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城少年录(青灯入梦)

口腹之欲没得到满足的巨狼，赖在书房妨碍胡志一写稿子，“公交车事件上次不是投过稿了吗？”
“做一些推理分析，”胡志一手指微顿，点开屏幕下方的消息提示。
是问他要事件后续报道的编辑。
温如君：【写好后直接发给我，明天就能放到网站。你之前的稿费都收到了吧？】
胡志一回答收到了，并说半个小时之后就会发过去。
“温如君？”
叶啸看着那个备注的名字，“不是真名吧？”
“不知道，应该不是，”胡志一关了聊天界面，继续输入，“一般编辑都用工作笔名吧，跟投稿的一样。他们还是新媒体，比纸媒更需要隐藏身份。”
艺高人胆大的温如君扶了扶眼镜，要是能听到胡志一的话，只会不赞同。
半个小时后，果然收到了稿子，稍微检查了一遍，温如君登陆了‘民间’的总编辑账号，将稿子放进公交车事件的后续报道里面。
完成后，退了出来，并马上抹了使用痕迹。
只是，他一贯的高操的技术，还是在某些地方露出了马脚。
宋明抓住这一点马脚的时候，自己都不相信，可他还是来了。
就在监察部大楼的休息厅里，黑色的小球放在面前，他先开口，“为什么这么做？金英那封数据邮件是你拦截的吧，原本是发给谁的，你又转给谁了？”
温如君在进入监察部时，就想到了这一天会来，只是没想到……“你怎么一个人来，这样执法不符合规定吧？”
“妈的，我问你话！”宋明没能克制住脾气，他无法相信自己信任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居然是‘那边’的人。
“我也问你了，”温如君瘦削的身体明明抖了抖，可说出的话还是极尽冰冷。
“温如君，你别装了，你这样的进了里面根本熬不住！”宋明没明说是哪里，可那里面的黑暗，两人都清清楚楚，“你先跟我说，我会保你。”
“间谍罪，不管是在哪里都是重罪，你怎么保我？”温如君突然笑了，很有几分走到尽头的凄惨和脆弱，“叫人吧，时间久了他们会连你一起怀疑。”
宋明几乎要揍人，可看到唇色跟脸色同样苍白的灵类，心下只剩烦躁和不忍，“你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话，我问你为什么做这个？有没有做超出底线的事，我说我能保你就能！”
他平时找温如君搞点消息，最多算私下帮忙，只要手续上基本过得去，上面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间谍罪，正如温如君说的，性质完全不同，宋明真要保他，就只能……
“你凭什么保我？”温如君想讽刺对面的人，可自己先红了眼眶，在黑暗中沉默太久，居然也有了弱点。
他偏开头，不想然宋明见到自己软弱的一面，尖锐道，“凭你是阿瑟·西斯的孙子吗？还是凭你全家死在风城？”
宋明下意识握拳，生生忍住了心里的怀疑，“你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第一次见到你，”温如君不是没想过向宋明求助，特别是意识到自己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之后，可他已经陷得太深，一旦他暴露，任何跟他熟悉的人都会被牵连。
“当年的事件跟我们无关，是仇灵者做的。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宋明，谢谢，谢谢你先来找我……我走了。”
温如君起身，又成了那个清冷自持、性格无聊、难以亲近的灵类。
“等一下，”宋明摸出口袋里的烟，同时一把将人拉回来，“临走前抽一根。”
刚刚筑起的冷硬在看到他手里的东西时，瞬间垮塌，温如君动了几次唇，最终不甘心地抬眼质问宋明，“你怕我连累你？怕他们因为我，影响你的想做的事？”
宋明看着温如君那几乎要哭出来的模样，心脏狠狠一痛，还是将烟按进他手里，“抽，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处理。”
尼古丁对于灵类来说是致命的，温如君惨然一笑，没拒绝宋明点火，抽了一口，“好，如果我自杀能让你，让你保持现在的身份的话……把烟和打火机都留下吧，我会处理干净你的指纹和气味。”
