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城少年录(青灯入梦)

叶啸手掌按在胡志一颤抖的肩上，摇头，“我们不能出去，不是对手。”
接下来是殴打，是惨呼，其中还夹杂着求饶。
胡志一眼睛渐渐红了，在他们生活的年代里，接受的教育里，人类和灵类虽然有矛盾，但双方都是在寻求和平相处，共同发展的。
血腥和暴力或许依然存在，可那是极少数，是他们这种高中生不曾见过的阴暗面，是既违反人类法律、也违反风城城市群法律的。
“我！”胡志一咬着牙，眼里有倔强的水光，语气却是强忍下的坚定，“要救他们，必须救他们！”
叶啸没有阻拦，只是面色铁青地问，“怎么做？”
胡志一没说话，指了广场边沿的房屋后，深吸口气沉入水里。
在水底，还是长满水草的水底前行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叶啸一路扯着胡志一的手臂，才将人带出几十米远。
这一截河岸有建筑，来自广场的光线被完全阻挡，两人抹黑爬上了岸，从临河的窗户翻进了房子。
蹲在靠近广场一面，胡志一刚看了一眼，低头狠狠捂住了嘴，呕吐的声音压制在喉咙里，说不上是惧怕还是恶心的眼泪从一双狐狸眼里不断滚落。
叶啸也收回了视线，看到木箱里的尸体是一回事，看到血腥的现场就是另一回事。
那些丧心病狂的仇灵者人手一把斧头，正兴奋地砍着广场上的尸体。
左右手臂，左右腿，脑袋，躯干……全被一一砍开，鲜血喷在那些人身上，激发的却是更加变态的疯狂。

“畜生！”胡志一死死咬着牙，双手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变成了爪子。
狐狸爪子在水泥地板上抓出让人耳膜刺痛的声音。
“你留在这里，”叶啸的声音变了，变得粗犷，沙哑，满是怒意，“我出去袭击两个，然后将他们引开，你去救那个灵类和女人。”
那个灵类男人和女人已经被扒光了衣服捆绑在雕像的底座上，浑身都是鲜血，也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他们本身受了伤。
空气中的味道变了，叶啸的身体像是发泡般胀大，灰黑色钢针般的狼毛刺透皮肤，迅速布满身体，一双人类的眼睛，改变了位置和方向，眼尾向上拉伸，一对黄如夕阳的眸子，瞳孔深邃，仅仅睁着，也展露出霸道与强烈的侵略性！
就在胡志一眼前。叶啸从一个阳光高中生变成了一头体长将近三米的巨大灰狼。.
胡志一被挤到墙角，基于天性，刚才的愤怒全变成了恐惧，对强者的，对死亡的恐惧。
“你……”胡志一很没出息发现自己耳朵和尾巴都冒了出来，尽管他已经竭尽全力让自己镇定，“你出得去吗？”
终于吼了出来，幸亏外面还很喧闹，才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也幸亏这是间装货物的仓库，才能装下这巨狼。
叶啸先不明所以地看胡志一，然后后者用狐狸爪子指了指门。
门太小了……
胡志一似乎看到了狼眼里的尴尬，却依然无法缓解压制，狠狠清了清喉咙才继续道，“能不能变小点？”
狼眼里的尴尬变成了为难，巨大狼口里出现很违和的低语，“我最多缩小四分之一，直接撞破墙壁出去，你自己躲着点。”
“……”胡志一看了眼外面，血腥的杀戮接近尾声，被绑在底座上的那女正被叫嚣者的匕首割开一条条口子。
一咬牙，胡志一语气坚定道，“不用管我，叶啸，上！”
叶啸微微躬身，身上狼毛抖动一下，一头撞了出去。
那仓库的砖墙就像纸糊的一样垮塌，叶啸回归狼体，速度丝毫没有减，如一道黑色流影般冲进广场。
广场并不是很大，黑灰色巨狼没有咆哮，没有停留，张口叼住遇到的第一个人类就摔了出去。
接着是巨大的狼爪，挥动间，两个手持斧头的凶徒便被拍飞。
死没死不知道，但掉落后挣扎一阵，并没能爬起来。
