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书的话听得陆政安心里一暖,笑着凑上前亲了亲宋淮书的额头,两人腻味了好一会儿这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了手。
在第一口水井顺利出水的第三日,第二口井和第三口井也顺利出水。有了这两口井之后,村里浇水便方便了许多。地少的人家,三四日便将自家的麦田给灌了一遍。
麦田保住了,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想起陆政安家的桃树园,众人只是歇息了一晚上,便不约而同的又拿起了扁担和木桶往山上走去。
此时的陆政安正在用骡子一桶一桶的往山上背着水,看着山下三五成群的乡亲,不禁有些疑惑。
随即,便听到山下陆铁牛冲他喊道:“政安,哥儿几个都来了,晚上得请我们喝酒啊。”
陆铁牛话音刚落,随即就被陆铁柱给一脚踹在了屁股上。陆政安忍不住笑了起来,同时回道:“行啊,不喝趴下可不能走啊。”
有了大家的帮忙,陆政安家三座山头上的桃树苗终是有惊无险的保住了。
在把树苗全部浇完的那一日,陆政安从镇上买了半扇猪肉,又买了十坛的烧刀子,请了村里几个婶子大娘过来掌勺,众人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顿大锅饭。
陆星沂被人扶着两只手臂已经能走几步了,看着自家门口热闹的场景,从宋淮书怀里硬是要秃噜下来,迈着小脚丫在人群里逛了一圈儿。
不过,陆星沂到底骨头还软着,虽然小丫头还没过瘾,但宋淮书唯恐她现在路走多了变成罗圈腿,便不敢再让她走了。
陆星沂完全是挑着陆政安和宋淮书的优点长得,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加上镇上的姥姥和姥爷又不肯让她捡别人的旧衣穿,别看才几个月大,光是没穿的新衣都塞满了两三个柜子。虽说是乡下出生,可便是富户的千金也未必能及得上她。
在院子里忙活的众人看着这般干净可爱的孩子,难免逗一逗她。小丫头也不怯生,站在宋淮书膝盖上是又蹦又跳,一个小小的冲天鬏随着她的动作不停地晃动着,看的人不由一阵好笑。
陈枣花见她那小模样,忍不住从宋淮书怀里抱了过来。伸手摸了摸陆星沂肉嘟嘟的小脸儿,开口哄道:“小妞妞,跟大娘一起去我家吧,我家有可多的人玩儿了。”
“枣花这算盘珠子打的都快嘣我们一脸了,你倒是想要,就回家跟你家铁栓使使劲儿再生一个去。”
陈枣花被这话臊的脸色一红,抬头看着陆杨氏笑道:“淑仪婶子可真是偏心,我也就是说说,瞧你这护的。”
说着,陈枣花将陆星沂又重新放回到了宋淮书的怀里,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大娘还是不抱了,再抱一会儿你这个偏心眼儿的奶奶可能就得赶人了。”
陆杨氏瞧着陈枣花撒娇卖乖的模样,伸手虚点了一下趁她忍不住笑骂一声。
自旱情开始之后,众人生怕今年绝了收,心里都提着一口气。如今村里人凑钱打了井,地里的旱情得以缓解,自然也都放松了下来。
众人吃着香喷喷的大锅菜,男人们吹着大牛,喝着大酒,心里就别提多痛快了。
而相比起众人的开心,陆家村那些个被刘二狗和王秀梅鼓动的人却并不那么开心了。
自上元节之后,天气一直没下过雨,随着天气渐渐暖合起来,加上日夜不停的汲水,河里的水很快也就见了底。因为刘二狗和王秀梅的鼓动,村里有不少人家没有参与打井。随着水量减少,有几家人为了争水甚至还起了冲突。
这些人里看着地里的麦苗慢慢变黄,再对比旁边浇了水人家绿油油的麦田心里极不是滋味,心里对刘二狗和王秀们几乎恨之入骨。
虽说之前有言在先,陆政安带头打的这四口井,他们没办法使用,可看着地里的庄家一点点的变得发黄,甚至枯萎,他们也都开始坐不住了。