“你想为我挖野菜，经过我同意么？”宋明嗤笑了一声，把人推回沙发，双臂撑着沙发背，低头看着那张清瘦的脸，“你帮了我这么多年就不知道开口要点回报？会不会太蠢了点？”
意识到宋明知道自己心意，温如君瞳孔猛缩，加上烟味，剧烈咳嗽起来。
宋明也不扶他，而是坐了回去欣赏他没见过的狼狈模样，等他喘过气了，才说：“这种烟草是特制的，你抽完这根就会失去意识，我帮你布置好‘自杀’现场再走。
“如君，你知道你们监察部最有意思的是什么吗？
“你们啊，监控整个城市群，但这座大楼里的监视却漏洞百出。只看我想，谁都发现不了我来过。”
温如君知道宋明聪明，有手段，可他不愿意就这么离开，“何必呢？”
“就当是我不能以身相许的报恩吧，”宋明靠着沙发，他烟瘾也犯了，“你知道，转移线人我是专业的。”
一口接着一口，温如君渐渐放松下来，眼神沾染上几分迷离，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确定想不想要答案，“以后，我还能，见到你吗？”
也如他的心思，问完，人就晕了过去。
宋明伸手在他鼻子下探了，已经没了呼吸，心跳也几乎摸不到了，“见我干嘛，我有多恨灵类，你不是知道吗？”
三个小时后，一队安全员冲进监察部，拿着逮捕令却只找到一具冰冷的尸体。
约书亚查看了现场后，狠狠咬后槽牙，却不得不汇报，“报告总部，嫌疑人死亡！重复一遍，嫌疑人确认死亡！”
温如君的死亡，让转化中心这条线彻底断了。
金英组织集体自杀，叶吟找不到，最终进化数据丢失，安全局只能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追查公交车爆炸案的在逃犯。
无形中，似乎有一只无形大手，引导着调查方向转向仇灵者。

第154章 你想要什么？
宋明没有放弃金家父女，可上面领导认为他们只是被叶吟威胁的灵类，根本没有多少可疑之处，毕竟在风城中像这么普通的灵类实在太多了。
对金猎的追查，变成了宋明自己的事情。
修理铺去过几回，又成天在转化中心和韩素素身边打转，半个月下来一无所获。
叶吟居然一点联系韩素素的迹象都没有，宋明有点怀疑他们夫妻情深是假象。
领导请明去喝茶的时候，委婉地表示希望他不要在无关的地方浪费纳税灵类的钱。
宋明坚持自己的意见，被领导教育了一顿，然后停职了。
上司的原话是，“叶吟和数据都找不到，你还在没用的地方浪费时间，这不是给我添麻烦嘛。事情上面很生气，要不你先委屈一下，回去休息两周吧。”
其实就是调查没结果，需要个人背锅，为领导排忧解难的时候，做无用功的宋明被祭了出去。
队员被分去了别的小队，只有秦杰跟着遭殃，宋明还好心宽慰了徒弟，“就当放假吧，师父我七八年没放过假了。珍惜点，年轻人，下次放假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师父，要不我们自己继续调查吧？”秦杰不甘心，他认为宋明的调查方向没错，只有找到金家父女，才能找到叶吟。
而不是像上面那些灵类说的，叶吟只是利用这对父女分散注意力，他自己早跑了。
宋明不同意，“说放假就放假，走吧，我要去度假，最近除了恢职位外什么事都别联系我。”
下了车，宋明朝秦杰挥手，消失在住宅楼大门。
宋明原本是住在调查局的职工宿舍，后来升职，工资翻了一倍，就搬了出来。
现在这栋小楼是三年前的新建筑，一共二十二户，满员，租客基本都是在附近商业街上班的小年轻，经常凌晨两三点还在进进出出。
他的公寓在四楼最里面，左边住的是个酒吧服务员，上班时间几乎都在晚上。
上面是管理员的杂物间……
在没人知晓的情况前，都被他装了监视设备。
犯法，但，安全。
不过，今天宋明还没按指纹，面前的门就开了。
皱眉推开，又关上，确定附近没有异常，他才扔了公文包，疲惫道，“说过几次了，别给我开门，小心点。”
“小心什么？”
开了一条缝的房间里，背对门的瘦削身影前是一排监视屏幕，男人回头，那张脸正是已经被安全局确认自杀了的温如君。
宋明推门进去，一手撑着椅背一手放在鼠标上，“今天没有异常？”
“没有，”半个月不见阳光，温如君脸色更加苍白，“是不是小心过头了？你的身份就那么两个灵类知道，不会有人盯上你的。”
温如君有点不耐烦，他是被两个学生从殡仪馆弄出来的，醒来时就已经在宋明的公寓里。
不能出门，不能开窗，宋明不在家时，就连看电视都只能静音，厨房也不能用……
宋明看似随意地‘嗯’了一声，滚动鼠标的手指没停，“你不是正盯着?”
