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存安并未回应，高跟鞋踩着地板发出吱吱的声响，等人走出去，他看向窗外，看见周凝牵着周久雨从那经过，亦步亦趋的逐渐消失在视野当中。
“妈，妈！”周存安情急地追了出去，“你什么时候回来？”
高跟鞋停下来，周凝深吸了一口气才转身，她蹲下来抱住追来的小孩，“安安，你要听兰姨的话，好好吃饭，好好上学，妈很快就回来接你。”
“很快是多久？你别骗我行吗，你告诉我时间，到了那天我去车站接你！”
“我也不知道，”周凝在脑海里涌出的谎言中选择了最模棱两可的给他，“我会回来接你的，也会给你打电话，你可以乖乖的吗？别给兰姨添麻烦，乖乖等我。”
“我不会给她添麻烦，也不会给你添麻烦，你带我走，我跟着你，跟着你不好吗？”
他没有再得到答案，周凝看向他身后，“兰心，安安就交给你了。”
看起来与周凝年纪差不多的女人走上来将周存安拉退了两步，她双手将他桎梏住才说，“放心吧。”
“那之后呢？”
阳台上，周存安坐在藤椅上抽烟，唐书年的声音温软的传来，周存安思忖了一下才轻描淡写地说，“她嫁了人，生了小雨，过得，幸福美满。”
国内已是深夜，唐书年不困，侧过身将手搭在旁边周存安的枕头上，指腹在上头画着圈圈，“念书的时候她带小雨回来过，我记得，你那个时候看起来并不开心。”
“存安，如果你不想，就什么也别做，这个世界原本就没把‘原谅’和‘体谅’写进法律里。”
周存安沉默下来，过了会才看向屏幕里的唐书年，他没有说话，就这么注视着，让唐书年心口一滞，率先开口——
“周存安，你还有我。”
一个礼拜后，第三轮如期开始，银河整个团队都在会场应对审核官，国内唐书年则带着其他部门各司其职。
“最后一轮了，周总会给我们带回好消息的对么？”
项目组一女孩儿在请教完唐书年一些问题后叫住了他，唐书年只回话说，“别太紧张，好消息是这次有了经验，以后怎么都好办。”
女孩似懂非懂，正要接着干活，手机上各类新闻和社交app便接连推送了几条消息，她扫了一眼——
“唐总！”
唐书年走到门口停了下来，“怎么了？”
纽约时间 7：30PM。
周存安从会场出来，手机关机一整天，这会刚开机，消息便像泄洪似的蹦了出来。
“周总，结果要一个礼拜后才公示，我们是回国还是，”孙妮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
电梯里，周存安看着手机上的信息，“订机票，赶紧。”
孙妮不言，迅速掏出手机，手机上是一条条未读消息和未接通话，而最显眼的便是标题为“‘普斯赛尔科技’创新产品涉嫌专利侵权”和“原专利所有方‘兴盛集团’于今日公布律师函，或将对普斯提起诉讼”的实时新闻推送。
唐书年一早就过来了，车子停在普斯楼下，戚伟聪的电话打不通，他上去过，但被保安以事务繁忙给挡了回来。
周存安的视频打过来时他正在持续联系戚伟聪，所以他很快接了，“结束了？”
“嗯，你在哪？”
“普斯楼下。”
周存安正在收拾行李，嘴里道，“回公司，他们不会见你的。”
唐书年不答应，“现在记者全围在普斯门口，我们跟普斯正在合作，不尽快搞清楚怎么跟VO解释？他们很快会收到消息，”
“先回去书年，目前只有新闻上片面的消息，哪个产品哪个专利全都不清楚，听话，快回去，等我回来。”
第64章 依靠
唐书年挂断电话后将车子停靠在了路边，他不是经不起风浪，就是突然觉得这些事无聊，觉得什么膈应人的事都会多多少少沾点在周存安身上，觉得这世界好像见不得周存安半点好。
周存安像是感知到他的情绪一般，给他手机上发来消息，说后天一早的航班抵达滨江，不放心的话去平水湾等他。
唐书年看完后重新启动了车子，开车往回走的路上给关亚宁打去电话，对方很快接了，大概是猜到他要问什么，开口便道——
“于承只告诉我注册部和法务部在跟进调查，之后一直缄口不言，我没想到他们处理的这么快。”
