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城少年录(青灯入梦)

居然敢来主城？
“把车炸了！”
祁连山冰冷的手指如同爬行动物的触须，捏着胡志一的下巴抬了起来，“抓到你了，最完美的实验体！”
“不要伤害她……”
“砰！”
胡志一剩下的话，淹没在近在咫尺的爆炸中。
叶祺商已经很多年没有战斗过，在过了一百岁之后，甚至很少再化回巨狼形态。
他这个年纪比未成年更虚弱，每化形一次，都可能永远都变不回来。
但……那群调查员还在埋伏，太蠢了！
废弃的工厂里，几道灯光聚集在一起，就像林子里的鬼火。
调查员没日没夜地调查，追踪，今夜终于找到了金英，也就是叶吟的导师金教授。
八月末，离风季还有许久，可今夜的风很大，吹拂树林，躁动不安。
废弃的工厂在河边，附近的路杂草丛生，林子里没有动物活动的声响。
金英坐在灯下，仅剩的几个手下在附近把手。
大家都感觉到了空气中那一丝异常和紧张，于是，更加沉默。
或许就在今夜了。
手下看向灯光下的金教授，一个多月的逃亡让他的头发几乎全白，双颊凹陷，干枯的手指不断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打。
唯有那一双眼睛，依然是让他们追随的炙热。
进度条满格，发送成功。
金英拔下笔记本上的外部储存器，合上了电脑。
动作并不大，但就是这夹杂在风声中的轻微响动，依然让手下都看了过来。
金英将储存器放进外套口袋，电脑随手扔进杂草，站了起来。
那道目光，带着热烈的温度，一一扫过每一个灵类，“谢谢你们跟随我，无论首领看法如何，在我看来，你们都是主最纯粹的战士！”
“感谢我主！”
几人低声且整齐地回答，眼里上是困兽的决绝。
“好，”金英抬手，双指指向斜上方，“一切为了灵类！”
“一切为了灵类！”
站立的位置不同，他们做出了同样的手势，只等待最后的命令。
“狼来了。”
金英语气平淡，如同谈论今夜的风，“行动吧。”
几个灵类瞬间化形，金英脸部变形，露出的皮肤冒出羽毛，身体骨骼摩擦变化，下一瞬，已经变成一只黑褐色的金雕。
就在他们化形的同时，林子里传来一声略带焦急的狼嚎。
宋明握枪的手一抖，暗咬后槽牙，“所有单位，行动！”
即便已经见过无数次灵类混战，也深刻地明白灵类的战斗方式与人类有着本质区别，可血淋淋的撕咬、搏斗，依然让他无法细看。
“巨狼族？”
宋明没有灵类那样灵敏的听觉，无法分辨出普通狼与巨狼的嚎叫有什么不同，刚才那一声，他还以为是林子里有狼群。
当看到巨大的灰白色身影冲进废弃工厂时，才明白来了帮手。
跟随他的手下则是一开始就听出了是巨狼，可队长没有解释，直接就让行动，他们还以为是宋明请来的外援。
当然，这个误会已经没有解释的必要。
宋明握着手枪，并没有加入拼杀，而是朝河边跑去。
既然有巨狼来帮忙，那么陆地上的围捕圈不用担心，唯有朝向河流这边，很可能有漏网之鱼。
金英的手下掩护他离开，可他刚刚展翅飞起，头顶一道巨大的阴影落下。
废弃厂房空间不小，金英反应也极快，在空中变换姿势，本来已经躲开，可下一秒，翅膀剧痛。
躲过了狼口，锋利的狼爪只一击，便扯下了一条翅膀。
金雕的身体立刻失去了平衡，朝着厂房的墙壁冲了过去。
半空转化，只来及保住头，身体在墙壁上砸出个洞。
蜷缩在碎砖里的身体，被巨大的痛楚击垮。
“金雕是猎手，不是猎物！”
年幼时，养父金猎给了他严苛的训练。
可是，“爸，看来我真的老了。”
常年的实验室工作，接触不同药剂，早已经摧毁了金英的健康。
今天的结局，他早有预料，可，他不后悔！
他已经掌握了最终进化的秘密，会有灵类延续他的理想。
“我要死了吗？”
金英听到沉重的脚步，是那头巨狼，挣扎翻身，鲜血从他的五官中涌出来，