“有……有狼！”
这一下，惨叫和惊恐的，变成了那些前一刻还肆意杀戮的仇灵者。
胡志一躲在端墙后的阴暗里，畅快地看着叶啸在场中冲撞、袭击。等他将仇灵者们驱赶往广场另一边，胡志一深吸口气，不再压制对巨狼的恐惧，在黑暗中迅速变成一头火红的狐狸。
必须尽快救下那个金发灵类和他的主人！
克服恐惧！克服恐惧！
胡志一全身的毛都快竖起来了，四条腿都在颤抖，几乎使不出力气。
这都是来自对那头狼的危险性的感知。
“该死的大灰狼！”
胡志一尖利的牙齿交错，骂出一句之后发现自己居然有力气了。
火红的、小小的身影从黑暗中奔跑出来，不去看脚下那些让狐狸无法接受的恐怖血腥，直接冲向了绑着人的底座。
忍着恶心，叼起一把带血的刀，胡志一将其递到了那个叫小金的灵类男人手里。
“割开，我现在变不回人形，快！”
【作者有话说】：这一天天的怎么总是出错？？？明明记得今天更新了，进来一看，没更？emmm……

“大家一起上，别怕这头畜生！”
被叶啸惊退的人经过最初的慌乱，开始聚集，手里的长刀和别的武器都拿了起来。
一阵火光突然喷出，叶啸不得不后跳退开。
火光褪去，一双狼眼中映照出那个本该昨晚就死了的喷火人。
胡志一也看到了这一幕，立刻催促小金，“你快点，我伙伴撑不了太久，他还是头幼狼，快一点！”
“好！”小金已经割断了自己身上的绳子，可腿上的伤太重，站立不住的他只能用一只手扶住雕像底座，另一只手去割女人身上的绳子。
“主人，你忍一下，马上就好！”
“你变回动物形态，伤口马上愈合，用牙齿咬开更快！”胡志一的狐狸脑袋不断在叶啸那边和这边来回看，要不是因为他还没成年，牙齿不够锋利，早自己上口了。
“变回动物形态？”小金手里没停，艰难地问，“主人，变回去伤口真的会好吗？”
“这个……”女人身体没有灵类强韧，受伤之后整个人都很虚弱，“还在研究，甚至你的形态切换都……还没……研究出有用的……药物。”
胡志一虽然焦急，可觉得女人的话有些奇怪，她也知道灵类药物的研究？
等一下!
狐狸脑袋慌忙地四下看一圈，罗密欧呢？
也被袭击了？可是没看到像他的尸体……不对，罗密欧到百年后还活着，怎么可能死在这里？人呢？
就在胡志一张口要问时，广场外突然响起尖利的哨子声，是安全员们常用的那种。
难道这里也有安全员？
还没看到哨子声音的来处，这边被解开束缚的女人突然扑到胡志一身前，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脑袋。
“你干嘛？”这种环境下，任何人突然靠近都会引起别人的应激反应。
胡志一本能地挥出爪子，在女人手臂上留下一排血痕。
“我不会伤害你们，快，你们马上离开，不能……”女人很焦急，似乎是用了所有的力气，低声吼道，“不能让他们发现你们，快，马上离开，不能让人类知道有更多的……灵类！快走！带上你的同伴……”
胡志一对上了一双赤诚的人类眼睛，这双眼睛里有这个地方的人类所没有的，对灵类的担心。
“快走，是调查会的人，听主人的话！”小金也急忙道。
“好！”不明白原因，可既然这个女人能那么帮小金那个灵类，应该不会是坏人。
最关键的是她刚才说了‘灵类’两个字，而这里的人还没有用到这种称呼。
胡志一点了点小脑袋，朝还在对付那些仇灵者的巨狼跑去。
“走了！”关键时刻，胡志一脑子转得飞快，没有直接叫出叶啸的名字，“大狼，人类调查会的来了，马上走！”
叶啸被喷火人不断逼退，其他人已经趁机攻击，他也听到了哨子声，加上胡志一的喊声，当即退出战圈。
“抓住它们，那个女人背着人类养怪物，它们就是证据！”
仇灵者们听到他们要走，纷纷举起了武器，“别让它们逃了！”

第32章 人类的残酷 2
叶啸奔跑速度多快，看到胡志一那小模样的时候，想都没想，一口将他叼了起来。
可怜的火红狐狸甚至连悲鸣都来不及发出，已经预感到了死亡。
完了，自己给这大灰狼塞牙缝都不够！