的确快，快到律师函里细节还模糊着通稿就已经漫天飞舞了。
唐书年想起那天戚伟聪的话来，问，“是A05吗？”
“是，A05刚上市一个月就撤回了，我只听说，是南区出现了很严重的市场排斥现象，对家就是普斯。”
“可我记得，原先普斯并不在竞品行列。”
“我也不清楚，”他说完顿了顿，“书年，你们跟普斯有合作，你和他又跟兴盛有过去这层联系，更何况A05还，”还经你的手，关亚宁没有把后半句说出口，他知道这件事背后必然有一双手在推波助澜，舆论便是这双手里最好的一把刀，“我是说，在完整的链条没公布之前，你们最好也保持缄默。”
“我明白。”
话是如此，可唐书年还没到公司，那条标题为‘兴盛前核心员工现正为普斯塞尔创新项目效力’的话题便挂在了新闻热点上，评论区一片哗然，说什么难怪会专利侵权之类的云云，而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VO的告知函。
唐书年看着手机上的邮件内容，压下心中愈发强烈的不安，到公司后安抚了组里的同事才回办公室，之后一整天都没再出来。
李襄中间因为文件签字进去过一次，只见他拿着笔在本子上写着什么，签完字头也没抬又接着去写。
唐书年没空告诉别人他在做什么，他觉得信息太过杂乱导致人们更容易忽略逻辑，而舆论发酵又只需须臾，VO已经在邮件中勒令他们在结果公布前递交相关说明，他得尽快想办法把银河从这件事里摘出来才行。
隔天，周存安最后一趟航班落地，孙妮约好的车接他们回市区，二人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兴盛集团A座董事办，周存安路过之处纷纷露出讶异的神色。
有人迎面撞上，还下意识叫了声，“周总。”
周存安客气回应，直至推门进了于承办公室，脸上才有了丝情绪，可却不是因为于承，而是因为坐在于承对面的，唐书年。
“媒体那边我会让人去说清楚，专利侵权跟你们没有关系，普斯想做仿品有千百种剽窃方式，大家都有职业操守，我自然，是相信你们俩的。”
周存安和唐书年并排坐在他对面，听完并没有急着回话，是唐书年忖度了下才开口，“存安离开前在北区建立的销售线路，现在已经空置了，如今南区新产品又抬上不去，您会着急也情有可原。”
于承面不改色，“你们俩这是替普斯求情来了？”
“您别误会，”唐书年和周存安对视一眼后说，“普斯与兴盛有多少纠葛我和他并不在意，我们来只是想帮忙。”
“帮忙？”
“是。”二人异口同声。
于承默了默而后笑了起来，“真是新鲜，你们现在这个尴尬的位置还能帮我什么？”
那天稍晚俩人才从兴盛出来，孙妮的车子停到他们面前，等人上了车，将二人径直送回了平水湾。
孙妮走后唐书年站在原地不肯动，周存安回身问，“怎么了？”
“没力气……”唐书年糯糯地说。
周存安挑眉，转身在他面前蹲下，“上来吧，帮我…活动活动筋骨。”
唐书年知道他坐了许久飞机，还是不管不顾的趴了上去。
两人交叠着慢慢往前走，唐书年便跟他说，“你不夸我吗？”
“夸你什么？”
“我绞尽脑汁的，跟你想到一块儿去了呀。”
周存安发笑，“事儿还没完呢，夸你你的小尾巴会不会翘上天？”
“唔，”唐书年又将脸贴去他耳边，“VO要是真因为这件事将银河除名，我们该怎么办？”
“不会的。”
“这么肯定？”
“会也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儿。”
唐书年不言语，他觉得周存安又不一样了，好像去纽约遭了两个月的罪回来，又沉稳了不少。
而他这些天一直提着一口气，也终于在周存安回到他身边后逐渐松弛了下来。
到家后周存安问他要不要泡个澡，他也立即答应了，等放好水，整个身子没入浴缸中，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累坏了吧？”周存安在他身后，搂着他腰身让他靠到自己怀里。