再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纷纷来到陆政安家开始求情,希望陆政安能够网开一面。
陆政安看着又变了一张脸的众人,心里若说对他们不失望那是假的,但若说看着他们地里的麦苗全部干死,大半年的辛苦付诸东流,还是有些做不到的。
只是让他毫无芥蒂的让这些人轻易享用他和村里的乡亲日夜辛苦打出来的水井,他又做不到。沉默的看着这些人,半天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宋淮书知道打井这事儿在陆政安心里是个疙瘩,看陆政安的表情,也明白他的心里煎熬着。
所以,宋淮书思索了一下抱着陆星沂站到了陆政安的面前,冷着脸对那些嘴上说求,实际逼迫陆政安的人冷着脸说道:“山下的几口井,我家出了大头是不假,可付出更多的是村里的那些乡亲们。你们来我们家没用,只要乡亲们同意,我家政安也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可,可这事儿政安牵的头,只要政安说句话,他们一定不会反对的。政安家的,大家都是一个村儿的乡亲,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们没有见死不救,我刚才说的很明白了,只要村里的乡亲们答应,我家绝无二话。我们还有事要出门,孙大叔,你们还是回去吧。”
孙思成看宋淮书平日里是个极好说话的,没想到拒绝起人来也是这般的干脆。苦着一张脸看了下陆政安和宋淮书,孙思成真的叹了口气领着众人下山去了。
看着众人鱼贯出了院子,宋淮书将人送到院子外后,便回身关上了院门。看着闷头给牲畜棚里给骡子喂草料的陆政安,宋淮书脚步顿了一下,朝着陆政安走了过去。
宋淮书站在棚外,静静的看着陆政安并没有开口。等到陆政安把牲畜和奶羊喂好,把棚里清扫干净后这才抬头看向宋淮书。
“淮书,我打井的时候是真的想大家都好,所以哪怕咱家自掏腰包我也认了。可是我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因为别人一句话就那般怀疑我。我当时心里想着,等打出了水,他们便是饿死跟我也没关系。”
陆政安默默走出牲口棚,倚靠在旁边的栏杆上拄着扫把叹了口气。“可是想到他们也都是土里刨食儿过生活的,我心里总有些不得劲。你说,我这样是不是特没骨气。”
宋淮书默默挪到陆政安身侧,歪着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我不觉得你不是没骨气,相反我能理解你的心思。这事儿你别多想了,让长根叔他们看着办吧。你这阵子累的够呛,先好好休息几日再说。”
闻言,陆政安伸手揽住宋淮书的肩膀,侧脸在他的额头上蹭了蹭。“今儿家里没什么事,咱们去父亲和母亲那里看看吧?有些日子没看到父亲了,心里还怪想他的。”
“行啊,我这就去收拾收拾东西,带上闺女咱们现在就去。”
不知道陆长根等人跟孙思成那些人怎么说的,总之除了那次之后,孙思成等人再也没有来过陆政安家。
对此,陆政安倒也乐得轻松,趁着天气还没热起来,每日里抱着闺女,领着宋淮书一家三口漫山遍野的四处溜达。
然而,四月中的时候,陆政安正坐在门前果园里检查着今年新坐的果。忽听得山道上一阵马蹄声响,陆政安从园子里走出来,只见季月贤和季月桥正领着两个下人往自家门口跑去。
陆政安看着季家两兄弟,愣了一下这才往家走去。等他回到家时,季月贤正抱着自家闺女哄骗她手里拿的点心。
看到陆政安进门,原本坐在凳子上的季月桥下意识的从椅子上站起了身。见身侧兄长抬头看向他,季月桥脸色微红,挠了挠后脑勺表情赧然的对着陆政安打了上招呼。
陆政安同两人极熟了,也没了那些虚礼。径自走到屋檐下的盆架前去洗手,同时侧头问两人道:“你们两人怎么来了?老夫人和张嬷嬷怎么样,身体可还好?”