侧脸带了丝戏谑，让温如君瞬间变了脸色，“我可以自己离开，你觉得恶心就别让我住进来！”
“没觉得，”宋明回答顺滑得像是撒谎，“我休假了，三天后送你离开风城。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城市，我先帮你弄身份证明。”
话说得像今晚吃面条还是米饭一般无所谓。
“……真的？”温如君的愤怒消失了，随即扯着唇角苦笑，“果然是你们的特长，比起甩了我这个大麻烦，不如先帮我弄点吃的？”
宋明已经习惯温如君这么说话，只匆匆低头看了他一眼，“你今天又没吃东西？”
温如君没回答，起身把人推开，出了房间。
他没有行李，吃的、穿的、用的，就连牙刷都是跟宋明共用……
生活得如同一个不存在的影子。
宋明这个人类，谨慎到让做了十几年间谍的温如君都毛骨悚然。
他甚至能预料到，只要他走出这间公寓，里面将没有一丝他生活过的痕迹。
只有一点温如君是意外的，共用的床上，宋明不会排斥他挨着，当然，挨着已经是极限。
可现在他要走了，或许一辈子，不，是肯定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宋明，这个夜晚，他压制不住心里的渴望，甚至有几分决绝……
“宋明，我们能不能保持联系，就像一个不能见面的网友。你知道，我可以把我们的通信处理得很干净。”
宋明翻了个身，视线在黑暗中如同深海，他说：“你要的我给不了。”
压抑的情绪撕开了一条口子，温如君在今天的宋明身上感受到了陌生的躁动。
他也翻了个身，有些粗暴地将人压住，“你怎么知道我要什么？我说过要你爱我了？万一我只想要……”
“我不想你死，”宋明的语气丝毫没有变化，却让冲动的灵类瞬间僵硬，“跟着我太危险了，我送你离开，到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好好生活。”
一句话，再次抓住了温如君的弱点，就是这样，哪怕是一星半点的关心，他就能对宋明言听计从，“哦。”
勇气消散，温如君十分尴尬地起身，后腰上却突然多了一只温热的手掌。
宋明抬头，触感跟曾经想象一样冰凉，“你说你想要什么？”
……“你。”
叶啸说得没错，胡志一忙起来是真的会忘记他这个男同学的存在。
足球赛让风城人山人海，叶啸穿了志愿者的红马甲，在开幕式入场处发光发热。
穿蓝色工作马甲的胡志一从他面前进出好几回，看都没看他一眼。
“帅哥，又见面了！”
白梓举着拍摄杆，朝叶啸挥手，“C区看台往哪边走？”
叶啸指了方向，“快点吧，一会儿人更多。都OK？”
“OKOK！放心叭，”比着手势，白梓跟几个同伴离开，叶啸听见他们讨论自己的声音。
叶啸作为风城高中的足球队代表，还要参加主城代表队入场，这边差不多了，他先一步离开。
跟白梓是前不久联系上的，对方想要他们做球赛期间的向导，叶啸也让对方帮了自己一个‘小’忙。

风城代表进场的时候，叶啸举着旗帜，走在风城球队和工作人员的最前面。
即便跟专业球员比也不会逊色的身高，加上年轻俊朗的外表，几乎在是进场的瞬间，就引起了无数人的注意和镜头。
胡志一将前面的队伍拍得差不多了，略有私心地给叶啸拍了好几张特写。
帅是真帅，穿上运动服，加上现场气氛烘托，就更帅了，可……
胡志一看着特写，这家伙明明离记者拍照区就二十多米，居然一眼都没往他这边看。
心里有点酸，他们都好久没能待在一起了。
