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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掠过易北河(美岱)


“放走我和南希,让你这么难过么?”
他微微有些讶异地看我,“可是阿尔,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和你们有关系,却也没关系,这是斗争。我是热尼亚的人,谁都知道了。”
“阿兹雷尔将军也知道了?”
“知道了,但他向我保证,不会因为我的立场而忽略我的才能。”
“那他还派你来这边?见鬼,这是一种边缘化,他在削弱你,在通过你打击你那位克格勃上校!他们在东德看似和气一团,实则分庭抗礼,谁都不服谁!”
我愤愤不平地握住了拳头,谁都知道苏联内部的斗争空前惨烈,却没想到就连一个普通军官都逃脱不了,尽管他毫无参与斗争的意愿。比没有权力更可怕的是得到权力后再失去,这种失去不同于别的,它会反噬,会向曾经所有者挥刀相向。
可就只有苏联如此么?不需要很长时间,天真的、活在自己世界当中阿尔弗雷德就会知道自身所在的中情局也丝毫不亚于苏联内部,只要有权力存在的地方,就是一个实打实的擂台,拳拳到肉,生死只在一瞬间。
席凡宁根海滩边,我们的双脚陷入柔软的沙滩,安置好居住点后,我和萨连科就像普通的游客来到这片热闹的海域。四月的阳光灿烂,气温依旧很低,咸涩的海风带有大西洋的独特味道。我们分别租住了一间公寓,装作分开行动毫无牵连。
每次我走在他身边都很紧张,时刻提防来自暗处的目光,可萨连科总是安抚我,说他在边缘也好,这意味着人们不会将目光投向他,他可以稍微安心地和我在一起。
“我也被遗忘了,我甚至希望自己被永远地遗忘。”望着眼前碧蓝的海,我紧握他的手,“就像一滴水,淹没在大海里。”
萨连科无声地微笑着,海风吹拂下我有点冷,他脱下围巾披在我身上。
“可是,被遗忘是件很可怕的事。”
“我并不在意,只要你——还有南希,记得我就好。”
“你知道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
每天我们都会在海滩边散步,将自己隐匿在喧闹的人群中,在渐晚的黄昏中喝汽水,踩着朝我们涌来的白色浪花。遮阳棚下,不被人所注目的时候,我们还会偷偷接吻,到了晚上,我们会跑回他的、或者是我的公寓,在床上无休止地做爱,直到天明。
除此之外,他忙于他的站点的组建工作,一天当中总有那么几个小时,他会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化身暗夜里的一阵风,穿梭在海牙这座小城的街巷处。然而,每天——只要我想的时候,转身总能看到他站在不远处朝我微笑。
我会走向他,脱下他的风衣、衬衫、捋顺他的金发,亲吻他疲惫的眼角、下颌的伤疤。
“如果,如果就这样,也很不错。”
在风车转动叶片的巨大阴影之下,他坐在海牙郊区的某条河边为我吹奏口琴。那柄失去了光泽却在时光中变得温润的口琴,用韵律诉说我们这十多年来相伴、相守、相望、相知的路。
四月阳光下,风车叶片的阴影从我们身上掠过,我们的动作化为一帧一帧,像老电影里画面的切换。仲春来临的脚印在草地里浮现,让郁金香不情不愿睁开了睡眼。远处的奶牛富有节奏地啃噬桔梗,运河的河堤上飘着几只风筝。
我半躺在草地上,看他的背影镌刻在宁静的天地中。风声、琴声、呼吸声、远处传来的孩童的笑声。我确信这不是梦,却感到不真实的幸福。
是第一次,一曲落罢后我从草地上爬起,坐到他身边,跟他说教我吹口琴。
