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城少年录(青灯入梦)

胡志一捂住关键部分，赤着脚跳到楼梯上，本来恐怖的气氛被他这么一闹，就变了味儿。
突然变身而衣不蔽体的胡部长彻底不怕了，不仅不怕，还特别光火。
“女人，你姥姥的，到底要干嘛？弄那么多幻境，把我们吓出个好歹，天一亮老子就一把火烧了这该死的钟楼！”
叶啸仅有的已经变了味儿的那么一点恐惧，被胡志一这么一吼，也不存在了。忍不住暗道，‘这狐狸崽子还是有点用嘛。’
“我……”女人迷茫了一瞬，继续用阴森森的语气道，“我希望世界和平。”
“您愿望可真大，”胡志一心态实在崩得厉害，质问道，“难不成每晚钟声扰民是在警醒世人？可在我看来，你不过是在找存在感！你怎么不希望人类早日飞上太空，建立银河帝国，消灭虫族，统治全宇宙啊？”
“……”
“……”
这下场间安静了，就连叶啸都默默朝胡志一竖起了大拇指，“志向远大！”
“把你外套给我，不，把你衬衣脱给我！”胡志一家里虽然灵类多，可从懂事后就没这么尴尬地‘坦诚’见人，看叶啸态度有要跟自己回归‘抬杠’的意思，他马上改了口气，“请！请帮个忙，大恩不言谢！”
这种状态下，实在没有骄傲下去的理由，又不是违反原则，处事嘛，就要懂得变通，只要能达到目的。
叶啸本来想讽刺两句，可看胡志一那模样，笑了，还是很快把衬衣脱了下来。
“给，”没了衬衣，叶啸就穿件燕尾服外套，只有一颗扣子，整个人瞬间就透出股不正经的气息，不过他自己倒是不介意，“遮得住？”
胡志一背过身，麻利地穿上过长的衬衣，不理叶啸找抽的问题，朝那女人道，“凡是总有原因，既然你把我们引到这来，到底为什么？时间也不早了，别说废话！”
之前被胡志一吼了，女人就处在游离般的状态，像是在仔细思考胡志一的话可实施性。

第35章 她的诉求 2
“灵类有什么错呢？”女人喃喃自语，在思考却似乎得不出答案中，迅速陷入某种疯狂，“有什么错！你告诉我，他们有什么错？”
滴血的裙子，雪白的裙子，飘忽的身体突然靠近，穿过了叶啸的身体，一张戾气横生的脸几乎要贴上胡志一的脸。
“我……”胡志一本能后退，脚下一滑，摔在了满是血污的破旧楼梯上。
这一下摔得实，他甚至能感觉到屁股下的木板裂开了缝，巨大的响声也将一身恶寒的叶啸惊了一下。
抖了抖身体，叶啸下巴一抬，就是一声狼啸。
狼这种生物，跟所有野性难驯的凶兽一个德行，越是害怕便会表现得越凶猛，只要他们面对的不是压倒性的敌人，便会拼死一搏。
而就是这一声狼啸，再次让胡志一同学受苦了。
本来只是摔倒，这下好了，直接浑身无力了。
胡志一头皮发麻，‘害怕这种事为什么就不能习以为常呢？为什么不能负负得正呢？’
“女人，你居然敢从我身体里穿过去！老子今天撕了你！”
叶啸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没搭对，就真的挥着狼爪狠狠从女人半透明的身体里挥了过去，爪子落地处刚好在胡志一tui间。
老旧的铁架搭木板的楼梯终于承受不住，嘎吱哐一声，断了。
“叶啸！”胡志一要疯了，未成年变身保护不住衣服就算了，现在还被这暴力倾向严重的狼差点伤了命根子，是只狐狸也忍不了啊！
“抱歉，”叶啸这么一挥爪子的功夫，脚下已经换了位置，将胡志一跟那女人隔开，狼眼还是瞪着那女人，“我们就是灵类，你要是不服就去找人类，别……怎么骂来着？”
“脑子有病、神经错乱、眼瞎！”胡志一很少骂人，要说脏话最严重的就是国骂三个字，可瞪着叶啸他觉得自己能写篇小作文，全是骂人的话！
尽管这些话相比他家那条巷子里的老阿姨们的水准，实在是嫩出了水。
“你们……是灵类？对了，你们是灵类，都是可怜的小家伙，”女人忽又飘远，眼神迷茫地在原地转着圈。
滴滴答答落下的血，是钟塔里唯一的声音，这让胡志一想起来妹妹胡灵儿的小象洒水壶，养花人的好帮手。