季月贤一边躲避着陆星沂朝他脸上招呼的小油手儿,一边回道:“老太太他们好着呢,本来想来你家看看的。不过大伯和大伯母这几日要从上京回来,所以就没来成。”
一听季月贤的大伯和大伯母要回来,陆政安擦手的动作不由得顿了一下。仔细看了眼兄弟两人的表情,总觉得季家大房从上京回来这事儿有些不太正常。
恰时,宋淮书端着茶水从灶屋里走出来,看到自家女儿把季月贤抓的龇牙咧嘴,忙将茶盘交给陆政安,把女儿从季月贤怀里抱了过来。
“哎哟,你这个小丫头,手怎么这么狂?”
陆星沂到了宋淮书怀里之后立时变得安分了下来,对着宋淮书啊啊叫了两声之后,伸手揽住他的脖颈在他脖颈处蹭了蹭。那副软软萌萌的小模样,看的季月贤一阵艳羡。
“外面的太阳有些大了,还是进屋说话吧。”
陆政安说着,端着茶盘进了屋。待两人桌下之后,帮他们各自倒了一杯茶水放到两人跟前。
而季月桥在陆政安落座之后,便起身将带着守在门口的下人出去了。陆政安和宋淮书看着季月桥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月桥自你家回去之后,整个人就安分下来了。之前最是不耐烦进书房,现在不光能坐得住,还自愿跟着元宝一起上下学。我和老太太原以为他肯定坚持不了多久,前两日他竟然跟我说想参加乡试。”
听到季月桥要参加乡试,陆政安是真的惊讶了。看着从进门而来的季月桥,陆政安点了点头道:“可以啊,若是通过自己努力,能更上一层,老太太定然高兴至极。”
知道两人是在说自己,季月桥挠了挠后脑勺,咧嘴笑的有些尴尬。不过,在场的都没外人,季月桥回想起先前在陆政安家的那段日子,诚心诚意的道了句谢。
“你不必谢我们,要谢还是得谢季老夫人和你兄长。”
闻言,季月桥点头应了一声便坐在季月贤身边没再说话。
一旁的季月贤喝了口茶后,想起这次的旱灾,忙放下杯子问道:“听说这次旱灾挺严重的,你家的桃林可有受影响?”
“影响是不小 ,不过后来我们村儿一起打了几口井,情况要比其他地方好得多。就是这天再过几日还不下雨的话,恐怕又得开始浇了。”
季月贤听陆政安这么说,想起他家周围那三座栽满果树的小山包,只觉得能全部保下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听说这次旱灾就咱们州情况最为严重,皇上已经派了钦差下来赈灾,估计不日就能抵达林州。”
陆政安听完季月贤的话,再联想起他方才说他大伯和大伯母也即将回到江安镇,心中顿时一个激灵。
而季月贤在说完这话的时候,也一直在观察陆政安的反应。见他目光猛地转到自己身上,且眼神里满是探究,季月贤对他微微点了下头。
“大伯和大伯母回来,是我们家老太太的意思。我估计老太太的用意,你已经猜到了吧?”
