媒婆对两人的赞美之言,只觉得耳朵发烧,听得两个人极是尴尬。
许是看出两个人待的很是不自在,宋兰氏忙道:“淮书,壶里好像没水了,你去厨房再去烧一壶过来。”
此言一出,宋淮书顿时如蒙大赦。抬眸看了眼陆政安后,便上前提了桌上的茶壶出去了。
陆政安见状,立时说道:“淮书还要一个人提水委实有些辛苦,几位长辈先聊着,我过去帮把手。”
在场的众人也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哪里不明白陆政安的意思。不过几人倒也拆穿,笑了笑便也没有作声。
既是下定这样的大事,家里的茶水自然是老早就准备好的,宋兰氏让宋淮书出来帮着添茶水,不过是看两人在屋内待的不自在,给两人找了个借口相处罢了。
陆政安来到厨房时,宋淮书正站在灶台前往茶壶里添水。听到外面有脚步响声,抬起头便看到了朝这边走来的陆政安。
“你怎么不在屋里坐着,来厨房干什么?这天儿也怪热的。”宋淮书问道。
闻言,陆政安长叹了口气,“出来给你帮把手。”
陆政安的话音落下,宋淮书顿时一愣,不过很快也就反应过来了。笑着用抹布把茶壶外,淋上的水擦干净,正要提着把手往客厅送,却被陆政安给拉住了手臂。
“伯母不是让你来烧水的么,烧水哪有这么快,再过一会儿等送过去。”
宋淮书倒没注意方才母亲说的话,听陆政安这般解释,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堂屋里几位长辈的谈话,他们两个确实不好插嘴,呆着更是尴尬,倒不如厚着脸皮在这里同陆政安待一会儿。
不知道是宋淮书衣裳颜色的原因,还是彻底放下了心事,今日的宋淮书眼眸好似明亮了许多。虽然依旧言语不多,但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消过,陆政安看着他如此,心里也不由得开心了几分。
“今儿是不是很早就起来了?方才看你都有些想打瞌睡了。”
听陆政安提起这个,宋淮书心中一阵窘迫。前天晚上的事后,宋淮书总觉得陆政安接纳自己,好似在做梦一般。好几次他都偷偷的掐自己的腿,来证明自己并非是在梦里。
而且知道陆政安今日会过来下定,宋淮书欢喜地半夜都未曾入眠。天色微亮的时候,又被父母亲叫起,一家老小里里外外把家里重新拾掇了一遍,加上方才那种场合他又插不上嘴,一旁待着难免有些犯困。
“嗯,是起的有点早,等下洗把脸就好了。”说着,宋淮书看了眼院中陆政安带来的东西,还有方才交给他父亲用红布包起来的聘金,心里不禁有几分心疼。
“你拿东西就算了,怎么还拿了这么多聘金?我父亲不在意这些的……”
听着宋淮书的话,陆政安不禁失笑。看着他盯着自己,一脸的不赞同,陆政安到底也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之前怎么没发现你竟然还是个把家的?伯父伯母好不容易把你养这么大,我给点聘金也是应该的啊。再说了,谁家下聘不给聘金的?你就这么不值钱啊?”说到这里,陆政安没忍住自己先笑了出来。“若是让伯父伯母听到,不晓得心里该有多伤心呢。”
听着陆政安的调侃,宋淮书红着脸刚想反驳。忽然看到有人走进了院子,待看清来人后,宋淮书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陆政安看到宋淮书的表情变化,便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了院中。
来人一袭宝蓝色长衫,迈着四方步一身的书卷气,看着就是个读书人。只是对方虽长得文质彬彬,但脸色阴沉,一看就不是个好相处的。
而且对方自进门之后便眉头紧皱,眼中的嫌弃和鄙夷几乎要从眼眶里溢出来,看的陆政安一阵厌恶。
陆政安看着那人不由得皱了下眉,低声问宋淮书道:“这人是谁?”
“我舅舅。”说着,宋淮书抬脚走出厨房,对着来人喊了声‘舅舅’。
兰梦成看到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外甥便点了下头,在看到紧跟着走出来的陆政安后,问道:“家里有客人?你爹娘呢?”
堂屋内,宋兰氏听到娘家弟弟的声音后,便同陆长根夫妇和蒋媒婆告了声罪,从屋里走了出来。
兰家是书香世家,年轻时的宋兰氏更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后来遇到宋希仁,两人一见倾心便定下了终身。
当时的宋希仁不过是个毫无前途的小学徒,兰家自然不会同意。奈何宋兰氏铁了心,不顾家里长辈的反对也要同他在一起。为此,宋兰氏的母亲还大病了一场。
兰梦成那时候年岁虽然不大,但也已经上了学堂。见家里因为长姐的事闹得鸡犬不宁,心中对宋希仁这个‘始作俑者’自然喜欢不起来。便是长姐同宋希仁成婚之后慢慢攒下了不少家业,也极少往同宋家来往。
本来宋淮书下定,要请娘舅过来坐镇的。宋兰氏怕自家弟弟过来摆着张臭脸,让陆家人心里不痛快,也就没让宋希仁去请。没想到,从不登门的兰梦成竟然今日主动上了门。
“梦成来了?快屋里坐。”
宋希仁自然知道小舅子对自己成见颇深,不过今日是宋淮书下定的大日子,自然不能因为他们之间的事搅了自家孩子的好事。
兰梦成虽然不喜宋希仁,但也顾及着长姐家有客人在,不好不给自家便宜姐夫面子。于是,点了点头便同众人一起进了堂屋。
蒋媒婆原本还奇怪宋淮书下定,娘舅怎么会缺席,只是没想到竟然是来迟了。看宋家这位娘舅阴沉着脸,显然不是个好相处的主儿。
不过,不好相处归也没辙,该走的礼,该说的话蒋媒婆自然是不能落的。
“哎呀,到底是娘舅疼外甥儿,宋小哥儿下定的好日子,这做舅舅的到底不放心,还是过来撑场子了。”
蒋媒婆话音落下,兰梦成顿时拧眉问道:“下定?淮书要定亲了?说的是哪家的姑娘?”