不过这种情绪马上就被身边的灵类打断了，“部长，我们一会儿先采访哪一支队伍？”
莫莱兴奋得小脸微红，嗯……除了受到气氛感染，其实还有帮莫山拍好了特写，这位表哥最近十分奇怪，昨晚自己说没空帮他拍担任特写，他居然就……
莫莱舔了舔嘴唇，脑海里再次冒出那个疑问，‘威胁别人的时候，真的有亲晕对方这个办法吗？’
各怀心思，胡志一并没注意到莫莱的反常，“先跟报社的前辈走，协助他们完成采访工作。”
他们脖子上挂的记者证上有写学校名字，入场结束后，两人跟着专业的记者们有序前去采访。
<<<城防军医院，
火凤凰看着镜头前一闪而过的脸，擦了把汗水，虽然累，但还是不自觉露出丝微笑。
“怎么样？还能继续吗？”火欣扶着女儿，今天是火凤凰第一天适应义肢，离正常行走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行！”火凤凰狠狠点头，“妈妈，我刚才看到一哥哥啦，还有莱莱和丫丫，对了，风城代表队进场举旗帜那个，就是一哥的……对象。”
火欣愣了一下，最近这段时间她天天陪着女儿，两母女说悄悄话的时候，得知了胡志一和叶啸的事情。
她不是什么保守的家长，作为成年，知道的信息也比这些孩子多。
只是当得知两个孩子的事情时，多少有几分震惊。
不过听女儿说了他们一起经历的事情，理解是理解，说支持嘛，不是自家孩子无所谓吧。
“长得蛮帅嘛，”火欣打趣，“就是巨狼族的那个笨蛋？”
“妈妈……”火凤凰难受的时候，骂过叶啸，怪他没保护好胡志一，可那也是一时脾气上来了，“不要背着人说别人坏话，见到了再骂！”
现在回想起来，十分不好意思，却又狠狠地哼了一声。
直播进入开幕式文艺节目环节，这次请来的明星和艺术家着实不少。
复建室的们被推开，一身军装的火庆龙走了进来。
军装大佬一见女儿在艰难地走路，当即心疼了，“走什么，才恢复几天就下地，宝贝诶，你干嘛这么要强？”
火凤凰躲开老爸的手，脸垮了下去，“你们差不多行了，以前一周都见不到，现在我受伤了，天天来天天来，烦不烦？我不复健，难道要一辈子坐轮椅吗？”
工作性质的原因，夫妻两个以前确实忽略了女儿。
只有一家三口的房间里，铁血的汉子立刻赔上笑脸，“是是是，以前都是爸爸的错，让咱们宝贝受委屈了。看你脑门的汗，休息会儿，咱们不急。以后爸爸专门给你配几个勤务兵，坐轮椅也没什么。”
孩子真是一转眼就长大了，看到女儿被截肢，火庆龙恨不得马上转业。
“瞎说什么！”火欣一把拍开火庆龙，“女儿积极复健是好事，你瞎劝什么？今天又早退了？”
火庆龙当然不承认自己为了早点来看女儿早退，只说营里没什么事，不需要他一直在。
火凤凰走累了，终于坐下，直播已经放到一位人类女歌手献唱，唱的还是……支持LGBT的歌？！
吃了惊，但又似乎不需要这么吃惊，火凤凰记得之前金泡泡发信说过，现在人类那边支持同性婚姻法和少数选择是这几年的主流，所以许多有影响力的公众人物都会表态。
不过屏幕里的女歌手倒是一直都站在支持的最前线，比如现在唱的这首歌，就比同性婚姻法案还早几年。
“爸，妈，”火凤凰就着母亲手里的毛巾擦汗，眼睛盯着屏幕，“我想参军。”
语气平静极了，可小姑娘却十分小心地注意着爸妈的反应。
火庆龙当即皱眉，跟妻子对视一眼，无情开口，“你现在的身体，军队不会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