“我以为你们会晚点到，没想到这么快。”
“我怕你撑不住，”周存安用手往他肩头浇水，“于承答应明天放出说明，他不会食言的。”
“但愿他不会，”唐书年动了动，跟他说，“他弄这动静，一方面牵制了普斯在南区的销量，另一方面是不是就为了让你主动去找他？”
周存安偏头瞧他，眼底透着些赞赏，“唐书年，我只是出去了小两个月，你已经更上一层楼了是么？”
唐书年笑，有一阵才说，“才不是呢。”
“什么？”
“我原本想跟你说，先别回来，”他扭头，唇珠蹭到了周存安的嘴唇，“我担心这边舆论压不住，你得留在那，方便跟VO当面解释。”
“那为什么最后还是决定不说？”
“是你说你要当我的主心骨的，”唐书年说完一哂，认输似的，“好吧，我是怕我自己说服不了于承。”
周存安笑得更开心了，拿额头抵了抵他，“做得好，以后都要这样。”
唐书年得意的勾起嘴角，忽而又想起来问，“普斯到底在做什么，戚伟聪又在做什么，他那次问我兴盛的事，那意味着他仔仔细细调查过我不是么？那肯定也调查过你了，你，”
周存安在亲他肩头，手心热热湿湿的抚摸着他的身子，像是听不见他说话似的。
“周存安……”
“他不重要，”周存安囫囵地说，“兴盛一直是业内的龙头企业，普斯想分一杯羹，激进一些也是有可能的。”
“可那是侵权啊，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周存安已经亲上他的背了，“明天兴盛的说明如约公示，我再回答你这个问题。”
唐书年抓着浴缸边缘，听着他说，“从见面到现在你一句想我的话也不说，不如我现在送你回去上班好了。”
唐书年强忍着，“好啊，那你松开，我自己去。”
周存安还真松开了，惹得唐书年心里空旷的厉害，生了气撑起身子打算出去，周存安眼疾手快的将人拉了回来，水扑腾出声响，落定时周存安已经将他压在浴缸边上了。
“路上我总在想你会自己把自己吓得不成样子，我想我回来得先抱抱你，可今天在于承办公室看见你我就什么也想不了，”他耳边听见唐书年一声低喘，接着说，“你坐在那，什么都不怕似的，我真的快心动死了。”
周存安在唐书年直起上身扭头过来亲他时问，“转过来好不好？”
唐书年嘶哑的嗯了一声，周存安便让他面对着自己，他看见唐书年殷红的眼尾，湿答答的瞧着他的眼神，又忍不住覆过去将人吻住……
“书年，”
唐书年迷茫的看着他，又听他说，“乖。”
唐书年听了话……之后又觉得飘飘然……周存安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他事后也记不起来了。
第65章 解约
于承第二天发布了公告，里头将专利侵权的产品详细列出，如此，孙妮在递交给VO的证据链中彻底撇清了银河跟这件事的关系，可即便是澄清，VO发布结果的那天，所有人的期待还是落空了。
名单上并没有银河科技，邮件开头那句‘We regret to inform you’也一下子打蒙了所有人。
那天唐书年已经回到珞城，孙妮端着咖啡进了他办公室，见他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什么。
“唐总，”她站在他身边将咖啡递过去，“加了糖和奶。”
“谢谢。”唐书年接过来小喝了一口，“你说，周存安现在会想什么？”
孙妮跟周存安的时间不短，唐书年这么问，她几乎没怎么多想，“在想怎么解决眼下兴盛的问题，以及还要不要跟普斯合作下去。”
唐书年看向她，“你不觉得他会难过么？VO这笔投资，大家毕竟费了这么长时间的心血。”
“不会，”孙妮说，“我记得以前我帮于董办一事儿，办砸了，不敢上去复命，就躲在楼下哭鼻子，周总就跟我说，人的情绪是工作时最没用的东西，喜怒哀乐，影响不了最终的结果。”
唐书年一哂，“他居然，跟你说这种风凉话？”
