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纯爱耽美 > 全文免费阅读

琴声掠过易北河(美岱)


整理好思绪,我前往接头地点。我没有开车,而是选择乘坐夜间公共交通。地点选择十分隐秘,位于德累斯顿郊外某片幽静的森林。那里是一座新教教堂,建成于新教改革时期,浓郁的中世纪风格,是当地为数不多逃避了炮火轰炸的教堂。但它逃离了炮火,人们也逃离了它。在如今缺乏物资供应的时代,在森林里可不容易生活。穿过教堂,在其后院的水井边,我将会在一块松动的砖头下获得照片。
乔装打扮成乡下农民的样子,甚至还贴上了两片小胡子,电车上,我装出昏昏欲睡、劳作了一天无精打采的模样。整个德累斯顿城内陷入了濒死的寂静,只是偶尔废墟上传来一两记的敲打声,也不缺乏有些胆大的年轻人们在玩冒险游戏。我想起了我的纽约,它在夜晚可不会这么无聊,可我也相信,德累斯顿原本也并非这么无聊。
下车后我在街头顺了辆自行车,沿着林间小路前往目的地。在临近教堂的时候,我下车将自行车藏在一团灌木丛中,记下了地点,便独自深入密林。没过多久,沐浴在清冷月色下的小教堂出现在眼前。我警惕地环视周围,确认无人后绕着教堂侧面翻过篱笆进入了后院。
水井在一座木屋前,小腿高的井石上爬满了青苔。我猫着腰,右手紧握腰间的手枪,左手在那时不时跳过一两只小青蛙的、湿润的石头上抚摸,月色下,这些石头上的青苔泛着神秘的光泽,每当用手接接触时,你不能想象会有什么从青苔里渗出来。有时候是水,有时候是一两只我叫不出来的名字的蠕动的虫。好不容易摸到一块松动的,摇晃几下抽出来却没成功。看来不是这一块,于是我至少绕着水井边一边摸一边摇,想找出那块“目标”石头。
“对了!”当那块石头被抽出时,我心下一喜。可就当我摸到那沓被包起来的照片时,一股强烈的寒意从我后背攀升——
有谁在那座木屋里!
几乎就在一瞬,木屋大门向两面破开,瞬间撕裂寂静的空气,我毫不犹豫掏出手枪回击,连射两发子弹都被大门挡住。我暗骂一声,扭头就跑。可没跑几步,砰的一声,我整个人朝前飞去,重重摔在地上。
剧烈的疼痛由肩膀朝身体各处迅速辐射,我趴在地上,艰难地喘息。是谁?是他吗?是他的话,他怎么舍得对我开枪?
所以绝对不是他,可当我转头,瞧那拿着冲锋枪的黑色身影一步一步从暗夜里显现,如死神般降临在我面前时,我痛苦而绝望地看见了那张金色头发下的熟悉面庞。
没错,是他——我的萨连科,我的罗曼。我不禁觉得好笑。
可是,你为什么这么惊讶?罗曼,你为什么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不可思议地扔掉了枪,你为什么发抖,摇头……你不是早就知道是我吗?
“不!”
在我彻底转身,与他四目相对时,一个人所能想象到的最深切的悲痛在这张我深爱的脸上浮现。萨连科抱住头,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大声喊道:“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天啊,我对你做了什么?!”
他迅速跑过来,把我抱在怀里,血染透了地面,当他把我抱起来时,滚烫的血液顺着他的胳膊渗进了他的衬衣。我将头贴在他的胸口,温暖、炽热我所迷恋的胸膛,如果此刻就是死亡,我想我也不会感到悲伤。
当他的眼泪落在我脸上时,我笑着呕出几口血,“何必……这么……伤心呢?算我,还你的,我们……平了。”
“不,你在说什么?”萨连科悲痛地摇头,声音里带着哭腔,不住亲吻我,“你有什么要还我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对不起,亲爱的,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他把我抱起来,奔跑在这片森林里。他的脸庞摇曳在月光中,我渐渐看不清。

===========================
萨连科用撕开的衬衫勉强包住我的伤口,但想必我的肩胛骨已经碎掉,胰脏破裂,我止不住地呕血,把他的吉普车弄得一塌糊涂。老实说,我这辈子还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我几乎神智不清,开始说胡话。
“哭什么?不要哭……那天我捅了你我都没哭……”我靠在副驾驶上,半睁着眼,嘴里念念个不停。他一手开车,一手摁在我的伤口上帮我止血。他不断地向我道歉,央求我不要说话。
“血止不住……亲爱的,不要说话好吗?不要说话。”
“你疼吗?嗯?罗曼,我好疼,你那天疼吗?”