直到跑出了几条街，叶啸突然一个起跳，冲着一栋二层高的木楼撞过去，眼看木楼就要散架，这狼却在落地前身体迅速缩小。
等落到二楼阴暗的窗户里，大狼已经恢复成了那个十几岁的少年。
“tui！tui……”将胡志一吐出来，叶啸不住地吐口水，“你掉毛啊？”
口里全是狐狸毛，叶啸蹲在窗户下一边听外面动静，一边擦着嘴巴。
“你……”胡志一此时已经被换到叶啸手臂里，虽然比被叼着舒服多了，虽然知道自己安全了，可小狐狸还是眼睛一闭，瘫软了过去。
“喂，别睡，”叶啸毫不怜惜地拍胡志一的小脑袋，“我们现在怎么办？躲不了多久。”
这么一会儿，叶啸已经从气味和声音两方面确定这房子里没有人类，也不知道是还没回来，还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胡志一闭着眼睛，身体还在发抖，他不是吓晕了，而是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太过丢脸。
无颜面对曾经的傲气与自尊啊！
“先等等，时间跟上次比差不多了，应该很快能出去。”
没错，丢脸归丢脸，凭智商碾压狼族的胡志一是算着时间的。
“而且，刚才看到那些也不一定是真的，”胡志一不能接受人类和灵类有这样的曾经，就像纯情女孩不能接受男友劈腿一般严肃，“搞不好还是一场梦，毕竟是这么大规模的凶案，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吧。”
刚说完，头顶却传来一个声音，“起火了，在广场那边。”
“啥玩意儿？”一切像是跟胡志一作对一般。
火，火灾，广场发生火灾的话……
确实一切痕迹都很容易被抹去。
那些追过来的仇灵者在哨子声的围追堵截中很快被逮捕。
调查会的人押解着仇灵者从两个灵类躲避的窗下经过，是远离广场的方向，那边很快照亮夜空的火光似乎不存在般，这些人类看都没看一眼。
就在胡志一正义感又要发作的时候，押解队伍后方出现了一排排抱着木箱的普通人类。
为什么说是普通人类，因为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没有一个人穿跟前面调查会人员一样的制服。
而那些木箱让两个少年，不，一个少年和他怀里的狐狸，都沉默了。
路灯不够亮，可也看得出来那是朱漆的箱子，在箱身和盖子上有黄铜的钉子。
看抱着的动作，箱子分量并不轻。
胡志一艰难地开口，“原来这些都是……收尸盒？”
叶啸呼吸有些沉，看了良久，道，“为什么会这么多？提前准备好的？”
想到这点的不只是叶啸，胡志一从第一个就在默默数着。
队伍很长，似乎没有尽头，一个又一个的人类，满脸或悲戚或麻木……没有一个人流泪，哪怕是小孩。
“一共二百三十七个，”终于，队伍行到了尾部，胡志一冷声道，“都说凶兽残暴无情，饥饿时可以连自己同类都吃，人类呢？”
“人类更加残酷、卑鄙。”叶啸默默回答。

“这些箱子看来是提前准备的，跟上他们。”
准备的又何止是箱子？两人心知肚明，却没有说出口。
胡志一从叶啸的臂弯跳到地上，跑到不临街的窗户，跳了出去。
叶啸也想知道这些人要去哪儿，要做什么，那黄铜朱漆的木箱要怎么处理。
火灾在蔓延，人们有条不紊地撤离。
跟在人类后方出了古城，胡志一两人才发现原来外面新城区已经具备规模。
或许即便不发生广场上的事情，搬离也是最近的事。
老远，胡志一看到那个女人被她的丈夫抱进了一辆马车，那个小金却不见了踪影。
抱木箱的人们并没有跟罗密欧一起离开，而是去了钟塔。
在一声声摄人心魄的钟声里，那些人捧着木箱进了钟塔，出来时双手空空，很明显是把它们放进去了。
“为什么不埋葬？”
胡志一跟叶啸躲在一栋建筑的二层，按照百年后的规划区域，他们躲藏的这一片将会是风城高中的击剑馆外墙附近。
