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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掠过易北河(美岱)


这是一线希望,说明萨连科平安无事,可这也是一丝绝望,他不在东德了,会去哪里?回去苏联了吗?如此之来相见更是毫无可能。我连东德都去不了,何谈苏联?
可这一次我却很平静,依旧在马德里做自己那份并不重要甚至十分注水的情报工作。时常,我会走在伯尔伯尼斯街头,感受伊比利亚半岛充沛的阳光和人群哄闹如沸腾的泥淖,这里的人很爱笑,很热情,但这热情就像羽毛轻飘飘的,并不代表任何良善或者说压制不了人性中的恶那一回事。所以会有三十年代末那场内战,这群爱笑的、热爱足球的人,在和平上也成不了气候。
我经常坐在马约广场的长椅上,一坐就是一下午,因为这里的空地上有人吹口琴,吹得很动听,但是是非常热烈的曲子,不像萨连科吹得那样,具有一个民族的柔情和乡愁的感伤。但我依旧沉浸其中,只为这几分相似的音色。也或许是我无处可去,我似乎被遗忘了,除了工作之外没有人与我产生交集。四季变换,心如止水中看叶落无声,伊比利亚的阳光在冬日愈发灿烂的时刻,某天我坐在长椅上听口琴,南希突然坐到了我身边。
这还是时隔一年多,我第一次与她见面。
“真好听。”她笑着说。
她穿着套时髦的纯白毛呢套装,颇有几分香奈儿的设计。戴着顶同色系的cloche hat,就像从庄园里走出来的英国贵族。她说这是在法国养成的习惯,不过她马上要丢掉这复古的时髦,换上新潮的着装去西柏林。
“还有你。”她在我努力忍住的激动当中,说:“你也得去,知道吗?”
我不住点头,含泪拥抱了她。
“你要做的是监听工作,不久后会给你一个对象,你提前进入酒店安装好监听设备,然后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所有的内容。”南希把设备交给我后,消失在了西柏林滂沱的雨夜里。临走时我拉住她的手,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半天,我挤出一句颇为肉麻的话。
“你知道我会一直爱你。”我说。
“我也是。”南希转身拥抱了我,说:“相信我,我爱得比你还多。”
她在我脸上留下一吻,转身出了门。我站在这栋五层公寓的三楼,遥望雨夜下的西柏林。在马路对面是一家名为“施瓦本人”的星级旅馆,两天之内我得将窃听设备安置在其中的501套房,进行为期三天的监听内容。
这是个很简单的工作,甚至说是个很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可为了讨亨利欢心,这种工作我也乐得接下来。几乎就在第二天夜里监听设备就已经就位,第三天我就悠哉悠哉地坐在街区转角处的露天咖啡厅里喝咖啡,读报纸,抽烟。
我抽着万宝路,喝着酸涩的咖啡,读着在西柏林可以买到的《真理报》,打算无所事事地消磨这个上午。可有时候——大概上帝总爱开玩笑,人生中的重要转折总爱发生在这样不经意的瞬间。
我还记得,自己喝下一口咖啡后朝摆满鲜花的围栏外漫不经心的一瞥,是怎样将刚从车上下来的萨连科刻印在眼底。
手中的咖啡杯猝然掉落,我呆愣地站起身,死死盯住他。可在下一秒,我的世界仿佛轰然坍塌。
他从车上走下,打开了另一侧车门,这时,从车内下来一位有几分眼熟的女人,笑盈盈的,穿着束腰长裙,套着貂毛大衣。她怀中抱着个约莫一岁左右的孩子,睁大着和萨连科如出一辙的蓝眼睛嗦着大拇指。萨连科自然而然地从她手中接过孩子,女人挽起他的胳膊,两人一同走到车后,从后备箱中提下行李。
他们有说有笑地朝咖啡厅旁的旅馆走去,经过咖啡厅时我瞬间的反应却是蹲下身,卑微地藏在桌子下,直到他们走过了咖啡厅,我才愣愣地从桌下钻出来。
他结婚了?他有孩子了?