“阿尔,求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没有伤害过我,如果你这样说是想让我好受一些的话……”萨连科难过地摇头,泪水淌在面庞上,他腾不出手去擦。我多想给他擦擦眼泪,可我一抬起手,似乎全身的血液都要喷薄而出,不行,会让他伤心,会弄脏他的车……
吉普车穿梭在森林中,枝桠张牙舞爪地拂过挡风玻璃,月影摇晃,像一场可怕的醒不来的梦。我晕了又醒醒了又晕,萨连科不时拍我的脸,迫使我保持清醒,剧痛中我好像看到了母亲,照旧坐在窗前,微笑地注视院墙上伸懒腰的猫。她总是不怎么愿意迎接我的模样,这一回尤其不愿,她生气挥手叫我走,叫我离她远远的,于是我只好又回到萨连科身边。
他见我苏醒,泪眼中瞬间现出欣喜。
“我记得前面有个药店,我可以先去买止血药和绷带,然后再带你去医院,车程还有一个多小时,必须先处理,你能撑住吗?”他凑近捧住我的脸,声线颤抖地说:“你一定要撑住,你不是说你爱我吗?你连自己都不爱,但你爱我。要是你死在我手里,叫我怎么活,嗯?好吗?为了我,你要撑住,我现在就去,现在……”
这是萨连科留在我脑海里的最绝望的声音,自此以后再也没听过。因为叫我太过心痛,我不忍再听。
“好,我……我等你……”
萨连科激动地吻了吻我,转身下车朝远处那亮着一盏惨白路灯的店铺跑去。存留在我记忆里最后的的画面——赤裸上身、浑身是血的萨连科不断拍着店铺大门,大声叫着开门,大声叫着救人,他在叫我的命,叫他自己的命——可是,我的罗曼,请原谅我的无用,当车门被猛地拉开、我被自后的一只手捂住口鼻时,我的挣扎无力,甚至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不是故意要离去,不是故意要扔下你。
请原谅我,萨连科,请原谅我。
我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在被掳下车的那一刻用指甲在座椅上抠出了几道血痕,我不知道身后这人是谁,可我不愿意委身于他。回荡在我脑海里的,是萨连科说,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他。
昏迷和睡眠是意识的出逃,从此与过去告别,它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记得读高中时,有道解析几何题难住了我,要知道对别的不感兴趣,我还是很喜欢做数学题,那是一种……可以让我集中精力摆脱心不在焉的事情,可以这么说。可那天无论我怎么绞尽脑汁都没能得出答案,草稿纸被我撕掉了好几张,到最后我悻悻地摔掉笔,回赌气般地到卧室里睡懒觉。没过多久,梦里出现了一个男人,卷头发,小个子,我当即认出了他——笛卡尔,那位被瑞典女王坑惨了的然后把全世界的学生都坑惨了的男人。他问我为什么不做几何题,我说做不出来,他问是哪里遇到了问题,于是我拿来试卷,指在难点所在。他露出睿智的笑容,说,何不换一种思路?
于是他拿起了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我越看越惊讶,当最后答案得到验证时,我激动地欢呼了一声,如获至宝地捧起答案。也就在这一刻,我从梦里醒来,随后带着记忆我奇迹般地做出了那道题,在第二天获得了数学老师的表扬。
也就是在此刻,好像笛卡尔又出现了,他似乎又说,何不换种思路?
是的,换种思路。萨连科会对我有所隐瞒,可他不会骗我——我确信他没有骗我。那天如果不是他,为何他的手臂会有伤?假设这是敌人的伤害,那么位置为何如此凑巧?除非是那个人故意为之,而那个人为要把矛头指向萨连科?联系到今天……是的,没错,他早就知道我和萨连科的关系,不仅知道我们的关系,还知道我们的身份,一切对他来说,都不是秘密。
可是,目的何在?