胡志一很疑惑，“就算冰葬还没有技术支持，火葬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就这么放在塔里，不怕产生病毒？”
“真空包装，可以延长保质期。”叶啸好不容易得到机会揶揄胡志一，语气不自觉有点得意。
“什么真空包装也保质不了一百多年，”狐狸脑袋微微摇动，不赞同道，“还有一点，钟塔空间就那么点大，这么多盒子放得下？”
“他们开始撤离了，”叶啸突然缩回脑袋，背靠着墙壁，道，“怎么样，敢不敢进去看看？”
“看看就看看，有什么不敢的？”胡志一怎么可能认怂，“门被锁了，我可以从五楼那扇透气的窗户进去。”
叶啸不以为然，听着外面安静而有序的脚步声，人走得差不多了，道，“那样的门，我一爪子就拆了。”
“盗亦有道，别打草惊蛇。”胡志一也将外面听得清清楚楚，看了眼另一面的窗户，“火灾蔓延了，这些人类真不明白是怎么想的。”
“管他们怎么想，走！”叶啸先一步翻出了窗户，胡志一也跟了上去。
动物形态的胡志一虽然依然跑不过叶啸，却胜在灵巧。从钟塔外面的浮雕几下就攀上了五楼。
从窗户狭小的缝隙里挤进去后，爪子抓着插销，将木质的百叶窗全部推开。
叶啸并没有真的拆了一楼的大木门，而是跟着胡志一从外墙往上爬，从他打开的窗户进去。
“好重的血腥味，”胡志一当即用爪子捂住了小巧的鼻子，一双狐狸眼里满是拒绝。
叶啸也不好受，这味道刚才在广场上已经让他很难受了，重来一遍并不会更好接受，“你留在这，我下去看。”
“我跟你一起！”胡志一不想在这时候被叶啸比下去，毕竟他才是这次调查的负责人。
钟塔的内部结构还是那么点大，从五楼下去，每一层都是血淋淋的，从楼梯到地板最后到那些木箱。
“原来，箱子不是红色的。”胡志一死死捂着鼻子，可那让他想要呕吐的味道还是无孔不入，“是血。”
是那些还在从箱子的缝隙中往外流的血，染红了一切。
“别开！”胡志一的爪子拦住了叶啸伸出的手臂，他不想承认此刻脑子里的分析，可还是艰难地开口，“应该是……装太满，不然不会到现在还流出来。”
“好吧。”
叶啸面上看不出情绪，转身走到楼梯，一层层走下去。越到下面血液越多，直到地面。
站在最后两级楼梯上，叶啸犹豫了一下，在胡志一再一次阻拦前，踩了下去。
没过了皮鞋的鞋底，甚至沾湿了鞋带。
胡志一的狐狸毛根根立起，也不逞强了，不忍地将脑袋钻进叶啸的手臂里，“这些杀人魔。”
“杀人魔？”
“谁！”
幽幽的女声里，两个灵类同时警惕起来。或许是最近受到的惊吓太多，这次居然没有觉得太过恐惧。

第34章 她的诉求 1
“味道变了，是旧钟塔。”胡志一声音极低，他相信以叶啸的耳力是听得到的，“可是……我觉得有点奇怪。”
叶啸更关心的却是脚下，他的双脚已经感觉到湿腻，“积血在变多。”
“少年们啊，你们说，为什么木樨节就不过了呢？明明是经过那么艰难才形成的习俗，怎么能说取消就取消呢？”
长到没有尽头的黑发，雪白的长裙，比裙子更加苍白的脸……明明是黑暗的环境，两人却又看得无比清晰。
胡志一突然低声chuan息，本来就不大的狐狸身体忍受着巨大的悸动，几乎无心去听那飘在空气的女人说了什么。
“你怎么了？”比起对面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女人，叶啸更关注胡志一的情况。
今晚见过的死人已经够多了，他可不想胡志一在自己怀里出啥问题，晦气！
“我……怕是……要……”胡志一鼻尖不断冒出一颗颗汗珠，狐狸毛都湿了，“变身了！”
突然起跳，还没落到地上，火红的狐狸就变成了赤TIAO条的少年。
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女人身上还跟之前一样滴着液体，不过这次是红色的。地上迅速增加的血液就是来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