“你还是来了，咳咳，哈哈哈哈，老狼，我们都老了。
“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我们这种些老东西，你们什么都阻止不了！”
咳血的灵类视野血红，只能勉强看到巨狼模糊的身影。
可他在笑，张狂地，肆意地，嘲笑着眼前的巨狼，以及属于他们的谋划！
“你如果及时收手，我们根本不会要你的命。”
叶祺商狼眼里有悲伤，眼前的金雕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当年他跟随金猎在绝望要塞与人类厮杀，在一片石林中捡到了还是雏鸟的金英。
他们一家都死在了人类的轰炸中，当时的他也如现在这般，全身是血，虚弱挣扎，
本来不想管，可金猎说只要他能活下来。
他真的活了下来……
“收手？”金英像是听到什么愚蠢的笑话，吐出的血里夹杂着内脏碎片，“我为什么要收手，我做的才是为了灵类永存！
“而你们，打着她的旗号，口口声声保护灵类，不过是群委曲求全的懦夫！
“咳咳咳咳，你们以为人类，人类真的能接受，接受跟一群动物平等？
“他们只会说……
“咳咳，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金英剩下的一只手缓缓伸开，掌心掉落一块皮肉，露出金属光泽，“你们想要这个吧？”
他知道叶祺商也老了，巨狼族的天赋已经在他身上退化了。
叶祺商视野确实有些模糊，刚才的攻击已经耗费了他大半体力，缓缓靠近，想要看清楚，“你把储存器放进了身体？”
确实是金英这样偏激的灵类能做出来的事。
“想要吗？”金英喉咙吞咽，痛觉麻木了神经，结局已经注定。
“你们也想要，最终，进化……”
巨狼距离足够近，本来已经奄奄一息的金英，将手掌前伸，眼神突然变化……
叶祺商疏忽了，金英翅膀断了，内脏碎了，可他还有一双有力的腿，以及控制它们的大脑。
飞扑过去的金英抱住了狼头，而他手臂里植入的也不是什么数据储存器，而是自杀的炸弹。

爆炸声响时，宋明刚击中一个扑杀安全员的灵类。
枪声被爆炸掩盖，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按下耳麦大喊，“撤离！他们要自爆！”
基于信仰的自杀式袭击在人类的世界十分常见，可他忘记了，他一直追逐的也是一群有着极端信仰的灵类。
爆炸一旦开始，便是信徒们献祭自己的信号。
一声接一声，宋明被翻卷的热浪推了出去，落入河中。
他没有昏迷，甚至没有受多重的伤。
挣扎出水面时，废弃厂房在火光中倒塌……
行动失败了！
爷爷失踪那天，父亲问叶啸为什么要带胡志一去湖边小屋。
他当时并不想说两人的关系，起码那个时间不是好时机。
可坏就坏在，爷爷离开之前给父亲留了一封信。
信上，老糊涂的前狼王明确说，无论叶啸选择什么样的配偶，他都会支持。
就这一句，立刻引起已经失去一个儿子的狼王注意。
城堡的斗室内，叶啸跟父亲搏杀红了眼。
狼王叶阑脸上伤口外翻，皮毛被鲜血打湿，看着被他一爪子拍到墙上的儿子，“服不服！？”
“不服！”叶啸爬起来，几乎没有一瞬停顿，呲牙又冲了过来。
那力道并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几分凶狠！
叶阑到底多几分理智，一个闪身，躲过狼爪的同时，后腿狠狠蹬开叶啸脑袋。
叶啸扑空，回身，巨大的头颅转动，脖子发出咯吱声响，身体再次伏低。
两头狼的体型已经相差无几，若不是叶啸尾巴上有一撮白毛，几乎看不出分别。
即便是儿子要挑战他的地位，叶阑也不得不承认，所有的孩子里，叶啸得到的巨狼族传承最优秀。
扑杀一触即发，惊心动魄的厮杀还在继续。
斗室的玻璃墙后，叶寻死死盯着搏斗的父亲和四哥，不过十四岁的年纪，几乎无法控制体内沸腾的狼血。