砰砰砰,传来枪声、打斗声,好吵……别吵,我在解数学题,别打扰这个世界,目的——他的目的是什么?有谁是我的敌人?苏联人?有谁是萨连科的敌人,美国人?可我们共同的敌人?
是谁?是谁?
血腥味漂浮,是个熟悉的地方,还没来得及厘清思绪,又是一阵吵闹、一阵争夺——别吵,这枪声怎么回事?还有哭声?是我熟悉的声音,却从未听过的哭腔。她从来不在我面前哭的,可这一回,你为何这么伤心?
是因为我吗?
我好像从一个很高的地方跌落,撞进熟悉的怀里。这里是女人独有的温润,是爱尔兰苹果花清甜的香气。瞬间,一张美丽的面容涌进我纷杂不堪的脑海里,她很忧伤,像极了母亲,我不愿意母亲忧伤,哦,雏菊,为何哭泣?不要哭。
我难过地抱住她,想安慰她,于是我知道不能再继续逃避,是时间醒过来。当我睁开眼,天边亮起一道白光,初升的朝阳将黑夜驱散,将南希湿淋淋的面庞照耀得金灿灿的,几近透明。我被她抱在怀里,坐在一片河畔的草地上。在我们身边,是亘古不变、流淌着的易北河,河水如她的眼泪一般粼粼闪光。在我们面前,是四伏的杂草,草尖上沾满了我们的鲜血,似血红的钻石。
当她低下头时,她赠予我一道母亲般的笑容。
我抬起手,擦去了她脸上的眼泪。
我知道,她是我的母亲,她再次给予了我新生。

===========================
我们的某位线人赶来,将我和南希安置在了一处乡间诊所里,我很快就又陷入昏迷,迷迷糊糊中似乎经历了一场简陋的手术。醒来后,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找萨连科。
“我必须回去,他弄丢了我,他会发疯的。”我艰难地撑起身体,南希扶住了我,我瞥见她胳膊上缠绕的纱布,嘴唇不禁颤抖了几下。
“南希……”
“这是小事。”她摇头,侧身隐藏她的伤,“你伤得太重,阿尔。”
“到底……”
“不,不要问,至少现在。”她垂下眼睫,眼睑处是倦意酝酿出的两片雨前的乌青。
于是我不问,出于体谅,也出于我对萨连科的记挂,我要求离开。可南希说我伤得太重,经不起折腾。也许吧,但留下萨连科那么无助,我做不到。这个人会哭,我听不得他哭。
我不顾阻拦,央求诊所的医生开车送我回我和萨连科分开的那个地方,车内我绑着绷带,一手举着输液的吊瓶,冷汗直冒,咬牙忍着撕心裂肺的痛,善良的年轻医生不时关切我的情况,忧心忡忡地询问。我告诉他我没事,去不了那个地方,见不了要见的人才会有事。那样绝望的声音,不仅会要了他的命,也会要了我的命。
九月的烈日下,我看见了瘫坐着的那个人,明晃晃的马路上,他拒绝好心人给他递上的一杯水,失魂落魄地靠在吉普车的前轮胎上。我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凌乱的金发,发青的胡茬,泪迹纵横的面庞,无神的双眼怔怔看着地面,他仿佛化为一座雕塑,失去了所有生气。这雕塑身上满是裂罅,由内而外地破碎。他在被悲伤侵蚀,被绝望风化。他在消失。
我的心感到一阵强烈的钝痛。
下了车,我谢别了医生,举着输液瓶,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地向他走去。
“罗曼……”我唤他,他在片刻后,缓缓抬起疲惫无力的双眼,以为看到了幻觉。
他攀着吉普车站起身,伫立在原地,呆呆傻傻地注视我,没有任何表情。那裂罅仍在扩大,他还在崩塌。他以为站在他面前的是弥留之际的幻象……不,萨连科,你好好看看我,你好好看看我。
我朝他挤出笑容,他在这大热天里打了个冷噤,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他朝我走来,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张开双臂拥我入怀。
“不贴心,都不给我举输液瓶,我的手好累。”我打趣他,他拼命忍住啜泣,为我举起了输液瓶。
“怎么?以为我死了?”我缓缓地倚靠在吉普车上,这个人简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说他涕泗横流都不为过。可大概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就是失而复得,任谁都会不禁失态。所以我不会嘲笑他,反而我会珍惜,珍惜他为我流的眼泪,为我变成另外一个人。
“我不会……不会原谅。”他嗫嚅着干枯的嘴唇,说:“永远不会原谅把你从我身边带走的人,我发誓,我一定……”
他说不下去了,泣不成声,将头埋在我的颈窝里,轻轻地,生怕我受了力,“整整三天,我搜遍了这里所有的森林,你伤得那么重,怎么经得起……我不敢看你留下的抓痕,你挣扎过,可我一无所知……你就在我身边,我却弄丢了你,我太没用……”
“傻瓜。”我止住了他的自艾,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上帝是万能的,你要允许自己犯错。瞧你,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吗?”