是的,没错,那孩子的长相,必定是流淌他的血液的结果。
他有了孩子。
一道闪电般的痛在心里劈过,我扯开嘴角,想必笑得十分丑陋。将近一千个日夜的千万次的想念,却没想到过这样一层。我以为他会等我,就像多年前那样等我一般,可是,他又凭什么要一等再等呢?
是的,他没必要。哈哈,我笑着,只觉得呼吸困难。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的公寓,想把自己扔进被窝里用睡眠来逃避这可怕的现实。就在这时,监听设备里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是萨连科!
我要监听的人,居然是萨连科!
这时,我突然想到南希的那句,她的爱更多。
可是南希——这是你的安排吗?可是他,他不要我了。
你知道吗?
我泣不成声地拿起耳机,近乎贪恋地倾听萨连科的声音,我很少听到他说俄语,这话语在他嘴里是多么动听,和女人的对话、欢笑、夹杂几句孩子的咿咿呀呀……我就像个可耻的小偷,卑微地窃取他的那丝和我毫无关系的幸福,丝毫没有注意到,在某一时刻,萨连科的声音消弭,只剩下了女人和孩子发出的轻微的、细碎的笑声。
砰的一声巨响,将我从巨大的悲伤中惊醒。
公寓大门被一脚破开,我本能地站起身。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柄枪,再是一张冰冷的面庞。这道阴鸷的目光扫过桌面上的窃听设备,毫无温度地落在我身上。我在震惊和悲痛、以及对现实的恐惧中无言地后退,居然做出如多年前那般的逃避行为。
日夜思念的人就在面前,我却扔掉耳机,转身朝窗户跑去,丝毫没考虑到高度,预备一跃而下。
刚迈出脚步,我被瞬间而至的一招格斗术从后擒住,随着萨连科一记肘击击在我的后颈,我两眼一黑,就此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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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下起了小雨,雨声淅淅沥沥的,萨连科在我耳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气息暧昧,如久远的往昔。我在他怀里转身,用手抚平了他紧皱的眉心。
“睡不着吗?”他醒了,惺忪地问我。暗夜里柔和的光轻轻地铺在他脸上。
“你老了。”我调侃他,“有皱纹了。”
他扬起嘴角,“我是个军人,风吹雨晒的很正常。不过,你还是那么漂亮。”他抬起手,拨开过我总是忘记修剪、垂落在前额的长发,“你看起来很健康。”
隐痛浮现于心,我让手向下,抚摸他腹部的伤疤,“我记得我避开了要害,可你……你看起来状况很不好。”
“是我自己的原因。”他握住我的手,“不怪你。”
“很伤心了吗?”
“没有,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理由,只是我很难接受你的离开。”他垂下眼睫,轻声说:“是我自己太傻,跟在你的车后跑了一段路,失血太多。后来接受调查,情况也总是不明朗。”
我咬住唇,遏制住哽咽,想起自己当初决绝的不回头,眼泪直往下淌。隐伏的悔意连绵不绝地从心底升起,可分明也知道当时别无选择。
“别哭,我可不是想让你感到愧疚而说这些的。”他抱住我,温度和声音让我如坠梦中,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或许我没有以前那么强大了。”
“我不需要你强大,我只需要你的存在。”我难过地啜泣。
“但保护你还是足够的。”他轻声笑着,“真幸福,阿尔,能再次和你睡觉,我真幸福。”
你能想象一个人一生的光阴都蹉跎在另一个人身上吗?萨连科后来在我怀里睡着了,从他二十一岁开始,他的心就放在了我这样一个人的身上,如今十四年过去,我们的面容都失去了少年气,带上了中年人的疲惫。可在彼此相拥时,这爱情却如初次发生般那样新鲜、那样浓烈,简直叫人在这种环境下不知怎么办才好。我自诩有信心面对将来,可并代表自身具备相应的能力。
经过上一次,我愈发意识到了个人的渺小,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如果还年少,尚可壮志凌云般地对未来发出挑战,可如今只敢守着当下,逃离现实般地将其延伸为永恒。可这永恒,能有真实的意味吗?