“三十五六岁才开始学,会不会太晚?”我轻轻抚摸他最珍贵的宝物,他却用指尖轻触我的脸。
“不晚,任何时候开始,都不晚。”
我抬眼看他,他依旧那么沉静,那么温柔。惯有的笑容中褪去了腼腆、害羞,总有几分悲伤和忧愁,不甚分明,却若薄雾笼罩。在这其中,可见年岁和苦难的痕迹,来自于国家的猜忌和爱人的子弹,来自于规则的挑战……我的萨连科,那个在河边吹口琴流着眼泪的年轻士兵,那个在阳光下志得意满、金发飘扬的军官,如今已经不再闪闪发光,不再意气风发。
可我依然爱他,比爱之前的他,更爱他。

被遗忘的好处就是,再也不用在意其余人的目光。
萨连科说,东德这边出事儿了,克格勃们忙成一团,就连他这个在边缘待命的格鲁乌都收到了来自上级随时做好出任务准备的命令。大约是在1959年的秋天,我还记得海牙站点建立起来了,中情局这边由于被古巴这个新生的国家转移了注意力,我们俩在东躲西藏五个多月后我们搬到了乡下,那季节,农场的母牛下着崽,奶香肆意在泛黄的牧场上。风车不动时,一切都沉静安详,如同酣睡的少女。
运河的堤岸上,成串的脚印里蓄满了水,倒映牛乳般的天空。其中有一串,属于此时站在河边的人。浓雾弥漫,清晨是梦中的蓝紫色。屋内炉子烧得亮堂,火苗似舞动的郁金香。我在窗边,透过灰蒙蒙的玻璃看淡紫色雾气里的他的黑色背影。彼此的思维在一粒一粒极小的水珠中传递,胶质的雾凝结着情绪。推开窗将手伸进这黎明的天光里,能感受到一种似是而非的期待,来源于小心翼翼,来源于不敢承认。
他仍旧期望回到那战场的中心,那斗争的舞台。这并非对权势的痴迷,而来自于那颗从改变的、盛满对这个国家的爱的心。
他有才能,他希望把自己所有的才能都奉献给他的祖国,他那美好的理想主义。
“冲突与和谐此消彼长,我不信世界永远会是这样的格局。”当我来到他身边时,他对我说:“一方必须输,输得彻底才能结束这毫无意义的对立。”
他突然如炬般盯住我,“我会尽自己的全力,只要他们给我这个机会。不仅是理想的实现,还是你……和我的实现。”
“亲爱的,你累了。”
“你不在意美国的输赢是吗?你不在意,因为你身上流淌的是日耳曼血液,尽管你是个美国人,你在那边无法给予纯粹的爱,所以你不在乎……可我,亲爱的,我在乎,因为我爱得深沉,那片辽阔的土地是我死去的父母,是我操劳一生的胞姐,是我从法西斯手里一块土地一块土地抢回来的。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斯拉夫人,没人比我更在意,更忠诚,可是,可是……”
他突然不说话了,极为克制地抿住了嘴。我忍不住把他搂进怀里,让他伏在我的颈窝里。萨连科的身体在微微发抖,绝非因为寒冷。对于一个三十多岁的军人来说,仿佛诉说委屈都是件难堪的事。可分明这委屈与憋闷,在他心中生出了藤蔓,缠裹他的心让他难以呼吸。孤独的叹息,欲望的不安,真实的本性被否认,人和自己产生异化。
那是一个雨水明亮、锦葵色的傍晚,萨连科从城内回来,顺路在农场主那里买来了我爱吃的奶酪。水龙头的声音滴答滴答,寒冷的空气被隔绝在外。在氤氲着火光的壁炉前我半睡半醒,从书房内的一架我从不会触碰的电话机内突然传来声响,正在厨房里切着秋葵的萨连科瞬间定在原地。
“亲爱的,你的电话。”我从沙发上懒洋洋地转头,伸了个懒腰。
“对不起,吵到你了。”他放下刀,还郑重其事地洗了手,走进卧室拿起这意味着一等紧急的听筒,神情肃穆,用俄语向对方致意。
我想,也许过不了一会儿,一个比正午太阳还要灿烂的笑容将会出现在我爱人的脸上。
当听筒啪地一声挂下时,我刚回头,萨连科便兴奋地像个孩子冲过来把我摁回到了沙发上。
“是将军!”他激动地脸颊通红,“紧急任务!作为将军的核心部队!”