“是吧，我当时也觉得他怎么这么冷血，不过现在看来他是对的，结果无论好坏，必然会发生，我们就是要坦然去面对。”
“所以你现在也是坦然接受了？”
“还没有，”孙妮难为情的笑，“我还是觉得遗憾和挫败，但是周总不会，他有做多手准备的习惯，也有对结果做预设的习惯。”
孙妮是真的了解他，唐书年默下来想，他们在滨江分开的，一个北上回了珞城，一个南下去解决那些症结，而VO的结果公布到现在，有两个小时了，周存安还没来消息。
孙妮出去后唐书年拿出了手机，还没解锁，屏幕上便蹦出了周存安的名字，他快速的接通，只听那头说——
“让孙妮重新跟法务过一遍和普斯的合同，项目组的活也先停一停。”
“出什么事了吗？”
“我们可能要跟普斯提出解约。”
唐书年没能很快的理解这里头的变动，但还是听话地照做了，三天后，戚伟聪破天荒的出现在了唐书年面前。
“聊聊吗，唐总？”车子挡住了唐书年的路，戚伟聪下车借着打开的车门试图推他上车。
“戚总，有什么话直说吧，我一会还有事。”唐书年说。
“之前唐总一直联系我，不就是想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吗？唐总上车，我跟您细说。”
“恐怕不行。”
周存安的声音从一旁过来，唐书年和戚伟聪一同诧异的望去——
“你怎么回来了？”
周存安放着不答，将人搂在怀里，好整以暇地看着戚伟聪，“戚总，书年是搞技术的，其他的事，您还是跟我聊吧。”
戚伟聪眼里的尴尬和愤怒毫不掩饰的倾泻了出来，对峙间，唐书年说了句，“不早了，戚总回吧。”
戚伟聪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人来人往的外面，在银河科技楼下，差点忍不住跟眼前的二位起了冲突。
人走后，唐书年上上下下打量了周存安一番，“你也没跟我说什么时候回来，怎么这么突然的？”
“那边处理完了，回来，陪你。”
“陪我？”
VO公布结果后，唐书年不仅没收到周存安的消息，也一直没主动给周存安发消息，一是知道他忙，二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提这件事。
公司里一下子恢复了平静，大家朝九晚五看起来就像从来没经历过那场奋战一样，而令唐书年再次相信孙妮那番话的原因是，此刻周存安的脸上的确透着些无所谓的情绪。
周存安办公室里。
唐书年坐在沙发上抱着他的电脑查看他带回来的文件，这些文件是周存安这些天经手调查的资料，普斯在南区用一些下作手段排挤同类产品，同时还存在上市产品抽检不合格的情况。
“这么看来，普斯整体就是个烂摊子啊。”
周存安喝完水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普斯是用子公司的名义在南区侵占市场，但事实上那些侵权产品的销量并不高，碰上兴盛，只要在走官司前撤回市场上的产品，时间一长，舆论过去名声也就伤不着筋骨了。”
“那戚伟聪今天怎么会来找我，这些事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大概是猜到我们准备解约了吧。”
唐书年说，“可走到风险管控这一步，解约是在所难免的。”
“嗯。”周存安突然停下来，不知在想什么。
唐书年便将电脑放下，挪过去环住了他脖子，“你累不累？”
“还好，在飞机上睡了会，”周存安看着他，“我昨晚跟法务过了下合同，违约金不是笔小数目，现在账上的钱都在项目里，除开工资，活动资金两百万都没有。”
“可是我记得合同不是说如果是甲方出现不可控的风险因素，且乙方不存在主动违约情况但因为甲方风险原因想要解约的，违约金只需要阶段款项的十分之一吗？”
“合同里写的是‘本项目’，”不知是万幸还是不幸，周存安说，“恰好，普斯跟我们合作的这个项目没有任何问题。”