“安静点！”旁边穿着时尚的女子，毫无形象地坐在沙发内，一双大长腿搭在茶几上。
叶甜甜并不看玻璃后的搏杀，这种场景每年都要上演几回，她作为族群里的雌性，根本没兴趣参与。
要不是父亲要求，她甚至不会浪费时间来看，都什么年代了，还以武力决定头狼。
最讨厌的还是身边的未成年弟弟，围观打架都能激动到露出尾巴，没出息的小变态。
叶寻不满地朝叶甜甜呲牙，换来脑袋被扇了一巴掌，“三姐！”
“再敢冲老娘呲牙，现在就拔了你的狗牙，小傻逼！”叶甜甜拥有跟她名字毫无关系的脾气，说这句话的时候，长腿一伸，把最小的弟弟踢到了墙角，“不准过来！”
叶寻不敢过去，整张脸布满阴郁，愤怒，不满，可他……谁也打不过！
不管叶甜甜多么瞧不起巨狼的做事方式，可她最擅长的还是武力镇压。
当然，叶啸不行，她已经打不过了！
“又输了！”叶甜甜把手机一扔，恼火大吼，“他们到底打什么？烦不烦，我派对都要赶不上了！”
叶寻默默低头，想要掩盖眼里的阴郁，可叶甜甜根本不给他机会，“说啊！一天到晚跟个鬼似的，就知缩墙角，丢人现眼！”
也不想想可怜的弟弟是怎么被赶到墙角的。
“叶啸结印了，”叶寻不想说，声音低得像蚊子。
“大点声！”
“叶啸跟狐狸结印！”叶寻突然抬头，吼出来的时候，稚嫩的眼里有泪光，“要走了，跟大哥一样，要背叛我们了，你们都走好了！”
叶甜甜被吼得一愣，错愕道，“叶啸跟……跟谁？妈的，老娘现在就去杀了那女人！”
“是男的，”叶寻惧怕，后退半步，嗫嚅，“不是女……”
“什么？”叶甜甜情绪激动，一拳锤烂了大理石的茶几，风一般冲到叶寻面前，美甲断了的手掐住小狼的脖子，把他举了起来，“说清楚！是谁，哪个族群的，住在哪里！？”
叶寻小脸瞬间通红，几乎听到脖子骨头变形的恐怖声响，张了张口，根本发不出声音。
“说啊！废物！”叶甜甜失去理智，当年大哥叶吟为了离开，几乎被打成残废。
她虽然不喜欢叶啸，也不认为后者是狼王的合适人选，可……父亲绝对会杀了他！
意识到这点，叶甜甜松开手，视线回到一墙之隔的斗室，声音冰冷，“你说……跟他结印的是谁？说清楚！”
叶甜甜看到那个叫胡志一的狐狸走出转化中心，身边还有个容貌十分出众的雌性。
两人有说有笑，跟以为她以为的妖艳贱货想去甚远。
“哼，笑什么，不怕出门被车撞死吗？”做了一寸长黢黑美甲的手几乎将方向盘捏变形，见他们走过来，压低了头上的鸭舌帽，“妈的，还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
她已经跟了胡志一两天，开始怕被发现，离得远。
今天见他来大哥工作的地方，才靠了过来。
看清楚了长相，心里就更不爽了。
好好的男孩子搞基，有病！
发动跑车，远远跟在公交车后。
叶甜甜也说不清楚她具体想做什么，那天没看到父亲是不是杀了叶啸，就冲了出来。
这几天她不敢回去，怕回去就要面对丧父，或者死弟弟。
杀灵类不至于，但她必须先找个人出气，把人拖进巷子里揍一顿是最轻的！
对，狠狠揍一顿，让他知道勾引巨狼族的后果有多严重。
傻逼狐狸，要不是主城杀灵类犯法，她早冲进狐狸家，把他们全吃了！
事发就在一瞬之间。
先是公交车被拦，车上的灵类劫持走了胡志一。
她根本不打算出手，最好让那些家伙弄死那头该死的狐狸。
正在她恶毒地打算旁观一场时，耳朵微动。
……“把车炸了！”
动作比脑子快，爆炸声响起时，狼爪已经撕开公交车，冲向那个雌性。
苡橋 叶甜甜甚至来不及变身，便被爆炸狠狠冲击。
“妈的，来不及救司机了……”
幸好，爆炸的碎片扎进了她背部，巨狼族敏感的痛觉让她从短暂的昏迷中醒了过来。
还是晚了，被她拉住的雌性灵类浑身焦黑，浓重的血腥也不知道是这个灵类的还是自己的。