我抚摸他起皮的嘴唇和生出了胡茬、泛青的下巴,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多岁。我真想看他一点一点变老的模样,我也会变老,我们一起变成两个小老头,白天用拐棍打架,晚上抱在一起看电影。
他握住我的手,拼命地亲吻,好像在验证这个人是不是真的。他干枯而苍白的嘴唇如枯叶般刮手,我咳嗽两声,说:“好渴,想喝水。”
他抬起了眼睛,说:“我马上去,去买……”
可他根本不敢松开我,他害怕相同的事情会再次发生,就像个孩子般紧紧抓着他失而复得的布偶。于是我笑着问:“你能倒着走路吗?”
“我……能。”
我吻了吻他,说:“去吧。”
于是这个人一步一步倒退,丝毫不移开落于我身上的目光,有时碰到路边的石头他会踉跄一下,站稳后露出不好意思的傻里傻气的笑容。我们两人就像在演一幕滑稽的哑剧,可只有我们自己心中知道,这两颗遭受创伤的心在此刻有多么欢喜。
在临街的酒馆老板疑惑的目光中他花了几马克买了到一些山泉水,捧着杯子快速朝我跑来,我知道,他不见我喝水是不肯喝水的,或许这个人早就忘记了自己也需要水的事实。我抿了一口,说:“好甜,你也喝点?”
他舔了舔嘴唇,捧起一杯一饮而尽,苍白的脸上浮现些许红润,他接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我笑了,靠在他肩上,说:“带我去医院,好好给我治疗,我想,有些事情我们得说清楚了。”
“我明白。”
他转头在我额头上吻了吻,冰冰凉凉的嘴唇让我很想亲吻。可是身体实在太痛,我只希望能在撑到医院前不至于再次昏迷。
滴答滴答,寂静的病房里只剩药液滴落的声音,微弱,不甚可闻,我们很安静,沉默如荡开的涟漪蔓延向四周。我们都还没想好如何开口。萨连科坐在床边,照例握着我的手,低垂着眼眉,嘴角衔着一抹浅淡的笑。
“还记得那场爆炸吗?”他突然说,并不抬眼,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多年前河边的那次爆炸,带走了你的朋友,也让你第一次对我发脾气,虽然你说的我都没听懂,但你后来吻了我……那时我就知道,也许你是喜欢我的。那个吻,可不是礼节性的‘吻’。”
“那时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吻。”我笑着说。
萨连科缓慢地摇头,“对你来说你是第一次,不过,对我来说——”他轻轻抬起眼睛,“当你还在昏迷、就像现在一样躺在那所简陋的医院里时,我去看望过你。”
“我知道。”
“你闭着眼睛,眉头皱着,眼角还有泪。”萨连科腼腆地笑,还无奈地摇了摇头,仿佛在嗔怪当初的自己似的,“在那个时候,趁护士小姐不注意,我偷偷吻了你,吻了很长时间。我还哭了,眼泪落在了你的眼泪上。多么过分,都没有征求你同意。”
“不过分,”我说,“我很喜欢,我喜欢你吻我。”
我朝他伸手,示意他凑近,我勾住他的脖子,叫他的亲吻落在我的唇上,他在颤抖,苍白的脸上冷汗涔涔。
“你犯了低血糖,亲爱的,你需要吃点东西。”我担忧地说。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