他捧住我的脸狠狠嘬了几口,我被他压得喘不过来气,笑着推开他。
“我要是不被你压死,就得饿死。快给我去做晚餐。”
“当然亲爱的,今晚有你爱喝的蘑菇汤,可我做的总是不如弗兰克。”
“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
我撇了撇嘴,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萨连科突然又坐下身,两手紧紧箍我的肩膀。
“我会很快就回来,你就在这里,哪都不能去。”
也许是壁炉重新燃起了火光,我在他湛蓝的双眼里看到了火焰。
“答应我,哪里都不能去,否则我一定,一定……”
“一定什么?”我凝望他。
“不会原谅你。”他一字一句地说,令人惊讶的是,在他眼底的深处,除却恐惧外,我甚至看到了一抹隐而未现的恨。可是我知道,爱和恨本来就不是全然的冲突。往往恨,都起源于爱。
我缓缓垂下眼睫,“那样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抓紧他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我是因为你而存在的,我就在这里,就在这属于我们的地方等你,日出等你,日落也等你,晴天在外等你,下雨下雪,我就在这窗前等你……”
“绝不会让你等太久!”
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后,这个人消失在次日低地的晨雾里。我没有送他,因为这并非别离。我在我们共枕而眠的床铺上厮磨良久,直到午时才不情不愿地将自己投入到清醒的白日。
几天后,在没有萨连科的陪伴的枯燥日子中,我设法联系上了南希。我知道她在荷兰,也知道她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我。找到她并不难,那天久违地有了点阳光,尽管天气依旧冷清。凉冰冰的空气中,我驱车前往海牙的市中心。
这是一栋联排红砖房,三层楼高,每一层有三扇白棱窗户。距离其不远处的雕像在枯树的荫翳下沉思,仿佛思索着百年来变而又未变的宇宙。作为一个泛神论者,斯宾诺莎最后几年在这栋不起眼的建筑里度过。玻璃片让他的肺部生出了蛛网,除了他和他的神,他几乎拒绝着一切。
“你是个决定论者吗?”当我站在雕像下,默默瞻仰这位伟人点起一根烟时,身边传来南希的声音。
“悲观点说,我是的。”我吸了口烟,转身冲她微笑。
“我不信。”南希耸了耸肩,她的头发长了些,柔软地披在肩上。
“你比我勇敢。”
“是吗?”南希抬头看向沉思的斯宾诺莎,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这时,我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着一枝百合花,她把花放在了雕像前的土地上。
“亨利很喜欢他,大概悲剧性的人物总有股特殊的魅力。不过,我想是因为他们都是被驱逐的存在。”
“可我想美国已经接纳了他,如果我猜的没错,明年大选后有些人要重新洗牌了。”我伸出胳膊,南希挽上我的臂弯,我们从斯宾诺莎的故居前走过,踱步至一家路边的咖啡厅。室内播放着巴赫的赋格曲,埃塞俄比亚的古姬豆子散发浓郁的香味,我们坐在窗前的郁金香后细细品尝着。
“你是说肯尼迪会上台?”南希不动声色地问。
“没错,亲爱的,他是个很有魅力的人,美国人向来喜欢英雄,艾森豪威尔总统也是英雄,可是他已经老了,尼克松?他是个很有力的竞争者,但肯尼迪可是黑白通吃呢。”我悠哉游哉地分析着时局,纯属没话找话,因为我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
“古巴那边有问题了。”
“我知道。那些年轻人不肯听话。”我耸耸肩,前几天我居然还接到了以前在农场的同僚的电话,那个快要消失在记忆中的欧文·林奇,他一直活跃在古巴。
南希沉默着,清浅的日光落在她略有几分苍白的脸颊上,她似乎在思考什么。女人有时候的思想深邃到你根本不敢触碰,那无关于理性,而是一种基于理性却又超脱于理性的形而上,我明白这种感觉。
“我现在有没有让你为难?”我问出了我一直想问的问题。
南希抬起眼睛,眼角多出的几条皱纹让她更添风情。她小口抿下一口咖啡,用雪白的手巾擦了擦涂着绛红色口红的唇角。
“有一点,可是我喜欢。”
“喜欢什么?”