“可所谓的真实,又是什么呢?”第二天一早,我和萨连科挤在公寓里的浴缸里一起泡澡,“就是一只蚂蚁,也有心有所属的意愿。”
他捧起一汪水,浇在我头上,冲掉洗发水的泡沫,“也有活下去的权利。”
“患得患失没有意义。”
“你这么坚强了?”我笑着问他。
他耸了耸肩,朝水里躺下,将自己淹没在热水中。大约两分钟后,他从水中坐起,向后顺了一把他湿淋淋的发,大口呼吸着。
“只是我不敢奢求了。”
他笑着站起身,拿来浴巾擦拭身体,我抱着双腿坐在浴缸里注视他。
“现在的军衔是?”
“少校。”他把浴巾扔到一边,佯装轻松地对我眨了眨眼,说:“看来一辈子都是少校了。”
我沉默,他走出浴室穿上衬衫,说:“我要回旅馆,阿尔最近总是咳嗽,这次是借着出任务带他来西柏林见医生的。”
“薇罗奇卡还好吗?”
“很好,她一直挂念你。”
“没有怪我?”
萨连科套上毛衣,转身凝望我,“阿尔,没有任何人怪你,我们都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不禁有几分恍惚,收回了目光,看向浴缸中平静的淡蓝色水面。隐隐约约的我的影像在其上荡漾,我突然有点不认识这个自己。
“你要跟我去见阿尔吗?”他接着走进浴室,蹲下身捧住我的脸,“他也叫阿尔弗雷德,多好听的名字。”
“他姓萨连科。”我抓住他的手,借力从浴缸里站起身,“你是故意的。”
“不是我,是薇罗奇卡。这个孩子见不了光,连父名都是用的我们的父名。亲爱的,有段时间我根本不敢提起你的名字,我少有对这个世界产生恨意。是薇罗奇卡用这种方式治愈了我。”
“你可以放心地叫我的名字了。”我走出浴缸。萨连科贴心地为我递上浴巾时,目光如触手般上下扫视我。
“别耍流氓。”我红着眼睛,故意推开了他。
“你得知道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三年不开荤是件多么残忍的事。”
“我怎么不知道?”我把浴巾扔给他,低下头:“我也一样。”
他眼里掠过一抹欣喜,不禁红了脸,“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这,这意味着忠诚。”
“看来你对我也没有信心。”
“别生气,我只是知道你很受欢迎。”他搂住我的腰,“三年,亲爱的,永远不许你再离开我三年。”
“一年,不,一天,一分钟都不离开。”
我在他唇上咬了咬,回到卧室穿衣服。天气放晴了,昨夜的雨洗去这几年的阴霾,叫世界都变得亮堂了。拉开窗帘,我站在窗前伸了个懒腰。萨连科自后为我披上大衣。天空飘浮蓝云,身后的人散发松木燃烧油脂的清香。我的往昔、现在和将来,全部回来了。
当我来到马路对面萨连科的旅馆时,娜斯塔霞抱着孩子在房内踱步,悄声哄着这个脸颊苍白的孩子。见到我的出现,她先是露出疑惑,最后却落在一道绵长的怀念中。
“哦,十四年了,莱利先生,十四年了。”她怜爱地望了一眼萨连科,用流利的英文对我说:“你们还是走到了一起,你有给他写信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萨连科抢白道:“写了,那封信我一直随身携带。”
“真好,少校同志,您得偿所愿了。”
“娜娜,谢谢你。”萨连科走过去拥抱她,从她怀里接过孩子,又悄声在耳畔说了几句,娜斯塔霞神情凝重地点头,这期间,我识趣地转过了身。
娜斯塔霞不久后就从旅馆的后门离开,她隶属于格鲁乌,这次和萨连科配合执行一项任务。两人的确扮演成一对夫妻,孩子的存在让两人的演绎更加逼真。萨连科说,他是从东柏林那边将阿尔接过来的。
“他有哮喘。”他说,“听说这边的医生好。”
我凑前,孩子惺忪着睡眼,就像清晨的萨连科一样。他完美地继承了母亲柔和的气质,蓝眼睛里流淌着独属于萨连科这个姓氏的温和。我用手碰了碰他的脸,他砸吧砸吧嘴,懒洋洋地瞅了我一眼。
“你好,阿尔弗雷德。”我轻声向他打招呼。在片刻的疑惑后,孩子咧开嘴笑了。
“他很喜欢你。”萨连科说。
“当然,我很讨人喜欢的。”
“你可不能最喜欢他。”
萨连科把孩子送到我的臂弯里,我紧张地接过后,就像被定住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生怕稍有一个细微的动作就打扰到了这份绽放在最纯真的面孔上的笑容。萨连科踱步至阳台上,在近乎于白色的日光下点起了一根烟,背对着我,仿佛要消失在这个客观的物质世界里。
“过几天,跟我去海牙吧。”他的声音远远地散开在烟雾中。
“我需要见一下南希。”
“不用见,你跟我走就行。”
“你和她联系过了?”