此言一出,陆长根夫妇的脸色登时便不对了,而宋兰氏更是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了声糟糕……
宋兰氏自是不能让娘家弟弟搅了今天的大事,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解释道:“今日是淮书定亲的日子,本来想要去请你的,不过昨日我身体不适,淮书和你姐夫实在不敢走开就没有过去。想着等我好一些后,再回去告诉你的。”
兰梦成自小就是长姐带大的,听她说身体不适便有些担心。至于宋淮书下定为何不请他这个娘舅过来,便也不想再追究了。
兰梦成仔细观察了下宋兰氏的脸色,见长姐气色尚可,便也放心下来了。不过,之后兰梦成便感觉有些不对了。
他外甥宋淮书乃是男子之身,既然是要同人下定,自然是带着聘礼去女方家,哪有可能女方主动上门,这又不是入赘……
随即梦兰成想起方才同宋淮书并肩而立的男子,一瞬间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便炸开了。
恰时,宋淮书和陆政安自门外走了进来,兰梦成把目光看向宋淮书身后的陆政安身上,回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宋兰氏与宋希仁,眉间的褶皱恨不得能夹死一只蚊子了。
“长姐,你们……”
宋兰氏见他反应过来,呼了口气,上前牵了自家弟弟的手,说道:“这事长姐晚点再跟你说,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咱们收拾收拾准备用饭吧。”
此刻的兰梦成只想弄清楚长姐为什么会让外甥同一个男子结契,哪里有心思用饭。但看到过来下定的陆长根夫妇和蒋媒婆都在,兰梦成也不好直接对两人发脾气。只能借口洗手,将长姐拉出了房间。
自打宋淮书记事以来,他们家同母亲的娘家来往并不密切。而且每次上门时,不管是外祖,还是这位娘舅对他们都没什么好脸色,这让宋淮书从心底就对他们没什么亲近之情。
所以,从兰梦成进门之后,宋淮书就一直关注着这位娘舅,生怕他忽然发起脾气,惹得大家都不痛快。
因为兰梦成的突然到来,屋内原本热络的气氛便有些冷场了,宋淮书不想给陆家留下不好的印象,犹豫了一下便鼓起勇气道:“父亲,政安,你陪着陆家叔叔婶婶先坐一下,我去厨房准备一下。”
知道宋淮书能在人前主动说话,已经用了极大的勇气了,陆政安怎么可能会不捧场。帮着招呼着陆长根和陆杨氏坐下后,又一一给几人倒了杯茶水。
宋淮书出了堂屋后,正见母亲和舅舅在厨房里说话。宋淮书心里虽然抗拒这位舅舅脚步停顿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看到宋淮书过来,兰梦成的脸色稍霁,但语气仍旧不满的说道:“长姐,淮书乃是男娃,将来是要支撑门户的。你让他同个男子结契算怎么回事?说出去岂不是让人耻笑?”
宋兰氏本来还想着该怎么和娘家弟弟解释今天的事,不过,在听到他的话后脸色也沉了下来,“梦成,你这话说得就有些过分了吧?什么会叫人耻笑?天下男子结契的人多不胜数,我家淮书怎么就不行?”
说罢,宋兰氏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道:“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只要我的孩子过得开心就行,其他我什么都不在乎。今日的事是我这个长姐没去请你,做的不到位在先,等今天的事结束之后,自会带着你姐夫和淮书亲自上门赔罪。但是今天这个礼是要走定了,断不会因为你的反对就作罢。所以,中午这顿饭愿意吃就就留下,不愿意吃我也不拦着。”
兰梦成晓得长姐身体不好,见她真的生气了倒也不敢再说什么。
“既然你跟姐夫已经决定好了,淮书也乐意,我这个做舅舅的也没什么好说的,只盼着日后你们不要后悔就好。”
说完,兰梦成抬眸看着站在门外的宋淮书,无奈的叹了口气。晓得这个外甥自小就是个胆小的,原想着让他多读些书,以后也好考个功名傍身,却没成想宋淮书竟然早早地辍了学。
兰梦成有心想把他接到身边教养,免得跟着他父亲学得一身铜臭。奈何家中父亲对宋兰氏仍存着怨气,连带的对宋淮书也有些厌恶,对于兰梦成的提议极是反对,无奈兰梦成也只能作罢。
不过,宋家只有宋淮书一根独苗,虽说性子软了些,撑起门户应当也不成问题。如今竟然同一个男子结契,且不说撑不撑的起门户的问题,单就这宋家的香火怕是要就此中断了……
想到这里,兰梦成对宋希仁倒是少了几分抵触,心中多了几分同情。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外面那人一看家世就于你家相差甚远,你们且小心着些,莫要被人诓骗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