“喜欢这种不确定,亲爱的,阿尔,我不相信没有代价的幸福。”她顿了顿,说:“你能获得幸福,我很开心。”
“可是不该是你付出代价。”
“倘若我说,这是我愿意且乐在其中呢?我们这种人,犯了很多很多罪的人,也该找点意义拴上自己那颗缥缈不定的灵魂呐。”
“南希。”我突然很难过,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
“我曾经对薇拉说过,要为自己活,可现在我越来越觉得,有些人的生命注定是绑在一起的,为了谁,似乎不是一件需要考虑的事。主要是心之所向,亲爱的阿尔,我就是想一想你和他在一起时的微笑,我都觉得幸福。看到你落了地,仿佛自己的罪也消弭了。或许是自欺欺人,但我享受着这一切。”
“不,你没有罪,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毕竟你爱上他时,不知道他是你的……你的,不是吗?”
“那又如何呢?”南希喝完了咖啡,反手握住我,笑盈盈地道:“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和你见面我真开心,以后我们还会见很多次面,相信我,我会让一切都步入正轨,亨利看在我的分上——不,谁知道亨利和我的想法是否如出一辙呢?他不是坏人,他只是太痛苦了,他拒绝着一切,除了他在绝望中选择的那条路,他也什么都不要。可是,人心到底是柔软的。”
南希垂下眼睫,恬淡地微笑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相信。”
我有几分哽咽,点头道:“我也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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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在一个与他离去时相差无几的浓雾弥漫的清晨里,房门在一阵窸窣响动后被推开,我顺眼惺忪地睡在床上,听到是熟悉的、那有股特殊韵律的脚步声,没有睁眼,我期待我的爱人冲进卧室里给我一个凉冰冰却热情四溢的吻。
可直到五分钟过去,亲吻没有如期而至,脸上微笑再也挂不住,寂静的屋内让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门开的声音是假的,脚步声也是假的,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等待他的我孤零零一人。
不,可当我和衣起身,穿上拖鞋来到客厅后,我看到几乎笔直地坐在沙发上的他。
一身的风霜和疲惫,两道深深的泪沟,还有那一滴一滴,落在放在膝上的手背上的泪。他的目光飘渺在不知名的前方,似乎散发出了一片忧伤的晕。我惊讶地坐到他身边,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亲爱的。”我呼唤这个神思早已不知在何方的人,在听到我的声音后,他打了个冷噤,僵硬地转头,将呆滞的、被泪水模糊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你还好吗?”
我强压内心的焦急,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我……没事。”他握住了我的手,没过一会儿,他突然抖了两下,失魂落魄般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猛地冲进了我的怀里。
我一时没稳住,还好沙发的扶手帮了大忙,让我不至于在爱人伤心难过时没能稳稳地抱住他。
“怎么了?”我拍着他的背,低头问他。他的额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
他摇了摇头。
我笑了,没有追问,在他额头上落上一吻,我等待这个忧伤的孩子自己向我走来。
“我不明白。”大约五分钟后,孩子迈开了脚步。
他说:“我不明白。”
“我们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也许我永生都弄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忍心杀害自己……爱的人。”
我愣住了,一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他似乎悲哀地笑了笑。
“别人都待在原地,他只是说,你来,到近处,可不要跟上来……我走了上去,跟在他身后。在我们前方的路面上,是零落的血迹,他拿枪的手在抖——将军的手,在抖。”
“那是一个很美的村落,很美,原来这个世界还有这样的一个地方。晨光比这里的紫色还要浓郁,泛着金色。他的脚步很沉,每一步都压着情绪。那个逃到山腰空地的人,他急促的呼吸让空气都染上了血腥的味道……我闻惯了血腥,可这一次,我忍不住作呕。”
“他仍往前走,却叫我止住脚步,从这里……我能看到他和他,那个被追逐的人,那个叛变的、谁都认识的克格勃。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可透过上方的灌木丛,可以看到那两道隐约的身影拥抱在了一起……就像我和你一样……那样拥抱着,甚至接吻。我们都知道,他们是挚友,这不是秘密,可我从来不知道,他还会吻他……也不知道,他亲自带队来到德累斯顿的这个村落,是为了围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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