听着季月贤的话,陆政安点了头。“老太太不愧是你们季家的掌舵人,这一步走的很高明。”
第一百零七章
在季月贤和季月桥离开的十天后, 朝廷派来的钦差终于到达了受灾最为严重的化龙镇。
在县令和一众人等的陪同下,钦差视察田间的情况,看着枯死的麦田, 以及龟裂的地面,心情都已经跌到了谷底。
就当钦差放下车帘, 准备回县衙上折子如实禀报林州城的情况时,忽见远处青山巍巍, 与先前看到的大为不同。
那钦差站在车辕处观望许久,指着化龙山所在的方向, 问身侧的县令道:“那座山是那个村庄?看着倒是情况还可以。”
闻言, 县令立时躬身回道:“回大人的话,那处是陆家村。陆家村田里有几口水井能供百姓挑水浇天, 所以比之其他的地方情况要好上不少。”
“听上去他们村的村长倒是个有远见的人,是个可用之人。林大人,下午将陆家村的村长叫过来, 本官有些话想问一问他。”
听到钦差大人的吩咐,林县令立时应了下来。待看着钦差转身进了车厢后, 林县令立时招了身边的涂捕头,让他将陆长根速速请到县衙。
钦差大人亲自点名要见的人,涂捕头自是不敢怠慢。待钦差的车驾往化龙镇的方向驶去后,涂捕头立时带人往陆家村。
不过当涂捕头找到陆长根家的时候,陆长根正在化龙山上, 和陆政安查看着今年果园的情况。
鉴于去年果干行情大好,今年的两人打算等自家果园的果子全部下树之后, 就从周边收购一些鲜桃来。到时候马云涛便是吃不下那么多货, 他们也可以自己去别处来卖。
“今年天气不好,你这光打井就花了不少钱, 估摸着你手里应当也没多少积蓄了吧?你要是有用钱的地方就跟我说,多了没有,十几二十两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陆政安听到陆长根的话,笑着应了一声。“知道,我同您老客气什么。”
四口井虽然花了八九十两银子,不过村里人出了一半,陆政安实际也没花多少。加上平日里他同宋淮书有宋家两位长辈补贴着,手上还有不少积蓄。
“不过,今年要是扩大规模的话,咱们的锅灶就有些不够用了。咱们镇上大锅不好买,现下用的还是蒋婆婆从屠户那里兑来的。咱们要买,怕是得去别处问问了。”
“这些都不是大问题,眼下距离果子下树还有一段时间,便是定做时间也够了。你家妞妞现在离不的人,淮书一个人照顾着委实辛苦。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来想办法就是了。”
说着,两人从果园里出来。陆长根又抱着陆星沂哄了一会儿,正打算下山回家,却见陆青山领着涂捕头往山上走了来。
待几人走到陆政安家门口后,涂捕头一把抓下头上的帽子,咧着嘴不停的给自己扇着风。“哎呀,我说老陆,你可让我好找。本来从小葛庄跑到你们陆家村,我两条腿都要废了,没想到又爬了半座山,我命都快交代在这儿了。”
“今儿果园有点事儿就过来看看,涂捕头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事要交代?”
涂捕头一边扇着风,一边喘着粗气道:“钦差大人巡查到此,看到你们陆家村麦田涨势不错,对你大为赞扬,点名要亲自见你。老陆要是没事儿,就赶紧跟我去趟县衙。”
一听涂捕头的话,众人心里是又惊又喜。陆政安见那涂捕头跑的衣领都湿透了,忙开口说道:“涂捕头这一路也辛苦了,先去我家小坐片刻。待我把骡车套上,您和长根叔等下赶车既能歇歇脚,也能快上一些。”
听到陆政安的话,涂捕头这才将目光转到他身上。仔细看了陆政安片刻后,涂捕头立时爽朗一笑。“我说你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你啊。行行行,哎呀,这一路跑的,我腿儿都快细了。”
陆政安将众人领到自家院子,宋淮书看着身穿官服的涂捕头立时被吓了一跳。
抱着陆星沂正要问陆政安发生了什么事,陆政安见他表情有异,立时握住了他的手,轻声安抚道:“别怕,涂捕头是来找长根叔的,走的累了,就来咱家喝杯茶。”
闻言,宋淮书立时松了口气,抱着女儿去转向灶屋,却被陆政安给拦下了。“你还得照顾闺女,我去就行了。”
涂捕头听到陆政安的话,大手一挥道:“哎呀,都是自己人没那么多讲究。而且钦差大人马上就到县衙了,我们还得赶紧回去呢。”
“家里晾的有温水,不会耽误涂捕头的事儿。”
涂捕头对陆政安印象一直极好,毕竟他见过这么多的青年里,像陆政安这般稳重心细的真是少有。先前也曾有心招他过去当差,不过听陆长根说他志不在此,也就断绝了这么念头。只是看着这般优秀的年轻人,心里多少感觉有些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