“你让开点，”胡志一拉着被拍断的护栏，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将叶啸扒拉开，朝女人道，“你有什么诉求，就现在说，明晚我们就不进来了。不，应该是天亮之后，将会有安全局的人接手案件，要不要说，你想清楚。”
理智啊，叶啸有些惊讶地看了眼胡志一，没想到这狐狸抗压能力这么强，恢复得这么快。
胡志一哪里是恢复快，而是就这么躺在烂木头里、还是被血液泡着的烂木头里，实在是太难受，太诡异。
别说明晚再来钟塔，他就现在都只想夺门而出，死都不来这鬼地方，而站起来，则是为了更好实施这个想法。
所以在那个女人，还是女鬼，还是女幽灵……给出答案之前，胡志一已经朝叶啸使了个眼色。
叶啸看胡志一朝自己眨眼睛，不是很明白地问，“你眼睛进木头渣子了？”
进你的唾沫星子了！胡志一那个气啊，赶紧朝木门盯，“预备！”
叶啸这下明白了，在‘预备’两个字出口时，身体便微微前倾，一副随时要起跑的姿势。

第36章 她的诉求 3
“把他找回来，”女人似乎看透了两个少年那道行微末的打算，一双眼睛定定地注视着他们，是初次见面那样的幽深，“多少灵类的努力，去找回来！找回来！”
“啊——————”
女人再次毫无征兆地陷入疯狂，歇斯底里地尖叫，几乎要撕裂耳膜。
胡志一两人齐齐堵上耳朵，作为听力出众的灵类，这种声波攻击简直就是想要了他们的命。
更加糟糕的是，女人身上就像是突然打开了阀门，血水以恐怖的速度迅速高涨，在两人从音波中暂缓过来时，已经齐腰深了。
“走！”叶啸率先朝楼梯游过去，也顾不上这些血到底是不是真的。
可狼爪刚抓住木板，楼梯连同铁质扶手就像豆腐脑一样崩溃了，连一块能抓着增加浮力的木板都没有。
“叶……咕噜噜……哦呕！”胡志一这位游泳技术基本等于初学的选手就吃亏了。
灌了几口，脑袋一浮出来，就是一阵呕吐。
这情况下，叶啸也没心思嫌弃了，拉着胡志一就从楼梯口往上游。
在翻滚的血浪里，胡志一瞄到那女人穿过了近在咫尺的楼板，上了二楼。
“快！”
趁二楼还没被淹没，两人没命地又往三楼爬。
‘咔嚓咔嚓……噗叽噗叽……’
让人背脊发凉的声音里，白衬衣被染得血红的胡志一看到了那些木箱从里面打开，然后是……
呕……不是胡志一脆弱，是那些一块块的、新鲜的、活蹦乱跳的、拼积木似的血肉实在是恐怖加恶心到了极点。
还有那句不合时宜的感叹，“真舒服啊！”
“我草！”叶啸也受不了了，身上的毛发瞬间齐齐生了出来，回头时脑袋已经变成了狼，“抓稳了！”
狼口一合一开，叼了胡志一甩到自己背上。
胡志一现在手软脚软，已经无法判断自己的恐惧到底来眼前的场景还是来自叶啸。
听话地抱住大灰狼的脖子，胡志一将脸深深埋进狼毛，鸵鸟也好，怂也好，他实在无法继续面对这比生化危机还恐怖的境遇。
叶啸的拳头很硬，脑袋也不逊色，年轻的狼根本不打算跟那个女人讲武德。将胡志一安置好，狼头一低，狠狠撞向钟塔那年久失修的墙壁。
砖碎塔垮，在微白的晨曦中，一头体型巨大的深灰色狼，就这么将存续了百年的风城标志性建筑——钟塔——给撞垮了。
被钟声吵得彻夜未眠的安全员秦杰是个才二十五的青年，他的同伴约书亚跟他是同届，一起隶属于风城高中这一片的安全分局。
就是这么两个可怜的小菜鸟，在钟声停后好不容易能在就近的击剑馆休息室里眯一会儿，才刚神思离开现实就被突然的巨响给惊得跳了起来。
没错，就是从长条座椅上跳起来的。
“怎……怎么了？”秦杰迷茫地张望，可昏暗的休息室里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约书亚更懵了，坐在地板上，半天连自己摔到了哪里都没感觉到。
一个通宵再被这么一下，很容易猝死的……
偏偏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从外面暴力打开。