黑色的轿车已经开远，叶甜甜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双眼上，看清楚了车牌。
那天叶啸尽了全力，依然没能赢。
可也没输！
即便叶阑依旧气愤，可他不得不承认，他已经无法轻易打赢叶啸。
已经一周，叶啸还被固定在病床上。
医生也没说骨头断了多少，伤口更是太多，头两天几乎无法止血。
伤成这样，他已经做好了最近一个月都不去见胡志一的打算了。
脸上也有伤，话都说不利索，电话都不敢打。
即便巨狼族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可重伤时，依然只能乖乖接受治疗。
“滴滴滴！”
病房的门自动打开，脖子上绕了纱布的少年进来。

第145章 他来了
那目光像是看濒死的仇人，将躺在床上的巨狼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脚步移动，站到叶啸狼头前。
“叶啸，你已经没有资格留在这里，不该浪费我们的资源，你被抛弃……”
“废什么话，让叶啸接电话！”
叶寻的被手机里的声音打断，可能是对方知道这个弟弟不会好好传达，直接吼，“叶啸，在不在？”
是三姐，叶啸抬了点眼皮，发现叶寻拿的是自己的手机，才动了动脑袋，痛，还是装出慵懒语调，“嗯?”
“嗯你妹啊，都废了还耍酷，老东西怎么没咬死你！
“叶啸，你听着，胡志一被人抓走了，就在刚才，对方炸了公交车。
“车牌号是：FA***。
“没错，老娘就是眼睁睁看他被抓的，不想救，你找得到就去收尸吧！”
通话被挂断。
叶啸已经挣开束缚带，站了起来，顾不上蹦开的伤口，叼了手机，撞开叶寻就冲了出去。
还没成年的巨狼跟一般的青少年没太大区别，加上叶寻本来就是家族里最弱的，被叶啸这一撞，一直碰到墙壁才停下。
少年看着粘上了血的衣裳，面容扭曲。
现在为了一只狐狸也能这么对自己这个亲弟弟了吗？
这样的狼有什么资格留下，父亲为什么不直接赶走他？！
黑色轿车如同幽灵般在主城中前行。
风城的道路一到晚上便没几辆车，公路两侧行走的灵类倒是不少。
捆绑的绳里编织了细小的倒钩，胡志一被扔在后座上，塞进口里的纱布有隐隐血迹。
公交车爆炸了，凤凰还在上面！
他不想哭，可是巨大的痛苦几乎撕开他的心脏。
那可是火凤凰！
是从小跟着他的小姑娘！
他跟她的感情，甚至比亲妹妹还要亲近。
一起在春日骑自行车，
一起面对升学的压力，
一起毫无畏惧报道校园霸凌。
一起穿梭在城市中，
一起奔跑在上学路上……
喝同一罐可乐，聊各自的理想。
曾经以为，是要一起活到老的伙伴。
想过等到老了，他们几个围在一起看夕阳，可他从来没想过……
火凤凰会比他先离开这个世界！
那么大的爆炸，他心里没有一丝侥幸。
胡志一又挣扎了起来，倒钩扎进皮肉，皮肤上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血珠。
“这个程度的出血，对于你们灵类来说并不致命。但……”
祁连山的笑将他的脸挤压出道道褶皱，“我喜欢。”
弯曲的手指抹过一片血，他直接放进了自己口里，“可惜你太珍贵，不然以我们人类的精妙厨艺，必定能用你做成绝佳美味。”
胡志一瞪大双眼，愤怒和恐惧交织。
这个人类跟初代转化中心那个西岚妃一样……吃灵类！
几乎不用怀疑，祁连山丝毫没有掩饰他的食欲。
“等等吧，等我回海城，就带上你，你将成为俱乐部最炙手可热的食材！”
祁连山的笑让胡志一毛骨悚然。
那个吃灵类的俱乐部，真的存在？
不，是一直存在！
胡志一不甘心，一口气堵在心上，几乎要窒息。
可就是情绪交织中，心口突然热了起来。
确切地说，是心口的印记在发热。
——叶啸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