萨连科转头,朝我微笑了一下,“是她先联系上的我,阿尔,如果说你也在找我的话,那么我们俩的水平在她面前实在太不够看了。”
我想起战时独自走进敌营不惜以自己身体为代价带回情报的接线员,想起从带着降落伞从天上飞下来的女特工,走向墨西哥湾的忏悔的母亲……突然意识到,每一个都是她,无数个瞬间组成的完整的她。
而面前这个快湮灭在日光中的人,我只见到这一瞬间的他,过去的三年,在黑暗中坚守和挣扎,眼见梦想出现裂痕一点一点碎掉的他,我没有看见。然而他身上残留着绝望过后的痕迹,如此分明,如虬曲的伤疤,叫人不能移开视线。
他朝我笑,等我回答。
见他扔掉烟,我抱着一条初识的生命,朝他走去。
“好,我跟你去荷兰,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这时,云遮住了阳光,将他投身于阴影之下,就像拉高了鲜明度,曝光的减少让他变得清晰、分明。我知道,因为我的应允,他重新又回到了这个世界,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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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过西柏林的医生的诊疗后小阿尔被送回了东柏林,临走前萨连科依依不舍,在车前握着小阿尔的手吻了又吻才把他交给即将启程回东柏林的娜斯塔霞。车开后他站在路边目送,直至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我笑称他有几分父亲的模样了,他在短暂的沉默后,说:“我从未因什么别的而恨过热尼亚,可因为这个孩子无法得到父爱,我恨过他。”
“但他拥有你的爱,你的爱不比父爱差。”
他回头朝我微笑,顺势握住了我的手,“可怎么办,我的爱全给你了。”
我低下头笑,无论什么时候,听到如此话语总会心痒难耐,像蚂蚁窸窸窣窣地在心脏上爬动,爬出一片热恋时的悸动。可我们分明已经走过这么远的路了。
第二天,经过乔装打扮,时隔三年我再度坐上了萨连科的副驾驶,还是原来的那辆吉普车,副驾驶靠背的抓痕犹在。我想起几年前我们去托尔高时他把我包在毛毯中时的模样,那时我将自己全然地交托于他了——可现在难道不是吗?
我抬起手挑起他的金发在手指里转圈,他向我投来海一样沉静、柔和的目光。
“很多时候,我得将功赎罪。”他调皮地朝我眨眼,“我大概已经不好看了吧。”
“你很好看,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好看。现在多男人,像好莱坞的男明星。”
他扭转方向盘,说:“只要在你心中好看。因为你总是很漂亮。”
我瞥了一眼后视镜,看到自己那头垂至肩头的红发。
“到了地方,你给我剪头发,好吗?”
“为什么?你的头发很有光泽。我喜欢你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很温柔,虽然有时候很暴躁,还是爱打人。”
“那是因为你惹我不开心。”我不满地道。
萨连科耸了耸肩,说:“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不开心。”
“所以,你的打算是?”
萨连科望了一眼我,抿了抿嘴,“也不用对你隐瞒,格鲁乌在海牙那边的站点上个月被荷兰政府一锅端,现在我得过去重组。“
“这需要你亲自去?”在我的认知中,那里是斗争的边缘,派一个尉官过去绰绰有余。
萨连科苦涩地笑了笑,“当然,我得亲自过去。我得做很多很多别人都不愿做的事,才能重获上面的信任。如今,在东德这边格鲁乌高层和克格勃产生了巨大的分歧,将军和热尼亚谁都不肯退步。隐隐有什么发生了,可是我并不被允许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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