感应灯的苍白光亮里，两个一身是血的少年走了进来……如同午夜索命的血尸！

胡志一和叶啸已经快速冲了凉并且换了日常准备在击剑馆的体育服。
两个少年就站在钟塔十几米外，同是一脸凝重地看着那还在不断往外喷涌的……血泉。
那两个被吓得不轻的安全员就在附近，商量着要怎么处理这诡异又十分严重的情况。
“现在……”
“怎么办？”话一出口，胡志一都觉得神奇，他什么时候跟叶啸有这样的默契了？
对方一说现在，他就知道是要问怎么办，emmm……肯定是自己的智商优势太强大。
“那个女人呢？”胡志一并没沉醉在自己的优势中，他已经观察了好一阵，“我们出来的时候，她还在那些喷涌的血液里。回到这里后，就不见了。”
叶啸这次居然瞬间明白了胡志一的意思，“你是说梦境还没结束？”
“这个时间点，”胡志一看了眼天光，嘴角扯出丝略显苦涩的笑意，“就算学生还没到校，住在校内的教职工也应该起床了，还有……凌晨就出摊的小吃街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小吃街？
这个叶啸就很熟了啊，不管是上午还是下午，特别是体育课之后，翻出围墙买点吃的这种事，对他来说就跟在自己家里上下楼一样简单。
“那他们怎么会出现？”
胡志一微微偏头，十几分钟前还吓得半死的狐狸崽子，这时候居然在晨光里露出个‘你好蠢’的微笑。
叶啸最受不了胡志一这种态度，他甚至能想象这狐狸在校报上编排自己的时候，也肯定是这种欠揍的表情，“能不能解释？几个意思？老子刚才救了你一命，不对，是救了好几命了！”
“……因为他们负责昨晚，不，应该是今晚的调查。”
胡志一当然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相反的，就他的秉性不整天想着匡扶正义、贡献热血以及扶老奶奶过马路就已经不是他了。
看不惯叶啸是个人情感倾向，可人家救了他是事实。
在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胡志一决定可以先跟叶啸好好合作。
于是，他耐心地解释道，“灰老师不是说了他们要留在学校吗？按照我的推测，他们应该是也进了钟塔，才会在这里遇到我们。现在这里或许也不全是梦境，起码我们刚才出来的时候是进了真的击剑馆，只是这片区域被她以某种方式控制了，或者是控制了我们的感官。”
“我们面临的问题依然是……那个女人到底想要什么？让ta回来？ta是谁或者说是什么？”
“你……你怎么问我？”叶啸有些呆滞，不自觉就展露出了自己不爱动脑子的本性，“一次还这么多问题，能不能直接说怎么做？”
胡志一唇上有些体温偏低的紫色，紧紧抿着，道，“这是我想问题的思路，你可以先安静一会儿或者去跟他们解释。”
果然，就在这时，负责联络支援的约书亚脸色难看地说，“伙计，没信号啊，真奇怪。”
刚走过来的秦杰有张轮廓还有些青涩的国字脸，浓眉大眼厚嘴唇，就是鼻子有些塌，却是很忠实、可靠的长相。
听到约书亚的话秦杰也觉得奇怪，道，“没信号？城市里又不是东部山区，还会没信号？你多拨两个人的号码。”
“安全员叔叔，这里没有信号，”叶啸终于又能将双手插进裤兜，整个人都舒坦了，当然，除了胳膊上还隐隐作痛的伤。
约书亚不太明白，“你们两到底怎么回事？这里发生了什么？钟塔呢？”
叶啸再一次遭遇了连问暴击，他可没有胡志一那种耐心，将答案精简到最少道，“学生，钟塔垮了，淹没在血里。”
“你是说……”约书亚不同于秦杰的大气长相，是皮肤特别白，面庞清秀到减龄的青年，就是那种看起来就没经验不可靠的模样。
此刻语气透着不信，“这些红色水是血？”
秦杰也不信，“没腥味，你们确定？”
这下把叶啸问住了，他能闻到味道，他相信胡志一也能闻到，可这两个安全员却闻不到？
“你们……是什么族群的？”
两个安全员都不说话了，秦杰蹲下伸手沾了些红色液体，凑到鼻尖闻了闻，道，“是有很淡的血腥味。”
“是的，”约书亚也照样做了，点了点头。
“里面有东西，你们小心点。”胡志一刚说完，本来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的血面突然动了。
血水蠕动起伏，渐渐立起一个人形。红色退去，露出那张胡志一和叶啸已经有些熟悉的脸。
“你是谁？”
秦杰利落拔枪，约书亚则快速将两个学生灵类挡到自己身后，“小心！”
这么简单甚至可以说安全员义务的动作，居然让胡志一有点感动。
对嘛，这才是为人民服务的样子，英勇地保护他人，舍弃小我，正义之光啊！
“你们先别开枪，”于是，经受了这么两天惊吓，神经已经十分敏感的胡志一终于重新鼓起了勇气，心里又温暖了，“她是钟塔里的，也是制造这个梦境的女人，已经将我……和我同学拉进来两个晚上了。”
怎么说也是经过几年学习和训练的专业安全员，秦杰和约书亚交换了个眼神，都明白了搭档的意思。
两人依然在站两个学生前方，带着人往后退出一段距离，始终警惕地看着那个飘在血水表面，头发一直垂到水里跟着血红色一起翻滚的女人。
“您好，”秦杰开口了，虽然有些紧张，可声音还是稳的，“我们是风城高中片区安全分局的安全员，现在请出示……请报出您的姓名，灵类身份号以及家庭住址。”
胡志一听得一头黑线，就连旁边的叶啸都觉得这操作太扯淡，这么诡异的女人，安全员还要按照程序办事？
这女人她能是个灵类？
“把他找回来……”女人根本没注意安全员，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看着胡志一两人，嘴唇开合间，神经质地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你到底要找谁？”胡志一试探着问，“是人类还是灵类，男还是女？叫什么名字？”
他其实是想问还活着吗？可鉴于刚才这女人莫名暴走的余威，就省略了。
女人双眼无神，黑色的长发湿哒哒地贴合着苍白而小巧的脸颊，像是在理解胡志一话里的意思，沉默了几秒才又道，“木樨花开了，等到花香满城，他就该来了……那么艰难，那么多牺牲才换来的……”
木樨花？很困难才达到的……？
胡志一眼神一亮，结合这两晚的遭遇，有些笃定地问，“您所说的‘他’是指木樨节大集市？你想要风城重新开启木樨庆典？”
答案虽然有点难以接受，可第一晚是大集市，第二晚是舞会，加上仇灵者的出现……
对灵类来说，前几十年确实很难，一个新的物种，要享受平等权力，要摆脱人类对待动物的观念，其中必定是经过抗争和鲜血的。
“木樨木樨，花满风城，香满风城……”女人似乎是高兴了，突然在血水中转起了圈。
倒塌的钟塔，血红的池子，飘忽的白裙女人，这场面要拿手机拍下来，放在自己的小视频网页上，那就是鬼片级别，肯定能得到很多小红心。
可……叶啸口袋里没有手机，毕竟他昨天是裹着浴袍就被拉了进来。
胡志一本来有，可之前那一折腾，早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女人虽然不似常规灵类，可动作十分优雅，转圈步伐之中，藏着音乐的旋律，这是小步舞。
“猜中了，”胡志一暗中松了口气，拦住了想要说话的秦杰，低声到，“请先不要打扰她，只有她才能让我们回到本来的世界，要是错过的时间，就麻烦了。”
“本来的世界？”就算是成年且心志坚定的灵类，也有个人喜恶和害怕，很不巧的是秦杰这青年十分怕灵异事件。
胡志一看着秦杰的脸色迅速白了下去，觉得有点意思。这人刚才看到那一池子的血都不怕，现在说点似是而非的事反而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